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许南骁立马转过身来,移动的视线慢慢聚焦。

“为什么站那儿?”许南骁问,“听你语气不高兴。”

都说狗鼻子灵。

没想到耳朵也这么灵。

岑音正想回答,却看到在大门口打滚的岑亮突然坐起身来,抓着一把泥随手往许南骁的裤子上一扔。

许南骁没回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岑音心里的怒气却因此更盛。

大概是见她许久没说话,许南骁隔着遥远的距离沉沉看着她问:“想什么呢?”

“我想——”岑音恨恨道,“把你背后的熊孩子塞垃圾桶里。”

话音刚落,许南骁回头看了眼。

他甚至没问一句为什么,就直接抓着岑亮后颈处的衣料,将他提了起来,随手塞进庭院大门旁的大垃圾桶里。

“你……”

岑音自己都愣了,但当岑亮的哭声响彻四周的时候,岑音发现自己内心只剩一个字:

爽!

想着赵芬估计马上就会听到哭声,岑音赶紧指挥许南骁:“你从围墙左边的过道往后走,到后门。”

岑音从平台下去就是后门。

打开门,许南骁已经姿态懒散地靠在了门边的围墙上。

“夭寿啦!”隔着围墙,庭院里传来赵芬焦急的呼喊声,“是谁把亮亮塞垃圾桶里了!”

岑音对上许南骁无所谓的目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怎么来啦?”眉眼间,烦躁消失殆尽,重新染上轻松的笑意。

“无聊。”许南骁说,“来踏青。”

“……”岑音也不戳穿他,“你吃饭了没?”

“没有。”

无缘无故的,也不方便留他在这儿吃。

更何况他刚刚才把岑亮塞垃圾桶里。

“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我爸妈说一声,我们先回家。”岑音语调轻松,似乎正和她意。

她转身跑进客厅,赵芬正抱着脏兮兮的岑亮嘘寒问暖,见她进来,立马就把她列为了首要怀疑对象。

“岑音,是不是你把弟弟丢垃圾桶里的?”

“怎么会是音音呢?”憋了一天的林艳此刻也来了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也不能张口就来吧。”

“我怎么张口就来了?她就是记恨亮亮弄坏她的东西,除了她还有谁看亮亮不顺眼?那么大的垃圾桶,亮亮自己又爬不进去。”

岑音淡淡道:“是不是我,你自己问问岑亮不就知道答案了么。”

“亮亮,你说。”赵芬抚摸着他的背,轻声问,“是姐姐把你扔垃圾桶里的吗?”

“不是……”岑亮这回倒还算诚实,哽咽道,“是个男的……”

家里男的就这么几个人,而且只说“男的”,说明岑亮不认识。

“你看吧。”林艳挺直了腰板,“我就说音音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还能有谁这么缺德。”赵芬的语气渐渐软化。

“妈,这不也没什么事儿么。”岑明圆场道,“就算了呗,估计是路过的人恶作剧吧。”

庭院大门一直开着,门口就是马路,人和车来来往往的,倒是也有这可能。

赵芬不再多言,抱着岑亮去楼上洗脸,只是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岑音和父母说了想先回家的事儿,后者知道她今天憋屈了一天,便没多说什么,只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岑音应下,快步跑回后门。

俩人沿着村里的小径往外走,许南骁没有问她今天经历了什么,倒是岑音忍不住好奇:“你刚才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想把他扔垃圾桶?”

“不重要。”许南骁的右手手臂搭在她的左肩上,像是把她当成了人型支架。

“岑音音,记得,以后——”

许南骁云淡风轻的语调,却像是寂静山谷里的钟声,重重砸在了岑音的心头。

“你不方便做的坏事,我来帮你做。”

第36章 “在你喊宝贝的时候。”

屋外大雨滂沱。

狂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雨滴砸在窗户玻璃上,模糊了视线。

岑音的双手撑在窗台,后背突然贴上一股灼人的热度。

许南骁修长的五指嵌入她的指间,和她紧紧相扣,双唇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耳垂上。

随之,耳畔响起他勾人的语调:“岑音音,要不要干点坏事?”

“……”

轰隆一声,岑音被雷声震醒。

梦里的一切,却像是被刻在了大脑里,怎么也无法抹去。

岑音把灯打开,侧头对上墙上的落地镜,才发现自己脸上绯红一片,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刚才的梦。

苍天。

她怎么会做这么令人羞耻的梦……

他说的“坏事”,明明不是这种“坏事”啊!

真是他为朋友两肋插刀。

她喂朋友黄色废料。

难不成是因为睡前刷到了一部偶像剧的亲密戏份剪辑?但是,梦里的男主角,怎么会偏偏是许南骁呢?!

岑音嘭一声倒下,抓起毯子往脑袋上一盖,却依旧感觉口干舌燥。

实在憋不住,她索性又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猛灌下几口,已经凉透的白开水,此刻终于让她身体里的燥热褪去不少。

但随之褪去的,还有困意。

她突然想起之前秦响给她发的视频。

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会儿,视频封面上的大字映入眼帘——【满足以下三点,说明你绝对喜欢TA!】

【第一、和他分隔两地时,会感觉想念。】

【第二、看到他和异性过于亲密时,会心生烦躁】

【第三、对他有那方面的冲动。】

第一次看的时候,岑音毫无情绪波动。

但此时再看,她却发现似乎有点道理。

第一点,她昨天在爷爷奶奶家,确实有点想他了。

第二点,那天看到他微信上的暧昧消息时,她太困了,没有多想,但睡醒后的一整天,脑子里都是那两句话,只不过没什么立场去问他对方是谁,所以她一直没有开口。

第三点,她自认为没有,但是刚才的梦告诉她,潜意识里或许是有的。

她不会……真的喜欢上许南骁了吧?

这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的一瞬间,岑音有些许慌乱,但转念又觉得理所当然。

许南骁那么好。

喜欢他,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只是,许南骁对她,又是什么感情呢?

岑音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啊……”她关上灯,烦躁地翻了个身。

雷声直到凌晨四五点才停歇,岑音也翻来覆去地没有睡好,以至于早上起床的时候,眼底似乎带着淡淡的青色。

有点丑。

她洗漱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转身想走,却又突然停住,转过身拿出许久没用的遮瑕,将那点青色牢牢遮住。

爸妈已经出门,许南骁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餐。

岑音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鲜奶,一抬眼,一只握着水杯、指节分明的右手映入眼帘。

昨夜梦里的画面,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差不多了,但此刻她却发现,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

清晰到,他手臂上每一道脉络,似乎都和梦里对应得上。

“咳。”岑音差点被牛奶呛住。

许南骁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给她递了张纸巾:“你想什么呢?”

