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只是一只小狐狸(21) (三合一)你……
加价的人是常景宸, 他见季识槿看过来,丝毫不掩饰地敷衍一笑,笑中带着凉薄之意:“季总, 这件东西我也想要,还请季总割爱。”
季识槿皱眉:“既然你想要,一开始便不必拿出来拍卖,现在这样又是想做什么。”
常景宸似乎是因为他的话愣住,神情恍惚一瞬, 但很快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他不准备告知缘由,只是坚持道:“还请季总割爱。”
季识槿看他神色坚定,虽然反感,但也不想继续纠缠, 准备放弃这件成人之美。
时砚侧头看向他:“不抢了?”
季识槿摇头:“不想和他有多的牵扯,这件就算让给他了。”
“……那可不行。”
时砚声音低低的, 现场有些嘈杂, 季识槿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四百五十万。”
他话音落下, 现场响起一阵阵的吸气声。
淡漠的声音突然响起, 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看到是那位刚回国的财阀少爷时,大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之前不声不响,他们还以为是个性子平和的, 现在一看, 哪是平和, 是根本没打算计较, 真一计较起来,连常家的面子都不给。
要知道常家已经是仅次于季家的那个层次了,时砚一点面子都不给, 一出手便是五十万的加价,众人再去看常景宸,果然,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咬牙切齿,再次举牌:“四百七十万!”
时砚嘴角微提,淡淡道:“五百万。”
61在系统空间看得热血沸腾,欢呼道:“宿主!加油!跟我们比财力,不知道我们宿主手握整个财阀家族吗!”
常景宸还真不知道。
他好像对这件拍品情有独钟似的,哪怕亏价也要拿到手,又在时砚的基础上加价:“五百二十万。”
所有视线都落到了另一方身上,时砚不紧不慢地举起牌子:“六百万。常总还跟吗?”
六百万,对于这件拍品来说价格溢出了不止一点半点,在不少人看来是完全没必要的。
可谁让时砚有钱呢。
季识槿在一旁扯了扯时砚的袖子,蹙眉低声道:“六百万确实太高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看起来很担忧他一个妖怪不懂人类货币的价值似的。
时砚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换来了季识槿的惊讶打量。
“你可没告诉我整个财阀世家都被……”
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后半句被季识槿咽了回去。
而另一边的常景宸,不仅没拍到东西,还被迫观看他们两个卿卿我我,气得脸色更加阴沉,但不知为何,他没有继续和时砚争夺下去,深深地看了一眼之后,放下了牌子。
这件拍品最终被时砚用六百万的价格拍下。
比之起拍价贵了将近三倍,但时砚一点不显肉疼,还有闲心和身旁的季识槿聊笑。
再往后,季识槿和时砚陆陆续续拍下了几件摆件或是珠宝,这次没有不长眼地故意和他们争抢,都很顺利地拿下。
拍卖会的珍稀藏品一向是留到最后才出场,越往后价值越高,很快,一整套的祖母绿首饰被呈现在大屏幕上,惹得几个夫人小姐们争相出手,但最终被一直沉默的季父拍下。
很快,到了这场拍卖的压轴藏品。
一颗未被切割的、纯净的正红色宝石,百年难遇。
30克拉,起拍价一千三百万。
宝石一出场,就听见会场各处传来的惊呼声,纷纷感叹这次常家真是大手笔。
而只有时砚和系统知道,这红宝石的价值远远比这更高。这颗红宝石被挖掘出来之前,在山体内的特殊位置成型、吸收灵力,又过了千年才被挖出,若是让一个修为高的妖族来看,一眼就能看到其中蕴含的巨大能量。
可谓是人、妖皆为之争夺。
短短几分钟,红宝石的价格便已经攀升至三千万,但时砚还未出手。
季识槿看了他一眼,手中握紧了叫价的牌子。
“不用急。”时砚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微凉的触感在掌心蔓延,“还有得涨。”
季识槿摇了下头:“不,我只是觉得,既然这东西要用在我身上,那也自然是我来出钱。”
在时砚将给他治疗需要很多天材地宝的消息告诉他时,程赐那边已经几乎找齐了所有东西,季识槿一点忙都没有帮上,他这次铁了心要拿下这颗红宝石,不想让时砚再为他单方面付出了。
时砚闻言收回了手,就在季识槿惊讶他这次居然同意了的时候,就见时砚举起了牌子。
“四千万。”
别人加价都是几万几十万地加,时砚一出手就是大几百万,惹得一瞬间没有人敢举牌。
季识槿听到了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在讨论这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丝毫不懂拍卖场的规矩,一出手就拦截下了旁人的机会。
时砚收回手,听着台上拍卖师激动的“四千万一次!”的声音,侧过头问他:“还跟吗?”
季识槿几乎生生气笑了:“你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我加价?”
时砚摇了下头:“只是没必要慢慢耗,快点结束,不好么?”
他喊出高价的同时,一些预算没那么高的宾客都收敛了心思,不再妄图争抢,剩下的只有寥寥个位数。
一时之间场馆内都安静了不少,只听得拍卖师喊出价格的声音。
在红宝石被抬到五千万时,时砚再一次出手了。
这次,是六千万。
众人惊呼出声。
一出手便是千万级别的加价,他们都看出,时砚是非这件东西不可了!
有心结交或是不愿意得罪时砚的都放下了牌子,最后只剩下第一排的一个老头,笑眯眯地看过来。
“小后生,这东西我想送给我爱人作我们金婚纪念日的礼物,不知可否割爱?”
时砚眉心似乎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抱歉。”
这就是谈崩了。
那老头似是预见了自己与红宝石失之交臂的后果,长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好奇时砚非要这东西做什么。
红宝石虽然珍贵,但也不是仅此一件,他想要,是因为答应了爱人要找到和他们定情时婚戒同款的红宝石,时砚又是为什么非要专注这一个呢?
他的疑问问出口,秉持着尊重长者的礼貌,时砚不能不回答,所以他随口扯了个理由,说:“送人。”
老人恍然大悟,看了看他,又将视线落在了季识槿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意,真诚地对时砚道:“原来是这样,是我不解风情了。”
时砚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投向身边的人,这一举动似是又被老人误会了,他笑眯眯地冲两人摆摆手,将手中的牌子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不准备继续竞争的意思了。
最后红宝石被时砚以六千万的价格拿下。
慈善拍卖告一段落,时砚以超出其他人一大截的成交价位列第一,成了此次慈善捐赠最多的人。
不管其他人形色各异的眼光,时砚和季识槿一道走了出来,季父季母在不远处等着没有打扰他们的意思,时砚便没有过去打招呼,而是和季识槿一起走到了他的车前。
季识槿看着这辆亮银色的超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却在时砚看过来前恢复平静。
“很好看的车,不过是不是……太高调了?”他噙着笑问时砚。
时砚点了点头:“开出门才发现的,懒得回去换了。”
况且换也换不出什么花来,他车库里的车全是交给别人安排的,那只小妖似乎很喜欢跑车,给他购置了大半个车库的超跑,各种颜色齐全。
“若是你喜欢,我送你两辆。”时砚随口说道。
季识槿却愣了下,然后推拒:“不用了,我用不上。”
他的双腿这幅样子,这辈子都没办法自己开车,更别说是对身体要求很高的跑车了。
空气突然沉默,显然时砚也想到了这一点。
季识槿双手在裤腿上攥出了皱巴巴的痕迹,他心道自己真是不会说话破坏气氛,抬头就想要道歉解释。
“我……”
“想坐坐吗?”
