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跟他讲了。
皇兄主动找他,其实他也很意外,而当皇兄表示自己放弃对帝位的执念, 并将已经被他笼络的人的名单交给小皇帝时,他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皇兄,你……”
李宵玄一手撑着头,避开他的视线,懒懒地说:“累了, 不想做了,以后我就当个闲散王爷,你哪天看不惯了赐死我就行。”
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小皇帝皱眉打断他:“皇兄你别胡说, 我不会那样做的。”
李宵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你还是记忆里那个小七。”
这么天真, 又这么令人喜欢。
他摆了摆手, 目光悠悠投向玄一所在的那处, 语调轻缓:“我也是才发现, 比起皇位, 我还有更在乎的东西。”
小皇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微一顿。
“好了,不打扰你了。”李宵玄站起身, 摆手示意不用他扶, 自己借拐杖站稳脚跟, “等玄一伤好以后我们就走了, 一直在宫中留宿不合适。”
小皇帝抿了抿唇:“皇兄,要去哪儿?”
他并不觉得他能安分待在京城。
李宵玄看着门口出现的那道踉跄人影,嘴角微微勾起又落下:“大概会去四处转转吧, 这大好河山我还未曾仔细看过。”
他转头,深深地看着小皇帝,眼中似有挣扎,但最后都归于平淡。
他声音很轻地说:“小七,皇兄要和你说声抱歉。”
小皇帝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在李宵玄错愕的目光中抱住了他。
*
从瑞王那里回来之后,小皇帝又将自己关在了寝宫,这次就连时砚都不允许进来了。
“国师大人,您看这……”
大太监冷汗都下来了,陛下一身不吭地开始躲着国师大人,他也实在难做。
敲不开门,时砚也没有生气,更不会为难太监,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用小皇帝能听见的声音说:“陛下不想见人便不见,但晚膳要记得吃,饭后的甜汤和昨日一样,可以么?”
良久,里面才传出一句闷闷的“嗯”。
“啧啧,宿主,怎么一切事情都了结了,任务目标反而开始躲你了?”61在半空里飞来飞去,时不时扑通掉进水池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时砚变回了鱼尾,靠在池边,手里拎着一壶酒,语气略有些郁闷:“不知道。”
他这时候也猜不透小皇帝的意思,但直觉告诉他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所以他便愿意给小皇帝一些时间,等他出来了,自然会和自己说明。
孩子大了,也有隐私了。
啧。
但心里还是堵得慌。
时砚烦躁地拧了拧眉,举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喝,不过片刻脸上便有了些许醉意。
鲛人天性喜水,对酒的耐受程度也远超凡人,但喝多了也是会醉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时砚歪了歪头,晃着手中的空酒壶。
罢了,醉便醉了,今日无事,可以稍稍放纵一场。
这样想着,他便再无顾忌,不多会儿几壶酒就被喝了个精光。
不知几时,殿中烛火亮起,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响起。
“怎么,喝了这么多?”
没有得到回答,那道脚步声顿了一下,紧接着快步走到池边,小皇帝蹲下身,轻轻唤道:“时砚?”
时砚其实醒着,但他醉意渐深,又懒洋洋地不愿动,便没有回应,闭着眼听小皇帝的声音。
小皇帝又叫了一声:“时砚?”
其实这时候时砚已经察觉出小皇帝的不对劲了,但他脑子转得慢了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逼近的呼吸扑了满面。
这一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时砚是因为毫无预料,小皇帝则是因为慌张。
他以为时砚睡着了,没想到一凑近就听见了这人变了的呼吸,猛地惊醒,快速退开。
两相对望,小皇帝张了张口:“我……”
时砚拖着长长鱼尾坐到了池边,俯身逼近他,像话本里勾人心魂的妖精一样,死死勾着小皇帝的视线。
“陛下方才……想做什么?”
李宵尘眨了眨眼睛,突然发现面前的时砚好像醉了,他大胆地伸出手,抚上那令他移不开眼的俊美脸庞,声音带着蛊惑地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第一次做这种事,他紧张极了,连手指都在颤抖,但是说出的话又格外坚定。
见时砚只是笑着看他而不回答,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李宵尘突然站了起来,俯身对时砚伸出手。
“我可以抱你去吗?”
时砚一愣。
可惜小皇帝认定了他此刻醉着,连这短暂的怔愣都误解成了默认,于是大胆地伸出手,一只手绕过时砚的后背,一只手从鱼尾下穿过。
鱼尾细腻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心痒,但小皇帝没有分心,抱稳他后一个用力站直身体。
嗯?
李宵尘眨了眨眼睛。
好像没有想象中重。
他以为时砚拖着那么长的鱼尾,会很重,已经准备好了用最大的力气,结果轻轻松松就将他抱起来了。
默不作声调整自己重量的时砚:“……”
孩子愿意抱怎么办,只能宠着了。
而且他也好奇,小皇帝在那个未做成的吻之后,急着带他去什么地方。
他隐隐有种预感,今天的小皇帝和以往不一样了,不躲着他,反而刻意来与他亲近。
思及此,时砚掩在长发下的嘴角微微一勾,侧头借着靠在小皇帝身上的动作遮住自己的笑。
时砚本以为小皇帝会带他去什么没去过的地方,却没想到只是出门拐了个弯,目的地是……他的寝宫。
宫人们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退下了,院中空无一人,李宵尘站在门口,沉了一口气,低声道:“时砚,可以先闭上眼睛吗?”
若是真的醉鬼可不会听他的话,但时砚低低应了一声,把眼睛闭上了。
十八岁的少年帝王身形抽条,而时砚也不是那种浑身夸张肌肉的鲛人,于是这幅画面从背后看还颇有美感,时砚的鱼尾更是为这幅画面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息。
但此刻两人都顾不得其他。
时砚闭着眼也知道小皇帝走到了哪儿,他被放到了床上,刚要睁眼,就被小皇帝紧张地捂住了眼睛。
他的声音有些紧绷:“时砚,我……”
“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
“你……先别睁眼,等我说话再睁。”
时砚只能听见耳边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就感觉脑袋上被放了个东西。
嗯?