“啊?”岑音心虚地移开眼神,“什么都没想啊。”

“那你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岑音才想起刚才洗脸的时候把头发扎在了脑后。

她一把把发圈薅了下来,乌黑的发丝垂下,此地无银似的遮住了耳朵。

“太热了。”她面无表情地用手扇了扇风,转移话题道,“那个……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去吗?”

明明是他的家,现在问出来,反倒她像主人,他像客人似的。

其实从许南骁和周聿呈关系缓和后,岑音就能感受得出来,周聿呈对于“哥哥回家”这件事的期待,每次她进门,周聿呈都会忍不住往她身后看,最后又落寞收回目光。

她曾想过试探性问一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但又怕许南骁碍于情面不好拒绝,于是迟迟没有开口。

但既然他昨天都回去过了,一回生二回熟,岑音也就开了口。

“分我250。”许南骁深色悠然地敲起了竹杠。

岑音咬牙:“行。”

*

熟门熟路地按下指纹,岑音推门而进,令人惊讶的是,今天周聿呈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乖乖地坐在茶几后的地毯上等她。

客厅里只有保姆在收拾饭桌。

见他们进来,保姆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指了指楼上:“呈呈还没起床,要去叫他吗?”

“还没起床?”

“嗯。”保姆疑惑地说,“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就能成为全世界最厉害的小孩儿,所以赖床了,不过先生说这是好事儿,让我别去吵醒他,他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许南骁抬起手,心虚地蹭了蹭鼻尖。

岑音忍不住笑了,但细想,这好像确实是一件好事儿。

之前的周聿呈,小小年纪,却活得像是一个设置好了所有参数的机器人。

他不敢犯错、不敢吵闹、不敢哭,自然也不敢赖床,本质是因为他并没有打心眼里觉得这是家,对于他而言,这或许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赶走的地方而已。

但现在,他显然已经开始渐渐接受、渐渐融入。

岑音心口暖洋洋的,看向许南骁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说完,她熟门熟路地跑上了楼。

周聿呈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床上略显凌乱的毯子下,小脚丫动了动。

看来是已经醒了。

岑音绕到床头,蹲下看他,看到周聿呈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醒啦?”岑音轻柔提醒,“呈呈要起床不?你已经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小孩儿了,以后不用睡到五点啦。”

“真的吗?”周聿呈迷迷糊糊地问。

“当然。”

周聿呈伸了个懒腰,但眼睛却还闭着,嗓音糯糯地说:“姐姐要唱歌。”

岑音没理解什么意思。

“姨姨喊我起床都会唱歌。”周聿呈解释道,“姐姐也要唱歌。”

“……”岑音没想到,现在保姆这一行都这么卷了。

不过反正现在也没别人在,岑音豁出去了。

“那姐姐随便唱了啊。”她回忆着自己会唱的歌,首先想起的是这几天经常听的一首。

“可是宝贝啊,人生又何止这样。

我们在世上,是为了感受阳光。

看日落潮涨,听晚风将一切吟唱。

树叶会泛黄,万物都如常。

我懂得你啊,你已经足够坚强。

偶尔小紧张,但还好没有投降。

将不安释放,尽情去做美梦一场。

你从来都有翅膀。

小鱼也有自己的海洋……”

轻柔的歌声、舒缓的曲调,不像是起床铃,更像是催眠曲。

但周聿呈听得很认真,听完,眼里的困意也渐渐消退。

他乖乖爬了起来,拿过床头叠好的T恤。

岑音松了口气,一回头,却看到许南骁靠在墙壁上看着她,目光沉沉,不知道藏着什么。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不会她唱歌的时候就在吧?

岑音刚这么想,耳畔就传来他的回答:“在你喊宝贝的时候。”

那他岂不是听全了!

岑音的耳朵轰地红了,起身往外走。

“挺好听的。”许南骁搭着她的肩,被她带着走,“这歌叫什么?”

岑音面无表情地回答:“这条小鱼在乎。”

“也给我唱一遍?”

“不要。”

“为什么?”许南骁不服。

“因为小鱼在乎。”岑音回头,虚瞪他一眼,“小狗不用在乎。”

许南骁:“……”

第37章 大!孝!子!

过去的几周,即便需要周末工作,周晟也会在家处理。

但这次,一直到他们准备离开,周晟都没出现。

岑音临走前随口问了一句,却见保姆几度欲言又止。

岑音陡然感觉到不对,套了好几次话,才知道周晟居然住院了。

这段时间高负荷的工作,让他昨晚洗澡的时候没注意,撞伤了手臂,但因为怕他们担心,所以特意交代了保姆别说出去,就连周聿呈也不知道。

回家的路上,岑音感觉到了许南骁的沉默,于是在踏进家门时,忍不住主动问:“要不要要看看?”

许南骁没有明确拒绝,只说:“太晚了,明天吧。”

岑音还挺意外,他居然真的给个台阶就下了。

“好。”岑音甜甜地说,“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她掏出钥匙,开门的同时,听到里面传来爸妈的讨论声。

岑音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一句“去医院”什么的。

她脱口而出:“爸妈,你们也知道周叔叔住院的事情了?”

“你周叔叔也住院了?”岑明惊讶抬头,解释道,“最近流年不利啊,我们刚在说你奶奶呢,奶奶也住院了。”

“怎么了?”

“昨晚上非让亮亮留在老家,结果晚上的时候亮亮要妈妈,又哭又闹的,把你奶奶的腿直接踢骨折了,幸好不算严重,打了石膏养着就好。”

岑音觉得讽刺的同时,也颇觉奇怪:“既然不严重,你俩怎么都一脸愁容?”

林艳闷声不响地看着电视,似乎在生闷气,岑明叹了口气解释道:“你奶奶……说不习惯也不放心护工照顾,想让你妈妈辞职去老家照顾她一段时间。”

“凭什么?”岑音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让你和叔叔照顾?”

