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岑音撑着脑袋,手指在餐桌上滑动,像是在计算什么,俩人默契地问:“你在干嘛?”
岑音抬眸,脸色微醺,不太确定地说:“79.5的一半,是39.75吧?”
杨煦:“……”
学霸就是学霸。
就算醉了,也不允许做错任何一道数学题。
*
秉持着舍命陪闺蜜的原则,岑音第一次喝酒。
没想到酒量预估失误,散场时,她的脸已经红成一片,倒是不吵不闹,只不过跟困惨了似的,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
下了出租车,到家还有一段路。
许南骁扶着她的双臂,转身蹲下,轻松地将她背了起来。
岑音的双手本能地圈住他的脖子,慢慢收紧,脸颊贴着手臂靠在他肩膀,呼吸之间,灼热的气息毫无遮挡地撒在他的耳畔。
许南骁呼吸一紧,感觉右耳逐渐发烫,夏日的晚风,没有丝毫凉意,反而带来一股燥热。
“岑音音,你离我耳朵远点儿。”
“好~”岑音闭着眼睛,说话迷糊,有些听不太清晰,却很听话地抬起头,上半身往后退。
重心瞬间偏移,许南骁被她吓了一跳,立刻空出右手,又把她按了回来。
岑音跟浑身没有骨头似的,脑袋“啪”一下又贴了上来,这回,比刚才更过分。
许南骁分明感受到脖子上的一股温软。
那是她的双唇。
“岑音音。”许南骁喉结轻滚,有些心猿意马,连带着这几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岑音却好像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右手从他的脖子一路往下,停在了他的胸口。
她抓了两下,眉头紧蹙着评价:“我好像要吃点木瓜了。”
“……”许南骁感觉后背像是有一把火,浇灭了又重新燃起,逐渐将他全身引燃。
“不用吃。”
“为什么?”
许南骁没应,只默默加快了脚步。
岑明和林艳睡得早,门缝里已经没有了光亮。
许南骁把她背回卧室,轻轻地放倒在床上,低头看她一动不动的样子,却犯了难。
衣服……算了,就这样吧。
许南骁走进浴室,拧了条热毛巾帮岑音擦了擦脸,酒劲加上热气,让她的脸染上红晕,像是夏日里盛开的玫瑰,娇艳欲滴。
许南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肉。
软软的,手感真不错。
岑音不声不响地任他欺负。
见多了撒酒疯的人,许南骁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喝醉了居然这么乖。
毛巾擦乱了额前的发丝,许南骁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梳理好,视线扫过一旁的书桌,很快被桌上几张崭新的粉色信纸吸引。
这让他又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封夭折的情书。
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都说酒醉吐真言,或许……
许南骁又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脸,俯身凑近她,诱导似的问:“岑音音,你情书写完了吗?”
“情书……”岑音的声音粘粘乎乎,眉头也紧紧蹙起,像是极为苦恼。
“没写完……”岑音翻了个身远离他,抱着枕头,自言自语似的嘟囔,“太难了……别催了……”
岑音对自己一向要求很高。
没想到连写封给他的情书都这么高标准严要求。
算了。
不催了。
反正总有一天会收到的。
*
这一晚,岑音做了个极为可怕的梦。
梦里,她躺在床上,一睁眼,看到好几张脸正直勾勾地俯视着自己。
他们脸上带笑,嘴里却都问着同一个残酷的问题——
“我的情书写完了吗?”
啊!
岑音一下被惊醒,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三单。
赚钱,真的太难了啊!!!
低头看了眼,她居然还穿着昨天外出的衣服,没洗澡,身上黏腻腻的还带着未褪的酒味。
昨晚发生了什么?
岑音努力回忆,隐约想起似乎是许南骁把她背回家的,她还对他……上手了。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一股硬邦邦的温热手感,似乎*涌了上来。
岑音轰地红了脸,掀开被子冲去浴室洗澡。
再出来时,浑身的疲惫像是被热水冲去。
肚子咕咕作响,她想也不想就往楼下跑,爸妈都已经出门上班,只剩许南骁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安静吃着早餐。
岑音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本想问问昨天有没有对他做其他过分的事情,但理智告诉她,有些尴尬,过了就该让它过去,实在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她清了清嗓子,无事发生般拿起一个奶黄包,一边吃,一边看了眼私信。
第九天:【情书不用写了,可以申请退款吗?】
岑音怔了下,正好还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拒绝,没想到郭旭居然主动撤单了。
她直接给郭旭退了款,还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江意欢在废物群里疯狂输出。
江意欢:【朋友们!重磅消息!】
江意欢:【今早我把我和郭旭的事情,跟袁雨说了,她跟我说,郭旭昨天半夜回家,在路上被几个小流氓调戏不成揍了一顿!】
江意欢:【真是苍天有眼!】
江意欢:【就是不知道那几个小流氓什么眼光,居然看上郭旭了。】
杨煦:【……】
温辞:【……】
许南骁:【……】
江意欢:【你们……什么?】
岑音抬眼,看向对面一脸平静的许南骁,轻声问:“你们作案的时候戴头套了吗?”
许南骁淡定地喝了口牛奶:“他不敢报警。”
岑音挠了挠脸,嗓音压低:“我是怕万一传开,有点丢人。”
许南骁:“……”
第27章 因为有许南骁在,她的心安定了很多。
“咚、咚、咚——”
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
这个点来,最有可能的是找许南骁打球的杨煦,但把门敲得这么有礼貌,又不是他的风格。
岑音打开门,惊讶看到周聿呈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站在门外,肩上背着一个黑色斜挎包,跟个小手办似的。
“呈呈!”岑音惊喜地蹲下,“你怎么来了?”
“爸爸让我来给姐姐送工资。”周聿呈拉开斜挎包上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红包。
“谢谢呈呈。”那种收到钱的雀跃,让岑音忍不住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说完,她转过身,对着正打游戏的许南骁扬了扬手里的红包:“许南骁!我收到工资了!今天我请客,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吧!”