像是什么布料,盖住了他整张脸。
心跳开始不规律地加快,有什么堵在心口,即将喷涌而出。
小皇帝咽了咽口水,放开了禁锢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时砚睫毛微颤,缓缓掀开眼帘,紧接着便愣住了。
面前是一片刺目的红。
遮住自己视线的是一块薄薄的红绸,透过红绸可以看到屋内处处装挂着红色,门边和床帐挂着红绸,桌案上的杯子是红的,点燃的蜡烛也是红的。
时砚动了动脑袋,略微低头,果不其然,他身下的床铺也是红色的。
这是一间婚房。
小皇帝一眨不眨地看着时砚,自他睁开眼的所有举措都尽收眼底,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指尖深深掐住手心的软肉,刺痛着自己的心。
他突然有些害怕从时砚那里得到的回答。
他会喜欢吗,会恼怒,还是生硬地拒绝?
但是都没有。
他预想之中时砚可能会产生的反应都没有发生,只是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他已经仰面躺在了自己亲手铺好的喜被上,披着盖头的时砚翻身压在他身上。
时砚的手锢着他的手腕,声音里压抑着浓重的欲望:“宵宵。”
他不再敬称陛下,而是叫他宵宵。
李宵尘的心扑通一跳。
时砚的身体缓缓压下来,声音里带着蛊惑的意味。
“想帮我掀盖头吗?”
李宵尘做梦都想。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周全,两个人浑身都像被火烧了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红绸被掀开,李宵尘还未来得及看清之下时砚的脸,便被铺天盖地的亲吻淹没。
这不是他以往认知中的任何一种亲吻,时砚的亲吻仿佛带着惩罚的意味,深深摄取他的每一寸呼吸,挑逗、□□,恶劣地看他缺氧求饶,才肯吝啬地给一点空气,然后再度更深、更重地占有。
李宵尘觉得他好像要融化了。
……
新婚当夜的流程到底还是走完了,不过合卺酒不是正经喝的,盖头也不是正经挑的,兢兢业业燃烧的红烛记录着两人的激烈,树梢的圆月害羞得躲在了云后。
用来装饰的红绸被用在了别的地方,鲜红铺在雪白的底色上,看起来真是……秀色可餐。
时砚也确实没有放过这道佳肴,吃了又吃,凭借着鲛人的体力将李宵尘翻来覆去地折腾,后来更是变成双腿,直接将人抱起来抵在墙上。
可怜小皇帝生平第一次开荤,就遇上了欲求不满的时砚,哪怕是再温柔再顾及他的感受,到底还是被时砚打破了底线,他以前从来不知这种事能有那么多花样。
桌案上、门板上、还有挂在时砚身上毫无支力点的时候,他都一度要羞耻地晕过去。
夜色深深,小皇帝体力耗尽地俯趴在时砚身上,细细地喘着气,眼角挂着未干的泪滴,嗓子哑得不像话:“好累……我要、要沐浴……”
时砚吻了吻他的发顶:“好,带你去沐浴。”
但单纯的小皇帝没想到沐浴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当初特意为时砚建造的水池有了新的用途,里面的水被时砚调成了适宜的温度,但却掩盖不了小皇帝身体里那奇异的触觉。
鲛人的那物件,怎么、怎么入水后就变成冰凉滑腻的了?!
李宵尘死死闭着眼搂住时砚的脖子,从耳尖一路红到了锁骨之下。
……
第二日从床上醒来时,李宵尘险些以为自己死了一遭。
说不上疼,但处处都使不上力,像骨头断了又被接上一样,四肢都控制不了了。
他晃了下神,看见外面的天色突然挣扎着坐了起来:“几时了?”
出口的声音哑得几乎没声,他愣了下,就见屏风后出现了一道身影,快步绕过屏风朝他走来。
时砚只是出去对太监吩咐了句话,没想到小皇帝正正好在这个时间醒来,他坐在床边将人拎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大手一挥,手中便多了一杯温热的茶。
将茶杯抵在小皇帝嘴边,他哄道:“先喝口水,今日早朝帮你告了假,朝中大事交由御史大夫代管,不用费心。”
李宵尘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热茶,方才是还没清醒,现在喝着水,脑海里不住地回忆起昨夜的疯狂,脸颊都蔓上绯红,不敢抬头去看时砚的眼睛。
时砚失笑:“昨夜还那么主动,怎么今日就害羞……唔。”
剩下的话被小皇帝眼疾手快地捂了回去,他红着一张脸小声求饶:“别提了好不好?”
看在小皇帝昨天被他折腾了一夜的份上,时砚便从善如流地放过了他。
*
虽然早朝是过去了,但政务还是要处理的,李宵尘在床上躺了半天,觉得自己实在是无力动弹,便撒娇让时砚帮他把奏折都搬来寝室。
时砚自然无有不应。
宫人们今早打扫寝宫的时候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即便再惊讶都不敢表露出来,离开后更是被大太监敲打了许久,殿中发生之事一丁点都不能传出去。
此事是时砚在小皇帝还睡着的时候吩咐下去的,但后来小皇帝知道,竟莫名有些不爽。
“怎么了?”
又是一日荒唐过后,时砚抱着小皇帝帮他揉腰,见他神情淡淡,出声询问。
李宵尘握紧了他的手,试探地问:“时砚,你想不想当皇后?”
时砚一怔,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的。
李宵尘垂下眼,缓缓说道:“不当皇后也可以,我只是、我只是想千百年后,史书上能有我们二人的名字并肩而立。”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他想和时砚公开。
时砚笑了笑,低头亲他的脸:“陛下这几日就是在烦心这件事?想昭告天下?”