两人同时开口,季识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时砚则是表情淡淡,好像刚才就是随口一说。
“不用了,我的司机在等我,我先……”
季识槿慌张地想要逃走,被时砚俯身按住了轮椅。
男人的脸瞬间逼近,几乎要碰到他的眼睫。时砚皱眉看着他,眼中的情绪季识槿分辨不出,仓皇地想要避开视线。
“你想,你知道的你骗不过我。”
“走吧。”
还未等季识槿反应,时砚一把将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塞进了副驾驶位。
季识槿的司机很有眼色地跑过来接下轮椅,时砚淡淡吩咐道:“把轮椅带回季家。”
司机看了看车内的老板,虽然表情奇怪但没有生气或恼怒,眼观鼻鼻观心地点头:“好的,时先生。”
司机带着轮椅回到了季识槿的车上,而这边亮银色的超跑本来就吸引了很多视线,时砚这么一搞,更是数不清的人暗戳戳猜疑两人的关系了。
季识槿透过车窗看到不远处的父母,他们一直关注着季识槿这边,看到他被男人抱起来放进车里,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惊讶,季父拉着季母就要上前来,但被季母一把拦住。
她笑眯眯地冲季识槿挥了挥手,然后拽着自家没眼色的丈夫转身去寻自家的车。
季父狠狠皱眉:“你拦我做什么,你儿子都被人拐走了!”
小槿那腿不方便,没了轮椅怎么行动?姓时的那小子也太不是东西了。
季母瞥了他一眼,捂嘴小声道:“你知道什么呀,别打扰他们,说不定你儿子就要给你带个儿媳妇回来了。”
说完也不等季父反应,推着他往自家车里坐,还贴心地挡住了小槿他们的方向。
季父愣住,脚下动作都停了:“等等,不是,老婆你说清楚点,谁、儿子要带谁回家??”
原谅一生精力全部投进工作中的老年人跟不上时代潮流,季父大脑都要转冒烟了。
“诶呀,还说不准呢,”季母白了他一眼,上车后将门关上,吩咐司机先别开车,“你儿子什么时候和别人靠这么近过,还让人抱着?他三岁之后连我都不让抱。那青年还说他们是之前认识的朋友,哪家朋友在外面搂搂抱抱哟,怕不是脸皮薄,或者正在暧昧期呢。”
季父不解:“……”
不是,可他们都是男的啊!
季母嫌弃道:“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歧视那一套?”
“不是,”季父只觉得自己很冤枉,别儿子蒙在鼓里,还要受老婆白眼,“如果他们真是那种关系,你觉得咱儿子……算了,你觉得时砚会是你儿媳妇?”
两人眼神对上,季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过转瞬就平静下来,只是神情还有点恍惚:“那、那当儿婿,也不是不行……”
季父狠狠摇了摇头,不放心地透过单向车窗看向那边。
得益于优秀的防窥玻璃,季识槿只看到了父母上车前的互动,不清楚他们都说了什么,但联系到季母方才莫名其妙的笑,他隐约猜到了些真相。
这边,在他低头发呆的时候,时砚绕回了驾驶位,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启动车子。
见到季识槿低着头沉默,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季识槿下意识隐瞒了关于季父季母可能猜错了他们关系的问题,手指尖掐进掌心,对着时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时砚看着季识槿的笑容,总觉得心中一堵,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他的直觉并未示警,又不愿意强迫季识槿说出来,所以只能暂且僵持住。
61悄悄冒出来:“真的不问问?万一有什么事情……”
“不问,”时砚义正言辞,还教育了系统一顿,“要尊重个人隐私。”
“……”
61噎住,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一个系统都看出点不对劲了,宿主还没反应过来。不管了,让宿主自己纠结去吧。
哼。
季识槿因为时砚的话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要带他体验一下超跑的快乐,随即眼中闪过笑意:“我都可以。”
“嗯。”时砚发动车子,亮银色超跑在一阵轰鸣中扬尘而去,一眨眼就将同参加拍卖会的众人落在了后面。
季识槿从十几岁腿受伤后便一直乘坐改装后的车,他可以不用离开他的轮椅,而此刻身下是陌生的皮椅质感,周身没有轮椅的扶手和遮挡,让他有点紧张,手心都攥出了汗。
车子驶上绕城高速,不是高峰期,高速上车辆稀少,时砚很快提高了速度。
季识槿不可控制地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跳却一步步加快,在耳边一声声跳动着。
开车的时砚还有心思侧过头来看他,注意到他的身体紧绷,一道红光从指尖散开,绕着季识槿围了一整圈。
霎时间,季识槿感到一阵轻松,他试探着伸手,指尖抵住了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似的再也无法前进,但面前什么都没有。
他睁大了眼睛,侧头去看时砚。
时砚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朝他这边探过来,明明没长眼睛,却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季识槿的手。
温热暖流顺着手心相接的地方汇入季识槿的身体,让他的心脏安分下来。
“一点小保护,不用怕,不会让你受伤。”时砚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季识槿却从中听出了些许温柔安慰。
一定是他想多了。
季识槿垂下眼帘,控制着自己不要胡乱揣测,时砚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自己不应该多想。
看着窗外慢慢变得陌生的景色,季识槿开口问道:“我们去哪儿?”
时砚没有回答,而是让他看前面。
季识槿抬眼望去,是江流尽头,一眼望不到边的水与天。
车速慢下来,最后停在江边无人的地方,季识槿望着面前湍急的河流出神,时砚也没有打扰他,两人难得安安静静地共处一处,没有工作,没有正事,只是坐在一起看看风景。
他们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河流的尽头与天边融在一起,让人有种置身大海中央、四处皆没有落脚点的轻飘飘的感觉,澄蓝的水面倒映着天上的云,上下仿佛颠倒,而人类只是其中渺小不值一提的一点。
季识槿很多年没有放松过了,也丝毫不知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奇妙的景色。
他几乎看得入了迷,忘记了此时此刻自己身在何处、身边有谁。
时砚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放在大腿上的手指捻了捻,似乎想要抓握住什么,但面前只有空气,让他无劳而返。
安静了片刻,他突然推门下车,季识槿被开门声惊醒,循声抬头,发现时砚不知何时绕了过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逆着光,时砚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声音随风飘散,显得有些不真实:“要出来看看么。”
虽然用的疑问句,但他并没有等待季识槿的回答,而是直接俯身将人从座椅里抱了出来。
超跑的车身很低,发动机舱盖同样,时砚将人放到上面,季识槿的脚尖能碰到地面。
他定定地看着时砚,看着男人将他放好后在周身放置了一圈空气墙,看着男人绕到后备箱取出一条毯子,看着男人站在他面前,神色温柔地俯身为他披上。
风有些凉,他们谁都没有穿厚重的外套,以美观为主的西装并不具备保暖的功能,这条毯子来得及时,让季识槿在被冷风吹透的前一秒,完完整整地包裹进了温暖里。
他眉眼颤动,在时砚松开手起身的前一刻,突然抱了上去。
天地好似都在这一刻静止。
季识槿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
这是第一次大胆的试探,或许也是唯一一次。时砚被他压着后颈低头,没有意外,也没有挣扎。
季识槿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微错开,目光盯着他耳后,发现了脖颈下面的一颗小痣。
浅红色的,几乎和皮肤融为一体,所以平时发现不了。
那一点浅红好似在季识槿的脑海中无限放大,直至成为模糊的一团,将视线都遮盖。
他听见了自己颤抖着的声音,失神地喃喃道。
“时砚,为什么?”