“行。”许南骁按灭手机起身。
走到门口时,周聿呈正仰着头看他,眼里带着肉眼可见的期待。
许南骁轻呵一声:“你六岁了,不是五岁的小孩儿了,自己走。”
“哦。”周聿呈的双手攥着斜挎包的肩带,低垂着眼眸,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真是朵小绿茶。
见岑音自然地牵起他的左手,许南骁不甘不愿地把手递了出去。
周聿呈眼睛一亮,右手立刻抓住了他的手掌,生怕他反悔似的。
软乎乎的小手,许南骁用点力都怕握折了,以至于一开始,他的手极为僵硬,直到坐上车,才算放松下来。
岑音在路上选了一家比较适合小朋友的动画主题餐厅。
墙壁上的动画人物,周聿呈基本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觉得可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仿佛巴不得能把它们抠下来带回家。
餐厅里就连餐食装饰得也很可爱,米饭被摆成了Q版动物的形状,周聿呈对着眼前的小熊,迟迟不知道从哪下勺。
他探头看了眼许南骁眼前的“小狗”,好奇地问:“为什么哥哥的是小狗?”
“因为姐姐觉得他像小狗。”岑音笑着回答。
“我哪像?”许南骁像是早忘了自己之前那些狗里狗气的行为。
“哦对,有一点很不像。”岑音轻哼一声,低声嘟囔,“汪汪之家的小狗都可喜欢被我摸脑袋了,只有你不肯。”
许南骁:“……”
看到他一脸无语的表情,岑音无意识地扬起唇角,耳畔却突然传来孩童高亢的哭声。
岑音闻声看去,不远处入口处的扭蛋机前站着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和一对看上去像龙凤胎的孩子,至多不过五六岁。
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扭蛋,估计是没有扭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款玩具,正仰头大哭。
老人蹲在他身边,心疼地安抚着:“行行行,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男孩这才停止哭泣,哽咽着擦了眼泪。
第二次估计是如愿了,男孩牵着老人的手,一个劲地蹦哒,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一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扯了扯老人的袖子:“爷爷,我也想扭。”
“不行。”老人毫无犹豫地拒绝,“今天已经花了很多钱了,不能再花了。”
“但那是哥哥花的……”
“哥哥花的和你花的有什么区别?你——”
“爷爷,我想去厕所。”男孩突然打断了老人的话。
“好。”老人表情严肃地叮嘱小姑娘,“我带哥哥去洗手间,你在这儿等着别走,知道吧?”
“知道。”小姑娘乖巧点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把目光移回到眼前的扭蛋机上。
她抬起手,轻抿着唇,抚摸着扭蛋机的透明外壳,似乎是在隔空抚摸里面的玩具。
那一刻,岑音心口一震。
一些小时候的回忆,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犹豫片刻,岑音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小姑娘旁边。
见她扫码付钱,小姑娘乖乖地往一旁让开了些,却还是舍不得走远,只是羡慕地看着她操作。
手机突然响起,岑音贴在耳边应了几声:“啊?好,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她蹲着看向一旁的小姑娘:“妹妹,姐姐有事,没时间玩了,你帮姐姐扭一个好不好?玩具送你。”
“真的吗?”小姑娘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又有些紧张,“但是爷爷不让。”
“那就藏藏好,千万别让爷爷看到。”岑音朝她挥挥手。
等回到座位,她才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刚把扭蛋拧开,里面的玩具让她脸上扬起了开心的笑意。
她刚想把手机收起,但下一秒,手机却真的响了。
上面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数字。
但岑音仍旧记得对方的身份。
她攥了攥手,按下接听,还算客气地喊了声:“奶奶。”
“音音啊。”奶奶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生疏,“我听你爸说,你最近在给六七岁的孩子做家教?”
“嗯。”
岑音淡淡应下,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但还没细想,就听到奶奶说:“既然这样,你帮亮亮也补一补吧,正好他也是这个年纪,听他爸说,考试总垫底。”
岑亮,是秦响的亲弟弟,所以也是岑音的表弟,差别只在于,他们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她和秦响关系不错,但和岑亮,由于年龄差距大,交流并不多。
明明应该是询问,但奶奶是用陈述的语气说的,全程不容拒绝的姿态。
岑音看似温顺地回答:“好呀,我家教的工资是一天八百,您帮我问问叔叔,这价格可以吗?”
电话里,奶奶立刻提高了音量:“都是自家人,还要什么工资啊!你成绩好,带带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岑音早过了不懂拒绝的年纪,她几乎毫不犹豫就否了奶奶的说辞:“奶奶,亲兄弟都要明算帐的,何况我们又不是亲姐弟。”
“你!”奶奶大概被她气到,轻哼一声讽刺道,“果然成绩好什么用,小姑娘长大了,心就是不会朝着家。”
电话被挂断。
岑音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许南骁其实没听到她奶奶说了什么,但根据她的表情和回答,也基本猜出了大概。联想起刚才她对小姑娘的帮助,这种“大概”,逐渐变成了肯定。
之前,他一直觉得,岑音是个不缺爱的人。
也正因为不缺爱,所以她善良、温柔、懂得换位思考……具有他欠缺的很多美德,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其实她也有属于她的烦恼。
起码,她和她爷爷奶奶的关系,似乎就并不好。
难怪,他从未听她提起过他们。
难怪,她作为省状元被报道的那天,她的外公外婆、叔叔阿姨、舅舅舅妈……甚至一些关系比较远的亲戚都主动打电话来表示恭喜。
唯独她的爷爷奶奶,没有任何反应。
那时,许南骁还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现在看来,好像没死,就是瞎了。
*
冲动过后,理智回涌。
第二天一早,岑音正犹豫要不要把怼了奶奶的事情跟岑明提一嘴,耳畔却突然传来争执声。
她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隐约从母亲气愤的骂声中听出了端倪。
源头大概就是——
他那胃口极大的爹,偷卖早餐存私房钱的事情被发现了。
在过去的十八年中,爸妈一般不吵架,但偶尔吵架,必谈及离婚,岑音早就不会当真了。
她去浴室洗漱完,换好出门的衣服,才不紧不慢地下楼。
果不其然,林艳一看到她,就叉着腰气冲冲问:“音音,我要是跟你爸离婚,你跟谁?”
岑音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跟妈妈吧。”
“为什么呀?”委屈巴巴缩在沙发角落里的岑明本大气不敢出,听到这才不服反驳,“爸爸对你不好?你这小姑娘挺狠心呐。”
“上次跟过你了。”
岑明不解:“上次?什么时候?”