小皇帝连忙摇了摇头:“昭告天下就不用了,朕只是不想将你藏着。”
他私心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时砚是他的,也想用这挡挡大臣们的催婚,毕竟他已经有了时砚,这辈子便没想过纳妃,拥有自己的孩子。
他拥有时砚一个人就够了。
时砚垂首蹭了蹭他的脸颊,道:“若是因为这个,陛下别急,也要给大臣们一点适应的时间,我们慢慢来。”
小皇帝眼睛一亮,时砚愿意公开就再好不过,他也并不奢求其他。
皇后之位确实尊贵,但他总觉得配不上时砚,时砚就应当和他共享江山。但这个念头被时砚打了回去,理由是会影响大盛的稳定,现在这样就很好。
*
几年后,他们二人的关系从不遮掩,终于让一些大臣们知晓,那天养心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地,最后小皇帝不知说了什么,才劝动他们没以死相逼。
第二日,养在宫里像个透明人一样的李随安被召见。
他从皇帝和国师口中得知了一个大秘密,惊讶地合不拢嘴。
“我、让我做太子?”李随安不敢置信,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
时砚点了点头,李随安已经有十余岁,很多事情都能听懂,所以他便摊开了讲:“我与陛下此生不会有子嗣,大盛现在处于平稳发展时期,你品行不错,培养几年便能当大任,做个守成之君绰绰有余。”
“当然,你若是不愿,今日之事便当朕没有说过,等你长大,封你一个闲散王爷做做,如何?”小皇帝接上时砚的话。
李随安年纪小小,但脑子并不迟钝,他郑重地对二人行了一礼,表示自己要回去好好想想。
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小皇帝,时砚在一旁看着,眼中明了。
李随安,是最合适不过的储君人选,他本身也并非胸无大志之人,太子一事应当不会再有变动了。
*
又过了许多年,李宵尘禅位,李随安登基,竖日,太上皇便和国师大人离开了京城,只留下一张字条,道他们要去四处看看。
这段路途很长很长,时砚没有动用鲛人的能力,他们就像两个普通百姓一样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逛遍了整个大盛。
他们曾去过时砚被捉上来的海边,听时砚讲了鲛人一族的故事,在听到他说世间只剩下他一只鲛人的时候,李宵尘默默抱紧了他,仰头主动亲了上去。
时砚笑着吻了吻怀中的爱人,没有多言。
他们还曾遇到玄一和瑞王,他们在外游历了几年,遇到时正好在一座小城里定居,准备在此地住上小半年再启程。
看着皇兄身上不复之前的阴郁,李宵尘开心地抱了抱他,留了几日便再次告别。
他们都有各自的路途要走。
再后来,他们回到了皇宫,李随安的皇帝做的有模有样,但看到二人时还是开心得像个孩子,飞扑过来抱住他们。
对李随安来说,两人不仅是他的老师,更是他在心底认定的家人。
……
许多许多年后,李宵尘笑着在时砚怀里闭上了眼睛,李随安在旁哭得泪流满面。
容貌未变、依旧俊美的鲛人怀抱自己的爱人,低头深深地吻了一下,然后在李随安惊慌的目光中伸手戳进自己的心脏,停止了呼吸。
第97章 真情假意(1) 这只吸血鬼有病吧?……
再睁眼, 时砚倏地感到身体里有一股别样的冲动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拼尽全力抵抗这股冲动。
但就在这时, 身旁递过来一只高脚杯,里面盛着的红色液体的味道进入鼻腔,瞬间将时砚的理智瓦解。
时砚骤然握紧了拳头。
“宿主,这东西能喝!可以缓解你的痛苦!”
千钧一发之际,61连忙跳出来打断了他家宿主的怒气, 从匆匆看到的世界背景里提出了点有效信息,告诉时砚面前这东西是安全的。
时砚不疑有他,抢过杯子一饮而尽,液体粘稠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 但顺着喉咙下肚,身体里的那种灼烧感渐渐褪去了。
他缓缓睁开眼, 眼神落到面前的高脚杯上, 那里面的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鲜血。
不过口腔里并没有血腥味, 刚才喝下去时只觉得口感不好, 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就像喝没有味道的牛奶一样。
时砚的想法在心里转了一圈, 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这时,候在一旁的男人弯腰低头,态度恭敬, 声音徐徐道出, 低沉优雅:“先生, 新一批血奴已经送到了, 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我建议您还是选一两个合心意的留下。”
“就算您依旧抗拒与血奴接触,但从他们身上获取最新鲜的血液, 也比您喝人造血浆要好得多。”男人语气平淡,但其中又隐含着对时砚的担忧。
听到他说“血奴”两个字,时砚的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动。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他每到一个世界,都不会离任务目标太远,而现在他没有记忆,能做的也只有见机行事。
“去见见吧。”时砚揣摩着原主的性格,端着一副不太感兴趣的样子,那男人果然没有丝毫意外,他恭敬弯腰,引着时砚往外走。
[叮咚。]
[检测到巨大能量,系统自动发布任务,请宿主注意查看。]
[任务内容:改变逾声的命运。]
[任务完成后可获得奖励:神秘力量×1。]
任务提示音响起,时砚的脚步声一顿。
按理说,只有任务目标和时砚所在同一空间,才会激起系统的任务提示。
而这里……
除了时砚和他身旁的男人,或许就只有男人口中的那些“血奴”了。
大脑中瞬间出现了许多信息,时砚一边接收着记忆,一边随着男人下楼,期间也看清了他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座巨大的古堡,典型的巴洛克式风格,古朴但庄严,古堡里面一共两层,大厅挑空处连接了二层及以上,一直通到圆形的堡顶,巨大的水晶吊灯静静悬挂在中央,墙面和支撑的柱子上都刻满了浮雕装饰,还有些线条复杂、色彩诡异的画作,古堡整体的色彩都是暗沉沉的,看起来不像正常人类居住的地方。
明明是白天,古堡却灯火通明,所有的窗子都被厚重的窗帘挡住,透不进一丝光亮,更增添了一丝诡异。
一楼的大厅极为宽敞,从楼梯上看下去视野十分开阔,时砚不动声色地走到真皮沙发上坐下,冲着男人仰了仰头。
男人——也就是管家,接收到时砚的意思后略一点头,他转身走出大厅,那里站着一群被锁链锁住手腕、身着纯净白袍的人类。
时砚没有去看那边,而是在沙发上拄着头闭上了眼睛,趁着这空当赶紧接收原主的记忆和这个世界的任务。
如他所料,这是一个有吸血鬼存在的世界。
吸血鬼,西方传说中的超自然生物,后经过数代演变,在迄今的现代社会也占有一席之地,他们的形象和人类所传说中的一般无二,拥有苍白的皮肤、尖锐的牙齿和红色的眼睛。
能够在夜间活动,具有超强的力量速度与敏锐的感官,拥有可以自由收缩的翅膀,能够飞翔。[1]
而吸血鬼,顾名思义,以吸食血液为生,血液是维持他们力量与生命的源泉。