“为什么带我来看风景,为什么抱我,为什么给我毯子,为什么……”
他孤注一掷,像献祭一般仰起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像在疑问,更像在控诉。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余音变得模糊,季识槿就着这个动作,偏头吻了上去,他闭上眼,唇落在了男人的嘴角。
然后,像破罐子破摔一样,说。
“我对你抱着这样的想法,你呢,你敢承认吗,你的心也不清白,时砚,你承认吗。”
说到最后,又细细地颤抖起来,将质问说成了祈求。
时砚,可以承认吗,可以给我一点希望吗。
可以,给我一点爱吗。
……
时砚没想到季识槿会突然发难。
他僵着身体没有动,双手还撑在季识槿身体两侧,与亮银色车面相触的地方存留着金属的冰凉质感,却抵不过他掌心的温度。
久久得不到回答,季识槿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他眼睫飞快地上下颤动着,但不敢睁开眼,不敢看到时砚的表情。
他像被审判的罪人,等待着最后的判决落下。
时砚不说话,连系统空间内窥屏的61都急了起来:“宿主,你说话啊!答不答应都要给个回答才对啊!”
“别这样。”
时砚扯开季识槿的手臂,离远了些,站直身体俯视着他,神色难辨。
季识槿睁开眼,整颗心几乎都要碎裂,目光绝望而又执拗地看着时砚的眼睛。
时砚伸手盖住他的眼睛,低声道:“你现在很不冷静,我给你时间思考,要不要将话收回。”
手心里的睫毛颤了颤,季识槿哑声道:“我很冷静,不会收回。”
说着这样坚定的话,温热的泪却从眼眶中流下,融进时砚的手心。
时砚手指微动,一点点抹去了他眼角下的水痕,没说什么,俯身要把他抱起来。
“天凉了,我送你回去。”
“不。”季识槿攀在他肩膀的手臂收紧,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骨肉里,“你不要转移话题。”
他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生怕下一秒这人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此生再也不复相见。所以在得到回答之前,他不会放手。
时砚脚步停下,没有说话,季识槿抬头去看他,他薄唇紧紧抿着,似是被困扰,又像是不悦。
“你不反感我,对不对?”季识槿扒着他的肩向上探,可以压低的声音混合着沙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你没有推开我,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也是喜欢的?”
故技重施,季识槿再次吻了上去,不过这次没有闭眼,他一错不错地盯着时砚的眼睛,丝毫不放过他眼底的挣扎。
他得意地笑了。
“时砚,你动摇了。”
男人的情绪被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呼吸一滞,就在季识槿以为自己会被狼狈丢下的时候,突然天旋地转,后背抵住了冰凉的车身,面前男人的身躯压了下来。
“如你所愿。”
季识槿瞳孔骤然放大,唇上传来陌生的温热触感,男人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近到他能数清楚有多少根睫毛。
生涩如他,只能想到唇瓣相贴,再进一步的事情,不懂,也不敢。
但时砚可以。
唇齿被毫不留情地撬开一条缝隙,凶厉的舌尖不由分说地闯进来,狠狠碾过齿关,挑动起季识槿脆弱的神经。
他无助又可怜地仰起头,脖子被一只大手遏住,逼迫他更进一步,不容得后退。
未来得及吞咽的口水混着破碎的呜咽,男人凶狠地将人抵在车身上吻,一只手在上面握着他的脖子,之余一只手在下面托着整个人的重量。
感受到类似悬空的失重,季识槿攀在时砚肩膀的手更加用力,上半身绷紧了,没有知觉的双腿却松松地挂在男人腰身两侧,要掉不掉的样子。
季识槿的呼吸变得急促,吸取的氧气不足以弥补消耗,时砚的亲吻让他有种抵死缠绵的错觉。
直到大脑放空,真的即将要缺氧的时刻,季识槿终于被放开,男人退开一点,唇上还残留着些许水光。
反观季识槿就狼狈了不少,平日里没什么血色的唇像是被蹂lin过,红润得泛着水光,眼尾不知是自发还是被逼出的泪珠,顺着侧脸蜿蜒而下,落进领口乱得一塌糊涂的衬衫中,腰间被禁锢的地方贴着滚烫的温度,时砚的手落到哪里,哪里就激起一片小小的颤栗。
即便如此,在时砚表露出要远离的动作时,他也要颤着手腕搂上去,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嗓音:“别走……”
时砚停顿了一下,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了些,将人从背后拥进怀里,轻轻地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抚着。
过了很久,季识槿终于平复下来,他眼尾绯红,将脸死死地埋进了时砚胸前,脖子连同耳朵悄无声息地红透了。
这难得的时刻,谁都没有开口,季识槿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两道呼吸声浅浅交错,让他生出了一种名为幸福的错觉。
而在他头顶,时砚的目光幽幽地落向远方,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瞳孔没有聚焦,他在发呆。
而事实上,时砚确实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困惑,选择了短暂地逃避。
“我没有推开他,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时砚皱眉说道。
系统空间里,61站在他面前,电子屏上显示出了一个大大的翻白眼的表情:“因为宿主你喜欢他呀,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喜欢……”时砚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神情有些难辨。
他自有意识起便生活在主世界中,无父无母,没有亲缘,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在位面管理局工作,工作内容便是进入一个又一个小世界中,完成各式各样的任务。
主世界的时间几乎是停滞的,那里的每个人都有漫长的生命,他不知道做了多少任务,见识了多少不同的人事物,那些世界中,不乏有看中他外貌或势力的人,竭尽所能靠近他,诱惑他,或是真心喜欢他。
但时砚从没动过心。
那些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没有值得他多分出半点关注,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踽踽独行,并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而这场开始得莫名其妙的任务,这个特殊的任务目标,在时砚心中的分量竟然慢慢变得很重,超越了他之前认识的所有人。
季识槿。
时砚咀嚼着这三个字,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刚才被狠狠亲吻的人喘着气伏在他怀里,时砚的心随着他的一呼一吸牵动着,唇上残留的触感让他知道,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梦境。
他放任了季识槿。他主动吻了季识槿。
宽大手掌在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时砚没有说话,但周身气势依然柔和下来,就连季识槿都感受到了。
他不敢睁眼,不敢抬头,却又实在想知道时砚是什么意思,他强撑着、颤抖着手指,摸索到时砚的肩膀、手臂,最后握住他的手。
手指被似强硬似试探地分开,另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插了进来,季识槿颤抖着嗓音问:“时砚,为什么亲我。”
“为什么掐着我的脖子,怕我逃跑么。”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时砚,你动心了。”
时砚狠狠闭了闭眼。
一个似有若无的吻落在了怀里人的发梢,他似叹息般说道。
“是,我输了。”
……
晚间风凉,时砚将季识槿裹得严严实实塞进副驾驶,开车回到了季家别墅。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我抱你进去。”时砚解开安全带下车,将副驾驶门打开,里面的人乖顺地张开胳膊,期待地看着他。
时砚错开那道灼热视线,目不斜视地将人圈进怀里。
“今晚,”季识槿抿了抿唇,“你还回来吗?”