“我高二那年暑假,你俩第六次提离婚那会儿。”岑音表情真挚地看着岑明保证,“等第八次我再跟你。”
“……”
客厅里寂静了足足有一分钟,林艳才想起吵架的重点。
“没有第八次了!”她气得冲去卧室翻出了陈旧的结婚证,往茶几上一甩,“存私房钱就算了,还给女主播打赏,合着我辛辛苦苦做早饭,是给你赚钱让你饱眼福的是吧?”
“我都说了那不是女主播!你怎么就不信呢!”岑明苦恼地翻口袋,却想起手机刚才就在争吵中被林艳砸了。
“我信你个鬼!”
林艳话音刚落,餐桌上的闹钟响了,是她设定的上班deadline。
“算了,回来再骂你。”林艳按掉闹钟,拿起椅子上的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呼……”岑明重重松了口气,搭着岑音的肩膀嬉皮笑脸道,“爸厌恶上班厌恶了二十年,没想到还有靠上班救命的一天。”
“爸。”岑音对他的心大程度有点无语,“你还笑得出来。”
“没事儿。”岑明摸摸她脑袋,“你妈这性子就这样,等上一天班回来就忘了,放心啊。”
“是吗……”
“包是的啊。”岑明拿起车钥匙,“爸也走了啊,你无聊就约同学出去玩儿,别乱想。”
“好。”
话是这么说,但岑音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她总觉得,光是翻出的结婚证,就说明了今天的一架,和以往不一样。
也许是愁容太过明显,许南骁下楼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掉钱了?”
“没有。”岑音跟魂魄出走了似的,手肘抵在大腿上,用掌心托着苦巴巴的脸,“你刚才没听到我爸妈吵架吗?说要离婚。”
许南骁才刚醒,还真没听到楼下有人吵架。
他打开桌上的小电饭煲,拿起勺子往碗里盛粥:“怎么吵的?”
“就是……”岑音简单地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阐述了一番,最后不确定地问,“你觉得他们会离婚吗?我听说高考之后,离婚率会飙升,他们不会也怕影响我高考所以到现在才爆发吧?”
“不会。”许南骁笃定地说,“真要离婚的人,不是这么吵的。”
“你才认识他们一个月,怎么这么确实?”
许南骁耸耸肩:“因为我爸妈真离过婚。”
岑音:“……”
所谓真诚才是唯一的必杀技。
许南骁这回答,让岑音无话可说,心里唯有一句:真该死啊我。
“对不起啊。”
许南骁笑呵一声:“下辈子原谅你。”
“……”岑音往他的方向挪近,扯扯他袖子,“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想个办法,帮他们和好?”
许南骁喝了口粥,又抬头:“你刚才说,叔叔给女主播打赏?”
“我妈是这样说的,所以把我爸手机都给砸坏了,但是我爸否认了。”
“手机在家吗?”
“在呢。”岑音指着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好像碎了。”
许南骁沉思片刻,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了,直接握着她的手腕起身。
“走。”
*
许南骁带她去了一家偏僻的手机维修店。
本来说要三天才能修好,但在许南骁的钞能力下,中午时分,手机就恢复了原貌。
岑明手机的密码,这么多年一直是她的生日,岑音很容易就解锁并点开了抖音。
账单显示,两天前,岑明确实给一个名为“梦梦”的账号打赏了五百块钱。
见这个账号正好在直播,岑音点进去看了眼。虽然名字像女生,但的确如岑明所讲,不是女主播,而是一位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人在用孙女的账号直播。
父母双亡、打小跟着自己长大的孙女得了尿毒症,无奈之下,老人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筹集善款。
“原来是这样……”岑音恍然大悟,“那我把录屏发给我妈,她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等等。”
许南骁像是发现了什么,手指在屏幕上一点,放大了岑明的抖音头像。
他的头像是他和林艳的结婚照,发黄的照片右上角有个微小的手写日期:7.20。
“今天是叔叔阿姨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啊?”
“啊?”
在岑音的记忆里,早些年,爸妈好像还是会过纪念日的,但那时候她太小了,只隐约记得是夏天,具体什么日子,就记不清了。
后来,或许是觉得彼此是老夫老妻了,岑音再也没见过他们庆祝结婚纪念日。
岑音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有仪式感的人,就连自己的生日,也都是爸妈比她记得更清楚,久而久之,她也便忘了。
现在想来,她这个女儿,似乎也忽视了很多东西。
她攥着手机沉默许久,末了像是下了个大决定:“许南骁,你能帮我个忙吗?”
许南骁站起身,双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揣:“走吧。”
岑音去花店里买了很多玫瑰花,店员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临走还给她送了一包赠品气球。
一下午的时间,俩人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用充气筒吹气球,一个摘玫瑰花瓣。
以前每次面对父母吵架,她表面冷静,内心到底还是无措的,但这次,好像因为有许南骁在,她的心,安定了很多。
玫瑰花瓣在客厅里被摆出爱心的形状,五彩气球洒落周围,餐桌烛台上也早早备好了蜡烛,岑音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
见时钟即将指向五点半,岑音立刻拉着许南骁躲去了后门。
岑明和林艳一进门,就被偌大的玫瑰爱心止了路,林艳惊讶地抬头,墙壁上的“ILOVEYOU”金色气球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嘴角难压,回头啪一下拍在岑明的啤酒肚上:“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啊。”
“我……”如果顺势应下,岑明知道,按照林艳不记仇的个性,俩人立刻就能和好,但这一看就是岑音做的,他怎么能冒领宝贝女儿的心意?
“其实,这不是我准备的。”他坦诚交代。
眼见着林艳脸上的笑容淡了,岑明立刻开始掏口袋:“但是我也准备礼物了!”
他把一个装着金戒指的红色绒盒塞进她手里,眼见着林艳面露感动,又见茶几上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好了,他赶紧抓起手机,打开抖音。
“还有啊,真不是女主播,你看嘛。”岑明难得严肃地给她解释了一通。
“行了,这次就放过你。”林艳白他一眼,对着那一地玫瑰花瓣思索着能不能用来做点什么。
岑明重重松了口气,在她背后悄悄给岑音发消息:【你妈已原谅!宝贝女儿破费了!】
没几秒,手机上就跳出了岑音的回复:【不破费。】
岑音:【用的你微信钱包里的钱。】
岑明:“……”
他指尖颤抖,点开微信钱包,对着那“0.06”的余额两眼一黑。
他辛辛苦苦攒的私房钱啊!
