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那座华美的白玉楼轰隆隆塌了一半。
大地再次震颤,所有草植里,各种蝴蝶像萤虫一般,带着莹光鳞粉轻盈而出,瞬息扭转了惨红的氛围色。
穗穗一手轻轻扯着狼耳朵,一手指着它们唤:“唔?唔!爹!爹!”
乐知年纠正道:“是蝶不是爹,怎么还染上口拙的毛病了。”
河道发出沉朽的喟叹声,缓慢更改走向,黑乎乎的浪花里,银鱼自石头和骨块里游出,摆尾而来,组成了指向白玉楼的阶梯。
大地正在崩坏,几人对视一眼,借着银鱼铺出来的踏跺,极速奔向那栋楼。
不同于之前邰秋旻和有鱼来时,里面已然大变样了,一改素雅清幽态,寒凉又空洞,脚下地砖连缝都没有,踩上去回音脆泠泠的。
这里的墙面和置物似乎都是玉做的,触之生冷,手感绵润。
方恕生始终在避免碰到,那段话在他脑子里萦绕不去,他开始幻视这些石料都是乐家人积年累月的尸体,甚至疑神疑鬼里头有东西,一直注视着他们。
偏生乐知年覆掌于墙,在这时说:“有点像……冢,我感受到了呼唤,这边。”
他们穿过七曲八拐的走廊,时上时下,终于来到某间房外。
大门感受到乐正旁支微弱的联系,自行向内打开。
江肃华躺在石榻上,被细心整理过衣发,面容安详。
情况似乎在这里倒置了。
未亡人疑似熟睡,而已故之人——乐正瑛靠着榻尾坐在地上,保养假肢似的正在擦拭那截断腿,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乐知年唤过前辈。
“这么紧张做什么,已然打过了,正休战呢。”乐正瑛娇媚笑笑,又朝左边抬抬下巴。
几人鱼贯而入,见垂纱那头的另一张榻上,柔软被褥间,邰秋旻信手压着一截泛红乱动的鱼尾,垂委落地的长发遮挡了身下人的面容,只听他不依不饶地问:“还有呢?”
“没有了,”有鱼的声音压着,分外紧绷,“我只遇见了唐粟!”
邰秋旻的目光在对方脸上逡巡,片刻滑到脖颈,喉结被障眼法抹去了,他把那位置搓出一点红,慢慢俯过身,喃喃:“那我感受到的是什么……好奇怪,我为什么好想咬你……”
有鱼瞪着珠宝增光的房梁,有些庆幸自己现在拥有鱼类的变温特性,居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冰,就是有点热:“……”
这里没有灯具了,地面散落着发光的石头,邰秋旻的面容被衬得柔和而朦胧,那双漂亮的眼睛大睁着,越发靠近他。
有鱼有些失神,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咳嗽。
他后颈毛一炸,用力甩过尾巴,把身上这厮掀开,而后藤叶裹着鳞片,凛然撕出垂纱。
江诵停下了步子,垂眼看着靴头前的一排鱼鳞,叹了口气。
乐知年从他身后左边探出个脑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哇哦!”
郑钱从他身后右边探出个脑袋,贼兮兮地附和:“哎呦喂好家伙!”
那尾巴在宝石增色下流光溢彩的,那人在异端蹂躏后乱七八糟的。
方恕生一推眼镜,总结道:“人身鱼尾好文明,不过旻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邰秋旻啧声。
有鱼不答,只和善微笑道:“要不要站近点儿欣赏?”
顿时三大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只江诵抱着的穗穗仗着自己傻,在这时扭过脑袋,朝他伸手:“抱!抱!”
有鱼愣了一下,扶额:“……”
十分钟后。
“瑛前辈,您死于两年前吗?”江诵开门见山。
乐正瑛权衡过局势,承认道:“是,两年前乐正家组织了一场集体续命。”
除却邰秋旻和穗穗,每个人面色一变。
“我们当时……主要是我,在暗中追查人体零件库一事,也就是,明枫。”
如何让灯塔熄灭?
很简单,让标榜正义的守护者沾染上罪行即可。
不管是逼迫还是诱导,有些东西比之毒品更摧折心志。
“在那里实施婚嫁流程很容易,毕竟是旅游胜地,编造故事,设置活动,再贴上偏于祝福的噱头,很多伴侣都会愿意尝试。”
“我劝你们不要再查下去了,四方山骨语水寨这么大手笔,不单单是一家之力。”
“零件库供给的是罅隙内外,同一份产品卖两次都嫌少。”
“而有些东西,是头破血流都无法撼动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各怀心事地沉默下来,连一旁玩石头的穗穗都感受到什么,乖乖坐好了。
江诵在这压抑气氛里忽而笑道:“左右赔进去一条命,试一试也不算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