“你奶奶觉得,男人照顾不方便,毕竟男女有别。”

“平时觉得只有男人有用,这种时候又觉得男人不方便了?”岑音无语地冷了脸。

“就是!”林艳赞同地把手里的遥控器啪一声拍在沙发上,愤愤道,“我工资低怎么了?工资低那也是我喜欢的工作,凭什么我就得辞啊?”

“我知道我知道。”岑明赶紧拍拍她的背安抚,“明天咱去医院再跟她好好说说,实在不行我看老家有没有靠谱的邻居大姐愿意接这个活的,跟妈认识,她可能好接受一些。”

林艳素来是个暴脾气,如果是外人,她估计早就跟人干起仗来了。

如果这件事里被要求辞职的是岑音,林艳估计也已经跟奶奶干起仗来了。

但就因为,对象是婆婆,被要求辞职的是自己,她考虑的事情一下就多得多,考虑老公的处境、考虑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考虑一家在外的名声……

岑音想了想,说:“爸妈,奶奶在哪个医院?”

“第一人民医院。”

“周叔叔也在那个医院。”岑音说,“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

“那你克制点,别真跟奶奶吵起来,她毕竟是个病人。”

“放心,我绝对不跟她吵。”

至于其他人,岑音想,她可就管不着了。

*

翌日一早,四人一起去了医院。

许南骁去了vip病房探望父亲,岑音一家则转头去了另一个方向,刚进病房,岑音就听到了赵芬的声音:“这怎么能怪亮亮呢,他这么小,懂什么。”

岑越站在病床前,叉着腰无奈地反驳:“妈,你们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你看看都给惯成什么样了,才住一晚上,就把你的腿踢骨折,明天是不是要把我给打进ICU。”

“你说什么呢。”赵芬靠在床头,腿上绑着石膏,模样有些狼狈,却不忘凶狠瞪他一眼,“亮亮也是不小心的,人老了骨头脆弱,要是搁你们,肯定一点事都没有。”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以后你们要是再这么溺爱他,那我只能尽量不把他带到你们跟前了。”

“这怎么能行!这可是我唯一的大孙子!”赵芬气得挺直了腰板,“你要不带他来,我今天就回家!”

“妈!”岑越无奈地看向岑明求助。

岑明只能插话解围:“你这腿刚绑上石膏,少动弹,万一骨头错位了还得手术,一大笔钱呢。”

大概是钱这个字完美戳中了赵芬的命门,她悻悻靠了回去,姿态也软化不少:“行行行,我以后尽量对亮亮严厉点。”

说完,她突然想起昨天提及的事情,看向岑明道:“你媳妇儿工作辞了没?”

“没有。”岑明这个软脾气的老好人,难得表现得有些强势,“您出院之后,我陪您回去问*问村里有没有认识的大姐愿意接这活,这几天在医院只有护工,您就勉强一下吧。”

“儿媳妇都不愿意照顾婆婆,我要这儿媳妇有什么用啊!”赵芬一拍大腿,跟哭坟似的,哭腔说来就来。

大家都早已习惯了这一套,各个脸上都很麻木,静等着她“哭”完。

但这一回,还没过多久,赵芬的表演突然被“彭”的一声巨响打断。

病房门撞在墙壁上,岑音的外婆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直截了当地吼道:“我女儿是嫁给你儿子,不是卖给你们家!你个老东西,好事儿不想着她,坏事只想得到她是吧?”

外婆和奶奶向来不对付,也幸好外婆在隔壁市,两家离得远,算起来有个五六年没见面了,所以平日里才算太平。

此刻刚见到,就是一场鏖战。

“我怎么她了?”赵芬不服气地指着岑音外婆,“儿媳妇照顾婆婆不应该吧?”

“那我还说女婿照顾岳父应该呢,正好我老公最近腰不好,岑明今天就辞职跟我回去,照顾到他恢复为止!”

“我儿子跟你女儿能一样吗?我儿子刚升职,每个月赚多少,她每个月赚多少?”

“哟,看来人有没有用,是看工资的是吧?”外婆冷笑一声,“那我退休工资一万,你两千,你要不直接现在去死了算了?”

“你……”赵芬气得脸色发白,抚着心口说不出话来。

林艳也怕真把老人气出个好歹,拉着母亲的手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别说了。

岑音外婆回头看了她一眼,收起了愤怒,但立场还是依旧坚定:“反正这护工你爱找不找,让我女儿去给你当保姆,你想都别想。”

这些天无论赵芬如何刁难苛责,林艳都习惯了,从来没有想哭的冲动,可此刻,看着母亲满头的银丝,却突然鼻尖一酸。

不知道母亲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更不知道,早上九点就出现在这里的母亲,是几点起的床,抑或是,一夜没睡。

对于父母,她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她似乎已经忘记很久了,她是母亲,但同时也是爸妈的女儿。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最终,面对这攻击力极强的对头,赵芬无奈选择妥协,同意了岑明的提议。

岑明转头就去外头找护工,林艳陪母亲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好奇地问:“妈,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昨完音音给我打电话了。”母亲瞪她一眼,“要是音音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最近受了这么多委屈。”

“这孩子……”林艳忍不住笑,一抬头,却见岑明领了个男护工来。

林艳疑惑地问:“你妈不是只能接受女的吗?”

“说楼上来了个土豪病人,把所有空闲的女护工都叫去了,现在只剩男的了。”岑明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让我妈习惯习惯吧。”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岑音恰好听到岑明的话,脚步不由顿住。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

楼上,周晟看着病床前无所事事的八位女护工,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腿上还放着处理工作的手提电脑,他用健全的右手把电脑合上,不可置信地问:“你们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您儿子啊。”其中一位护工笑容灿烂道,“您儿子可真孝顺,怕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就把我们都喊来了,要是我儿子能这么贴心,我真是住院都能笑醒。”

周晟心底暗讶。

他特意让保姆不要把他住院的事情往外说,就是怕许南骁知道,倒不是怕他担心,而是怕他在“要不要去探望”这个问题上难做。

没想到他不仅来了,居然还给他找了这么多护工照顾。

看来,他以前是真的不了解这个儿子。

他根本就不冷心冷肺,其实面冷心热,孝顺得很。

随他。

只是八个……

他实在有点无福消受。

听到病房门被人推开,以为是许南骁回来了,周晟立马抬头看去,却不由愣在了当下。

他微眯着眼睛,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你……”他收起惊讶,表情略显冷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许仪君穿着一袭耀眼的红色长裙,黑色的墨镜遮了大半张脸。

她靠在门框上,歪着脑袋摘下墨镜,红唇轻扬道:“峰会上遇到刘总,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

“死不……”

“你这是住院——”许仪君的目光扫过那八位护工,轻笑一声,“还是度假呢?”