这败家玩意儿!!!
第28章 他很轻松地又把自己哄好了。
除了把岑明的私房钱花完了以外,岑音还自掏腰包给爸妈订了周边景区周末双人游的门票和住宿。
时隔多年,岑明和林艳过上了二人世界。
这对于岑音来说,也是一桩好消息——
爸妈周末不在家,就意味着,她可以把南南偷偷接回家待一晚上了!
但也有坏消息。
那就是——
傍晚时分,结束家教的岑音去汪汪之家接了南南之后,刚下公交,雷阵雨就突如其来地给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灰色。
岑音站在公交站台,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狗,雨水从身后的广告牌缝隙里飘了进来,打湿了她的后背衣物。
岑音本想等雨停了再走,却不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空出一只手费力按下接听,还没开口,那头许南骁直截了当地问:“到哪儿了?”
“公交站。”雨声太大,她只能扯着嗓子提高音量,“我等雨停再回来。”
岑音虽然看着乖巧柔弱,但骨子里从来不是爱依靠别人的性格,更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即便是亲近的人。
所以她从未想过开口让许南骁来接她。
但话音刚落没几秒,岑音的余光里窜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快步朝这儿跑来,任由昂贵的运动鞋踏过一处处或深或浅的水坑。
岑音怔了片刻,直到那把伞朝她倾斜,牢牢挡住了背后肆虐的雨丝。
她惊讶仰头:“你怎么这么快?”
许南骁没说在打电话之前,他其实就已经出门了,眉头皱着看起来有点严肃。
“下这么大雨,不会给我打电话?”
“雷阵雨而已,很快会停的。”岑音倒是不以为意。
见伞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但他裸露的手臂却飘满了雨水,岑音握着伞柄,将伞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许南骁朝她伸手:“我来吧。”
岑音抱了南南许久,确实有点手酸,便没拒绝,把它交给了他。
明明是同一只狗,但在他怀里的时候,却看着迷你了很多。
伞下空间有限,俩人的手臂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湿热的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酵。
岑音清了清嗓子,打破沉寂:“我爸妈不在家,我们晚饭吃什么啊?”
“外面吃?”
雨气氤氲,路上人很少,岑音一抬头,就看到了老刘面馆的招牌。
她指了指:“要不吃面?”
许南骁没有意见,俩人就径直进了面馆。
店里顾客也少,岑音又是老顾客了,老板娘甚至记得她习惯坐在哪个位置,顺手将他俩带了过去。
岑音身上的衣服没湿多少,一路走来早干了,倒是许南骁身上的T恤,左侧肩膀颜色深了不少。
岑音熟络地问:“老板娘,你们店里有吹风机吗?”
“吹风机?”老板娘热情地指向身后的休息室,“休息室里有,要吹衣服是吧?”
“嗯。”岑音看向许南骁说,“你去吹一吹吧,别感冒了。”
许南骁本来想说就这,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一想就岑音这性子,他要是真感冒了,指不定多愧疚。
于是他还是把南南交给她,听话地进了休息室。
老板娘回头看了眼,拿着餐单和笔,笑问:“还是老样子,鸡汤面?”
“嗯,加个荷包蛋。”
“那小帅哥呢?”
岑音看着桌上的菜单:“也一碗鸡汤面吧,不加葱。”
老板娘一副秒懂的表情,八卦问:“哎,这小帅哥是你男朋友吧?就家里被烧的那位?”
“……”岑音居然不知道,许南骁现在在巷子里已经“一火成名”。
“不是男朋友。”岑音赶紧摆手解释,“他就是因为家被烧了,所以借住在我家而已,是朋友。”
“这样啊,我看你俩老是同进同出的,还以为是男朋友呢。”老板娘笑笑,转身去了收银台下单。
就岑音的经验来说,假新闻从南音巷头流传到尾,不需要一天,既然老板这么以为,那绝对还有其他人也这么以为。
岑音突然想起许南骁家着火那天,楼下吃瓜群众们窃窃私语的样子,以及他意味深长回的那句“出道的大概不止我。”
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什么呢?”
额头突然被人轻轻弹了一下,岑音回神,像是故意报复他那天的“预告”,她缓缓道来:“你还记不记得?你来这儿的第一天,我也坐在这个位置,一回头,就看到你推门而进……”
许南骁把手里的两罐可乐放在桌上,右手把着罐身,食指一扣一拉,轻松扯掉拉环后,把可乐推到岑音面前。
他姿态悠闲地往后一靠:“然后呢?”
“然后我就在想,你开的车不知道是不是货拉拉。”
许南骁:?
“不然怎么装这么大的货。”知道他不会生气,岑音挑衅似的朝他眨眨眼。
“我要是开货拉拉——”许南骁果然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反而举一反三,“那温辞岂不是要开个菜鸟驿站?”
岑音:“……”
细想想,菜鸟驿站确实比货拉拉装更多。
岑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喝着可乐,一边伸手拿筷子,却不想许南骁的手也停留在筷筒上方。
两人手指有一瞬间的触碰。
岑音像是触电了似的,立马把手缩了回来,心跳像是掉了一拍。
奇怪,明明这种不小心的触碰,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今天,却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游乐园合照之后吗?
