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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破阵 拖所有人下水

见无人反驳, 霍誓趁热打铁,向云霄宗长老拱手道:“不知可否借贵宗宝镜一用?”

云霄宗长老叹息一声,悲悯道:“贵派弟子在宗门大比期间遭此厄运, 我宗自当鼎力相助。待禀明宗主,必当全力配合查清真相。”

霍誓朝戚清投去高傲的一瞥:“戚道友以为如何?”

戚清眯了眯眼。

这个要求听起来似乎格外宽容合理, 只要岳寂问心无愧,在镜子前走一遭,就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

谁知道那面镜子会不会被动手脚?

霍誓等着他就范, 却见青年忽而笑了, 缓缓道:“霍道友,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他语气不紧不慢:“那晚见过你师弟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一十,为何独独揪着我的弟子不放?莫非……是要借题发挥?”

霍誓脸色稍变。

戚清目不斜视地继续道:“今日若认了这份莫须有的罪名,来日是不是就该轮到其他一些……同道了?”

他故意隐去了从秘境中出来的几个字, 但现场的修士都不是傻子, 哪个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在场修士无不色变, 有人暗叹戚清竟如此大胆, 敢当众将矛盾抬到面上, 还有一些人更是心头突然敲起了警钟。

——今日若坐视岳寂被构陷, 他日自己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霍誓很快反应过来,沉痛道:“我师弟那夜独独寻了岳道友说话, 多少道友亲眼所见!偏偏就在那之后……再寻到师弟时,他已成了路边一具冰凉的尸首!他衣物上有岳道友的气息, 我不问岳道友, 还能问谁?”

“你当然有还能问的人。”

戚清打断了他, 冷冷道:“那日在场的人莫非只岳寂一人不成?几十位道友在场,你一个都不问,仅以一面之缘定罪, 人云亦云,满脑臆想!

“——至于气息,这是什么很稀奇的东西吗?随手一摸就能沾上的东西也好意思拿来当证据?”

青年讽刺一笑:“当真令人长见识,堂堂大宗的少掌门竟只会空口栽赃,玄天阁断案原来这般儿戏?”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没给玄天阁留丝毫面子,在场的玄天阁弟子脸色都差得要命,像是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你!你凭什么对少掌门这么说话!”

“我说的哪句话有问题,指出来给我听听?”

戚清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出声的弟子,冲他勾了勾手指:“来,告诉我,你们少掌门是没有臆想还是没有栽赃?他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你要是听不懂人话,要不要我一句一句翻译给你听听看?”

玄天阁弟子沦为视线焦点,当众又气又窘,岳寂却唇角翘了起来。

先前被师父骂不觉得,如今见师父为了自己骂别人,当真是……

超开心的!

好想再听几遍。

他的笑被误认为一种挑衅,霍誓脸色铁青,道:“够了!”

他目光如毒蛇般剐过戚清的脸,咬牙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如此,你们又何惧宝镜验明正身?”

戚清跟他对视了一眼,看出他眸底的势在必得,心底轻哼。

青年道:“验明正身,可以。”

没等霍誓笑出来,戚清环顾一圈,随即提高了声音:“但——我要求那晚见过你师弟的所有人,都要参与。”

霍誓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这个人是疯了吗?一言不合就要拖所有人下水!

见他不说话了,戚清诧异地挑眉:“怎么?我提议全面排查真凶,少掌门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观战席上顿时议论纷纷。

原本事不关己的修士这才惊觉,若单凭“见过面”“沾了气息”就能定罪,在场众人谁又能独善其身?他们可不敢保证那晚没碰到过其他人!

玄天阁弟子急着求个公道,道:“少掌门,这法子不错!”

霍誓暗暗瞪了那蠢货一眼,观众席上却直接站起了一名粗犷的汉子。

贺冲高声道:“不就是照个镜子?我第一个来!”

“也算我一个!”

“我也去!”

那晚参与过夜宴的修士一个接一个响应,冷眼旁观的态度当场转了一个大弯。他们都意识到,若不趁现在澄清,他日恐怕再被无故牵连,恐怕就洗不清了。

玄天阁这等大宗,想收拾他们一个普通宗门的修士还不容易?

“放肆!” 玄天阁长老怒而拂袖,道:“验灵镜乃云霄宗的至宝,岂是想照就照!”

他阴沉着脸转向戚清,怒斥道:“少掌门好心给你师徒自证的机会,你们非但不领情,反倒在此煽动人心,天度宗就是这般教养吗?”

几名玄天阁的长老一同起了身,面色不善,看样子想释放威压。戚清皱了皱眉,忽然察觉到身侧多了一丝杀意。

他反射性条件地盯了岳寂一眼,见岳寂将剑换到了左手——这是一个随时准备动手的预告。

“师父,到我身后去。”岳寂低低道。

戚清还没说话,一道冷淡的声音忽然越过人群,稳稳传来:

“天度宗的教养如何,还轮不到阁下评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白衣修士踏空而来,姿容庄肃,气势逼人。

他步子不快,每跨一步却跨越数丈距离,转眼已至众人面前。

——缩地成寸!

无形的威压令修士们为之侧目,吃惊地张大了嘴。

天度宗竟然藏着一位渡劫期!

此人是何时来参加宗门大比的?怎么他们从未见过?天度宗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们没想到,一个小宗不仅有岳寂这般年轻的化神期,还有一个比赛半程横空出世的渡劫期——难道这宗门其实是什么隐世强宗不成?

有人一阵庆幸,幸好先前没得罪过戚清。

殊不知戚清也跟他们一样吃惊,压根没想到乾元剑尊会在这个时候出门。

莫非是原著剧情抽风,让龙傲天的第一任师尊闪亮登场,来给龙傲天撑腰?

不管其他人是何感想,乾元剑尊到了近前,负手立在戚清身侧,护持之意不言而喻。

玄天阁长老被驳了面子,脸上不大挂得住,勉强拱手道:“乾元剑尊言重了,老夫只是一时失言。”

乾元剑尊却未看他,只轻声问戚清:“可有被为难?”