周晟:“……”

第38章 她喜欢许南骁。

给奶奶安排好护工之后,岑音和爸妈去了楼上vip病房探望周晟。

却没想到病房里有访客。

中年男人看着和周晟差不多年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岑音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才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采访,似乎是某个知名女装品牌的创始人。

看起来应该是周晟的朋友。

而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张扬精致的妆容令她的五官看起来越发立体,樱桃红的双唇娇艳欲滴,整个人像一团明艳的火,眼神却冷漠如冰。

“来啦。”周晟笑了笑,向岑明和林艳介绍,“这是我老朋友,辛成泽,和他女儿辛颖。”

他转头又向辛成泽介绍岑明一家,还不忘强调:“音音可厉害了,是今年省文科状元。”

“这么牛?”辛成泽笑着拍拍女儿的肩膀调侃,“你看看人家。”

辛颖不服气地撇撇嘴,没理。

“运气好罢了。”岑明在熟悉的人面前,会毫不客气地吹她有多牛,但面对不熟的人,却十分谦虚,一语带过后问,“对了,阿骁呢?出去了?”

这话一下子把岑音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不知道。”周晟按了按眉心,看起来有些烦躁,“正好这几天也不想看到这臭小子。”

最近他俩的父子关系,不是缓和了很多吗?

怎么突然又不对付了?

岑音不明所以,又有些担心,于是趁着长辈们相谈甚欢,偷偷出了病房。

却不想辛颖也跟着走了出来,并喊了她一声:“喂。”

虽然是极其常见的一个字,但岑音却从她的语调里,感受到了些许高傲和不客气。

岑音转过身,礼貌微笑:“有事吗?”

“认识一下,我叫辛颖。”辛颖伸出手,红唇轻扬,“你可以叫我Evelyn。”

Evelyn。

这个名字,就像是刻在了脑子里。

岑音几乎立刻就想起来,前阵子她迷迷糊糊中拿错了许南骁的手机,恰好看到一个名叫Evelyn的人给许南骁发消息。

原来就是她。

“你好。”岑音点头回握,“我叫岑音。”

“没有英文名吗?”辛颖问完,像是意识到不对,又立刻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身边的朋友一般都喊英文名,习惯了。”

有个英文名是比较高级吗?

岑音暗暗想,下次去吃黄焖鸡米饭的时候,该建议老板改名“黄焖jimmy饭”,听上去高级。

“没事儿。”她转身欲走。

辛颖却又三两步跟上她,主动搭话:“刚才听周叔叔说,许南骁现在借住在你家?”

“嗯。”

“你别以为你长得漂亮,身材也不错,学习又牛逼,你就有优势了,门不当户不对,周爷爷不会同意的。”

“谢谢。”岑音表情真挚地说,“我第一次被这么夸奖。”

“……”

“我才没有夸你的意思。”辛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我家和他家算是世交,公司业务上合作也很多,周爷爷希望我们多接触,虽然许南骁这个人性格太差,但那副皮囊确实不错,再加上长辈都希望我们在一起,所以我不排斥。”

“他性格哪里差?”岑音面露费解。

“还不差吗?爱搭不……”

不对。

辛颖眉头一皱,突然意识到,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关注的重点,跟她想表达的,永远一个东一个西。

她索性直白地说:“反正就想跟你说一声,咱俩公平竞争。”

岑音没有丝毫恼怒或急躁,只不急不缓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和任何人争一个男人的所有权的,但凡需要靠争才能得来的男人,必然是在女人之间摇摆不定的男人,这样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吗?”

好像有点道理……

辛颖沉默了。

但转瞬,她又怀疑地睁大了眼睛:“我学校就在你们学校旁边,以后我天天去找他!你也不介意?”

“介意,但我不会干涉。”岑音淡淡道,“姑且不说我们现在不是男女朋友,就算是,那但凡他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他就应该自觉地拥有边界感。”

“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又是这个问题。

第一次母亲问她是不是喜欢许南骁,她信誓旦旦否认。

第二次宋嘉言问她,她摇摆不定说不知道。

但这第三次,岑音心里的答案,却明显渐渐清晰。

就像是蒙尘的玻璃,被人用布轻轻擦拭干净,露出凿刻有力的两个字——

“喜欢。”

她喜欢许南骁。

“那你听我刚才的话,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生气?”

岑音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摇头:“我真不生气,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你一直在强调你家境的优势,的确,你的起点已经是很多人毕生都不一定能达到的终点,所以你明明有强大的基础,去做很多女生想做却碍于现实没法做到的事情。如果连这样的你,都把所有时间花在男人之争上,那我觉得,还挺可惜的。”岑音说得很认真,一点看不出讽刺或玩笑的意味。

辛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问题,因此岑音的话,让她再度失语,甚至都没意识到,对面的人已经举步离开。

直到耳畔又传来岑音的声音。

“对了。”

辛颖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岑音莞尔一笑道:

“其实我有英文名,叫——”

“MonicaJohn。”

什么鬼东西?

辛颖一头雾水,脑子转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岑音在叫她:莫装。

“……”

辛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父亲生日宴上见到许南骁的场景,被那副皮囊蛊惑,她使尽了浑身解数去找许南骁搭讪,从兴趣爱好,聊到家族产业,许南骁始终冷冷淡淡,只问了她一句:“你是?”

辛颖压抑着把他的脑袋揍成狗头的冲动,自我介绍道:“我叫Evelyn,你爸已经答应了,晚上让你送我回家。”

许南骁哼笑一声,离座前却一反常态,说她的英文名不顺口,建议她改名叫Paul。

辛颖不满地跟朋友抱怨哪有让女生叫Paul的,这人什么品味,朋友告诉她,因为——Paul事真多。

气得独自回家的辛颖躺床上骂了他半天。

现在看来,难怪岑音不觉得他性格差。

这俩人,脑回路诡异到一起去了。

*

辛颖的话,没有让岑音感觉任何不快,她甚至没有放在心上,只自顾自地低着头给许南骁发消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电梯口。

按下下行键的同时,消息也发了出去:【你怎么不在病房?】

许南骁秒回:【给我爸找了八个护工,不幸被我妈看到了。】

许南骁:【我就被扫地出门了。】

果然是他干的“坏事”。

岑音忍不住想笑,却又突然关注到重点:许南骁的母亲回国了?