在江边,时砚告饶似的承认自己动心,但季识槿心中还是惴惴不安,这段感情确定得太缥缈了,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他迫切需要时砚在身边。
时砚脚步顿了顿,在按响门铃的前一刻回答他:“回。”
门开了,红姨亲自出来迎接,哪怕提前听司机八卦过,见到一个英俊男人怀里抱着季识槿,还是吓了一跳。
“先生,这位是……”红姨看了看时砚。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季识槿被放回了轮椅里,可以掌控的安全感回归,但他竟留恋时砚怀中的温度。
时砚冲着红姨颔首:“麻烦您煮碗姜汤,刚才他在江边吹了风,多谢。”
红姨忙不迭地点头:“诶诶,好。”
时砚不多留,和季识槿道了句别便转身离去,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季识槿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发呆,这画面落在红姨眼中就是被冷风吹傻了还没缓过神,连忙叫佣人去煮姜汤。
*
“先生,慢点啊,还烫呢。”红姨把姜汤端上桌,还不忘嘱咐季识槿注意烫手。
季识槿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拿着勺子喝了起来,恰好他喝完了姜汤,便听见通向花园的那扇门处传来红姨惊喜的声音。
“小白回来啦?正好给你做了夜宵,快来,过来吃。”
循着声音看过去,一只干干净净的小红狐狸跑了进来,径直跳上餐桌,在季识槿对面坐下。
季识槿差点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就回……”
想到周围还有佣人和红姨,他连忙将后半句咽了下去,只不过时砚已经听到了,抬头看他。
之前用过的传音术又派上了用场,时砚在他心里回道:“怕你等不及。”
所以用瞬移回到了江边别墅,将车停进车库后变成狐狸又瞬移了过来。
一楼人多眼杂,季识槿哪怕心里憋着不少事想说,也只能等待,时砚为了不让红姨怀疑,慢慢吃光了那一小碟肉,然后悠悠跳下桌,往电梯走去。
三楼,一狐一人从电梯出来,默契地进入卧室并反锁上门。
季识槿确认门是真的被锁上了,一回头,便看见变成人的时砚朝他走过来。
后知后觉地害羞,季识槿握着门把的手都紧了紧。
不过没有等到他有反应,时砚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向在江边时那样,抱小孩子的姿势,稳稳托着他的腿根,让上半身贴在自己身上,双臂环过肩膀。
季识槿被他抱着,浑身都沁入了时砚的味道,清新,炽热,像烈阳下的冰雪融化。
轮椅被丢在门口无人在意,紧闭的门板后面偶尔能传出一点点呜咽,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在做其他的事。
幸好三楼平时无人打扰,季识槿才敢放开声音任自己沉沦。
良久,一吻过后,时砚微微喘着气偏过头,将还愣着的呆呆的人按进自己怀里,心脏挨在了一起,跳动声逐渐趋向一致。
很好的氛围,没有人说话,直到季识槿缓过神来,伏在他怀里沙哑开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们还没有说清楚。
在江边,因为着季识槿的纠缠不放,产生了那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吻;在卧室里,时砚主动亲近,季识槿求之不得,生不起一点拒绝的心思。
但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
季识槿不想再让自己的心高高吊起,惴惴不安地期待一个缥缈的可能了。
时砚让他直起身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知道和我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季识槿不想听这些,他打断道:“我知道,我很清楚,你是妖,有漫长的寿命,我只是一个拥有短短几十年的人类。但那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想要你。”
时砚微勾了下唇:“哪怕结局并不美好?”
季识槿十分坚定:“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就应该不择手段地抢过来,你也是。”
“况且,”季识槿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当下的我不后悔,这就足够了。”
时砚低声叹了口气,俯身去寻他的唇瓣,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好,我答应你。”
季识槿听见了,他不敢相信般瞪大了眼睛,躲开这个亲吻,拽着时砚的衣领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时砚低头吻了吻他的手指,故意逗他:“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
季识槿愣愣道:“当然是互相喜欢……不,你不需要现在就喜欢我,你只要接受我的追求就好了,我……”
他能拥有时砚就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怎么敢奢求更多?
“嘘。”时砚不想看他这么卑微的样子,打断他,提出了另一个更好的主意,“我们先从恋爱试一试,好么?”
恋爱,这个在季识槿前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词语,他从未联系到自己身上的词语。
他近乎失态地抓紧了时砚,连指甲嵌进对方身体留下痕迹都丝毫不觉,双眼看着时砚,声音轻的像怕惊扰什么:“……真的?”
时砚抚摸着他的头发:“真的。”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复,季识槿仿佛一朵枯萎又救活过来的花,眼睛亮亮的,主动往前,贴上自己的唇。
他太没有安全感了,只有靠做这种和时砚亲密无间的事情,才能让他体会到一丝真切的心安。
时砚知道他的心态,虽说这样想很不健康,但改变不急在这一时,他现今愿意顺着哄着季识槿。
所以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作乱,予取予求。
“好了,到你睡觉的时间了。”最后还是时砚强行分开,不然季识槿怕是会一直贴着他不放。
放人自己去卫生间洗漱,时砚低头看了看自己,闭眼施了个术,霎时浑身冰凉,一些不该存在的反应也消下去了。
季识槿今天洗漱的时间有些长,他从浴室出来后视线也一直盯着时砚不放,直到被塞进被窝盖好被子,时砚直起身,被子里唰地伸出一只手来拽住他。
“今晚……可以留在这里吗?”季识槿红透的耳尖被发梢遮挡,他自以为很冷静地问出这句话,其实表情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
时砚默了默,就在季识槿以为会被拒绝,都已经为他找好了理由的时候——
“没关系,是我太着急……”
“可以。”
时砚和他同时开口。
*
夜深了,卧室内灯光全部关闭,只能借着窗帘透过来的一点夜色勉强看个囫囵。
季识槿微微动了动脑袋,看着身边闭目熟睡的男人,试探地伸出手。
没有动静,没有被吵醒。
他垂眸,凭感觉慢慢摸索到时砚的手指,再一点点向上攀爬,直到两只手紧紧相贴。
虚虚地拉住手,季识槿蹭了蹭对方温度更高的手心,满足地闭上了眼。
时钟一点一点移动,直到房间内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和缓,时砚才睁开眼睛。
他的双眼中没有一丝初醒的茫然,满是清明。
“宿主,”61悄悄探出头,“你真的决定和任务目标在一起了吗?”
时砚在心里回答他:“我记得局里没有禁止宿主和任务目标谈恋爱的条例。”
“是没有,但是……”61吞吞吐吐,“但是任务目标只能活几十年,等他死后,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宿主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砚沉默。
就在61以为他的宿主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了时砚的回答。
“这一个世界就够了。”
第22章 只是一只小狐狸(22) 但他错估了妖……
第二天, 季识槿是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的。
意识刚清醒,他睁开眼便看到面前不同于以往的画面,愣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昨晚时砚也留在了这里。
不过,他们昨晚是抱着睡的吗?
季识槿眨了眨眼,茫然地思考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己被时砚面对面抱进怀里,鼻尖距离男人的胸膛很近,呼吸喷洒在线条优越的肌肉上, 腰后面的温度昭示着男人手的位置,他整个人被完完全全包裹,很热,也很新奇。
时砚的呼吸清浅绵长, 许是大脑还未完全清醒,季识槿做了个非常大胆的动作。
他悄悄靠近, 在男人下巴处亲了一口。
“醒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季识槿一跳, 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颤抖着睫毛和时砚对视上。
那双眼睛里没有初醒的迷茫, 反而十分清明。
“咳, ”这时候季识槿反倒害羞起来,上半身往后仰了仰,眼神飘忽, “你早就醒了?”