果然是来撑腰的……但为什么像是给他撑的?

戚清稍有些意外,若有所思道:“本来是有的,但……”

乾元剑尊面色一肃,玄天阁的人如临大敌,仿佛他是什么一句话就能挑拨争斗的妖妃。

“若玄天阁少掌门愿答应我的要求,那便没有了。”说着,他冲霍誓挑了挑眉:“毕竟我的要求也很合理,是不是?少掌门?”

短短几句话,局势已然反客为主。

戚清反客为主,将最开始提出照镜自证的霍誓架了起来。

霍誓吃瘪,急切地看向长老:“我如何为难他了!”

长老心里那个苦,却又不敢在渡劫期大能前以势压人,一时只能瞪着戚清,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话:“是,戚道友说的不错,那晚参加过夜宴的道友都应当验证一番。只是宝镜到底是云霄宗的重宝,无法现在请出,还请诸位再等几日,定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被拖下水的修士们不由松了口气。

再等几日是几日?既没明说,便是个体面暂搁此事的台阶。

若是识相,就该顺着下了,偏偏有人从不识相。

戚清不依不饶地追问:“您说的‘再等几日’,究竟是几日?能否给个准话?”

霍誓狠狠憋了一口气,怒目而视。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本以为能借舆论施压轻松得手,如今却骑虎难下,被反将了一军。

他算是看出来了,天度宗小是小,来的这几人却都是刺头,谁敢碰就扎得谁满手是血。

面对数道愤怒的目光,戚清笑笑:“虽然我是闲人一名,可不保其他道友都如我一般闲适,是不是?”

霍誓木着脸道:“三日。”

乾元剑尊微微颔首:“那便以三日为期,本尊会亲自等着,还我宗弟子一个清白。”

虽然场合不对,但看着玄天阁的人一脸吃瘪,戚清差点没绷住唇角。

——不管怎么说,己方有大佬撑腰的感觉真是爽爆了!

只要拳头够大,对方就是再不讲理也得说人话,你说是吧玄天阁?

闹剧收梢,戚清跟在乾元剑尊后面准备离去,转头见岳寂眸色幽暗,仍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拉了拉他:“做甚?先回去。”

岳寂敛眸握住了他的手,忽然传音道:“师父,等我。”

他才是师父唯一的道侣,总有一日,他也会到渡劫期,强到无人敢于挑战。而作为他的道侣,师父无需再倚靠任何人。

——他还有时间。

……

比试后的一场闹剧最终不欢而散,修士们与玄天阁暂时达成了条件。

那晚去过夜宴的人皆临时禁了通行许可,三天之后,云霄宗请出的验灵镜自会辨明清白。

原本热闹的大比骤然冷清了不少,赛程推迟,观众锐减,怨声四起。

虽然有人抱怨戚清拖众人下水,但更多指责都指向了玄天阁。

若三日后查不出个所以然,定要玄天阁给个交代!

……

玄天阁,主峰后山。

“看看你干的好事!”

玄天阁掌门压着怒气,拂袖将山间激流震得水花四溅,洒在来人脚边:“非要耍这些小聪明,这下好了,所有眼睛都盯着我们看笑话!你自己说,如今怎么收场!”

霍誓掩去眼中阴鸷,微微躬身道:“父亲息怒。”

他低声道:“验灵镜必须得请,那岳寂身上沾了喜秽香,一月之内断无可能消散。其他人不过一些随声附和的蠢货……我到时赔个不是,他们又能怎样?”

玄天阁掌门却仍十分不悦:“届时若又被他们巧言脱身,你当如何?”

想起今日遭受的忤逆和羞辱,霍誓捏了捏手指,声音里藏着杀意:“怕什么,不是还有玉清门么?”

玉清门到底老辣,提前布下那道的杀阵,连他父亲这等修为都忌惮三分。

一旦入阵,不消片刻就能被阵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掠去气息,无论是以傀儡替代真身,还是强行搜魂寻找记忆,都易如反掌。

天才化神期说到底不过是个笑话。

只要他们动动手指,便将这对师徒永远留下来——作为触怒玄天阁的代价。

第92章 传情 真的很想要回信

戚清盘坐在房间的地上发呆。

大概是玉清门的小小报复, 所有参加过夜宴的参赛者们不仅被禁了通行许可,还被勒令三日内若无要事,不得随意离开房间, 门外更有弟子把守监视。

他虽然始终未能找出房中被动的手脚,但好在乾元剑尊就在对门, 安全倒不必太担心,就算无聊也能忍过去。

但——岳寂一人被拘在楼下,只怕忍不到三天。

事实证明戚清想得没错, 岳寂不仅没忍到三天, 连半天都没能安分。

青年两手搭在膝盖上, 正闭目调息,忽觉后腰处有个东西在扯他的腰带。

他警觉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幻觉?

戚清转回去继续发呆, 腰带突然又被勾了勾。

这次他早有准备, 猛地转身——

背后依然空无一物。

戚清纳闷地挑了挑眉, 想到什么, 视线缓缓往下方移去。

紧接着和一双豆豆眼对了个正着。

一只木头做的小人偶立在地上, 只有巴掌大, 做工粗糙得令人发指,木刺翘起, 简陋地刻画了几笔五官,就这么呆呆抬头看他。

勾着他腰带的, 正是那只支棱着木刺的小手。

“……?”

这小玩意儿是从哪里爬进来?

戚清诧异地提起它, 由于没拿稳, 小人偶差点跌下去。

它牢牢抱住戚清的手指,并在站稳后急切地挥舞了一下小手。

顺着示意,戚清把它翻了过来。

这么小的东西背后竟然藏了个暗格, 打开一看,里面塞着卷成细条的纸条。

会做这种无聊的小东西,还能让它神不知鬼不觉爬进来人只有一个。

——莫非岳寂发现了什么要紧事?