而原主,就是一只强大的、活了不知多少年的吸血鬼。
时砚缓缓睁眼,管家立于他身侧,微微弯腰:“先生,这是新一批血奴,绝对干净,没有被碰过,身体和血液都是优中之优。”
像是生怕时砚和以往一样拒绝,他又补充道:“先生,您只需选择顺眼的血奴留下,每日我会亲自收集他们的新鲜血液,供您食用。”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怎样一定要留下几个,每天放新鲜的血喝。
思及刚过来那阵子的极度饥饿,时砚顿了下,点了点头。
管家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微笑,他转头看向站成一排的血奴们,声音放轻:“走上前来,让先生仔细看看。”
原主的性格就是高傲话少,时砚正好不用怎么伪装,他斜靠在沙发之上,红色的眼眸抬起,一点点扫过那些白衣血奴。
被吸血鬼注视着,那些弱小的人类都心生惧意,有几个都快要哭出来。
时砚淡淡将视线移开。
他面上不显,实则一直在寻找任务目标。
一定就在这群血奴之中。
原主在吸血鬼之中地位很高,这批血奴大约二十余人,只有等他挑选过后,被淘汰的那些才会被送到其他低阶吸血鬼手上,管家在一旁恭敬地站着,但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他的身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进入战斗状态。
逾声混在血奴之中,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隐晦地打量他此次的目标——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红发吸血鬼。
是的,时砚在这个世界的形象是红发红眸,长至腰际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是和眼睛一模一样的颜色。
他淡淡扫过这二十几人,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对身侧的管家招了招手。
管家俯身下去,听时砚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再起身时脸色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走到那些血奴身前,伸出手点了几个人。
“你们留下,其余人可以离开了。”
被留下的人面露惧色,但被放过的人同样没有放松。
不是这一个,还有其他吸血鬼,他们从进入这片区域起,便注定了被当做血奴的命运。
没有顾及他们的心情如何,管家拍了拍手,大厅之外走进来两只吸血鬼,将那些没被选中的血奴带离,而剩下的一共三个人,则是被管家带着走到了不远处的长桌边缘。
逾声用余光扫了一眼,长桌上摆着一些空的碗碟,还有全套的餐具。
另两个人显然也看到了,脸色瞬间变得灰白,小腿都在打哆嗦。
而逾声很淡定,淡定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管家多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时砚身边,弯腰请示:“先生,您多日没有喝过人类的血液了,是否现在就开餐?”
吸血鬼话里开餐的意思,就是现场放血现场喝。
时砚站起了身向着餐桌走去,语气随意得好像并不在乎这件事:“你安排吧。”
管家却如蒙大赦,苍白的脸上表露出很明显的喜悦,他快步走到餐桌边,帮时砚拖开椅子放好餐巾,然后从一旁的托盘中拿起消过毒的刀具。
他走到血奴们的身边,微笑着说:“请伸出手臂——别害怕,只是取一点血,先生并不喜欢血腥场面,你们可以放松一点。”
来之前早就知道要面对什么了,那两个血奴深吸了口气,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逾声也跟着伸出了手。
倏地,他的动作僵住,慢慢抬眼,对上了餐桌旁红发吸血鬼的目光。
逾声几乎是立刻绷紧了身体,感觉浑身的细胞都在向他发出危险讯号:快跑!
高阶吸血鬼的目光如有实质,被他盯上的人类几乎能感到如同死亡般的恐惧,逾声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控制着自己没有暴露,稳稳地站在原地,只是胳膊不自觉地抖了抖。
然后,他便看见那个红发的吸血鬼冲他勾了下唇,又在逾声紧张得心脏快跳出嗓子眼的时候,突然移开了视线。
就像是故意逗弄一般。
这只吸血鬼有病吧?!
逾声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在心底默念了三遍“为了任务”,这才冷静下来。
小臂内侧被划破,他垂眸看着自己的鲜血汩汩流出,落到下方的高脚杯中。
最后,三杯鲜血被摆在了时砚的面前,红发的吸血鬼嫌弃似的皱了皱眉,但在身旁管家的劝说下,还是拿了起来,一一品过。
“都不怎么样。”他冷酷地评价。
逾声心里一紧。
这只吸血鬼不会要退货吧?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混进血奴的队伍里,都知道越是先挑选的吸血鬼地位越高,他可不想被退回去,沦落成其他低阶吸血鬼的血包。
那样可就不方便他之后的计划了。
逾声在大脑里飞速思考要如何不被怀疑地死缠烂打留下,同时还不能惹怒吸血鬼保住自己的小命,突然,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逾声?”
那只红发的吸血鬼念出了他的名字。
逾声定了定神,往前迈了一步,将头深深地低下去:“是、是我。”
在吸血鬼面前,他们必须放弃一切抵抗,全然听从吸血鬼的吩咐——忤逆吸血鬼的下场十分可怕,这是所有被选作血奴的人类的共识。
管家这时候上前一步,站在了逾声面前,语气礼貌但不掩高傲:“抬起头来,先生要看一看你。”
逾声在心底狠狠骂了两句,然后慢慢抬起头来,装作害怕但故作镇定的模样,眼神闪烁。
而坐在他对面的吸血鬼微微勾起了嘴角,几乎是瞬间就让逾声感觉到了一股轻佻的恶意。
“血不怎么样,人倒是长得不错。”
第98章 真情假意(2) 冒着生命危险来接近他……
逾声狠狠掐了把自己大腿, 才堪堪忍住没露出厌恶的表情。
这只吸血鬼什么意思,嫌弃自己血不好喝,然后看上自己的脸了?
想到那些被吸血鬼拐带上床的人类的下场, 逾声狠狠打了个冷颤。
他的反应被管家尽收眼底,他转向自己的主人,微微俯身:“先生,今夜需要将这个血奴留下吗?”
他主人虽然洁身自好,眼光甚高, 觉得世上没有人类可以上他的床,但若是突然有了这方面的兴致,管家也是毫不意外的。
吸血鬼就是这样一种肆意妄为的生物,他们的一切行为都遵从自己的心意, 他们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最强者。
“……”时砚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真要做什么的意思, 他淡淡瞥了一眼管家, 语气突然冷了下去“你多想了。”
“抱歉, 先生。”管家从善如流地道歉, 显然是习惯了自家主人的阴晴不定, “那么,这三位血奴要安置在何处呢?”