“嗯。”时砚的声音里带着磁性的沙哑, 放在他腰后的手使劲, 将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俯身下去,“为什么偷偷干坏事?”
季识槿脸上出现了一点点慌张,他还没有适应自己和时砚的关系, 语无伦次地解释:“没有,我只是……”
他只是什么呢?季识槿说不下去了,他确实是在做坏事。
索性时砚不打算和他计较,松开他坐起了身,在季识槿自己都没察觉的挽留目光中翻身下床。
“好了,起床,需要我帮你么?”时砚绕到了季识槿这边,站在床边低头看他。
季识槿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伸出手。
被托着腰抱起来的时候,季识槿红着耳尖将脑袋埋在时砚颈窝,男人动作顿了一下,声音中隐约带着笑:“昨天抱的时候也不见你害羞。”
季识槿不说话,埋着头当鹌鹑。
直到被放进轮椅,推着他进入浴室,对上镜子里发呆的自己后,季识槿才猛地醒过神来,将时砚往外推。
“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门被关上,季识槿撑着洗漱台缓缓吐了一口气,抬眼对上镜中人的眼睛。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居然觉得很不真实。
昨天强吻时砚是一时冲动,虽然他并不后悔,但也没想过时砚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在此之前,他察觉到了时砚对他远超常人的容忍和在意,但季识槿不会傻傻地以为那就是喜欢,他有自知之明,活了上千年的狐狸怎么会是这么容易打动的呢。
不过没关系,时砚亲口承认了这段关系,那他能做的,就是在这段关系中尽可能地让时砚喜欢上他,哪怕……
哪怕结局并不美好。
“叩叩。”门被敲响,时砚的声音传过来。
“十分钟了,我没听见水声,你在做什么?”
季识槿恍然梦醒,连忙打开了水龙头。
*
和时砚恋爱的第一天,和往常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季识槿下楼吃饭的时候,时砚照常变回了小狐狸的模样,吃过饭便从花园矮墙溜走,季识槿则是按部就班地去公司上班。
这些天经常看见小狐狸跟着来公司,今早却突然不见他,季氏的员工们还颇为意外,在小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季氏前台的小姑娘也在上班时间摸鱼,在小群里打字打到飞起,现在已经过了上班打卡的时间段,前台这里安静得很。
“叩叩。”
前台打字的手一顿,立刻收敛表情露出标准待客微笑,抬起头来。
“您好,请问您找……”入目是一张十分年轻帅气的男人的脸,前台小姐姐猝不及防被晃了一脸,卡壳了一下才把话说完,“……谁?”
“找你们季总。”
前台愣了一下:“请问您有预约吗?我帮您查一下。”
时砚自然是没预约的,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发给季识槿的消息还没得到回复,也许是在开会。
他看向前台,淡淡道:“麻烦给总裁办周助理打个电话,他认识我。”
“好的,您稍等。”时砚身上从容不迫的气质看起来也不像骗子,前台拨通了总裁办的电话,“喂,我找周助理,嗯,周助理,前台这边有人要见季总,对,他说他叫……”
前台小姐姐抬眸,时砚将自己的名片推了过去。
“嗯,是的,客人叫时砚。”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前台小姐姐惊讶地看了时砚一眼,随即挂断了电话,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您请稍等,周助理马上下来。”
周助理很快就下来了,天知道他在听见电话里说来的人是时砚时有多震惊,没有预约,季总也不知道,这明摆着不是因为工作,那还能是什么?肯定就是小情侣的私人活动了啊!
所以周助理马不停蹄地过来接人了。
“时先生,季总在开晨会,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结束,我先带您去上去?”周助理不太清楚这位时总的为人,所以揣测着说道。
时砚自无不可。
高管专属电梯到达总裁办公室这一层后打开门,时砚迈步走了出来,周助理跟在他后面。
电梯门一开,助理部便安静了下来,按照行程现在不应该有客到访,但刚才周助理亲自下去迎接她们都看到了,所以此刻都好奇地张望过来。
时砚目不斜视地跟着周助理进了会客室,在沙发上坐下,耳边清晰地听到外面的议论声。
“我靠,好帅,是我们季氏的合作方吗?”
“妈妈我看到了天使,是和季总完全不同类型的帅啊!荷尔蒙爆棚!”
“看上去好冷淡,不会很难搞吧,萧姐……”
招待贵客这样的事情一般是萧璇来做的,现在季识槿在开会,萧璇忙不迭泡了壶茶准备送过去。
听见手底下人们的议论,萧璇“嘘”了一声,训斥她们:“别乱说话,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她跟在季总身边工作了这么多年,知道什么可以八卦什么不可以,遣散了小组员们,自己端着茶水敲开了会客室的门。
“时先生,喝茶。我们季总还在开会,麻烦您在这里等一等了。”萧璇一边说着,一边隐晦地观察时砚的表情。
时砚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手机屏幕,看样子是在等什么消息。
萧璇偷偷松了一口气,不是什么难缠的客人,不会凭白给自己增添工作量。
这么想着,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起来,柔声问道:“请问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时砚看了她一眼,不理解这位总助为什么如此热情,以往他作为小狐狸跟着季识槿来上班时看到过几次,萧璇面对来访客户都是一副散发着浓重怨气的“打工人”形象。
不过他还是淡淡地应了声:“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萧璇心情轻松地退出了会客室,一转身便迎上了好几道八卦的目光。
“行了行了,回你们的位子去,”萧璇笑着赶走她们。
时砚在会客室坐了一会儿,期间周助理进来了一趟,苦着一张脸,时砚问他怎么了,他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时先生,季总在会议室大发雷霆,您能不能帮忙去劝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时砚已经站了起来,边迈步往外走边问:“详细的经过,说一遍。”
“是这样的……”周助理转身跟上他的步伐,正想着说会议室在另一边,就见时砚稳稳转弯向着那个方向而去,熟悉得就像来过好多次一样。
来不及多想,周助理快速将会议室内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涉及公司内部隐私的东西他没说,只是说因为有个经理的汇报出了差错,上上下下的经手人员竟然都没看出问题来,直到今天会上当众汇报,才被季识槿指出了问题。
时砚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走到了会议室门口,刚好周助理也讲完了事情经过,他们在门外站定,听见里面季识槿压着怒气训斥员工的声音。
“……这么明显的错误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你们来季氏是混吃等死的吗!今天是小组汇报,改天如果是在董事会面前汇报,是不是也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
周助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在门板上敲了两下,得到回应后推开了门:“季总……”
季识槿还在气头上,看都不看就没好气道:“找我做什么,不是说了会议结束前不许来打扰吗。”
周助理叫苦不迭,心想如果再不来打扰,我怕您被下面人气死。况且这次是特殊情况嘛,来的人是老板的绯闻对象,他不敢不报。
“叩。”一只修长手指弯曲,用指节敲了下门板,会议室内众人都听见了一道冷淡矜贵的声音,“我找你,也不行么。”
季识槿脸上烦躁的表情瞬间僵住,他一回头,看见了靠在门边姿态慵懒的男人。
时砚露出了一个只有他能察觉的浅笑,声音柔和了些:“季总,现在可以结束会议了吗?”