戚清心里一紧,先谨慎地合上窗户,又确认门闩已经落好,这才在暗处展开纸条。

上面是笔力遒劲的五个大字:

【师父,吃了吗?】

“……”

戚清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用力。

就知道不该有什么期待!

青年面无表情地将纸条揉成一团,本来不想理会,小人偶却费劲巴拉地爬上他的膝头,仰着脑袋,用那双呆滞的豆豆眼巴巴望着他,似乎想要他的回信。

“一边儿去。”

戚清用一根手指把它拨开。

小人偶啪嗒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起来,竟是个倔脾气,锲而不舍地用木刺勾住他的衣服再次往上爬。

“别扯,诶!”青年把纸条一丢,立刻去捉它:“败家子,知不知道这件衣裳是我出门前新定的!上好的料子呢,刮坏了我怎么撑场面?快松手!”

小人偶被他拎在半空,四肢还在空中扑腾,又开始示意自己背后的暗格。

——真的很想要回信。

戚清扶额,只能从它肢体动作里看出这个信息。

今日若不给个答复,这小东西怕是要闹到天荒地老。

他叹了口气,无言地扯了张纸草草写下回复:“吃了,安分待着,此条勿回。”

小人偶收到回信,立刻精神抖擞,噔噔噔地往下爬。

戚清特地注意了一下它的路线,它蹿下桌案,小心翼翼踩到地上,灵活地绕过他的腿和床脚,然后——一头扎进了床底的阴影里。

他傻了眼,马上趴下去看。

不对,不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洞!

小人偶就顺着那个黑乎乎的洞爬了下去,在夹层中发出沙沙的穿行声,翻山越岭,艰难地回去它主人身边。

戚清一时失了语,岳寂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挖洞递纸条,外面的风风雨雨是一点都不在乎啊!

他没好气地在床底洞边守着,果不其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小人偶又“吭哧吭哧”地从洞里钻了出来。

“不是说了勿回吗?”

戚清把它拎起来回摇晃,小人偶被晃得晕头转向,却还不忘献宝似的掏出新纸条。

【为什么不能回?】

“……”戚清深吸一口气,在纸条背面唰唰地笔走龙蛇:“闲得慌就去打坐好吗?好的。备注:此条勿回。”

送走小人偶,他将床底的洞随手掩上,打开直播准备和弹幕聊几句。

虽说从玄天阁那边扳回一局,但戚清心里始终仍有些不安。

他本想借机打探些关于验灵镜的消息,看看能否找到这法宝的破绽,或是玉清门可能会动的手脚,可刚扫了几眼弹幕,床底的洞口便传来“笃笃”的闷响。

他皱眉挪开盖子,只见小人偶顶着灰扑扑的脑袋,浑身木刺被打磨过,第三次爬了出来。

【在打坐,但很想和师父说话。】

“……”

一来一回,岳寂活像个刚学会传纸条的小学生,玩得不亦乐乎,什么鸡毛蒜皮的废话都要写上来,笃定了戚清一定会回他。

就这般一直到了晚膳前,戚清看着满地的小纸条,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他理解岳寂无聊,但也不至于无聊到只能靠传纸条打发时间吧?三日后就要面对云霄宗的验灵镜和玄天阁的指控,这混账怎么一点紧迫感也没有?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在操心?

他眯眼盯着眼前蹦跶着讨要回信的小人偶,忽然伸手,比了个“枪”的手势。

“嘭!”

随着他的配音和动作,蓝色灵力顷刻如锁链般缠上了小人偶,将它绊倒在地。

戚清冷酷地把它拎起来揣进纳戒,哼道:“不好好学习,上课传纸条是吧,老师没收了。”

来一只没收一只,看看岳寂能坚持几只。

门外传来弟子们挨个送膳的动静,戚清侧耳细听,正琢磨着玉清门今晚会送些什么吃食,忽然,床底洞口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还来?

手工艺人成精了是吧!

戚清无语到了极点,大步走回去掀开床帷,猛地趴下,伸手去逮新的小人偶。

可下一秒,他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床洞下的一双眼睛。

岳寂小半个脑袋探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问:“师父,刚才怎么不回我了?”

戚清:“……”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没正事可做吗?”

“三日后的事情都堆到一起了,你不好好想想怎么应对,还在这里传纸条?要是实在闲得发慌,还不如研究研究怎么破这屋里的风水阵!”

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一把扯住岳寂的衣襟:“还有,你踩着谁屋子的横梁爬过来的?有没有被发现?”

“我……”岳寂刚开口,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叩。

“戚前辈,弟子来送晚膳,可否请您开一下门?”

戚清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岳寂噤声,随即扬声道:“来了。”

他拉开门闩,两名玉清门弟子彬彬有礼地站在门口,捧着几叠精致的食盒。

“前辈,这是今日的晚膳。”为首弟子微微鞠躬:“若有不合心意的菜色,或是其他需求,尽管吩咐。”

戚清接过食盒,正欲转身,忽然步子一顿。

他侧眸问:“什么要求都可以?”

弟子道:“自然。”

“那再来一份。”他干脆利落地吩咐。

弟子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戚清已冷淡地睨他一眼:“怎么,我胃口好,很奇怪?”

“不、不敢……”弟子显然听说过戚清逮着谁怼谁的战绩,不敢多说,连忙又奉上一份食盒。

等弟子们尽数离开,戚清重新闩上门,屈指敲了敲床板:“出来,吃饭。”

岳寂像小人偶一样噔噔噔地爬了出来。

明明是个身形高大挺拔的青年了,此刻却像只小狗似的,蹭到他身边坐下,仰着脸唤道:“师父。”

戚清拿筷子敲他脑袋:“一身灰,去拍干净。”

岳寂乖乖到旁边拍了拍衣袍,又黏糊糊地贴回来,几乎要蹭到戚清怀里。

戚清忙着拆食盒,抵着他的脑袋纳闷道:“这是怎么了?白日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想我?”

“因为师父替我说话了。”岳寂唇角翘起,眼睛亮晶晶的:“还为了我骂别人,我好开心。”

戚清无语:“听我骂人高兴?你这是什么毛病?”

