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筠意不忍再看,偏过脸对薛清芷道:“妹妹先来吧。”
薛清芷也不推辞,“我技艺不精,皇姐莫取笑我。”
说罢,她便骑着马远远绕到校场另一侧去,取出羽箭搭在弦上,对准了邬琅的方向。
黑马跑了起来,马蹄扬起尘沙,薛清芷瞧准时机松了手,嗖地一声,羽箭从邬琅耳边掠过,歪歪扭扭地扎在了他身后的草靶上。
薛清芷收起弓,眸色恹恹。明明她私下练习时几乎百发百中,宫人们不住声地夸赞她天赋异禀,无需苦练便能达到这般境界,她听着高兴,还很是大方地赏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下去。
怎么今日却射不中了呢?
她心知林奕是不愿费心教她,所以才拿这“惊蝶落”来敷衍糊弄,说待她练成了此技,他才会教她些别的。
林奕不想教,她还懒得学呢。
本想就此放弃,可转念一想,又不甘心就这么被薛筠意比了下去。
上次她出宫游玩,路过街边茶馆,还听见那须发花白的说书人激昂热切地说着长公主重阳秋宴上的飒爽英姿。
说书人的舌头是被她拔了去,可薛清芷心里却过不去这道坎,所以今日才提出要与薛筠意比试此技,不曾想,竟失手了。
一旁的几名宫人低着头,皆是屏气吞声,不敢言语。他们哪敢告诉薛清芷,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射中过,是宫人们担心她发脾气迁怒旁人,所以悄悄在琉璃瓶上做了手脚。
这位自幼被娇宠惯了的二公主,生起气来连林统领都敢骂,他们可不想无辜受牵连,再丢了性命。
“长公主,该您了。”侍从上前来,恭敬地递来箭袋。
薛筠意看了眼被方才那一箭吓得脸色惨白的少年,无声叹了口气。羽箭几乎是擦着邬琅的脸颊掠过,几缕墨发断成两截,零碎地落在地上,若再偏一点,只怕那张脸便要毁了。
她静了静心神,从侍从手中取了支箭,策动缰绳调转马头。墨楹追上来,不放心地叮嘱道:“殿下,您千万小心。”
双腿残废之人,无法使力夹紧马腹,便不能随意掌控马儿。一旦马儿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薛筠意点了点头,“无事。”
流雪最懂她心意,不会让她伤了的。
薛清芷已在等着了。
“看来,那十六颗明月珠,还是属于皇姐的。”她随手把弓扔给一旁的宫人,带着怒似的,险些将那小太监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砸花了。
薛筠意沉默地拽紧了缰绳,流雪懂了她的命令,慢慢地朝前跑去,越跑越快,直至变成薛清芷视线里一抹流云般的影。
两条毫无知觉的腿让薛筠意有一瞬的心慌,她仿佛处在缥缈云雾里,整个人虚虚浮着,毫无依托。
薛筠意深吸一口气,尽量忽视身下不停起伏的颠簸,挽弓搭箭,目光紧紧盯着琉璃瓶中那只慌乱扑腾的蝴蝶。
她的眼力的确不如从前了。
可薛筠意不认为自己会失手。
阿萧站在邬琅身旁,眸光阴鸷地盯着草靶上射歪了的那支箭。若是再偏一点,再低一点……该有多好啊。那锋利的箭头会刺穿邬琅的喉咙,这个贱人,这个让二公主日日念着的贱人,就会惊恐地睁着眼睛倒下去,再也不会与他争抢二公主的宠爱。
马蹄声渐渐逼近,阿萧睨着邬琅发抖的脊背,忽而心念一动,用力踢起脚边的一粒石子儿,重重砸在了邬琅的小腿上。
少年骤然吃痛,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地栽倒在地。
箭在弦上,已是蓄势待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薛筠意心神大乱,急急偏转手腕,箭矢挟着冷风,低低地扎进一旁的沙地里。
薛筠意勒住马缰,在邬琅面前停下。方才那一瞬,她心慌得厉害,手上一抖,箭锋便歪了些,只一寸,结果却千差万别。好在她及时脱手,才没弄出人命。
琉璃碎了满地。
白蝶于破碎的囚笼中挣脱,缀在少年苍白的指尖上,再翩然地飞远。
只留邬琅仍在原地。
他费力地跪起身来,惊慌地看着眼前满地的碎片,不敢去想又要受到怎样残酷的惩罚,直至他听见那道清澈的,宛如神明梵音般的声音。
“没伤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