*
在会议室里被骂了一上午的员工们终于得以逃脱,走之前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老板身边的那个男人,是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但能轻而易举地让老板消气,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直到人都走光了,周助理也默默退了出去,为他们关上门,不小的会议室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时砚站在季识槿身边低头看他,抬手轻轻拨弄了下他的头发,声音很轻:“还在生气?”
季识槿早就在看到时砚的那一刻就不气了,现在被这样一说,委屈地抱住男人的腰,将自己的头靠了上去。
“刚才你都听到了?我平时不是那样的,今天是情况特殊……”
时砚低低笑了一声:“嗯,我知道。”
季识槿怕他这一面不被时砚喜欢,但只有时砚自己知道,他并不在乎那些,并且觉得生气的季识槿也很可爱。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下去……”
季识槿的声音被打断,时砚掏出手机点开他们的聊天界面,上面几条单方面的消息明晃晃地摆在季识槿面前。
季识槿哑声:“抱歉,我手机放在办公室,没有看到。”
他垂着眸,看起来有点沮丧。
时砚并不懂季识槿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一点举动就引发很多情绪,但这并不妨碍他安慰他。
“好了,没事,我让前台联系了周助理带我上来,萧总助给我泡了茶,”时砚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的那些小助理们第一次见我,想要八卦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了。”
季识槿抱着他闻他身上的味道,闻言也淡淡地笑:“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平时活泼了点,时总别跟她们计较。”
时砚捏了捏他的后颈:“不会,我知道她们没有恶意。”
两人在会议室里搂搂抱抱了一会儿,时砚观察着季识槿的情绪已经平复了,才让人松开手,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季识槿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紧接着就是反锁的声音,周助理摸摸鼻子,自觉地去定中午的两人份午餐了。
听见门上锁的声音,季识槿莫名紧张了一瞬,紧接着又放松了下来。
这里是他的办公室,锁门只是为了以防外人不打招呼就进来,而不是时砚想在这里做什么。
但他错估了妖怪的胆量,时砚锁上门后向他走过来,神情平淡自然地将轮椅调转了个方向,俯身吻了下来。
“唔……”
季识槿被亲了个猝不及防,慌乱间手指扒住桌沿,用力到指甲泛白。
“别,这是公司……”
时砚放开了他,身体离远了些,又恋恋不舍般追上来轻啄了一下。
“我知道。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时砚故意这么问。
他们除了亲吻还什么都没做过,季识槿脑袋里不知道一天天都在想什么,是觉得时砚会在这里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么?
季识槿也知道是自己想岔了,连忙推开堵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轻咳了两声表示清白:“……什么都没有,我要工作了!”
恋爱状态中的时砚热情得让他招架不住。
但时砚显然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趁着季识槿放松警惕,突然伸手将人一把抱了起来,一个转身放到办公桌上。
季识槿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屁股挨到了冰凉的桌面,双腿被分开,男人不由分说地挤进来,暧昧不清地俯身——
季识槿瞳孔骤然放大。
埋在他颈侧的脑袋动了动,他只感觉到脖子上一触即分的柔软湿润,时砚低低地笑了一声,抬起头来。
不做什么,但逗一逗还是可以的。
季识槿羞恼地伸手推他:“别闹我了。”
第23章 只是一只小狐狸(23) 你真和男人谈……
时砚似乎很喜欢这样面对面抱着的姿势, 但季识槿双腿没有知觉,这样只能完全依靠对方,稍有不慎就会摔倒, 他不喜欢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时刻。
“别动。”时砚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儿一样低声诱哄,“不会让你摔到的,信我,放松。”
他的腰背没有挺直, 而是微微俯身,落下的阴影将季识槿整个人笼罩其中,也许是因为修炼性质的缘故,狐族法术多属火, 他周身时常围绕着干燥温暖,像晒太阳一样的味道。
季识槿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要紧绷, 缓缓将头靠在时砚的肩膀上, 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将衣服扯出褶皱的手指不自觉松开。
时砚在他耳边放缓了呼吸, 慢慢观察着他的举动, 伸手从腰后揽住他,用力贴近自己,两个人毫无缝隙地抱在一起, 呼吸缠绕, 气氛暧昧。
季识槿垂下眼, 没有紧张害怕, 反而体会到了一种难得的宁静,是抱着他的这个人给予的。
“我……”
季识槿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听到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响起, 吓得他像惊弓之鸟一样差点跳起来,被时砚在背后轻拍哄着静下来。
“你的电话,”时砚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没说来电人是谁,直接将他从桌子上抱了下来,放回轮椅上,“我觉得你可能需要接一下。”
季识槿本来还不清楚他为什么这样说,但当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瞬间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碎发后的耳尖红了个彻底。
论谁在和男朋友暧昧的时候收到妈妈打来的电话,都不会比他更冷静了。
季识槿低头不敢去看时砚现在的表情,将手机拿过来接听,放在耳边,清了清嗓子道:“……喂,妈。”
“阿槿啊,下周末记得回老宅,每年一次的大聚会不要忘啦。”季母在电话那头语气轻快地说道。
季识槿垂下眼帘:“好,我让助理提前空出时间。”
时砚在一旁听着,捻了捻手指。
季家人丁兴旺,亲戚之间关系也不错,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组织一场家族聚会,到时候几乎所有的季家人都会去,季识槿自然没理由不去。
季母打电话过来肯定不止为了这点小事,果然,季识槿答应了要回去后,季母下一句话就是:“诶,阿槿,上次抱着你的小帅哥,你们现在相处得怎么样啦?”
季识槿反应了一下谁是“上次抱你”的那个,注意到时砚投过来的调侃视线才恍然大悟,轻咳一声强装镇定地回道:“我们……是朋友,妈你问这个做什么。”
季母在那边捂嘴笑了:“都抱你了,还是朋友?阿槿,妈妈不是那种迂腐的家长,你真的谈男朋友也没关系的,不用瞒着妈妈。”
季识槿放在桌子下面的手都快掐烂了:“妈,我们不说这个了。”
“好吧。”季母也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见好就收,“下周记得回家,哦对了,你养的那只小狐狸怎么样了?说好的让我见见呢。”
季母说到最后语气故作埋怨。
季识槿无法,只能答应:“下次我带他回家。”
“这就好了嘛,乖乖工作吧,妈妈不打扰你了。”季母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她那边满心欢喜地去和季父八卦儿子的感情状况了,季识槿却无助地抬头看向时砚,脸上是求助的表情。
“你刚才都听见了吧。”疑问句却用的肯定的语气,季识槿不信他那狐狸耳朵听不清这么近的电话。
果不其然,时砚点了下头:“嗯。”
“那你,要跟我回家吗?”季识槿侧脸染上一片绯红,虽然是以小狐狸的身份,但也可以算做是见家长了。
时砚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揉了揉他红透的耳尖,道:“嗯,跟你回去。”
人类的寿命短短几十年,顺着他又何妨。
“不过,还有一件事。”时砚看向他,神色认真。
“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的身体状况等不了,我们需要回妖族治疗。”
“短则三四个月,长则半年,你要做好准备。”
季识槿紧紧抿住下唇。
“我需要时间安排公司事务,还有我父母那边……”想到要找理由和爸妈说他需要消失半年去治病,季识槿就感觉一阵头疼,“希望能糊弄过去,我真的不擅长说谎。”
时砚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没关系,我会帮你。”
季识槿抬头看他,他挑了下眉:“出身财阀世家的时总,有一些顶尖医疗实验团队的内部消息,好像也不足为奇。”
季识槿思考了一下,倏地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露出个轻松的笑。
*
又是一个周末,季识槿带着变回小狐狸的时砚坐上前往老宅的车,路上,他低声叮嘱时砚:“今天人会很多,你若是不喜欢吵闹就告诉我,我带你去躲清静。”
小小的红色狐狸毛茸茸一团窝在季识槿的腿上,闻言动了动耳朵,传音给他:“放心,我又不是真的宠物,还能被欺负了么?”