严格来说,他连半个脏字都没说,顶多算是以理服人,算什么骂人。

岳寂高高兴兴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凑近道:“自然是喜欢师父的毛病……今晚我能留下来吗?”

戚清嚼了嚼,抬眸轻瞥他道:“你屋里留化身了么?”

岳寂既然敢大摇大摆地跑他屋子里,想必是做了后手,但这几宗阴招频出,若猜到他们待在一起,暗中设计,反倒麻烦。

岳寂点点头,似乎要说什么,目光忽然涣散一瞬。

“怎么了?”戚清注意到他的动静。

黑衣青年脸色倏忽苍白了起来。

……

楼下。

床上如石像般静止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面目模糊不清,整个人都笼罩在虚实难辨的黑气里,似乎随时会消散成一团雾气。

而在这道雾气之后,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了另一道影子。

“您这是在修炼?”

面对提问,床上的“人”冷冷道:“不去办事,来我这里做什么?”

后来的影子沙哑地笑了:“顺道来看看您,怕您被血蛊反噬,不行么?”

“看来你找到方位了。”岳寂淡淡地起身。

“阵法师好找,事情也不难办,本来今晚就该动手。”黑影飘到他另一侧,低声道:“但主上托我带句话给您……他近日听闻了一些,您在修真界的精彩表现。”

他微妙地笑:“您知道的,主上的消息并不那么灵通,连他也知道了,想必您的名气太大了些。”

岳寂眸色骤冷:“他又想做什么?”

“他不喜欢太出风头的棋子,而您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黑影不紧不慢道:“主上命我办完事后,将您‘请’回去。”

他刻意咬重了那个字眼:“……连着您这些年的战利品。”

黑衣青年猛地抬眼看向他,目如寒星:“……你说什么?!”

黑影只是无声地笑,身形渐渐淡去。

“我会在今夜处理掉您吩咐的人,至于您……”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时间不多了。”

第93章 夜语 你愿意跟我走吗

戚清用力地晃了晃岳寂, 对方涣散的目光只恍惚了一瞬,很快重新聚焦。

戚清担忧道:“是不是爬上来费了太多灵力?”

岳寂回过神来,抿唇摇了摇头, 语气有些轻飘飘的:“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戚清睁大眼。

他忍不住歪了歪脑袋,诚恳道:“……你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短短两三秒就睡着了??

还是当着他的面, 这人该不会根本没睡醒吧?

岳寂喉结上下滚了滚,抓住他的手腕,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停在嘴边, 最终只是闷声道:“我没事。”

戚清哪里会相信, 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好几圈, 忽然屈指敲了敲地板:“是不是屋里那些东西影响你了?”

他不由分说地扣住岳寂的脉门,灵力探入经脉时,对面的人全然不设防, 坦荡地解开了禁制任他查看。

——经脉里一片风平浪静, 灵力顺畅得不能再顺, 看不出任何端倪。

戚清怀着疑惑收回手, 确认道:“真没事?”

“真的。”岳寂反握住他的手, 在戚清刚放下心来时, 灵力回涌,顺嘴把他的灵力吃掉了一大口。

戚清:“……”

吃自助餐来了是吧!

他拍掉岳寂的手, 没好气道:“吃饭!”

等到夜深人静,两人并肩躺在床榻上, 谁都不敢真正入睡, 只是闭目养神。

戚清差点真的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身侧的岳寂转了过来。

青年微微睁开眸子,对上岳寂一眨不眨的眼睛。

对视了几秒, 他不自觉地打量起了对方。

岳寂的确有一副好皮相,丰神秀逸,光是看着便足以让人挪不开眼,看的久了,才能从眉眼里找到一点没来及褪去的稚气。

夜色里恍惚一瞥,脆弱到有些过分。

还没长大呢。

戚清伸手轻轻揉了揉这人的发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怎么啦?是害怕了么?”

初出茅庐,却面对几个称得上是庞然大物的宗门,即便是龙傲天,也会觉得压力很大吧。

青年暗自叹了口气,心头更软了几分,于是张开手臂温声道:“来,师父抱抱就不怕了。”

身上的人目光倏忽柔和了些,俯身埋入他的怀抱,将他压在榻上轻轻蹭着,动作里莫名有一种恋恋不舍。

戚清揽着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顺势哼起了小调。

那是小时候哄岳寂入睡时惯用的调子,嗓音温柔,如同月光下的溪流涓涓不断。

过了不知多久,岳寂才抬起头,凑到他唇角亲了亲。

戚清笑了笑,垂眸看他:“好些了么?”

“……师父。”

身上人的声音有些发紧,试探性道:“假如有一日,我想带你去很远的地方生活,比西吾洲更远……你会跟我走吗?”

“嗯?”

戚清停了哼唱,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你要隐居山林了?”

三宗带来的压力真有这么大,居然大到龙傲天都想退休了吗?

但看这人严肃的样子,恐怕他是真有在考虑这件事,戚清不由得有些失笑,宽慰道:“放心,有师父在,不会让你沦落到那一步的。”

哪里有龙傲天事业还没进行到一半就退休的,除非原著烂尾——他决不允许那种事情出现。

岳寂却异常执着:“若我真的要带你走呢?”

戚清怔了怔,下意识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你想去哪?天涯海角?还是深山老林?我可不喜欢太冷清的地方,如果要隐居,至少得找个有烟火气的地方吧,对了,走之前还得把灵石换成银两,到了人间好流通。”

说着说着,他真的开始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不管是村子或者镇子,地契不能太贵,要有卖酱醋的铺子,最好还能再卖点蔬果和好酒……”

“都不是。”岳寂打断他:“不是这样的地方。”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钟,戚清嘶了一声,松开人坐了起来。

他费解道:“那你想去哪?”

不是深山老林,也不是天涯海角……总不能是人间的京城吧?

