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一楼,靠近角落的位置。
木桌上摆着两碟茶点瓜子,但罅隙里其实不用吃喝,指不定这些食水是什么做的。
邰秋旻取了凤冠,散开长发,随意拿藤蔓挽起来。
他百无禁忌,挑挑拣拣,捻了枚最为顺眼的咬过一口,皱眉呸掉,拍拍手渣嫌弃道:“真难吃。”
有鱼坐在他对面,还在想乐正瑛的话,低头喃喃着:“她什么意思?”
邰秋旻随口回:“什么什么意思?”
“伴生灵……埋骨地……旧骨新人……棺材易物……”有鱼抬眼盯着他,“阿穗为什么总想杀你?”
“你是怎么拐到这上面的?”邰秋旻只说,“摆摆,在这里还需少思虑。”
有鱼莫名有些烦躁,又问了一遍:“庾穗为什么总想杀你?”
“乐正熙的话不可尽信,他还道你我共生呢,试问哪有共生像捏着对方命门的道理。”邰秋旻指指他盘发里的凝核,“或者,你可以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捏碎它,一了百了。”
有鱼:“……”
说书人在讲时新的话本子。
什么将军征战未归,百姓惶惶,暗地里都在传那身死战败国将不国的消息……
什么教书先生寄出去的百十封家书毫无回音,阴差阳错,又从钓起来的鱼肚里意外剖出了送掉的信物,误以为对方已故,熬过几月,郁郁而终……
什么将军死里逃生,艰难万险,风尘仆仆回城之际正好撞见对方出殡……
什么棺材冲撞马匹,受惊的青马一头撞死在了棺材盖上……
也不知道走得是那门戏路子,说着说着竟然还会猝不及防唱起来——道是锦雀掠不过山峦,绕路经洛水之畔,家书终到时鏖战正酣……
情绪格外饱满,唱词格外戚戚,听得堂下女眷纷纷掏帕抹泪。
邰秋旻啧声道:“这都什么酸词烂调,挺好的日子唱丧曲,晦气。”
有鱼捡了瓜子来吃:“稀奇,你还信晦气不晦气呢。”
邰秋旻起身来拽他:“吵死了,别处待会儿。”
两人拉拉扯扯下楼出门,里头那说书人正拖长调子,断气似的唱到:“谁还在轻唱叹,我有所念相隔远远山,谁濒死仍呢喃,我有断骨落在远远山……”
有鱼略略回了下头,还没看清那说书人的样子,就被拉远了。
可惜这里就没有清净的地方。
太热闹了,简直像是过完今天没明天的架势,闹得人脑瓜子疼。
“邰秋旻,”有鱼抓着对方腕子,防止走散,低声说,“这里有些奇怪……”
对比起影视城,水寨或明枫,这里看起来如此正常,景致和建筑符合常理,没有超出认知之外或是颠三倒四的东西。
轶闻道盛唐仙妖人鬼共处,末代才至秩序崩盘,但这里如此繁盛,伪物之间又这般和乐,半点不像大厦将倾的样子。
那些循环灾难时刻,或者彼此吞噬的论调,在此地似乎都不适用。
空间意识或许是个好相与的,至少明面如此,怪不得能吃公家饭呢。
人潮如织,邰秋旻路过无主的货郎车,随手摘了两串糖葫芦。
有鱼拒绝无果,一口下去幸好没有类似蹦出眼珠子的限制级画面。
他嚼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纳闷道:“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邰秋旻有些困,可有可无地“唔”了一声。
有鱼的目光在对方隐去喉结的脖颈间滑了一下,带着点笑说:“你又没有内脏,吃的都到哪里去了?”
邰秋旻闻言乜他一眼,挑衅似的龇了下牙,垮脸把棍儿都嚼了。
“诶,”有鱼被叫好声吸引,扯扯他,指着前方侧边,探头探脑,“那边是不是有杂耍班子?”
隔得太远了,又围着人,只闹哄哄的。
“管他什么班子。”邰秋旻说。
有鱼轻声说:“所以拜托你看看嘛,区域官大人。”
邰秋旻一顿,目光滑到他侧脸上:“……”
“是,正演到吹火,可惜火候不到家耍砸了,燎了某位看客的丝带,现在打起来了。”他抓过对方手指,往左边慢慢移,边说,“那边在猜灯谜,有人连对五个,老板抢回纸条开始借口赶人。那边在画糖人,笨手笨脚的,画着画着把桌板掀了,弄脏了谁的绣鞋。那边在投壶……”
邰秋旻的声音其实很温柔,总是淡淡的,情绪起伏不是很大,但尾音有点懒,总会不自觉地拖长,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