寻常吸血鬼家里都有无数个血奴,一般都住在离吸血鬼本人很近的地方, 方便随时取用, 但时砚几乎不收血奴, 也不喜欢自己睡觉的地盘被他人占据, 管家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置他们,只好请示。
时砚站起身,随意地说:“关在地下室吧, 不要让他们出来,否则我可能会把他们当做敌人撕碎。”
原主就很不喜欢住的地方有别人,这么多年也只能勉强接受管家住在古堡里面,其余的手下都在另一处房子里。
管家弯了弯腰:“好的,先生。”
于是逾声就被带到了这座古堡的地下一层,阴森潮湿的宛如牢房一样的地方。
“……”逾声看着另外两人走进了一个房间,而自己被单独分了出来,心里立刻警惕,“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很冷,但管家丝毫没有被冒犯的表现,微笑着替他打开门,同时解释说:“抱歉,毕竟先生对您的态度有些特别,为了以防万一,还请您自己住一间房。”
见逾声乖巧地走了进去,管家关上铁门,当着他的面将锁链在门上缠了几圈:“不过还请放心,先生没有虐待血奴的爱好,吃喝也不会苛待,只是失去了自由——我想这已经是对血奴最大的宽容了,对么?”
没有人回答。
管家也不在意,他兀自将两个房间的门锁上,后退一步微微弯腰,然后转过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逾声伸出手放在这像极了牢房的铁门上,和对面房间的两个人隔着一条两人宽的走廊面面相觑。
最后三个人谁也没有先开口,逾声自顾自回到了房间里,坐在那张不算宽敞但十分柔软的床上,抬头观察着这个房间。
应该是没有摄像头的……吧?
他不太确定地看了看全是水泥浇筑的四面墙和天花板。
他想起了自己混进来的任务,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后腰处,一道无形的射线探出,将整间房屋扫描了一圈之后,震动了一下。
震动一下,表示没有检测到正在运作的电子设备;震动两下,表示有检测到。
这是血猎联盟最新研发的探测器,一共只生产了三个,其中一个就在逾声的身上。
做这件事的时候逾声的手心都出了汗,在吸血鬼的地盘上,哪怕谨慎再谨慎,只要一旦被发现或是惹怒吸血鬼,他很可能就会命丧于此,所以不得不将心高高提起。
稳了稳心神,逾声自然地将手收回,起身转头看了看,走向那间浴室。
小心地检测了一遍,探测器依旧只震动了一下。
逾声的眉毛很浅地拧了一下。
确认了这里没有任何监测设备,他反而更不能放下心。
这座古堡位于s市郊区、再穿过一大片密林之后的吸血鬼地盘上,根据联盟里的情报,这座古堡中住着的至少是一只纯血吸血鬼,是在s市这片区域活动的吸血鬼里最强大的一只。
所以逾声才冒着生命危险来接近他,就是想从他这里打探到同为纯血的另一只强大吸血鬼的踪迹,从那只吸血鬼手中救出自己的同事。
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东西扣在耳后,逾声按了一下,耳朵里立刻传来嘶嘶的电流声。
“逾声,还好吗?”
听见声音后,逾声浅浅松了一口气,还好,通讯器没有被屏蔽,可以使用。
说来也奇怪,这只吸血鬼的古堡虽说存在久远,但现在早已是高科技时代,古堡里却见不到半点和现代科技有关的东西,难道就这么放心,不怕他们血猎联盟偷听或偷偷塞点什么东西进来么?
逾声用很小的声音回答:“我很好,已经顺利留了下来,那只吸血鬼应该没有怀疑。”
那头的声音停了一瞬,然后才说:“好,你随机应变,万事以确保自身安全为先,据我们的情报来看,这只叫时砚的吸血鬼应当是一只很强大的纯血,银器和十字架对他都不是什么威胁,你要小心。”
逾声回答:“放心,我会小心的。”
从浴室里出来,门边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只袋子,逾声的脚步顿了顿,抬脚走了过去。
正好对面的两人也在门边,同样的袋子拎在手里。
逾声脑子转了一秒,决定主动出击:“我刚刚在卫生间,这是管家送来的吗?”
对面两人都是年纪不大的青年,见逾声主动搭话,其中一个被吓到似的缩了缩身体,另一个倒还算冷静,接下了逾声的话茬:“嗯,是换洗的衣服。”
逾声弯了弯眼睛:“你们好,我叫逾声,你们两个叫什么?”
接话的青年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我叫陈述,他叫狄不言。”
看来是之前已经交换过名字了。
这两个名字在逾声脑子里转了一圈,尤其是“狄”这个不寻常的姓氏,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眨巴着眼睛:“管家送衣服来还说什么了吗?”
陈述见他长得好看,说话也温温柔柔的,不禁放松了戒备,和他交流起来:“没有特意吩咐什么,只是说每日早晚都要洗澡,时刻保持身体清洁,方便……随时召唤。”
他中间那几个字说得无声,但逾声听懂了,这是把他们当成等待皇帝宠幸的妃子一样了。
他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却依旧挂着乖巧的面具,点了点头:“谢谢你呀。”
陈述摆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从两个青年那里套不出东西了,逾声返回房间里,躺倒在床上,眼神放空。
说实话,这里的待遇属实算不上苛刻,房间虽然小了点,东西少了点,但床铺得很软,桌椅齐全,还有单独的浴室,除了没有任何智能设备有些无聊外,真的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对血奴来说。
逾声的脸上扬起一抹讽刺的笑,血奴,吸血鬼就是如此霸道,因着得天独厚的血脉优势,肆意掠夺人类,不把人当人,想用血就用血,用完之后要么直接杀了,要么随手丢弃,毫无人性可言。
他们就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
逾声怀揣着恨意和复杂的情绪悄然睡去,古堡二楼的书房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吸血鬼的体质特殊强悍,可以很多天不睡觉休息也不会感到疲惫,时砚翻阅着手里的文件,身旁管家尽职尽责地帮他分出处理完和还未处理的文件。
过了一会儿,管家欲言又止地看向时砚,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那份文件很薄,只有一两页的样子。
时砚淡淡用余光瞥了一眼:“说。”
“是,先生。”管家打开那份文件递到他面前,“您已经很久不出现在人类社会了,您的产业下有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代理人虽说也能解决,但除了这个还有下一个,您亲自出面才是最好的震慑。”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的神色,他作为先生的贴身管家自然清楚,先生闭门不出是因为血液摄入不足而导致的身体虚弱,不得不在古堡修养,但现如今已经留下了几个血奴,也饮用了鲜血,虽然不如在人类高\潮时饮用的效果好,但也足以维持身体的健康。
所以他才斗胆提一提。
时砚看了一眼文件上做标记的几个名字,从原主的记忆力挖出了他们的身份,有人类,也有吸血鬼。
他修长的手指合上文件夹。
“明天,出去一趟。”
管家立即点头:“好的,先生,我去安排。”
管家出去之后,时砚放下那些还没处理完的工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在心里呼唤系统:“61,把任务目标的资料调出来。”
逾声的身份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他是吸血鬼猎人联盟派进吸血鬼之中的卧底,结局是死在一个残暴的吸血鬼手中。
而现在时砚来到了这个世界,逾声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原本的剧情势必不会再发生,时砚也不会允许它发生。
61把资料塞给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激动:“对了宿主,我计算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个世界就攒够能量啦!就可以联系主系统回到主世界啦!”