岑音不确定,也不想去深究这种改变产生的原因,她拆了筷子,闷头安安静静地吃着。
*
这种改变,在晚上俩人独处的时候,似乎更明显了。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最近大火的偶像剧,片尾曲前奏响起时,二楼浴室的门被打开。
岑音下意识地抬头,看见许南骁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下了楼梯。
他穿着林艳买的夏季睡衣,白色T恤和黑色休闲短裤简单清爽,略大的领口歪斜着,露出左侧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肌肤,发丝的水珠顺着脸颊线条滑落,消失在衣领深处。
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值得被欣赏。
岑音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滴水珠,一路往下,直到许南骁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盯着屏幕上的工作人员名单。
许南骁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沙发微微下陷,两人的距离很近,让她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还未散尽的热气。
这天气,还真是热。
让人口干舌燥的。
岑音挖了勺冰淇淋,含进嘴里,那股凉意从口腔蔓延到四肢百骸,似乎将莫名其妙的燥热压抑不少。
“好吃吗?”许南骁问。
岑音含着勺子,含糊回答:“还行。”
许南骁从茶几上的零食盒里拆了个一次性小勺,右手极其自然地伸过来,从她的冰淇淋盒里挖去一小勺。
“你……”岑音感觉那股燥热又涌上心头,“冰箱里还有。”
“我就尝一口。”许南骁悠闲地往后一靠,将手里的小勺子丢进了垃圾桶,说一口,还真只吃一口。
之后的许南骁,没有任何亲近的举动,安安分分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岑音松了口气,身子往下挪,坐在地毯上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和南南玩耍。
见它顺利将球捡了回来,岑音摸摸它的脑袋以示奖励。
那一刹那,岑音突然又想起了自己之前看到那篇文章,说多摸摸小狗,可以增强人的认知能力。
她顿时更有动力了,右手从南南的脑袋摸到后背,一次次重复,南南看起来被她摸得很舒服,惬意地躺在地毯上,双眸轻轻阖起。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沉迷撸狗的岑音回头看了眼,只见许南骁一言不发地上楼回了卧室。?
岑音眉头轻蹙,有些不解。
她是哪里惹到他了?他怎么好像突然不高兴了。
见时间不早了,岑音也懒得深究,抱着南南回了卧室。
洗漱完之后,她惬意靠在床头点开了朋友圈,还没往下滑,就看到许南骁在十分钟前分享了一篇文章——
【有志者事竟成,没有耐心的人,做什么都不会成功!】
评论区的共同好友们满是费解。
杨煦:【被盗号了?怎么半夜搞起心里鸡汤了?】
温辞:【有道理。】
江意欢:【也不是做什么事都需要耐心的,请遵守法律和道德的底线!】
……
岑音也不理解,但她尊重爱喝心灵鸡汤的人。
食指在屏幕轻轻一点。
岑音随大流地给他这条朋友圈点了个鼓励的赞。
隔着两道门的许南骁盯着这个赞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最后咬着牙打开了搜索引擎。
【和喜欢的人闹别扭时,她却给自己的朋友圈点赞是什么意思?】
点赞第一的回答写着:【释放求和的信号。】
原来如此。
许南骁很轻松地又把自己哄好了。
第29章 人怎么能听话到这种程度?
江意欢真的考虑养条狗。
所以听说岑音要把南南送回汪汪之家,她立刻就跟着来了。
今天的庭院里,又是格外热闹,多了一批岑音陌生的年轻面孔。
她仰起头,好奇地问一旁的赵老师:“今天来的也是您的学生吗?”
这些天,岑音听说赵玉卿和儿子的关系有所好转,大概率是因为这,赵玉卿心情很不错,回答的时候眉飞色舞:“对,是我六年前带的学生,你们上一届。”
上一届?
那照理来说应该有一些眼熟才是。
岑音的视线扫了一圈,还真发现一张眼熟的脸,但是她并没有感到任何喜悦。
“王磊怎么会在这儿?”岑音偷偷扯了扯江意欢的袖子。
自打之前篮球场上起冲突之后,王磊在同学圈子里里沉寂了一段时间,所以岑音还是第一次遇到他。
但他初中既不是她上一届,也不是赵玉卿的学生,更不像是来探望流浪小狗的好心人,出现在这里未免太奇怪了。
江意欢本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定睛琢磨了会儿,很快确定了答案。
“你看他那谄媚的样子。”江意欢轻嗤道,“一看就是跟着他旁边的女生来的,献殷勤呗。”
王磊并没有发现她们的注视,只一个劲地拿着饮料向树荫下的女生搭讪,但女生似乎并不乐意,索性侧过身躲避。
“学姐~我买都买了。”王磊不依不饶。
聒噪的声音让岑音心烦,她看了眼时间,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做,于是赶紧抱着南南起身:“欢欢,我要去帮老师剪一个总结视频,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江意欢正在陪小花玩球,有些舍不得:“你去吧,我再陪小花玩会儿。”
“好,我应该很快,等会儿再来找你。”
岑音径直去了赵玉卿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一道小门,推开后是赵玉卿的卧室,而视频素材,都在她卧室的手提电脑里。
岑音已经熟门熟路,直接推开小门,进了卧室。
书桌略显简陋,是以前学校办公室淘汰后被赵玉卿捡回来的,上面除了一台电脑以外,就是一些关于如何照顾小狗的书籍。
岑音拉开椅子,把南南放在大腿上,左手摸着它的脑袋,右手操控鼠标,全神贯注地剪起了视频。
不知剪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对话的声音。
岑音本没有在意,直到听到一声充满抗拒的吼骂。
“你有病啊!”
“学姐。”王磊油腔滑调的嗓音,穿过门板传进耳畔,“我都追了你这么久了,你就答应我呗。”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
“学姐,这就没意思了吧。”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女生咬牙切齿似的喊了声:“你放开我!”
岑音感觉到不对劲,立刻跑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只见王磊正用一只手攥着女生的手腕,强硬地将她抵在门板上。
岑音吓一跳,本能地想直接冲出去,但比起徐闻舟的瘦弱小身板,王磊身型高大,满身肌肉,岑音不确定,自己那几招,是不是他的对手。
她想救人,但她首先也想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往后一看,角落里放着一把木柄扫帚。
岑音抓起扫帚,冲出卧室后,“嘭”一声打在了王磊的双腿上。
王磊吃痛,双腿一软,手也本能地松了力道。
女生见状,立刻从他的禁锢中逃了出来,往岑音身边一窜。
“他妈的又是你!”王磊面目狰狞,脸色泛红,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跟在岑音身边的南南似乎意识到情况不妙,直接挡在了岑音面前,脊背高高拱起,满身戒备地朝王磊狂吠。
“汪!!!汪!!!”
南南体型虽小,叫声却很是响亮,这动静,大概让庭院里的赵玉卿意识到了异常,门外很快想起她关切的询问。
“音音,怎么了吗?”
见对方人多势众,王磊没有办法再做什么,食指指着岑音,他恶狠狠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门被他用力打开。
无视赵玉卿的存在,王磊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玉卿疑惑地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又看向脸色苍白的女生:“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女生扯起笑意,转头向岑音道,“谢谢你啊。”
岑音问:“要报警吗?”