没见过哪个龙傲天隐姓埋名隐到了行政中心的。

他忍不住捏着岳寂的脸扯了扯,跟他讲道理:“你清醒一点,大隐隐于市也不是这么个隐法,咱们一没人脉,二没钱财,这一穷二白的拿什么跑路?就算有先前攒的八十多块灵石,但也不能吃一辈子,京城物价很贵的……”

岳寂扯下他的手,双手握在一起,也坐起了身。

他定定地看着戚清,道:“不是跑路,是带师父回家。”

戚清闻言愣住了。

他呆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先前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头,难得结巴了一下:“怎、怎么突然想着带我回家了?先前不是不要我陪吗?”

意识到这话说的有歧义,他马上解释道:“师父没有说不能回家的意思,就是有点太突然了,我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准备,你也没怎么提过令尊令堂,搞得人有点猝不及防。”

岳寂没看他的眼睛,含糊应了一声。

上次这人独自回家祭拜时,戚清还以为是去追查仇人线索。

如今看来,难不成……是先去给列祖列宗报备要带道侣回家?

想到这个可能性,青年一下子变得非常不好意思。

他局促地清了清嗓子,耳根发热,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非要带我回去的话,我得好好准备准备,那个……令尊令堂有没有什么忌讳?”

“不用。”岳寂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眸子斜斜望着他:“什么都别准备,答应我。”

“为什么?”戚清诧异道:“第一次见你的家人,尽管见不上面,也该重视一些。”

岳寂不言,将他拉了下去,重新滚入被窝,在暖热昏暗里去亲戚清的嘴唇和脖颈。

戚清躲了几下,被身上人牢牢按住,只好推了推:“说正事,别打岔。”

半晌,岳寂才亲够了人,声音在被窝里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师父只要跟着我就好。”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说给戚清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会护着你的,一定。”

……

幽暗的密室里。

黑袍人将一缕新的气息注入傀儡眉心,泛绿的烛火忽明忽暗,照得场面诡谲可怖。

傀儡闭着眼,面目却栩栩如生,青年眉宇细长,神情温和,温润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而在他旁边,另一尊傀儡已经成型。

黑衣青年盘腿而坐,目光幽幽,只待被人启用。

“快了……”

黑袍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再等几天,他将炼成第二尊傀儡。

只要这两个魂魄到手,别说整个家族,就是玉清门的那些天才,都不一定能及得上他的实力。

——化神期,那可是大补!

一想到即将收获的精纯魂力,他就激动得浑身战栗,刚想例行查探阵法那端的状况,胸口突然如遭雷击。

“噗——”

鲜血喷溅在傀儡惨白的脸上,他踉跄着扶住石台,瞳孔剧烈收缩:“……不可能!”

他的偷天换日阵……他的寿元!

三处阵眼竟同时被破!

黑袍人强忍着经脉中翻涌的血气,颤抖的手指掐起传送法诀。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如鬼魅般扣在了他的咽喉上。

“终于找到你了。”

带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黑袍人僵直地转头,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全黑的眼眸。

“少主人吩咐,请你先走一步。”

咔嚓。

黑袍人大睁着眼倒了下去。

唯一完工的傀儡似有所感,突然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眶望向黑影。

黑影漠然地看了一眼,毫不留情地打了个响指,黑衣青年傀儡瞬间化为齑粉:“哈,赝品就是赝品……可真难看。”

待他身影淡去,密室重归寂静。

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道碎裂的传讯符静静闪烁着红光。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奇怪的是,那晚之后,屋子里阴冷的气息莫名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祥和得像一个错觉。

戚清推开窗扇,灿烂朝霞洒进厢房,连角落都透着暖意。

“莫非被我们住怕了?”他半开玩笑地回头。

岳寂弯了弯唇,笑意却未达眼底:“说不定是布阵之人死了。”

戚清连忙追问道:“你查到什么了?”

黑衣青年却没有回答,只道:“走吧,还是先应付过了今日再说。”

他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冽起来,戚清也收起了轻松的神色。

若是应付不好,今日可是一场硬仗。

小楼外,乾元剑尊已不知等了多久,负手遥望着湖边的竹林,听见动静,他转过头淡淡问:“都准备好了?”

戚清颔首,行礼道:“今日恐怕要劳您多看顾几分。”

乾元剑尊并未受这一礼,道:“既然是同宗晚辈,本尊自当护你等周全。”

他走在前面,守在小楼必经之道的弟子向几人躬身,随即引着众人踏上了灵力构筑的云梯。

云霄宗的山门在云梯后若隐若现,甫一进入地界,湿润的灵气便扑面而来。

和其他两宗不同的是,云霄宗名字取得极为贴切,远山如黛,云雾缭绕,不时有仙鹤在云中穿行,整座宗门宛如最标准的水墨画卷,仙气而缥缈。

主峰大殿前已有不少修士抵达,戚清扫了一眼,发现三大宗门的人竟然都在。

他不露声色地想,这是要三堂会审的意思?

正想着,玉清门掌门的视线忽然落到他身上,竟比霍誓还恐怖几分。

戚清毫不躲闪地跟他对视,面色镇定。

虽然不知道此人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但怕是没有用的,倒不如硬气一点。

待最后几位修士到齐,云霄宗掌门拍了拍手。

一列青衣弟子从大殿里列队而出,脚步轻盈,齐声道:“回禀掌门,验灵镜已置于殿中。”

云霄宗掌门微微点头,朝下方扫了一眼:“哪位道友愿意先行验明?”

场中一片寂静,修士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应声。

谁知道这东西有没有什么门道?

云霄宗掌门耐心地又问了一遍,目光已隐隐落在了戚清这处,似乎有指定的想法。

贺冲却忽的越众而出,拍着胸脯道:“我来!”

戚清一怔,没想到他会第一个站出来。

“此事既因我邀戚兄弟喝酒引出,自当该我先打个头阵。”

贺冲抱拳环视一圈,朗声道:“诸位,我先行一步!”

他说得仿佛要英勇就义,不少修士听着,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悲凉。

难道在这修真界,大宗门就能如此仗势欺人?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活该遭人猜忌,任人拿捏?

