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恕生团在黑暗里,抱着膝盖兀自消化过一阵,憋出一句:“算了,看来命数如此。”
“你年纪还没我大呢,”乐知年恨铁不成钢,歪着脑袋戳他脸,“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命啊命的,丧不拉几的。”
方恕生把他手打下去,困倦道:“等能出去再说吧,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实在不行死半路是吧。”乐知年的第一反应是死宅写文佬真的很拧巴,借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说开还等啥呢!
但他现在不敢倒油,他怕这人一个想不开,干脆回馈一份摆烂死亡大礼,那他到时候还要因外线人员死亡被联会搜魂调查,想想都骨头泛冷。
“那什么……”所以姓乐的只好把怀里的记事簿拿出来救场,“生生啊,帮个忙,这玩意儿好像真的只有你能看懂。”
方恕生轻易翻开了本子,顿过几秒,迅速浏览。
乐知年看看他八风不动的表情,再看看这翻阅速度,感慨:“你们文字工作者就是厉害哈,真能一目十行啊……”
半晌方恕生将书一合,平淡道:“没有实质内容。”
乐知年傻眼了:“什么玩意儿?!”
方恕生看向他,重复道:“没有,实质,内容。”
“那我之前……”乐知年听不见心碎的声音,但幻视自己的钱包在迅速干瘪,数字金额正不断缩水,边咳边伤感道,“背的那些东西……”
“你是说这个吗?”方恕生翻出那些扭扭曲曲的字符,于他重燃期待的眼神中下了最后通牒,“这个和乱码一个性质。”
乐知年捂着胸口长叹,眼神都失去了神采:“我的奖金飞走了。”
方恕生无所谓道:“反正江诵他们也看不懂,你拓下来,让联会自个儿当成密文研究吧。”
“……”乐知年顿时乐了,“你在情报科经常这么干吧。”
方恕生假笑:“谁让他们动不动就以‘不符纪律规范’为由扣我绩效,突发情况这么多,谁能一直活在条条框里。”
乐知年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方恕生把记事簿还回去,提过一嘴:“它在影视城要厚一些。”
“奇了怪了,难不成这玩意儿还分地域,地点不符即解码失败。”乐知年把那本子翻得哗哗响,“说不通啊,那怎么会出现在你的包里?”
方恕生摇头表示不清楚。
乐知年想过一阵,干脆又把在洞里拍摄的素材递给他:“这些能看懂吗?”
那像素大概受到了不明影响,活像摄影和成像技术于上世纪初止步不前,方恕生一时看得眼睛都要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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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道十分安静,内置管道偶尔会传出咯咯咯的动静。
郑钱持符在前带路,边说:“我不清楚这里头有幻术还是什么玩意儿,反正肯定不是魇,但受害者的口供都提到了一点,梦中孕籽。”
“鬼胎?”有鱼本身看不太清,但不晓得是不是在这里待久了,居然也能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勉强视物,甚至能看清通风口粘黏的羽毛,正颤巍晃动着,“酆都的祸事?”
“不不不,你们看过鲟鱼取卵没?养殖,开膛,剖开一腔里全是籽,就差不多那种。”
有鱼厌恶地皱起眉。
一行人停于607门前,邰秋旻冷笑一声,闲闲地拆台:“不是602么?”
“哎呦,不是说了误会嘛,翻篇吧朋友们。”郑钱指着那房间,“这事儿是那位大领导实在受不了才透露的。”
邰秋旻没动,他衣服破了,正用藤蔓细细地编,看上去很有混搭效果:“那青鸟也是随手放的?”
“那可不关我的事啊,”郑钱忙说,“谁知道你一上手它们全活了。”
有鱼也没动,他又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窥探感了,从墙壁里,天花板上,地砖下……
郑钱左看右看,没人搭理,只好自己上前推开了门。
这里的装潢要显得大气华贵许多,所属领导级别一看就比602的高。
有鱼一眼就注意到,小沙发后挂着一排装饰画。
那些抽象风格的线条和当时在石洞里水流形成的图案极其相似,看似无状,但看久了似乎在叙事——
身体残缺的小幽灵们选中了某位健全的个体,齐力将之架于高台,并奉上源源不断的贡品。
日落月升,年复一年,它们围着祭台跪拜、转圈、诵经、跳舞……形容热烈,举止癫狂。
那个体在长久的供奉下失去情绪表达,变得高大而怪异,甚至慢慢长出了蛇尾和鳞片,与此同时,围着它的小幽灵越来越少。
待到一定阶段后,余下的幽灵们将它放倒,爬上山脊般巨大绵延的肥腻身躯,费劲咬开胸腔和肚子。
那里面没有内腑或者骨头,而是细小柔软的透明卵泡,密密匝匝,层层垒垒,数以万计。
每一只内里都含着淡黄色的黏液,并蜷着个微型人类,形如七周大的胚胎,触及光亮之后自行撕开卵壁,争先恐后爬出育体,并在这个过程中迅速长大。
“这是什么?”有鱼极为不适道。
“哦,这大领导主管妇产科还是婴幼科来着,”郑钱说,“他说这是重金求回来的祭图,人身蛇尾致敬创世神明,象征繁衍,挂着招福又招财。”
有鱼异常嫌恶,手指抽动,想要直接毁掉:“这种东西,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挂出来?”
“人类惯会拿艺术堵嘴。”邰秋旻抱臂倚着靠门的玻璃柜,朝窗台下的青鸟花抬过下巴,“这里也有这种植物呢,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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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某种信仰。”像素太低,那些胚胎糊得像黏菌,放大后的样子让人反胃,方恕生皱眉说,“借活人躯体让魂魄复生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