但是,她跟周晟不是都离婚好几年了吗?为什么周晟还会因为这事儿生气?

这似乎是个大瓜,但此刻岑音没放在心上,因为她更纠结的是,在确认自己喜欢他后,她该怎么做。

俩人现在的相处氛围让她非常满意,她该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吗?正因为把许南骁看得很重要,此刻的她,才愈发纠结。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把岑音的注意力扯了回来。

她低着头打字,想问许南骁在哪儿,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道沧桑的嗓音——

“你真不喜欢岑家那小姑娘?”

声音来自电梯里,隔着一道门,显得有些模糊。

岑音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已经本能地往旁边避开。

恰好旁边的电梯也开了门,她立刻走进去,右手停在关门键上,刚想按下,旁边传来了脚步声,应该是许南骁和提问的人走出了电梯。

他们没有看到她,岑音却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内心是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只是下一秒,这种期待,就随着许南骁的话破灭了。

“不喜欢啊,只是朋友。”

*

周景荣这趟来,除了探望儿子以外,还因为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一件事——

许南骁为了借住到一小姑娘家,直接把家烧了。

离谱程度不亚于,有人新年回家说自己送外卖,结果被传说他在外面卖。

“你真不是故意烧的?”

俩人走进电梯,周景荣又重复了一遍这问题,冷若冰霜的语气,仿佛让电梯里的温度下降了几度。

“当然不是。”许南骁说完又意识到不对,“不是,根本就不是我烧的好吧?”

周景荣面露怀疑,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

“俩小孩儿放鞭炮不小心烧的,您要不信,可以去问刘律师,这件事后续都是他在负责。”

“那就好。”周景荣哼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跟你那爸一样,又是个恋爱脑。”

许南骁低着头,指关节蹭了蹭鼻尖,没有反驳。

电梯很快到了九楼,周景荣还没忘记这件事,侧过头打量他的神色:“你真不喜欢岑家那小姑娘?”

十八年来,许南骁虽然和周景荣接触不多,但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

他是一个极其重视门当户对的人,当年周晟和他母亲许仪君就是在两家强迫下,完成了所谓的“联姻”,结果不欢而散。

可即便如此,似乎依旧没有改变周景荣根深蒂固的想法。

这句话里的试探意味实在太重,如果被周景荣知道他喜欢岑音,指不定会搞出多少事,何况岑音的父亲,就在晟航旗下的子公司工作。

而他现在羽翼未丰……

许南骁看着缓缓开启的大门,吊儿郎当道:“不喜欢啊,只是朋友。”

“你明白就好。”周景荣拄着拐杖,举步往外走,低声叹了口气,“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怎么会有好结局。”

感觉背后有一股莫名而来的凉意,许南骁回头看了眼,却只看到两部电梯的大门默契地缓缓合上,没见一个人影。

“你们不般配。”周景荣姿态强硬,见许南骁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抄起拐杖打了下他的腿,“听到没有?”

许南骁这才把头转了回来,一本正经地附和:“确实不般配。”

周景荣正意外今天这浑不吝的孙子怎么这么乖,就听到他嗤笑一声道:“人家是省高考状元、长得天仙似的、家庭幸福、性格又乖巧懂事,我算个什么东西。”

“……”周景荣气得又抄起拐杖,“啪”一声又打在了他的小腿上,“我说的是她配不上你。”

许南骁的目光毫无意外地沉了下来:“那爷爷觉得谁配得上我?”

“我看你辛叔叔家的颖儿就不错。”周景荣点头道,“他爸妈跟你爸妈是故交,知根知底的。”

“那让她当我后妈吧,我跟他们又不熟。”

“你在说什么屁话。”

“爷爷。”许南骁凛了脸色,“我不喜欢岑音,不代表我就能随便喜欢上别的女生,您要是非强迫我呢,我这人性格极端,说不定过几年给您领回来个男孙媳妇儿。”

“你!”周景荣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正好也走到了病房门口,他握着门把,开门进去的同时,左手指着走廊:“你给我滚。”

“得嘞。”许南骁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进电梯,他看了眼手机,岑音问了他怎么不在病房之后,就没动静了。

他有些疑惑,便主动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回不回家。

没一会儿,岑音回他:【回,我在一楼便利店。】

言语之间没有任何异常,许南骁按下一楼键,很快在便利店门口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手里捧着一盒巧克力冰淇淋,正吃得开心。

许南骁却不由眉头一皱:“你不是生理期?”

岑音没忍住咳嗽了一声,他怎么知道的?

她怔了怔,才想起昨晚深夜她下楼找布洛芬的时候,好像被他看到了。

“我忘了。”

岑音是真的忘了,现在想起来,才不由有些纠结。

吃吧,怕再肚子疼。

不吃又浪费了。

正纠结的时候,许南骁伸手把她手里的冰淇淋和勺子都拿了过去,极其自然而然地舀起一勺,喂进嘴里。

说着不喜欢她,但这种类似间接接吻的暧昧行为,却没少做。

渣男。

岑音默默在心里开骂。

“我得罪你了?”许南骁睨她一眼。

“没有啊。”岑音撩开门帘往外走,夏日正午的阳光,晒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那你表情为什么骂这么脏?”许南骁说着,把她拉到人行道里侧。

旁边的店铺屋檐遮挡着阳光,在人行道上,也在他俩中间画出一道直直的分割线。

“我……”岑音欲言又止,最后选了个折中的试探方法,“护工的事情,你是故意的?”