时砚手指微颤,愣了一下。
居然已经是最后一个世界了么。
他将视线投向61的系统空间,比起任务最初,纯白的空间中央现在多了一个陌生的能量体,能量体是半透明的,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却漂浮着把自己组成了类似人形的模样,遥遥与时砚相对。
这是这么多世界完成后,他留给时砚的东西。
是纪念,还是线索?时砚不清楚,但他知道,这个世界结束之后,他一定会去找到他,找到真正的他。
第99章 真情假意(3) 不是吻,是舔。……
逾声在古堡的地下一层住了两天之后, 彻底待不住了。
这两天,除了刚来时被验了验货,后来他们三个血奴都没有再被召见过, 就连管家也没出现,好像已经把他们遗忘在这里了一样。
对陈述和狄不言来说确实是好事,但逾声不一样,他还指望从时砚这里找到突破口,去救血猎联盟的同事。
不能眼睁睁看着时间耗过去, 就在逾声狠了狠心想从这里偷跑出去的时候,管家来了。
他一来,没有去看另一个房间的两人,而是目的明确地打开了逾声的房门, 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逾声,和我来吧。”
逾声眨了眨眼, 状似有些紧张地绊了下脚, 实则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 幸好那只吸血鬼没有将他彻底遗忘, 他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失效。
他走出关了自己两天的牢房, 往旁边瞥了一眼,在陈述担忧的目光里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狄不言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吸血鬼管家经过他们房间门口的时候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逾声不动声色地将几人的表情神态都收入眼中, 然后在管家发现之前收回了目光, 垂眸装出一副怯弱可怜的模样, 乖乖跟在他的身后,小心地隔着一点距离。
*
和逾声预想中的不同,他被带上地面之后, 没有在大厅停留,管家径直朝着通向二楼的楼梯而去,中途并没有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逾声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要进食,难道不是在一楼餐厅吗,为什么要带自己上楼?
二楼,那可是那只吸血鬼的地盘,一个肮脏的血奴居然会被允许上二楼吗?
还是……还是那只吸血鬼已经发现了什么?
逾声在心里建立又推翻一个个猜想,放在身侧的手不禁握成了拳。
据他们联盟内的情报,吸血鬼是一种极其自大的生物,他们比人类更强大的血脉决定了他们的性格,高傲、目中无人、野蛮残暴,更是有野兽一般圈地盘的习惯。
这也是逾声来这里的原因,s市这么大,却只有时砚一只纯血吸血鬼存在,因为越是高阶吸血鬼,越不能忍受其他吸血鬼和自己分享领地,所以一般一个城市里,只会有一只高阶的吸血鬼居住,其余混迹在人类社会里的吸血鬼多半是外地来的,想要找到大本营何其困难。
要想救出同被纯血吸血鬼抓走的同事,逾声只能从这只吸血鬼入手,接近他,从他身边获取情报,最好是能让这只吸血鬼看上他,将他带在身边,以此来获得进入高阶吸血鬼宴会的入场券。
就在逾声心底胡思乱想的时候,管家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先在门上敲了三下,静静等候片刻,然后转头看向逾声,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你可以进去了。”
逾声有些犹豫地迈了一小步,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不安:“您、您不进去吗?”
管家在心底感叹真是个纯洁的孩子,然后笑容不变地回答他:“是的,先生只叫了您进去。”
思及先生之前的嘱咐,管家又补充道:“不过请放心,这里是先生的书房,先生无意将书房变成血淋淋的凶杀案现场,所以你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他将门推开了一条小缝,温柔却不容拒绝地轻轻推了逾声一把:“乖孩子,在先生面前记得保持冷静,先生不喜欢吵闹的孩子。”
握上冰冷的门把手,逾声用力握紧,往下一压。
门开了,他迈步走进去,身后的门立刻被在外面的管家关上。
现在,他是真的没有一点逃跑的机会了。
逾声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却没有自已想象得那般紧张。
来这里之间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是么?接近时砚,适时勾引他,让他对自己的血上瘾,然后……
控制他。
没有人知道,逾声在出发前还曾去了联盟的研发实验室一趟,给自己注射了联盟还在实验中的新药,这种药物可以将人体内的血液改造成类似毒药的东西,被吸血鬼吸食之后,会令其上瘾,从而成为被反向控制的那一个。
不过这种药毕竟还在实验阶段,能不能起效,效果如何都是未知,逾声这次是真的铤而走险了。
“站着做什么?”
就在逾声愣神的时间,时砚抬起了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逾声恪守人设,小步小步地挪到了他跟前。
他的头抬起又垂下:“先生,晚上好。”
时砚眼神沉了沉。
受吸血鬼身份的影响,在逾声走进房间的第一秒他便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诱着他去索取,去掠夺,甚至还能挑起吸血鬼内心深处的暴戾和占有欲。
不对劲。
时砚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竭力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渴望。
他在以往的任务世界也当过吸血鬼,清楚地知道一只正常的吸血鬼对血液的渴求不会到达这种地步,高阶的吸血鬼控制力更强,更不会有这样的冲动。
61悄悄冒出个头:“宿主,要我帮你检测一下吗?”
