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18年,皇帝薨逝。
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急匆匆从石子路上轧过,骏马喷着急促的吐息,飞快地从乡野小路驶向京城,马蹄声渐远,一路上颠簸不断。
历时整整三天三夜,本朝七皇子总算是从偏安一隅的封地回到了皇宫。
颠簸未停,马车内,一名脊背挺直,脸色略显苍白,但周身气质仍旧不凡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双异于常人的红瞳。
“永王殿下,再坚持半日就到了,丞相大人已经在城外”
少年的眼珠动了动,面无表情,只垂眸淡淡瞥了一眼身旁说话的人。
那是一名长相毫无特色的仆从,三十来岁。他并没有多深刻的印象,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概率是丞相的眼线。
司星霖没有接话,反而闭上双眼,继续听着耳畔的马蹄声,对仆从的话充耳不闻。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当朝皇子,但天生红瞳被司天监预测为妖孽,因此招来皇帝不喜,七岁开始便被送去偏远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没想到皇室子嗣凋零,司星霖上头几个哥哥病的病,残的残,等皇帝临终之时,居然选不出来一个可以继承大统的人。
原定太子沉迷女色,嗑药磕的半身不遂,太医已经回天乏术。
其他皇子也都有点毛病,要么是残疾,要么有疯症。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当朝丞相老奸巨猾地翻了翻诸皇子名单,意外发现了一个能堵住悠悠众口的人。
七皇子永王殿下在偏远封地生活十年,没有受过多少皇室教育,也属他年纪最小,身体健康,根基浅,好拿捏。
很好,就你了!
捏了捏胡须,这位出身于太后娘家的丞相满意地笑了。
一个不谙世事的傀儡新皇。
现在的朝堂几乎可以看做是丞相家的一言堂。
丞相都盘算好了,有太后做后盾,先大力扶持七皇子登基,再将自家女子嫁入皇室,整个大庆都会被外戚所掌控。
马车内,司星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摺扇,暗中分析当前局势。
“司天监”
他嚼着这个名词,脑海中隐约跳出了一些久远的画面。
“国师?”
似乎有一道人影随之浮现出来,对方穿着迤地的云锦白袍,身形高挑,游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藏书阁中,手中时常会捧着一本手札,背对着他,背影就像神仙一样虚无缥缈,无法辨认真容。
司星霖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睁开双眼,想要将那个身影看清楚。
“永王殿下,您还好吗?”
一直关注着他的仆从询问道。
司星霖这才缓慢将视线移向他,轻声道:“国师是否还居住在司天监?”
仆从思索片刻,答道:“国师大人不问世事多年,仍居住在司天监中,殿下放心。”
“如此,甚好。”
七皇子露出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意味深长。
是夜,马车风尘仆仆抵达京城城门。
丞相等人老神在在,坐在城门口迎接,等看到马车逐渐靠近,他才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下官见过永王殿下。”
行过礼,这群官员才抬起头,用暗含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刚从马车内走出来的年轻皇子。
司星霖容貌俊美,肩宽窄腰,气度不凡,但当一双天生的诡异红瞳冷不丁撞进众人眼中时,顿时引来了几道吸气声。
丞相干咳两声,面色正常道:“殿下一路劳累,先去行宫处安歇吧,太后娘娘也早就心急如焚,盼子心切。”
太后自己没有孩子,她对半残的太子也看不上,跟司星霖更是没见过一面,哪来的什么盼子心切。
司星霖也不拆穿他,眼神流露出一丝感动和思念,面色柔和下来,忙开口:“丞相和诸位大人辛苦,本王这便进宫。”
皇宫内很大,司星霖进了宫门,洗漱换好衣服,便去太后宫里赶去。
他踩着夜色,看着四周冷清的宫墙,声音冷清,突然问道:“藏书阁还在原来的位置么?”
“是的,殿下。”
身后的宫女仆从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便乖顺回答道。
司星霖眼眸转深,没有再作言语。
他与太后也没什么好说的,太后骄奢淫逸,还干过卖官卖爵的蠢事,跟丞相一样,她也是想寻一个没威胁的皇家子嗣当皇帝而已。
假意寒暄两句,司星霖便告别了太后,回到寝宫内。
登基大典不日举行,他很快便不是永王殿下,而是皇帝了。
不过皇帝也没啥实权,奏摺几乎每本都要经过丞相的手,上朝的时候丞相直接越过皇帝下旨,俨然是一手遮天的样子。
面对着阿谀奉承丞相的满朝文武,司星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此时身穿满绣黑金龙袍,头戴冕旒,端坐在帝位上。
司天监的人一直未曾露面。
皇帝兴致缺缺,还没等下朝便径直离开龙椅,居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