“昂。”许南骁没有否认。

岑音对奶奶或许还有那么一点不值一提的残存情分,但他没有,对他来讲,赵芬不过是个欺压了岑音十八年的讨人嫌罢了。

“你——”岑音快走了几步,转身,一边倒退着,一边打量他的表情,“许南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许南骁怔了怔,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吃完,顺手把盒子扔进垃圾桶,漫不经心道:“对朋友好不是应该的吗?上次杨煦失恋,我安慰了他三天三夜。”

“……”无语和失落堆积在心底,岑音一时无言,最后只勉强挤出一句。

“那你人真好。”

感动中国怎么不让你去领奖啊。

*

家里没人做饭,俩人照旧打算在老刘面馆解决。

刚在老位置落座,许南骁的手机响了,他低头查阅消息,看向岑音问:“晚上叔叔阿姨在家吗?我妈难得回国,想过来坐坐。”

“在呀。”岑音有些担心,“但是我刚才在医院,听周叔叔说下午办完出院手续后会来家里吃饭,他们……”

岑音一方面担心他们遇见了尴尬,另一方面又觉得,既然许南骁的母亲能去医院探望,就说明他们的关系应该没那么差。

“没事儿。”许南骁扫了码,手指滑动着查阅菜单,“他们算是和平离婚。”

见许南骁如此平静,岑音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个不能谈起的话题,于是忍不住问:“我感觉你和你妈妈关系比较好,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跟她一起出国?”

“因为我爸想用我的抚养权,让我妈放弃离婚。”

“然后呢?”

“然后——”许南骁耸耸肩,“我妈就连我一起不要了。”

岑音:“……”

许南骁母亲的形象,一下在岑音心里立了起来,感觉会是一个很有趣的阿姨。

岑音不由对今晚的会面充满期待。

两碗牛肉面上了桌,岑音没吃几口,耳畔传来一声热情的打招呼声。

“音音也在这儿吃饭啊。”

岑音侧头一看,旁边正准备坐下的是钱阿婆——民办融媒体中心的元老级人物。

钱阿婆为人热情,虽然喜欢私下聊别人的八卦,但没什么坏心思,对岑音也一直很好,但凡家里种的菜成熟了,遇到她总要热情地送一些。

所以岑音对她也很客气。

“阿婆,好巧。”

“这是——”钱阿婆八卦地看了眼岑音对面的许南骁,“男朋友啊?”

还不等岑音开口,她又欣慰地感慨:“找男朋友就是要趁早,你看这找的,又高又帅。”

“不是。”岑音连连摆手,“这不是我男朋友。”

许南骁正低头认真地拆着一次性筷子,看不清神色,但岑音的余光却能察觉到,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许南骁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真不是?”阿婆半信半疑。

“真不是,他家烧了,所以最近借住在我家。”

岑音面不改色地觑了许南骁一眼,带着淡淡笑意,掷地有声地否认:

“我们只是朋友。”

第39章 “误会我们是情侣啊。”

许仪君进门的一瞬间,岑音仿佛看到了古早港剧里的女主角。

一头蓬松的卷发像海藻一般披散肩头,慵懒又随性,她朝众人挥了挥手,红唇轻轻扬起,婀娜的身姿径直朝餐桌走来。

“宝贝~”

许仪君绕过餐桌,无视许南骁,反而热情地给了岑音一个拥抱,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赞赏有加:“果真是继承了你爸妈所有的优秀基因!跟你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岑明还以为在夸自己,憨憨笑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这是在说我的基因屁用没有呗?”

餐桌边一共就六把椅子,岑音和许南骁坐在一侧,岑明和林艳面对面占据两边,只剩下周晟身边的还空着。

许仪君倒是不介意,拉开坐下的同时,伸手朝岑明点了个赞:“老岑,原来你的智商是和体重呈正相关的。”

岑音突然觉得,许南骁的嘴那么毒,是有理由的。

许仪君和大家相谈甚欢,反观周晟倒是一句话没有。

岑音之前就觉得奇怪,现在俩人坐在自己眼前,她才发现,不止许仪君,周晟好像也是精心打扮过才来的。

没有一丝褶皱的定制西装,在冷白灯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头发也是一丝不乱。

岑音暗暗想,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离婚夫妻重逢挑战。

时隔多年见面,谁也不想让对方看扁。

大概是察觉到空气里有一丝尴尬,许仪君主动看向周晟:“你小儿子呢?”

周晟喝了口茶,淡淡道:“睡觉早,没带来。”

“睡这么早啊?”许仪君轻啧一声,“看来比许南骁小的时候乖多了。”

周晟哼笑,气势丝毫不让:“他小时候你管过几天?知道个屁。”

“我不知道你就知道了?”许仪君不服气地反驳,“你要这么了解他,怎么还把他赶这儿来了呢?”

“我那是误会!”

“呵,你还真是数十年如一日,死鸭子嘴硬,也不知道孩子他妈怎么看上你的。”

“因为她眼光比某人好。”

“……”

岑音惊讶地发现,许仪君居然不知道周聿呈不是周晟的亲儿子。

而周晟显然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餐桌上其他四人面面相觑,眼见着他们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女人吵得不可开交。

岑音突然觉得眼前的场面有点眼熟,跟爸妈吵架的时候如出一辙。

她掏出手机,在餐桌底下偷偷给许南骁发消息:【你不是说,这样子吵的夫妻不会离婚吗?】

许南骁:【他俩以前不这么吵。】

许南骁:【不对,以前我妈不会跟他吵。】

岑音:【那现在怎么?】

许南骁:【可能大西洋的海风把人吹太闲了。】

岑音:【……】

眼看着俩人越吵越激烈,岑明赶紧打断圆场:“怎么还开始翻旧账了,仪君你吃饭没?要不一起吃点儿?”

“好啊。”许仪君不客气地接过林艳刚洗的碗筷,“好久没吃中餐了,还真想念。”

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碗里,许仪君看着对面登对的俩人,疑惑问:“没有酒?老岑,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这不是老周刚出院么,不能喝酒,我舍命陪君子,一起喝茶。”

“你管他干嘛。”许仪君说,“咱仨喝呀。”

岑明本来就爱酒,这话正戳中了他心口,他立刻起身:“那我去买。”

“叔叔,我去吧。”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南骁插了一句。

“也行。”岑明给了他两百块钱,回头看了窗外,又叮嘱道,“好像下雨了,你带把伞。”

“好。”

眼见着许南骁从柜子里拿了伞,岑音也立刻站了起来:“我一起去。”

小雨淅淅沥沥,砸在青石板上泛起点点水珠,四周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寂静。

俩人各撑着一把伞,并排朝超市走。

虽然刚面临父母吵架,但看得出,许南骁的心情还不错,岑音也就放了心。

买过太多次,已经熟门熟路,不到十分钟,俩人就提着酒瓶从超市出来了。

岑音拿着伞正准备撑开,却突然看到一旁避雨的三五个人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嘉言哥?”岑音关心了一句,“你没带伞吗?”