云霄宗掌门脸色一沉:“贺道友言重了,不过是验明正身,本宗还会对你做什么不成?”

说罢,他抬手示意,两名弟子立即领着贺冲步入大殿。

殿门合上,隔着殿前台阶,又有结界相护,底下众人只能看见一道银光闪过,不多时贺冲便大步而出,竟毫发无损。

他显然也有些诧异这个结果,摸摸自己的脖颈,冲戚清做了个口型。

“无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反常的顺利让戚清更警惕了几分。

他侧目看了看,岳寂这会儿却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

随着一个个修士轮番进出大殿,终于轮到了他们。

岳寂刚要迈步,戚清抢先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为师先去。”

他不容置疑地说,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主动握住了岳寂的手。

青年掌心温热,似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用力握了握岳寂的手,温声道:“乖乖的,在这儿等师父出来。”

第94章 濒死 偷天换日

戚清随着指引踏入大殿之中。

殿中空旷, 只能听到他和弟子的脚步声回回荡,两侧青衣弟子如木偶般无声而立,面色淡漠。

而在大殿中央, 一面雪亮的水面盈盈浮在空中,不像镜子, 倒宛如眼前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空间之外的虚无。

“上前来。”守在镜子旁边的长老低声命令。

看到镜子的一瞬间,戚清呼吸情不自禁放轻了些, 一切声音都从耳边淡去, 唯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缓步朝前, 脚步越来越慢,空气变得粘稠。

每一步都像在挣脱某种无形的拉扯,仿佛深陷泥沼, 令他寸步难行。

青年眼神逐渐涣散起来, 只知机械地迈着步子, 一步一步, 离镜子近了。

水面开始盈盈扭曲, 将四周的青衣弟子、殿中景象都搅成了模糊的色块, 连守在验灵镜旁边的长老身影也扭曲变形,成了一团浆糊。

——唯独映不出戚清的身影。

“再近些, 对……”

诡异的场面中,长老蛊惑般轻声道:“触碰它, 让它看清你。”

青年依言, 向镜子伸出了手。

就在即将触及镜面的刹那, 他眼神忽然一厉,猛地掷出指尖藏的一发冰刃!

【漂亮!正中靶心!】

【主播这距离掐得太险了,再晚半秒都能被吞进去, 看得我捏了把汗。】

【快退后!别看镜面了!】

戚清疾身后撤,脚踝却骤然一紧。

冰凉的触感如锁链般缠上,将他狠狠拽向镜前。

青年被拖行了几步,闷哼一声,立刻凝出冰剑插入地上,固定了身形。

他冷笑道:“这是装都不装了?”

长老没想到他能清醒过来,脸色陡变,沉声道:“大胆!你竟妄图损毁我宗至宝!是活腻了不成!”

戚清嗤了一声,沉下重心,勉强对抗着被拖向前的力道,反手凝出了一只短刃,格挡住冲上前来的青衣弟子。

“哪有至宝会吃人的,你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

若非提前打开了直播,以他不怎么坚定的意志力,恐怕还真会被这面诡异的镜子蛊惑。

验灵镜,相传为神兽谛听的指甲炼制而成,有验明正身之能。

但直到戚清在踏进大殿的前一秒,才从弹幕得知了一个惊悚的事情:这面镜子会吃掉那些伪装者!

就像处理垃圾一样。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算伪装者,他虽非魔修妖修,却是异世来客,这面镜子要是能勘破他的来历,云霄宗会如何处置他?

他不敢想,也不敢赌。

镜子后面藏着聚灵阵,那是支撑验灵镜开启的必要条件,戚清刚才接近便感觉到了。

他矮身避过侧面袭来的剑锋,身形如游鱼般滑至长老身后,手中冰刃一抛,瞬间换成了撬棍。

“让开吧你!”

从刚才起他就想狠揍这老头了。

他做一个打高尔夫球的姿势,后脑勺的劲风逼得长老急退几步,露出了镜子后的破绽。

戚清也没真打算打到他,撬棍顺势一斜,朝镜后阵法刺去。

整个大殿的人都在追杀他,但得益于蜃族秘境的“特训”,他对于被群殴早已驾轻就熟,经验丰富,熟练地溜了一圈人。

每一次攻击险之又险地擦着验灵镜飞过去,吓得众弟子脸色煞白,生怕给宗门至宝添上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戚清才不管这破镜子的死活,灵活地走位了几下,滑步重新闪至镜后。

聚灵阵外还套着一层防护阵,算是最后的保险,戚清看也不看——撬棍刺入,狠狠一撬!

“咔——!”

一声脆响,验灵镜周围的灵气如退潮般极速溃散。

直接暴力的破解之下,镜面雪白的光芒骤然黯淡,枯萎。

“你!你怎么敢——!”长老眼睁睁看着镜子碎开,气得话都说不完整,目眦尽裂地看向戚清。

短短一刻,殿内被戚清闹得天翻地覆,殿外却毫无反应。

……差点忘了,还有结界呢。

戚清没有恋战,冷静地收刀就撤。

“竖子休走!”

忽然间,一道洪钟般的怒喝炸响在戚清耳畔。

他身形一滞,被震得脑中嗡鸣,耳朵似乎淌下了温热的液体。

还未等他回神,一只大掌已破空而来,如提玩偶般将青年凌空抓起!

“咳——!”

戚清只觉胸口发紧,窒息感骤然笼罩上来。

他拼命挣扎了几下,挥动冰刀,不知有没有划开伤口,却未能撼动大掌分毫。

青年瞬间冷汗涔涔,这就是实力的鸿沟吗?