“不用了吧。”女生说,“他还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报警也没有证据,而且他爸妈跟我爸妈认识,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好。”岑音选择尊重。
一切恢复平静,岑音回卧室继续刚才的剪辑工作,不知道是太沉浸其中,还是被刚才的事情分了神,直到把视频剪完,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南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按岑音以*往的经验,大概是饿了,又偷偷跑回庭院觅食了。
岑音保存好视频,关上电脑,一边喊着南南的名字,一边往庭院走,但南南的身影没看到,倒是看到赵玉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音音。”她气喘吁吁地解释,“南南不对劲,我刚把它送去李医生那儿,他怀疑是可可碱中毒,说是不是误食了巧克力。”
李医生在周边开了家兽医诊所,和赵玉卿关系不错,这里的小狗有什么问题,几乎都是找他。
岑音对他的医术也很信得过。
但是,巧克力?
汪汪之家怎么会突然出现巧克力呢?
岑音心一颤,赶紧问:“严重吗?”
“目前来看倒是不严重,只是有点腹泻,应该吃的不多。”
岑音骤然松了口气。
“不过李医生说保险起见,建议在他那儿留一晚上观察。”赵玉卿无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人多,有人没注意把巧克力丢地上了。”
岑音却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南南很聪明,之前在路上看到被丢的巧克力,甚至会把它踢远点儿,照理来说再饿也不至于会乱吃。
“赵老师,还有其他狗狗中毒吗?”岑音又问。
“没有,其他都很正常。”
岑音眉头蹙起,越发感觉不对劲。
她问了赵玉卿具体的地点,带着她跑到角落一看,地面上还剩着大半根肉条小零食,由于颜色本来就偏深,岑音把它翻过来才发现,背面涂抹着一些巧克力酱。
而且庭院里有监控,这儿是为数不多的监控死角。
看起来,这不像是巧合,更像是一出故意的、有针对性的投毒。
赵玉卿显然也看出来了,脸色不由一白:“我以为大家都是因为喜欢才来这里,到底是谁……”
是谁?岑音觉得,似乎并不难猜。
只是即便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没有证据,那一切都是枉然。
不过,地上的巧克力外没有包装袋,说明应该被投毒者带走或丢弃了,找到包装袋,说不定报警之后可以作为一大证据。
“赵老师。”岑音压低了声音问,“王磊走了吗?”
“王磊?刚才办公室里那个男生啊?”赵玉卿回忆片刻,“没走呢,他们现在应该在饭厅吃饭。”
他倒是挺淡定的。
不过岑音也能理解这份淡定,巧克力酱不同于毒物,即便被抓到,他也可以狡辩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吃的时候不小心把酱滴在了地上,导致肉条被沾上罢了。
一旦确定她没有证据,那留下来欣赏她的焦急、崩溃,对王磊来讲,何尝不是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岑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江意欢打了个电话。
“欢欢,你在哪儿呢?”
“在小卖部买零食呢,你剪完视频了吗?”江意欢似乎在吃糖,说话的时候有些模糊不清,“我现在回来。”
“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或许是从岑音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严肃,江意欢立刻吐了糖,声音也听着清晰不少:“怎么回事儿?”
“需要你帮我演场戏。”
岑音目光冷然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口。
既然王磊想看。
那她就演给他看。
*
屋外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饭厅里的大家窃窃私语。
王磊隐约听到几句。
“听说有小狗误食了巧克力,情况还挺严重的,估计是不行了。”
“巧克力?正常人都知道狗狗不能吃巧克力吧?怎么会带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听说这小狗是岑音最喜欢的,已经打算收养来着,太可惜了。”
“难怪我刚看她哭那么惨,看得我都心疼了。”
……
王磊轻蔑地笑了一声。
他起身走出饭厅,果不其然看到岑音一边哭,一边跑出了大门。
这让王磊这段时间压在心里的气,似乎一下子得到了释放。
饭吃饱了,想看的也看到了。
夕阳西下,夜色已经渐渐降临,他悠闲地踱步到路口,准备打车回家。
余光一瞥,却见江意欢站在一个大垃圾桶旁边,像是在打电话。
王磊不以为意,却在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她语气疑惑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也不知道啊,音音让我守着垃圾桶。”
“她说她觉得凶手应该把包装袋扔垃圾桶了,她刚去找过,室内的垃圾已经被清理了,不过室内垃圾都是统一扔到路口这个大垃圾桶里的,三天才会有人来清理一次,所以她让我守着,等她回来找到包装袋,就能交给警察提取DNA。”
王磊陡然停下了脚步。
没想过岑音会深究这件事,所以他确实把包装袋随手扔在饭厅的垃圾桶里了。
该死。
王磊立刻返回饭厅,却见果然如江意欢所言,垃圾桶里空空如也。
再回来时,江意欢依旧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副势必要守到岑音回来的样子。
王磊拳头紧握,就在他思考着怎么把江意欢引走的时候,江意欢却突然难受地捂住了肚子。
他虽然和岑音有冲突,但每次起冲突的时候,江意欢都不在场,所以从江意欢的视角来看,他应该只是一个面熟的老同学。
这么想着,王磊主动走过去,佯装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这么热,你站这儿干嘛?”
“王磊?”江意欢像是一下发现了救命稻草,激动地说,“你帮我看一下,千万别让人靠近这个垃圾桶,我去趟洗手间!”
“这垃圾桶怎么了?”
“别问!反正千万别让人靠近!”
说完,江意欢急匆匆就跑了。
跑到围墙拐角的阴暗处,江意欢往大树后一躲,后背贴上了一个炙热的胸膛。
回头看到温辞的脸,江意欢吓一跳。
“你……”再一看,哪里是一张,黑暗里,分明有四张脸。
她压低声音,做贼似的问:“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某人一知道,就把我们都薅过来了。”杨煦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这真的有用吗?”
话音刚落,杨煦就遥遥看到王磊俯身往垃圾桶里看,但只看了不到三秒钟,就转身抚着心口:“yue~”
可干呕过后,他依旧忍着恶心,再次往垃圾桶里翻找。
“……”
杨煦的脑海中,渐渐浮现起他们来的时候,看到的惊悚一幕——
他们是在在屋后一片荒地找到岑音的,本来还担心她难过,却见她正拿着夹子铲屎器,专心致志地捡荒地上残留的狗屎。
看到他们,岑音指了指角落里竖着的铲屎器,招呼道:“那里还有多的。”
杨煦担心地抓住了许南骁的手臂,指了指脑袋:“她是不是太难过了,以至于精神状态有点……”
话还没说完,许南骁甩开他的手,走到角落拿起铲屎器,动作利索地干起活来。
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
人到底为什么能听话到这种程度?