“不用。”时砚眼底闪过一丝微妙的笑意,“我心里有数。”
他看向桌前不安站着的少年,按照系统给他的资料,逾声应该已经二十岁了,但天生长得显小,极其有欺骗性的外表让他看上去像是十七八岁不谙世事的学生。
这是劣势也是优势,不然血猎联盟就不会将这个任务派给他了。
时砚放下手中钢笔,身体向后靠,眼睛盯着自己的猎物,修长手指示意了一下,淡声开口:“过来,走近一些。”
他的瞳孔在水晶灯的映衬下闪烁着红色妖冶的光,让逾声无端地打了个哆嗦。
他克制着身体本能,低着头慢慢迈开步子,绕过宽大的暗红色书桌,站在距离时砚仅有一臂之遥的地方。
在这个位置,只要面前这只吸血鬼想,他可以在瞬息间取自己的性命。
时砚将逾声的小变化都收入眼中,大概猜到了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逗弄人的心思又占据了上风,他伸出手,在逾声紧绷的状态下——握住了他的小臂。
距离突然拉进,逾声瞪大了眼睛,站在红发吸血鬼分开的大腿中间不知所措。
“别紧张。”冰冷滑腻的触感在小臂到手腕之间流连,红发吸血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就像在估测一件物品的价值一般。
他冰冷妖冶的红色瞳孔向锁定猎物一样锁定了逾声,在少年紧张得手心都冒出细密汗水的时候,悄然俯身靠近。
那象征着力量与掠夺的尖牙贴在颈侧,让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偏了偏头。
凑近之后血液的味道更加清晰,那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冲动也更加明显,时砚勾了下唇,假装不在意少年的身体僵硬,大手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勾着人往自己怀里送。
稳稳嵌了个满怀。
逾声无声地瞪圆了眼睛:!
手臂被束缚着,身上是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吸血鬼,那吸血鬼像个变态一样在自己颈侧嗅来嗅去,却不张嘴咬,而是……抱着他。
抱着他?
逾声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时砚不知道他的小猎人脑子里想了些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在那股无形冲动的加持下,他对逾声的渴求几乎快要无法抑制,但在饥饿与情\欲的冲动之前,先扑面而来的是思念。
所以他抱住了逾声。
他们胸膛挨着胸膛,人类少年的心脏在规律跳动,吸血鬼则是浑身冰凉,心脏的地方很久才会缓缓跳动一下,提醒着逾声面前人的身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总是逾声感觉自己僵着的腰已经开始发酸的时候,吸血鬼终于放开了他。
红发红瞳的吸血鬼从旁边的推盘上拿起一把匕首,慢条斯理地消过毒后递给逾声。
他有些困,半阖着眼,显得有些散漫:“你来。”
那托盘上还有一个透明的高脚杯,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逾声握紧了那把匕首,摸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试探自己?寻常人类应该下不了手割伤自己;或是单纯的恶劣玩弄?想看猎物恐惧害怕,自己将自己的鲜血献上。
逾声深吸了一口气,将匕首横在了自己的小臂之上。
高脚杯里的液体慢慢升高,逾声割的伤口很小,血液一滴一滴地滑落,他为了营造单纯少年的人设故意如此,但吸血鬼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催促。
直到盛满了小半杯,他才懒洋洋地开口:“行了。”
逾声看了眼托盘,上面并没有止血用的东西,也没有纱布,他簇了下眉,刚想直接用衣服捂住伤口,手腕却被拽住拉了过去。
吸血鬼俯身吻住了那里。
不,不是吻,是舔。
时砚再抬起头时,嘴唇上沾了一点血迹,不过还未等逾声看清就用舌尖扫去了。
“回去吧。”
用完就扔的吸血鬼无情的说。
*
原模原样地回到地下一层,隔壁房间的陈述看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就连狄不言也抬头看了他片刻。
管家并未和逾声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走进房间,将门锁上便离开了。
逾声躺在床上,举起手臂横在眼前,刚才自己亲手割开的伤口已然消失不见,那片皮肤光滑得看不到一丝痕迹。
吸血鬼的唾液能加快伤口恢复,但是为何用在了自己身上?
逾声想不明白,大脑一片混乱,虽然只见了短短两面,但时砚好像和情报中的高阶吸血鬼完全不同,他不嗜血,不暴戾,除去偶尔来的捉弄心,甚至可以勉强算得上温柔。
这是什么吸血鬼玩弄血奴的新招数吗?
逾声怀揣着诸多疑问,不甚安稳地睡去。
第100章 真情假意(4) 有只不听话的小兔子跑……
自从那天被吸血鬼舔过手臂之后, 逾声就时不时地望着那处出神。
说来也奇怪,按照他们血猎联盟对吸血鬼的了解,吸血鬼对血液的需求量应该极大, 一只高阶吸血鬼养上十个八个血奴都是正常的,但偏偏时砚是个例外。
那天过后,又隔了两天,管家再次来到地下一层,他取走了陈述和狄不言的鲜血, 离开时逾声瞥了一眼,两人加起来被取走的血也才只有半杯左右。
奇怪,很奇怪。
而逾声像是被那只红发吸血鬼遗忘了似的,再也没有被叫走过, 也没有取用他的血。
这样不行,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逾声在心底勾勒了一个危险又大胆的计划, 他要赌一把, 赌他这些天对红发吸血鬼的了解。
赌他不会要自己的命。
这属实是一个很冒险的举动, 就连他的联络员都表示了不赞同。
“逾声, 这次计划本就是极度危险, 联盟也并不希望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件希望渺茫的事情。”耳麦那头的人叹了口气,“这边行不通我们还可以另想办法,不能再搭进去一个你了。”
逾声轻轻地提了下唇, 笑容有些勉强:“我明白, 但是他们等不得。”
被吸血鬼抓走的血猎, 即便不死也会脱一层皮, 逾声做不着眼睁睁看着同事去死,也做不到说服自己另做打算。
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有把握。”
“你能有什么把握?!”
“我……”逾声无言,他总不能说时砚这只吸血鬼对他还挺好的, 更像是把他当成了逗趣的小玩意儿,应该不会杀他?