事发突然,在这些老怪物面前,元婴大圆满根本不够看。

大掌再度收紧,他的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血沫似乎呛到了喉头,戚清猛地咳出一口血,眼前阵阵发黑:“唔……”

【完了完了,主播别死啊!要积分吗?我全给你!】

【快用你无敌的技能卡想想办法啊!】

【青女打赏积分x5000】

【冷静点,他们要杀主播早动手了,现在肯定另有所图。】

【话是这么说……重伤也是能要命的!】

弹幕乱成了一锅粥,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戚清顶着缺血的晕黑勉强点开系统商城,指尖颤抖着滑向亮起的技能卡——却在触及之前,脱力垂了下去。

鲜血自唇角蜿蜒而下,他的脑袋微微一歪,似乎没了气息。

“蚍蜉撼树。”

冰冷的评价在殿中响起。

大掌一松,青年如坏掉的人偶般坠落,重重砸在从空气中显形的人影面前。

玉清门掌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紧闭双目的青年,声音冷到了骨子里:“别装死了,早点交代,本座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他微微抬手,两侧弟子立即上前把人架起。

“唰!”

还没碰到,原本昏迷的青年忽然暴起,一个狼狈却精准的翻滚避开擒拿,踉跄着爬了起来。

“咳……咳咳。”戚清擦去唇边血迹,肺腑都疼得有些发颤,声音里却带着讥讽:“在下何德何能,能让一宗之主亲自出手?”

长老一挥袖袍,除去几名心腹弟子,其他人连同他自己也尽数退下。空旷大殿中,只留玉清门掌门和戚清对峙。

“这话,该问你自己。”

玉清门掌门眼中寒光乍现,一字一句,似怀着刻骨恨意:“——为何勾结魔族,在蜃族秘境中坑杀我宗精英弟子?!”

“魔族?”戚清瞳孔一缩,随即怒极反笑:“荒谬!”

他或许无意间牵连过某些精英弟子,或许气头上也曾想过把这几个宗主的头当球踢——但勾结魔族?

绝对不可能!

他连魔族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好吗!

“还不承认?”玉清门掌门声音骤寒,无形大掌将戚清再度提起。

青年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却仍挣扎着从喉间挤出字句:“没有……就是没有!”

他突然有点后悔没走剧情了,就算是像原著一样当炮灰死,那也是死得明明白白,可不像现在。

做过的事他认,但没做过的,他也绝不受莫须有的罪名!

手掌力道加大了些,戚清被迫仰起头,费劲地大口呼吸了几下,依然紧紧咬住了牙,嘶哑道:“我敢以心魔起誓我从未勾结魔族,你呢?敢以心魔起誓你的猜测句句是真吗!”

玉清门掌门没想到他这么嘴硬,怒然拂袖,一具尸首轰然砸落。

那是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裹着黑袍,死不瞑目,涣散的眼珠死死盯着前方,旁边还有半截被魔气震碎的传讯符。

“铁证如山!”玉清门掌门厉声道:“此人分明就是死于魔族之手,你还死不承认,罪加一等!”

戚清盯着那张陌生面孔,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没笑几声就戛然而止,痛得喉头嗬嗬抽气:“这就是你们派出来的那名阵法师?做局把自己反噬死了,现在还要拉我垫背?你自个不觉得好笑吗?”

他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掌门。

“你放肆!”玉清门掌门眼中杀意暴涨:“好笑?我宗数十精英弟子全数折于你手,你勾结魔族,还敢大摇大摆上玉清门……我只恨没有一开始就杀了你!”

戚清见他眼神已有些偏执到疯魔,心里一惊。

和偏执的人是不可能讲道理的,眼下敌强我弱,不如换上技能卡,一鼓作气冲出去。

“好个沆瀣一气的名门正派!”

他突然提高音量:“玄天阁派人色诱我徒弟不成,贼喊捉贼,这会儿又弄出个莫名其妙的魔族,谁知道那些弟子是不是你们故意弄死了栽赃我的?”

那些精英弟子的死本就是玉清门掌门心头的一根刺,此刻听他还敢提起,立刻勃然大怒:“你找死!”

戚清激活了技能卡。

就在规则即将改写的瞬间,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酝酿的灵力生生收住,大掌猛然收紧!

猝不及防的,戚清喉头涌上浓重的腥甜,眼前变黑:“咳……”

他徒劳睁了睁眼,死到临头了,最后一个想法居然是——岳寂会哭吗?

……

戚清进去的时间明显比其他人要久。

广场上的人开始躁动不安,岳寂忽然迈开步子,拾级而上:“我去看看。”

他心跳得厉害,一股不想的预感在胸口弥漫。

乾元剑尊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就在这时,大殿的结界开了。

蓝衣青年施施然走了出来,衣冠整齐,神色平静,乃至看到他们时有些诧异:“这是要作甚?”

乾元剑尊上下打量他几眼,眸中浮现出一丝微妙:“无事?”

戚清微微一笑,从容地路过他身边:“能有什么事?当着这么多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不过那劳什子验灵镜确实有趣。”

说着,他转向岳寂:“该你了,去吧。”

岳寂没接话。

“不进去么?”戚清温和地催促:“别怕,师父在这里等你。”

“噌”的一声,剑光乍寒。

黑衣青年骤然拔剑,剑锋直指戚清的咽喉。

“再敢用这张脸跟我说话……”

岳寂眯起眼睛,眸中杀意凛然:“我就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让你亲眼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95章 掉马 黑影是我,不满意?

戚清面色一滞, 旋即怒道:“岳寂!”

他训斥道:“大逆不道,你要反了是吗?竟敢如此对为师说话?!”

在场修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相顾几眼, 开始窃窃私语。

“这……这不是他师父吗?”

“不对劲,此人向来对他师父极为亲近, 难道眼前这人真不是戚清?”

“可这气息分明就是戚道友。”

贺冲眯起眼睛,抱臂而立,探究的目光在蓝衣青年身上逡巡。

剑锋又往前抵了几分, 在青年柔软的脖颈皮肤压出一道刺目血痕。

“闭嘴。”岳寂寒声道:“不准用这张脸喊我的名字。”

戚清似乎笃定了他不敢动手, 竟迎着剑刃往前走了一步, 冷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你还要弑师不……”

“呲——”

话音未落,刺破皮肤的声音格外清晰。

岳寂手腕一拧, 剑锋毫不犹豫地贯穿过去, 顺势狠狠一绞。

全场死寂。

众人都惊呆了, 戚清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颈间:“你……”

没有血。

下一瞬, 头颅高高飞起。

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在半空中如蜡烛般融化, 露出底下空白的面容。

岳寂收剑回身,无头身躯踉跄两步, 一头栽倒。

随之而来的剑气将残躯斩为数段,露出内里精密的构造。

“……是傀儡!”