杨煦很是费解,但最终还是加入到了这场捡屎大战中。
捡了足足两大袋,最后都扔进了路口的大垃圾桶里。
杨煦当时还不理解岑音的目的,此刻看着王磊一边呕一边翻的狼狈模样,终于恍然大悟。
真是长得乖,心黑黑。
警察到的时候,王磊沾了一身狗屎,看着岑音从口袋里掏出用透明袋子装好的巧克力酱包装袋,王磊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被她摆了一道。
“岑音!老子不会放过你!”他凶神恶煞地压低了声音警告。
许南骁凑到他耳朵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岑音眼见着王磊脸色一白,浑身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
看着他上了警车,岑音扯了扯许南骁的衣摆,好奇问:“你刚跟他说了什么?”
许南骁耸耸肩:“我说我刚拍他翻屎的视频了,能看清脸那种。”
岑音:“……”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留证据。
一行人渐渐散去。
岑音放心不下南南,让其他三人回家之后,就跟许南骁一起赶到了李医生的诊所。
诊所面积不大,等候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靠墙的三张椅子显得格外空荡。
虽然得到了李医生的宽慰,但岑音依旧有些心神不定。
她可以安慰自己上次南南受伤,完全是个意外,但这次却不行。
是她把他带出安全区域,却一时失误,反而让它遭遇了危险。
这段时间以来,南南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她不敢想,要是南南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会有多自责。
岑音脑袋低垂着,双手无意识地攥弄着阔腿裤上的腰带系绳,直到耳畔传来许南骁的声音。
“岑音音。”
“嗯?”岑音蔫蔫儿地应了一声,没什么精气神。
许南骁问:“东西被偷了,是谁的错”?”
岑音理所当然道:“小偷啊。”
许南骁又问:“那小孩被拐了,是谁的错?”
岑音肯定道:“人贩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右手窜进视野,食指抵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转了过去。
“那今天这事儿?”许南骁目光沉沉,问得认真,“为什么觉得是自己的错?”
岑音一时无言。
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好像哪里都对。
“王磊盯上了你。”许南骁说,“所以即便你今天没有失误,把南南看好了,在你不在的日子里,他依旧会来做这样的事。”
是啊。
犯罪者的错,她不应该用来惩罚自己。
“道理我都懂。”岑音无声叹了口气,低声嘟囔,“但是我还是不开心。”
许南骁沉默片刻,突然绷着神色,莫名其妙地说:“仅限今天。”
岑音不明所以地抬眼看向他,便见他站起来后转了个身,单膝跪在她脚边,把脑袋怼了过来。
岑音怔了一瞬,明白过来后,慢吞吞地把手伸到他脑袋上薅了一把。
他的发丝硬硬的,扎在她掌心有些发痒。
看着他不甘不愿的表情,岑音终于没忍住在心里笑出了声。
那些压抑的情绪,宛如一缕青烟,渐渐被夏夜的晚风吹散。
“阿骁,谢谢你。”岑音又摸了摸,一脸真挚地说。
“但是你今天好像没洗头。”
许南骁:“……”
第30章 “你……喜欢他?”
七月底,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南音巷带来了难得的凉爽天气。
南南的身体彻底恢复,王磊承认了自己的报复行为,因为寻衅滋事被拘留了七天。
一切雨过天晴后,岑音收到了期盼已久的录取通知书。
清北大学,中文系。
这让她和许南骁并列,成为了南音巷有史以来第二位清北学子。
把录取通知书收进抽屉,岑音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岑明在打电话。
岑音隐约从父亲的话里听到一个名字——
嘉言。
宋嘉言,也就是在岑音之前,南音巷出的第一位清北学子,也算是他家的邻居。
“好啊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岑明开心地挂断了电话,转头看到岑音,他随口道,“你宋叔叔一家知道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了,说今晚请咱们去他家吃饭。”
岑音第一反应是:“那许南骁呢?”
“我什么?”许南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岑明笑着解释道:“今晚叔叔的朋友请吃饭,是巷子里的老邻居,阿骁你愿意一起去不?”
许南骁几乎没有犹豫就婉拒了:“没事,叔叔你们去吧,晚饭我自己解决就好。”
许南骁本性不是个热情的人,搬来南音巷这么久,和周围邻居并不熟悉,所以这答案其实在岑明意料之中,他便也不强求:“那好,我们吃完就回来。”
不一会儿,岑音就跟在爸妈身后出了门。
宋嘉言家距离岑音家不过百米,就连房子构造也大差不差,因为那是双方爸妈十多年前找了同一个装修队建的。
庭院门没关,岑音刚踏进门槛,就看到了在庭院里逗狗的宋嘉言。
他穿着一件纯白色的休闲衬衫,浅棕色的休闲裤上被印上了两个淡淡的狗爪印。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礼貌地笑着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音音,好久不见。”
宋嘉言比岑音年长三岁,小时候彼此的关系不错,岑音一直觉得他什么都会,把他视为榜样。
岑音高一升高二的那个暑假,他甚至还给她当过免费家教,但高中和大学毕竟相隔甚远,年龄差又注定了他们会拥有各自不同的朋友圈,久而久之,联系就逐渐变少了。
此刻看着这张青涩褪去,棱角越发分明的脸,岑音甚至还觉得有点陌生,因此她也只是微笑着点头,回了句好久不见。
宋嘉言的母亲陈芳韵做了一桌子的菜,见他们进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她亲昵地拉着岑音的手,言语里满是赞赏:“也就一段时间没见,真长成大姑娘了,跟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真像,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岑音没想到她问这么直白,摇摇头道:“没有呢。”
“也是,年纪还小,到了大学可以慢慢挑。”陈芳韵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环顾一圈,“对了,老周家的儿子不是听说借住在你家吗?怎么没一起过来?”