季识槿笑了笑,伸手帮他顺毛,得到了小狐狸主动的贴贴,时砚变成狐狸之后好像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在他面前依旧是刚认识时那副撒娇卖乖的样子。
对此,时砚表示:狐妖天性如此,他也被影响了一点。不过分抑制的情况下,就是现在这样了。
61提出怀疑:“宿主,真的不是你为了吸引任务目标的注意,故意这样做的吗?”
他的宿主当然不可能给他回答,61只好暗戳戳录下这一幕,存在自己的数据库名为“宿主黑历史”的一栏,等之后拿出来回味。
车子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郊区,季父季母住的地方远离闹市,很清静,也很宽敞。
季识槿的轮椅在门前的石板路上发出些许声音,还未走到门口,门便开了,季母披着披肩走出来,笑意盈盈,在看清他怀里的一团小红狐狸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哟,好漂亮的小狐狸,儿子你真会养。”季母挥挥手让司机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玄关,“怎么又拿东西,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缺。”
季识槿低头看了眼装可爱的时砚,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不显,平静地回母亲的话:“有上次拍卖的一些东西,我那边放不下,您挑喜欢的放在外面当摆件。”
“好呀好呀,不过别在这儿说话了,进去吧。”季母又看了眼小狐狸,显然这比那些名贵拍品更让她感兴趣。
时砚察觉到了季识槿的心不在焉,主动和他传音:“在担心什么?”
季识槿任由佣人推着他的轮椅跟在季母身后,抿了抿唇道:“没有。”
既然不是担心,那就是紧张了。
时砚若有所思,随着他们进入客厅,时砚终于得见季识槿口中的“很多人”是个什么概念了。
季家人丁兴旺,血缘浅薄的早已不和季家本家来往,现在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季老爷子的亲生儿女组成的家庭,时砚粗略扫过,妖力附在眼睛上看去,轻易分辨出了哪些人是一家,季识槿与他们的血缘亲薄。
所以当季识槿在心底和他介绍这些人的时候,时砚只是淡淡一眼便记住了谁是谁。
确实如同季识槿所说,季家人都很和善,哪怕对红色的小狐狸十分好奇,也没有人不经同意擅自来摸他,一些小不点们更是眼巴巴地看着季识槿。
季识槿对上他那些侄子侄女可怜巴巴的表情,眉眼微动,松开了环在时砚身上的手。
“你们带小白去后院玩,不要吵闹。”
小不点们眼睛瞬间亮起来:“好!”
时砚摆摆尾巴跳下来,看着一群跃跃欲试的小家伙,轻巧地跳跃几步跑远,身后跟上来一串小不点,蹦跳着去了花园。
季识槿的三姑看见这一幕,调笑着跟他说:“你这小狐狸还能听懂人话呢,逗着小圆他们就跑了。”
小圆是三姑的小女儿,同龄小不点中辈分最高的一个,和季识槿那些侄子侄女在一起玩。
季识槿淡淡一笑:“嗯,他确实……很聪明。”
他垂眸,握了握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心,压下心头那股紧张,轻巧地转移了话题:“三姑,你们研究所最近的那项新药研发……”
见他提到自己的事业上,三姑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顺着他的话聊起了工作。
另一边花园中,时砚将一群闹腾的小家伙引过来之后,一下子跳上了栏杆高处,晃着尾巴不管小孩儿怎么叫都不下去。
61又冒出来:“宿主,你在欺负小孩儿?”
时砚懒懒抬眸:“没有。”
说话间他将尾巴耷拉下去,惹得几个小家伙蹦起来去抓,却因为身高不够怎么也碰不到时砚。
“小狐狸,快下来!”
“不对,叔叔说了他叫小白!”
“他是红色的!怎么可能叫小白!”
“……但是叔叔就是叫他小白啊!”
几个人类幼崽的童言童语让人发笑,今日阳光正好,时砚眯着眼趴下假寐,留出一丝注意分给这群小不点,看着他们以防出现意外。
狐妖微微动用妖力,便可以透过墙壁看到客厅内的景象,他虽然不在那里,但季识槿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61看着他的动作,恍然大悟:破案了,不是在欺负小孩儿,只是心思全在任务目标身上罢了。
客厅内,三姑和季识槿谈好了未来的合作推广计划,美滋滋地通知下属去准备汇报文件,季识槿喝了口水,身边便落下一道阴影。
男人是季识槿的堂弟,医学博士,常年带着一副没度数的银丝眼镜,看上去是那种斯文败类的渣男类型。
不过此刻在季识槿面前,男人轻咳了两声,面无表情地凑近,低声问道:“哥,你真和男人谈恋爱了?”
季识槿一怔,第一反应是反问:“你听谁说的?”
男人看了看对面,对上了表妹那张兴奋激动的脸,面露无奈,但还是继续和季识槿说了下去:“拍卖会那天都传遍了,本来我们都不信,可是后来那位时总除了季氏没有应任何一家公司的合作邀请,所以……”
他这话的意思是,都做这么明显了,还需要人猜么,全承宁都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了。
季识槿想到前几天时砚拿来让他看的项目计划书,瞬间明了,不过他当时以为是因为那个项目和季氏的主要业务符合才凑巧可以合作,原来时砚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其他公司吗?
季识槿手指蜷了蜷,顶着几个弟弟妹妹八卦的视线,无奈地点了点头:“嗯,他是我男朋友。”
话音落下,季识槿心底突然划过一道别样的情绪,他擅自在别人面前承认了与时砚的关系,却没有问时砚的意见。
若是他想要暂且隐瞒他们的关系……
遥遥关注着这边的时砚自然发现了季识槿的情绪变化,他不需要多想便知道季识槿现在的异样情绪是因为不安,不过他没有出声,只是眼神深邃地看着轮椅上的那道身影。
季识槿的心态不是他一句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只能漫长的时间能让他放下执念,相信时砚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时砚将视线移到一遍,61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宿主,我们的任务只是帮季识槿只好双腿就完成了吗?”
他有些疑惑,宿主来到这个世界好像什么都没干,唯一做了和任务相关的事就是给任务目标找治疗死气的办法。
时砚回答他的疑问:“因为按照这个世界的走向,只要季识槿的身体不出现问题,就没有人能破坏季氏,更遑论让整个季家都走向下坡路。”
季识槿往后许多年的坎坷命运,皆是源于他的一双残腿,而时砚从中看到的死气更是导致一切走向不幸的源头,若是去除掉死气,让季识槿健康度过余生,季氏便不会因为掌权人生病大受冲击,自然就不会有后续的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若是放在平时,帮季识槿治疗好双腿,任务系统就可以判定我们完成任务,返回主世界述职。”时砚垂下眼,一字一句道,“不过现在看来,未必。”
“嗯?为什么?”61时常觉得自己不够聪明跟不上宿主的脑回路,“任务判定系统是由主世界发明的超高科技,不会出错的。”
时砚摇了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次任务没那么简单完成。”
况且他们还未攒够能量,主系统也没找来,完成任务后又能去哪儿?