逾声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自信,但内心深处就是有这样一个声音,说:去做吧,不会有事的。
最后,他抿了抿唇,将耳麦关闭,扔进水池看着它被水流冲走,销毁了证据。
就算自己被抓到了,也不能让吸血鬼有机会打探到他联络员的信息。
*
而另一边,在书房处理完大量工作的时砚拄着脑袋闭眼假寐,61在他书桌上找了个凹槽将自己嵌进去舒舒服服地躺着。
“宿主,友情提醒一下,你再不行动,任务目标可就要主动出击了。”
61知道时砚在乎什么,幽幽地说:“到时候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呀,万一被其他吸血鬼闻到血腥味占便宜了怎么办呀,宿主你真的不在乎……”
咚。
61被钢笔盖准确地丢中了脑袋。
时砚睁开眼,伸手在桌边敲了三下,下一秒书房门便被推开,管家走进来站在书桌前,垂首:“先生。”
“今晚子时,让看守古堡的吸血鬼全部退下,嗯……留下几个吧,把人给我引到……”时砚转了转手上的钢笔,在白纸上画了几条线,最后在终点处画了个圈。
管家低头看着上面的路线,知道自家主人要做什么了,他带着微笑双手捧起那张纸:“先生,容我多嘴一句,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时砚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他:“不许让他受伤。”
管家浑身一寒,明白这句话里的重量,他立即严肃表态:“是,先生。”
这只血奴目前看来是先生的心头好,得罪不得,也伤不得。
“行了,不必紧张。”时砚对这个管家还是很满意的,聪明好用且不自大,他弹了弹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心想自己也应该为爱人的事业助一下力,“艾薇儿那边不久后要举办宴会?你去知会一声,我要带一个人去,让她多准备一份邀请函。”
千年都不曾带血奴出席宴会的时砚要带人参加了,管家都不用思考,就知道这个消息会在初代吸血鬼圈子里掀起怎样大的风波。
先生既然如此看重逾声这只血奴,又怎会将他推到台前,成为众矢之的?
管家摸不清时砚的心思,但知道再问就是越界,他只需听令去办就是。
“是,先生。”
时砚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容很浅,但那张得天独厚的脸瞬间增添了一分耀眼。
如果是其他人,成为众矢之的下场或许会是死,但逾声不会,他只会抓住一切机会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
入夜,逾声很轻易地打开了门上的锁,长长的锁链移动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些响声,但对面房间不知是睡熟了还是刻意装作没听见,总之逾声没有惊动任何人走出了地下一层。
从地下一层上来直接便是一楼大厅,但逾声这些天凭着出色的耳力听清楚了古堡内应该没有除了时砚和管家之外的吸血鬼活动,所以此时他并不怎么担心被撞见。
现在这个时间,管家和时砚应该都在二楼的书房内,只要他隐藏住自己的气息,就能悄无声息地离开古堡。
二楼书房内,管家本来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突然他的耳朵动了动,转身看向时砚。
时砚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意思是不要声张。
夜里古堡总是灯火通明的,换句话可以说古堡里时时刻刻都燃烧着烛火、亮着水晶灯,逾声沿着大厅边缘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地朝外走,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知道吸血鬼的五感有多优越,也从未想过能在真的不被发现就逃出去,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吸引那只红发吸血鬼的注意力,从而获得站在他身边的机会。
而逾声确实成功了。
当他来到古堡外,看到空无一人的前院时,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时砚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并且默许了,被撤掉的守卫就是最好的证明。
逾声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古堡,厚重的窗帘阻挡了里外任何光线透过的可能,所以他现在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但莫名的,逾声知道,二楼的某个窗户后面,那只吸血鬼正在看着他。
逾声露出了一个有些挑衅的笑。
时砚的地盘不止一座古堡,还有以古堡为中心向外扩散的一大片区域,逾声顺着无人小路一直走,直到闯入一片红玫瑰园,才停下脚步。
这里是古堡的背面,可以称之为红发吸血鬼的后花园。
逾声站在一片血红中央,扬了扬唇角,倏地转身。
对上了红发吸血鬼的目光。
时砚挑了下眉:“我有只不听话的小兔子跑掉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逾声背在身后的手有些颤抖,但他还是谨记自己的计划,踉跄着后退一步,垂头不语。
时砚抬脚,几步便走到了玫瑰花园之中,站在了逾声的身前。
他伸出一只手,掐住少年的下巴,抬起,打量。
他的红瞳在月光下似乎有所变化,像是猛兽的竖瞳一般,令人遍体生寒。
红发吸血鬼微微俯身,几丝长发擦过逾声的脸,有些痒,但更多的是紧张。
他几乎无法控制地咽了咽口水。
太近了,全身的细胞都在提醒自己,太近了,十分危险。
但逾声没有躲,他在吸血鬼冰冷的注视下露出一个微笑:“先生,我没有看到什么小兔子,但是我可以把自己赔给先生。”
他的手指在吸血鬼的胸膛流连,充满了暗示与挑逗。
一双圆圆的杏眼似乎也带上了诱人的魅惑,他呵气如兰:“先生,我不比小兔子更好么?”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触碰到了玫瑰的茎叶,逾声突然用力,一股极其勾人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时砚钳着他下巴的手更加用力,疼得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红发吸血鬼语气难测:“你是真的不怕死。”
逾声轻轻地笑出了声,大胆地攀上他的肩膀,语调轻快:“先生,我很怕死的。”
嘴上说着怕死,手上却一刻不停地撩拨。
时砚如他所愿低头挨得更近,鼻尖抵着鼻尖:“很好。”
余下的话淹没在一个突兀的吻里。
“那就如你所愿。”
逾声在此之前做了无数种设想,自己可能会失败,被愤怒的吸血鬼撕成碎片;也可能会成功,被涌起情\欲的吸血鬼掠回床上这样那样。但是他从没想过迎来的会是一个吻。
怎么会是亲吻呢?
逾声有些慌了神,忙不迭地伸手推拒,但吸血鬼的力量远在他之上,时砚不放,他就挣脱不开。
“不、先生,请等一……”
“嘘。”时砚抵着他的额头,满头的红发落了逾声一肩,从远处看就像披上了红色的盖头。
一阵天旋地转,逾声再次回过神来,身体突然陷入了一片柔软。
他身体后仰,余光扫过周围的环境——繁复华丽的床帐遮挡了视线,但从隐约透出的房间装饰和床铺的精致程度来看,这里极有可能就是这只吸血鬼的房间。
逾声心脏开始怦怦乱跳。
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哪怕已经做好了为任务可以付出一切的准备,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时砚眸光深深地看着他,不容抗拒地压了下来,床帐放下,这张大床彻底与外界分隔开,狭小空间里血液对他的吸引力几乎是成倍增加。
吸血鬼的红色眼瞳被刺激得更红,红得像是要流淌出来一般,他执起逾声受伤的那只手,垂眸,轻轻将唇印了上去。
那伤口其实很小,逾声怕吸血鬼失控,所以有意控制着将伤口弄成溢出一点血很快就能凝固的深浅,此刻那沾着血迹的手指被吸血鬼轻轻吸吮,奇异的触感让他不自觉地颤了颤。
等时砚再抬起头,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彻底没有了理智,全凭欲望驱使,在逾声震惊又失措的目光中压下来,一口咬在了他的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