“怎么可能!方才的气息明明是活人!”

“不对, 进去的是真人, 出来的怎会是傀儡?!”

一时之间, 惊慌和恐惧迅速蔓延在人群之中,岳寂却已再度拾级而上,提剑奔出, 杀气直指大殿:“我师父到底在哪!”

青衣弟子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转眼间就被攻破了包围。

玄天阁掌门倏忽开口:“竖子,安敢猖狂!”

他拂尘一挥,阴狠的声音划过众人耳畔:“今日你若敢造次,我必替天行道,叫你这个弑师谋逆之人魂飞魄散!”

“好生荒唐,岳兄弟杀了一个傀儡,倒叫你替天行道上了。”贺冲紧跟岳寂的脚步,一同往上攻去,暴喝道:“当我们都是瞎的不成?”

霍誓立刻拦住了他,另一边,两道骇人灵压骤然爆发。

玄天阁掌门与云霄宗掌门同时出手,大乘期的威压如山岳倾倒,招招直取岳寂要害。

——配合之默契,势头之狠辣,分明是早有预谋。

“他们疯了吗!”

大殿前的其他修士惊得无以复加。

谁也没料到,几大掌门敢堂而皇之地联手发难,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当真不怕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么?

眼看攻击要落到岳寂身上,银白剑光撕裂长空,硬生生截断了致命攻势。

乾元剑尊立于岳寂身后,挽了个剑花,淡淡道:“去救你师父。”

岳寂头也不回:“多谢师伯祖!”

大殿前打了起来,几人修为都是顶尖之辈,破坏力惊人。少数修士义愤填膺地加入了战局,但更多人却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走?戚清生死不明,还有人曾受过他的恩惠,就此离开可不厚道;留?这几尊大佛交手,稍有波及便是重伤,更别提和几大宗门作对的后果。

“还在做梦?”贺冲一拳劈开霍誓的封锁,大声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真以为能独善其身吗!”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下,观望的修士们猛然惊醒!

今日所见所闻,早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全身而退!

“岳道友,我来助你!”

“恶贼看剑!”

大殿前的氛围霎时沸腾,修士们纷纷冲了上来,各色灵力迸溅炸裂,将局面搅得更乱。

青衣弟子们的阵型被得七零八落,敌我难辨,反倒有利于岳寂的行动。

剑气劈开结界的刹那,黑衣青年的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

一刻钟前。

戚清一度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千军一发之际,漆黑的魔气如绸缎卷来,将濒死的青年拽入了粘稠的黑暗里。

“咳、咳咳——”

冰凉的触感拍在脸上,戚清侧过头,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乌血。

这口血吐出来之后,他浑身好受了不少,仿佛胸口中被搬走了一块大石,呼吸勉强顺畅了起来。

青年颤抖着又干呕了几下,隐约看见血沫中夹杂着细小的碎片,不敢细想那是什么。

他手指发着抖,从怀里摸出丹药,胡乱塞进嘴里,眼前渐渐清晰,却仍蒙着一层血色。

“还活着?”沙哑的声音响起。

戚清艰难地眯着眼,看见身旁伫立一道模糊的黑影,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猛地往后一蜷:“……是你?!”

不,不对。

他的声音和暗室中那人截然不同,周身翻涌的魔气更是浓烈得近乎实质化。

魔影笑眯眯道:“你认识我?”

“……”

戚清简直要气笑了。

他刚刚还在跟玉清门掌门争辩勾结魔族的罪名,转眼就被魔族“救”了下来。

这算什么?自证其罪?

他闭了闭眼,道:“我认识的,恐怕是你的同伙。”

魔影随即笑起来:“啊,是少主人。”

“少主?”戚清狐疑地四下打量:“这是什么地方?”

那劳什子少主莫非就在附近?说起来,自己刚才差点被玉清门掌门弄死,魔影是怎么从死神手上抢的人?

“这里是安全的。”

魔影察觉到他的警惕,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少主人不在这里,但你最好在他来之前,把自己弄干净些——否则,他动起怒来,是要死很多人的。”

戚清按着胸口,蹙眉道:“所以……你家少主人也是魔族?”

他到底上哪招惹的魔族?

没得到回答,青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翻涌的气血,冷静道:“虽然不知你们少主为什么盯上我,但我必须得出去,不劳你继续收留了。”

或许是他语气太过平静,没有寻常修士面对魔修时的惊惧厌恶,魔影对他的态度也随意了几分:“安分点。”

他轻轻一按,戚清便动弹不得。

“此地能暂时停止其中的时间流逝……尽管只是暂时,对于你也够用了。”

魔影意味深长地笑笑:“不然你以为凭你这身伤,出去还能活下来?”

戚清呆了呆,旋即冷声道:“那你强留我又有何用?”

“老实待着便是,”魔影不咸不淡道:“待少主人解决外面的事,自会来看你,也只有他,才能让你活命。”

涉及到自己的小命,戚清闭了嘴。面上看似平淡,实则心急如焚。

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外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不说玉清门掌门,单说岳寂,极有可能步他的后尘。

更何况那人没有弹幕提醒,乾元剑尊再强,也未必能面面俱到。

“就算出不去,至少也让我看看外面的情况吧?”

他灵机一动,顺着魔影的思路道:“看不到我就急,人急了就会死——你们少主应该不想我死吧?难道你要违抗他的命令?”

这话果然让魔影沉默了一下,他似在权衡,戚清马上掩唇咳了咳,面上有着说不出的虚弱。

魔影松了口:“……只许看,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