许久,赫德抬起红通通的眼眶,看向一体双人格的老师,轻轻问:“老师,Prof.karl……造了这个梦,洛迦他接下来会怎样?”
卡尔·加文忽然不说话了。
陀螺仍旧在飞速旋转。
一圈,两圈,三圈……兀自转个不停。
洛迦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拨弄他,却根本摸不到它的实体。
“!”惊恐的洛迦用手去拍,用指尖去推,尝试把它抓起丢掉,可不论如何就是碰不到它,它犹自在旋转着,一圈,两圈,三圈……
洛迦放弃与这个邪门的东西较劲,连滚带爬地远离它,向眼前唯一一条大理石花径前行。
小径两侧除了花还是花。
娇艳的白玫瑰被紫红妖冶的罂粟花包围,无处可逃。
阳光太过炽烈,落在花上整体都显得朦胧,加上远方悬浮着的巨大美人树,树根犹如章鱼触手在云雾里狰狞摆动,一切都极度怪诞,太不真实。
洛迦在花朵包围的曲折小径中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走了摔,又爬,就这么走走爬爬,忽然,前方出现了一座洁白的圆弧状古罗马风格拱券。
白净圣洁,如圣经中所描绘的天堂。
洛迦发现自己不会再摔倒了,小心翼翼踏出两步,攀爬上拱券延伸下来的白玉石阶梯。一步,两步,三步——
洛迦听见自己剧烈的紧张心跳声。
终于他登顶了,前方是一片荆棘花蔓缠绕着的罗马柱,一片花海之中,白玫瑰、白曼陀罗、白蔷薇、白山茶、白风铃挨着盛开,郁郁葱葱,洛迦穿梭在其中,总是被荆棘绊倒,他又一次狠狠扑摔出去,这一回正正摔到一面巨大的竖式玻璃柜前。
“!”看清了玻璃柜里的东西,洛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狂拍眼前玻璃,目眦欲裂——
“老师!”洛迦刹那间泪如浪涌,“Mr.karl!”
只见卡尔·加文悬浮在装满无色液体的玻璃缸里,细看之下,白净的肌肤上密布着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瘢痕,应该是愈合之后的枪伤疤,宛如旧约圣经中因战争而受伤的天使。
他的周身散落着朵朵盛开的白玫瑰,浅金色长发在水中犹如绸缎般铺开,胸骨,股骨、鼻腔、口腔等部位连接着尾指粗细的透明管子,部分管子里流淌着猩红的血液。他的头微微扬起,大张的嘴里同样插着粗壮的管子,眉目紧闭,神情痛苦。
洛迦抬头,看向这些管子的末端去处,发现它们最终都束在一起,连接在一台仪器上,洛迦连忙绕到玻璃缸后面,仪器的显示屏上出现一项项数据,身为高等生命医学博士,洛迦对这些东西再清楚不过了。
老师没有死。
这些仪器管子在吊着他的命!
玻璃缸里的液体应该是类似福尔马林这种保证躯体不腐烂的药液。
洛迦大喜,跪在地上摆弄这台仪器,最终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他可以救回老师的命。
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救!
正当他想办法要将老师从玻璃缸里救出来之时,脚下的地忽然龟裂开一条裂缝,周围所有景物开始剧烈震颤起来,远方天空的美人树,近处的罗马式拱券,眼前的巨大玻璃缸无不摇摇欲坠,缸内水波翻涌,远处的景象像风化的沙丘,一点点坍塌,消散。
“老师!”洛迦连忙扑上去,即将要触碰到玻璃缸的一瞬间,脚下的裂缝陡然变大——
洛迦失足跌了下去。
寂静的特护病房中,洛迦惊坐而起,脸色苍白,呼吸粗重。
惊惶环顾四周,入目是煞白的四面墙,金属铁架床,床边滴滴答答的仪器,高高悬挂的吊瓶,以及窗外晦暗的天空。
洛迦浑身湿冷,原来只是个梦。
头疼欲裂地捂住脑袋,任记忆回到脑海。
他是被黑玫带走了,进行一轮惨无人道的折腾后,陆庭深把他救了出来,他上了他的车,说几句好像就睡着了,然后做了这个又长又奇怪的梦?
陆庭深在自己睡着之后把自己送回医院,所以醒来就到了这里。陆庭深早就离开了。
洛迦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与陆庭深近距离独处的机会,自己为什么会没出息地睡着?都那个时候了,还能睡得着?
可即使不可思议,他也确确实实睡着了。万分懊丧的洛迦猛戳头顶呼叫铃,不多时,beta护士走了进来。洛迦道:“我做噩梦了,现在口渴,请帮我倒一杯热水,还有我流了很多汗,麻烦帮我拿一套新的衣服,再拧一条热毛巾来,谢谢。”
用热毛巾擦了擦身子,小心翼翼地换上干净的衣服,洛迦捧着热水杯喝了几口,暖流涤荡了五脏六腑,昏沉的脑子稍稍好受了一点,洛迦动了动酸胀的身体,开始回味那个怪诞荒唐的梦。
他为什么会梦到早已死去的卡尔·加文呢?
这些年他虽然远在玫瑰星,但卡尔·加文被自己的Alpha打了118枪,埋在宅邸门前一棵美人树下的事情洛迦还是知道的。
那是荆棘之路开始之后的前几年,赫德都还没有叛变,消息乘着翅膀飞到Omega同盟会,同盟会上下悲痛万分,尤其是洛迦,那段时间犹如行尸走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事务都处理不了。
现在却没来由地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但他前后左右品不出来什么东西,毕竟只是一个没有逻辑的梦而已。现实里哪会有下不完的阶梯,哪里会有漂浮在空中的树?
洛迦不欲再想,想走到窗边透透气,却在将将要触碰到窗户时,混沌的脑子里忽然跳动起一串波频:
“Dreams are real.”(梦是真的)
手中玻璃杯没有握住,跌在地上,七零八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