宋嘉言看了过来,无奈笑笑:“出来的时候没什么雨,没想到逛了趟超市就大了。”

岑音顺手把手里的伞递了出去:“那你用我的吧。”

“那你怎……”宋嘉言的话,在看到岑音身边的许南骁后,戛然而止,他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岑音的右腿往旁边迈了一步,很自然地躲进许南骁的伞下,相偕而去。

宋嘉言看着俩人的背影,蓦地握紧了手里的伞。

他对她的印象,好像还停留在她高一的时候,乖巧懂事得令人没法不喜欢。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把她当成一个邻家小妹妹,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三岁的差距,如果是三十岁和三十三岁,没有人会在意,可他大一,她高一,就让人觉得,彼此好像身处两个世界。

每每那点心思破土而出,宋嘉言就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所以,在结束了对她的补习后,他单方面切断了跟她的私下联系。

甚至寒暑假回家,住得不过距离百米,俩人也几乎没有见过面。

他不知道岑音当时有没有感觉疑惑,但她并没有来问过他。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等她长大,等她拥有成熟的心智,可以独立判断对一个异性的观感,还是单纯在逃避。

他更不知道,岑音曾经是否也对他有过男女之间的感情。

但现在,宋嘉言觉得自己好像起码能解答第三个问题了。

岑音没有喜欢过他。

因为这段时间,他已经见过她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和那时候面对他时的懂事乖巧,截然不同。

这样也挺好。

宋嘉言想,这样,起码没那么遗憾了。

*

岑音回头时,恰好看到撑着伞的宋嘉言踏进雨幕,朝反方向走去。

刚把眼神收回,耳畔传来一声哼笑。

“你还挺乐于助人。”

岑音侧头看去,许南骁的脸色有点严肃,但手里的伞柄却很自觉地朝她的方向倾斜。

她刚才只是顺手之举,换作随便一个朋友,她都会这么做的,并没有刻意刺激许南骁的意思。

但此刻,却有了。

“帮助朋友不是应该的吗?”岑音仰头笑笑。

“……”见鬼的朋友。

伞内空间有限,岑音身上干爽依旧,但许南骁的左手臂却渐渐被雨水打湿,岑音瞥了一眼,身子往他靠近。

随着她的动作,俩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减少为零。

炎炎夏日,毫无衣物阻隔,俩人的手臂若有似无地贴着,彼此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气氛像是此刻的天气,闷热潮湿。

明明是慢走,却像是在跑步似的,岑音的心跳频率慢慢加快,扑通扑通地混杂在雨声中,听不真切。

巷子口在修路,没有完成的工程留下一个偌大的水坑,晴天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深刻感受到了不便。

岑音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白色运动鞋,右手轻轻攥了攥,脑子里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感觉到她停下脚步,许南骁也停了下来,侧头问:“怎么了?”

“我的新鞋。”岑音眨眨眼,状似苦恼地说,“这水坑太深了。”

许南骁喉结轻滚,把伞递给岑音后,蹲在了她的面前:“上来。”

岑音毫无犹豫地趴了上去,双手缠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手臂上。

乌黑顺直的发丝垂落在许南骁胸口,伴随着他走动的动作,像羽毛一般,在他胸口轻轻扫过,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许南骁身子一僵。

还说不喜欢她,分明就是嘴硬。

岑音本来还想着,由她来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也未尝不可,但在听到他几次三番的否认后,心里却仿佛燃起了一股莫名的胜负欲。

凭什么要她先说?

她有的是办法让他主动开口。

仗着他此刻看不到她的表情,岑音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双手缠住他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说:“我们这样,要是被阿婆大爷们看到,又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是情侣啊。”岑音一本正经地保证,“不过你放心,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绝对不让他们乱传谣言。”

她趴在许南骁的肩头,偷看他的侧脸,眼见着他下颌线收紧,似乎咬了咬牙。

岑音埋下头,忍不住唇角轻扬。

小狗生闷气的时候,真可爱。

第40章 “岑音音,你不会喜欢我吧?”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闷热潮湿的氛围,像一条厚重的湿毛巾压在脸上,让人呼吸不畅。

在忍不住张嘴呼吸的时候,岑音意识到,自己好像感冒了。

不光是鼻子堵了,喉咙口也像是掺着玻璃,连吞咽口水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岑音的体质向来不错,过去十八年,感冒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次,从症状来看,有些来势汹汹。

果不其然,不过一个上午,岑音的体温就飙到了三十七度五。

岑明和林艳去医院接奶奶出院,家里只剩下她和许南骁。

岑音没把感冒的事情跟他说,想着像以前一样自己找点药吃就好了,但刚出卧室,就被迎面而来的许南骁看出了异常。

他眉头微蹙着把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肯定道:“你发烧了。”

岑音蔫蔫儿地点头,张了张嘴,却发现说话对现在的她来讲,简直堪比酷刑,于是只用食指指了指喉咙,又摆手,示意自己说不了话。

许南骁去楼下拿了体温计,测量后立刻就拉着她去了医院。

挂号、排队、抽血。

等抽血结果出来,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就诊*室。

身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抬眸看了眼,略显严肃的声音闷在口罩里:“什么症状?”

岑音指了指鼻子和喉咙。

“鼻子堵、喉咙疼。”许南骁替她开口,想想又补了句,“还发烧了,三十七度五。”

“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适的?”

岑音想了想,扯扯许南骁的衣摆,竖起食指比了个“1”。

许南骁:“昨天。”

“暂时不用输液,我给你开点药,回去按照医嘱吃,如果这两天症状加重了再过来。”医生不停敲动着键盘。

岑音点头,突然又用手指轻轻点了下桌子,然后指了指嘴巴。

医生不解:“什么意思?”

许南骁牌实时翻译机准时上线:“她想问,饮食上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刺激辛辣的、油腻的东西别吃。”

岑音点头,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许南骁:“她说,谢谢。”

“不客气。”医生突然就被俩人逗笑了,眼尾的皱纹轻轻叠起,“你俩小情侣还挺默契啊。”

岑音怔了下,连连摆手。

医生都不猜了,索性看向许南骁问:“不是情侣?”