“小孩儿怕生。”岑明笑道,“下次喊老周一起来。”
“老周现在还是我们喊得动的吗?人家都是集团老董了。”陈芳韵也没放在心上,给岑音递了双筷子,顺口问,“对了,老周他儿子高考考得怎么样啊?”
岑音也是不久之前听爸妈聊起才知道,陈芳韵在十多年前,就对许南骁有意见。
那时候的陈芳韵,如果放在现在,绝对会往小某书上发八百张宋嘉言的照片,并发出经典一问:“我们家孩子可以当童模吗?”
但可惜,宋嘉言生不逢时。
在他出生不过三年后,许南骁也出生了。
他一出生,宋嘉言不管是颜值还是智商,都成了巷子里的千年老二,这名号一直维持了好几年,直到许南骁一家搬离。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陈芳韵的攀比心还是没减。
岑音摇头回答:“他没高考。”
“高考都没考?”陈芳韵眼里肉眼可见地闪过一丝鄙夷,“上的技校啊?”
岑音淡淡解释:“他保送的清北。”
“……这样啊,跟老周一样,挺有出息。”陈芳韵尴尬笑笑,又转向岑明道,“但是要我说你们心也挺大的,人小男生住你家里,跟音音同进同出的,对她名声不好吧,万一以后交男朋友,男朋友介意怎么办?”
“这我倒确实没多想。”岑明和林艳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看向岑音。
“没关系啊。”岑音语调轻柔,一脸无所谓地说,“换一个不介意的男朋友就好了。”
氛围被岑音一句话搞得有些微尴尬,岑明和林艳默契地挠了挠额头,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护犊子的时候,管他是小孩还是长辈,谁的面子都不给。
幸好,宋嘉言及时开口解围:“妈,音音都还没男朋友呢,说这干嘛,吃饭吧。”
“也是哈哈哈哈哈哈。”陈芳韵拉着宋嘉言坐下,笑着和岑音解释,“阿姨开玩笑的,音音别放在心上。”
“没事儿。”岑音一语带过。
这出之后,陈芳韵显然收敛了说话的“尺度”,聊得都是一些巷子里的家长里短,一会儿是张家儿子离婚了,一会儿是王家婆媳不和。
岑音不认识他们聊的那些人,对话题也不太感兴趣,吃饱后就低着头偷偷在餐桌下跟许南骁聊天。
许南骁:【什么时候回?】
岑音:【不知道,应该快了,桌上的酒快没了。】
岑音这话刚发出,就听到岑明说:“音音,你吃完了是吧?那帮爸爸去便利店买瓶酒。”
岑音回神,有些不甘不愿。
还要买新的,不知道要喝到几点。
但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岑音不好失了基本的礼貌,她站起身,接过父亲递来的钱。
“我请你们来吃饭,怎么能让你花钱。”宋嘉言的父亲已经微醺,看到岑音离开座位才反应过来,往口袋里掏了几下,掏出两百块钱给宋嘉言,“儿子,你去买。”
宋嘉言接了钱,三两步就追上了岑音。
“你怎么出来了?”岑音惊讶。
“你们是客人,哪有让你们出钱买酒的道理。”宋嘉言的嗓音里带着笑意,一如他曾经给岑音留下的印象,温柔又和善。
四周夜色沉沉,才凉爽了不过一天,此刻又恢复了闷热,巷子里稍显安静,只剩下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沉默着走了几步路后,宋嘉言主动开口:“你报了什么专业啊?”
“中文系。”
“你也报的中文系?”宋嘉言惊喜道,“那我以后可是你的直系学长了。”
听到宋嘉言这么说,岑音才想起来,他好像确实,读的也是中文系。
“中文系大一课还挺多的……”
因为是同一个专业,俩人之间突然有了共同话题,不知不觉就走出了一段路。
“到时候你们必修的应该有徐教授的课,那是我见过最喜欢点名的教授,而且每次点名方式都不重样,你可千万别翘他的课。”
也算是提前打预防针了,岑音好奇问:“有多不重样?”
“我记得我们当初上课的时候,第一节课他在群里发了个二维码,说扫码签到,但是又在课堂上让大家别扫,最后扫码签到的全是翘课的。”
“……”
像是听了个笑话,岑音的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一抬眼,发现已经走到了便利店门口,而左手边不远处,就是许南骁家。
二楼的窗台处依旧漆黑一片。
都这么多天了,许南骁家的装修进度,似乎就是没有进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的装修公司。
这么想着,她转过身,正想走进便利店,却透过玻璃门,看到收银台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南骁的目光,穿过那根本没有任何遮挡功能的玻璃,和岑音直直撞上。
他瞥了眼她身边的人,又很快把注意力移到眼前的商品上。
玻璃门缓缓开启,岑音顺势往收银台看去,一盒红烧牛肉面孤零零地摆在上面。
他说晚饭自己解决,就是这么解决的?
岑音眉头微蹙,脱口而出:“你不是都跟我爸学做菜了吗?”
“懒得弄。”许南骁言简意赅地说。
“好吧。”岑音想想算了,反正也是难得吃一次。
她举步从他身后走过,但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许南骁却突然开口:“岑音音。”
岑音陡然停下脚步,一旁的宋嘉言也惊讶地朝许南骁投去眼神。
许南骁往旁边让了半步,懒洋洋地靠在收银台上,漫不经心道:“手机忘带了,借我结一下账。”
岑音完全没有犹豫就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了他。
许南骁抓着她的手给手机解了指纹锁,随即点开支付宝,扫码、输入密码、成功付款。
动作自然得完全不像是在用别人的手机,就连密码都烂熟于心。
付完,他拿起那盒泡面,把手机还给她,转身离开了便利店,从头到尾没多废话一句。
岑音把手机收回口袋,转身往靠里的货架走去,似乎也完全不觉得刚才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
宋嘉言状似随意地问:“他就是借住在你家的男生吗?”
岑音:“嗯。”
“你……”宋嘉言想起餐桌上她对那男生的维护,顿了顿又问,“喜欢他?”
喜欢许南骁吗?
这是第二次被问这个问题了。
之前母亲问她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这问题都没必要细想,她只把许南骁当朋友而已。
但是现在,“朋友”俩字就在嘴边,岑音却发现自己开始心虚,脑海中闪现的,都是之前在游乐园拍的那张亲密照片。
“我……”她的目光在货架上各式各样的酒瓶中游移,最后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轻声说: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