许南骁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轻笑道:

“不是,她说我们平时没有这么默契。”

岑音:“……”

没法用嘴巴反驳,岑音偷偷踢了他一脚。

*

取了药,俩人穿越大厅,正打算回家。

路过门口的便利店,岑音突然停下了脚步,右手指着大门。

许南骁顺着她的手看去,秒懂:“想吃冰淇淋?”

岑音点头。

难怪刚才问医生什么不能吃呢,听到医生没说冷饮,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估计开心坏了。

许南骁隐约记得,他小时候发烧,家里保姆也是不让吃冷饮的,但许仪君小时候生活在国外,没那么多讲究,每次都偷偷给他吃,说是生病已经够难受了,还不准嘴上快乐一下?

许南骁对上她期待的目光,不由心软。

“你等着,我进去买。”说完,他转身进了便利店。

岑音靠在门口取报告的机器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厅里人来人往。

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沧桑嗓音。

岑音抬头看去,多日不见的爷爷奶奶正在大门口争执,彼此表情都很难看,而岑明夹在中间,正艰难地劝解。

爷爷表情愤怒地瞪着坐在轮椅上的赵芬:“只有男护工你不会不用?腿不能走又不是全身不能动,让个男的给你擦脸擦手,算什么样子!都这把年纪了,要不要脸?”

平日里强势嚣张的赵芬,此刻却垂着脑袋闷声不响,表情委屈地任他苛责甚至咒骂。

这么些年,岑音一直觉得,是奶奶更不喜欢她,找到机会就要骂她几句,反而爷爷虽然态度也冷漠,但起码不会对她怎么苛责。

但现在,她好像突然意识到,有时候看到的,不过是表面。

一个女人,是不是生来就如此看不起女人?

她年轻的时候,会不会也期待着,能有机会学习知识、创造事业、走向更宽阔的未来?

可是是什么,让她后来不止觉得自己无用,甚至觉得整个群体都需要依附丈夫而活?

大概率,是日复一日的欺压、洗脑罢了。

他,或者说他们,把她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泼妇,自己却隐身在背后,成为了众人眼中低调的老好人。

赵芬是施暴者,却也许,也是她们这三代里的第一个受害者。

岑音看着他们坐进车后座,眼神却迟迟没有收回。

直到一股冰凉贴上了她的脸颊。

岑音陡然回神,接过许南骁手里的巧克力甜筒。

“看什么呢?”许南骁顺着她的目光朝门口看了眼。

岑音表情坚定,像是在心里下了个什么重大的决定。

眼见着她掏出手机,许南骁探头过去,只见备忘录上,两行大字缓缓呈现——

【如果以后我住院,我一定要找八个高大帅气的男护工来照顾我。】

【如果老公不让,就换个老公。】

许南骁:?

*

回家吃了药后,岑音靠坐在床头,有些昏昏沉沉,却还不忘检查购物网站上的物流信息,生怕给江意欢的生日礼物会因为下雨延误。

心有灵犀般的,群里跳出了江意欢的消息。

江意欢:【后天晚上,云上KTV!本公主生日,一个都不准缺席!】

岑音第一个回复道:【好!】

“好个屁好。”许南骁往她水里塞了杯热水,“你这嗓子还唱歌?”

岑音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摆手,然后又指着耳朵,点头。

一连串的动作,许南骁却看懂了。

她在说:我不唱,我听你们唱就行。

“岑音音,换个地方也可以。”

岑音摇头,下一句实在不知道怎么用动作描述,于是又打开了备忘录。

【欢欢是寿星,不要让她扫兴。】

许南骁无声叹了口气。

岑音是个领地感很重的人,一旦有人被她划进自己的领地,她就会不求回报地对他好,但自己有事儿的时候,却极少对领地里的人抱怨或求助。

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因为不想他们担心。

许南骁并不希望她这样,却好像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慢慢用行动去化解。

“睡会儿吧。”他把手机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岑音本就有点困了,于是听话地把身子往下挪。

外头的天气本就阴沉,即便没有拉窗帘,卧室里也是昏暗一片。小雨淅淅沥沥,平日里觉得烦人,此刻倒像是一曲舒缓的催眠曲。

不知不觉,困意就渐渐来袭。

许南骁帮她掖了掖被角,正想起身关灯,右手却突然被她拉住。

岑音看似柔弱,内在却比谁都坚韧,就像湖边的芦苇,看似柔软易弯,但即便是狂风暴雨,也很难将它折断。

好像重逢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粘人,大概是生病的缘故。

许南骁坐了回去,探过上半身关了灯,他盘腿坐在地板上,目光柔和地落在她泛红的脸颊。

实在没忍住,许南骁抬起左手,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脸。

软乎乎的。

还挺可爱。

右手被她紧紧握住,许南骁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身子一歪,脑袋顺势靠在手臂上,也闭上了眼睛。

一觉醒来,俩人还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

岑音抿了抿唇,莫名有些心虚,其实刚才抓他手的时候,她完全是有意识的。

不知道是因为生病的人格外脆弱,还是出于其他的私心,她不想他离开,就冲动了一回。

可现在,该如何解释?

岑音偷偷把手抽了回来,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许南骁还是被她的动静吵醒了,他双眸轻眯,带着浓重的困意缓慢起身,双腿麻木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费力地在床沿坐下,许南骁把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还好,烧看起来是退了。

“岑音音。”掌心仿佛残留着那股温热,许南骁不打算把这件事就此翻篇,反而强调,“刚才可是你拉着不让我走的啊,拉了很久。”

岑音一脸平静,像是早有所准备,拿出手机打字:【我可能你当成高大帅气的男护工了。】

“……”许南骁哼笑一声,“我当护工,价格可不便宜。”

岑音切换到微信界面,想给他发红包,又想起刚才在医院挂号、买药都是他付的钱。

她直接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刚才在医院花了多少钱?】

“忘了。”许南骁说。

岑音直接拿过床头柜上的药袋翻缴费单,挂号是20元,药费差不多250元。

岑音想了想,低头摆弄手机,不一会儿,许南骁手机上跳出一条消息——

【岑音音向你转账520.00元。】

3、2、1……

岑音攥着手机,在心里默默倒数计时,果不其然下一秒,耳畔传来了许南骁带着笑意的嗓音。

“岑音音——”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