第24章 只是一只小狐狸(24) 各项身体器官……
季家人多, 午餐时整张长桌都坐满了人,时砚和一群小豆丁被叫进来洗手吃饭,季识槿抿着唇接过佣人手上的热毛巾, 给小狐狸擦了擦四个爪子。
季母是真的很喜欢小狐狸,特意将时砚的座位安排在了她和季识槿中间,时砚在类似宝宝椅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端坐,左边是季识槿,右边是热情的季母。
季识槿悄悄拉住他的尾巴尖, 低声道:“抱歉,你如果不喜欢这样,可以先离开,我帮你把吃的带去房间。”
时砚给他传音道:“不必, 你的家人高兴就好。”
季识槿放下毛巾的动作一顿,因为时砚这一句话, 心底泛起细密的涟漪。
季母不知道他们的对话, 落座后眼睛一直盯着小狐狸看, 越看越喜欢, 不禁问自家儿子:“阿槿, 妈妈可以摸摸它么?”
“他……不喜欢人碰。”季识槿话刚出口,就收到了时砚的传音,又改了口, “妈, 你可以试试, 他不愿意的话自己会躲开。”
“真的呀?”季母伸出手, 轻轻在小狐狸后背上摸了摸,见时砚真的没躲开,眼中笑意更甚, “看来是接受我了呢。”
季识槿看着姿态略显僵硬,但在母亲手底下一动不动的时砚,唇边荡开一丝浅浅的笑。
时砚的午餐是季母询问了季识槿,特意叮嘱厨房做的,虽然味道清淡,但食材都是最新鲜的。
吃过午饭,小孩子们都显出了疲态,别墅空房间很多,季父让佣人给他们都安排了房间去午休。
季识槿和父母说了会儿话,带着时砚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二楼东边是季识槿的房间,推开厚重的大门,里面是各功能齐全的套房,有独立出来的书房和卫生间等等,最特殊的是随处可见的扶手,看高度正是季识槿坐在轮椅上用的。
时砚将这些都尽收眼底,在季识槿反锁上门时跳下他的腿,落地变回人形。
季识槿回身看到时砚,脸上表情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侧脸线条都显得有些柔和,虽然知道房间里隔音很好,但季识槿像是学生时代偷偷带对象回自己家的少年一样,做贼心虚般不敢发出大的动静。
他控制轮椅来到床边,看着男人,轻声道:“你要午休一会儿么?”
小孩儿们都去休息了,偌大的季宅没了声音,现在除了睡觉也不适合再做别的事。
时砚回头看他:“困了么?”
季识槿平时工作一整天都不累,现在怎么会困,他摇摇头:“我不困。”
“那介绍一下你的房间,可以吗?”时砚摆弄着书桌上一个小巧精致的摆件,饶有兴致地问。
季识槿愣了一下:“当然可以。”
他学生时代的生活很无趣,出事之前,他和其他精英教育的孩子没什么区别,每天上下学,在这张书桌上做作业,也会因为难题困扰,也曾在考试前夕奋战到凌晨。
但是后来双腿残疾后,他有好几年没出过家门,平时授课便请家庭教师来家里,在这间书房里上课,偶尔也会透过书房那扇视野很好的窗户,看看外面草地上肆意奔跑的同龄人们。
……
季识槿将这些如同讲故事一般用轻快的语气说出来,却没注意到时砚的沉默。
“后来我接受了自己的情况,选择回归社会,和其他同龄人一样进入教室……”
声音戛然而止,季识槿被抱了起来。
时砚将人托着放在书桌上,用一个浅浅的吻堵住了他的话,分开后垂眸望着他,深邃的眼神几乎要望进他的心底。
季识槿噤声了。
他终于察觉到了时砚表达的那一点点反抗,是不愿让他掀开自己过往的伤疤,只为给恋人讲个故事。
他深深地望着时砚,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仿佛下一瞬就要跪下来,虔诚地宣誓自己将忠于神明。
时砚错开视线,突然觉得,季识槿有点疯。
不是长久压抑的情绪反弹,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宁愿自伤一千,也要让敌方损失八百,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样极端偏执的感情不好,他会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甚至失去想要的东西。
不过时砚并没有提出来,也并不想纠正他,他知道自己手里握着拴住季识槿理智的绳,一松手可能就会导致万劫不复。
但是绳子的这一头并不在手里,它同样拴在时砚的脖颈上。
时砚将自己完全向季识槿敞开,既能做安抚他的镇定剂,也可以为他的疯狂兜底。
“唉。”
一道淡淡的近乎无声的叹息在季识槿耳边响起,他回神,看到时砚从抽屉里面翻出了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证书,白纸上已经微微泛黄,昭示着岁月的痕迹。
“上面写了你的名字,”时砚转移了季识槿的注意力,让他来看自己手中的东西,“看时间,是十几年前的证书。”
季识槿早就忘记了这里还遗落着一张证书,闻言好奇地接过来,看清楚上面的字后耳尖一下子红透。
“家庭创意折纸大赛金奖,获得者:季识槿。”
证书是打印的,上面的奖项名称和获奖者却是手写的,随着这么多年过去字迹已经不太清晰,但还是可以看得到内容。
“这个、这个不是证书。”季识槿飞快将这薄薄一张纸对折了一下,将手背到身后,“你别看了。”
时砚俯身过来抱住他,伸手拦截了他想要藏匿证据的手,将那张纸从紧绷的指尖中抽出来。
季识槿闭了闭眼,认命般将脸埋进了时砚的颈窝。
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在他耳边鼓动:“折纸大赛金奖获得者啊,好厉害。”
明知是调侃,但季识槿还是难以面对,愤愤地在时砚的衣服上抓出褶皱,指尖微微颤抖着。
时砚像是不知道他的抗议似的,一字一句读了下去:“……识槿小朋友制作的能飞二十米远的纸飞机,在此次大赛中远超……,荣获……”
“时砚……”季识槿头抵着他的肩膀,声音闷闷的,“求你,别读了。”
他的声音唤醒了季识槿的记忆,那时候他才七八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家里鼓捣纸飞机的时候被父母看见,兴致勃勃地和他来了一场比赛。
结果自然是他赢,季父季母放水都放到海边了,最后还笑眯眯地给他颁了个奖。
现在这段回忆被翻出来,那张玩笑一样的证书还被时砚看到,季识槿只想让时间倒流,早一步将证据藏起来谁也别想找到。
见快把人逗哭了,时砚迅速收声,将那张证书按照折痕折回去,塞到季识槿的手中。
“不逗你了,嗯?”
季识槿打开抽屉,入目是满满当当的废弃纸张,也不知道时砚是怎么从一堆没用的废纸里找出这张证书的。
他翻开所有的东西,将那张证书放在了最下面,上面用废纸死死盖住,不留一点缝隙。
时砚垂眸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在季识槿将抽屉合上时俯身靠过去,轻吻在他的眉心,温柔又庄重。
这个亲吻不似以往,位置太特殊,让季识槿有种被珍视的错觉,温暖得想要掉下泪来。
时砚低叹一声,抱紧了他,低头吻去眼角掉落的珍珠,心软成了一片。
季识槿没说话,默默收紧了手臂,让自己毫无缝隙地嵌在时砚的怀抱中,闭上了眼。
良久,他将情绪收拾得毫无破绽,表面看上去也和平时没有区别,谁也没有再谈起刚才的话题,季识槿转了转眼睛,说:“我离开公司半年需要有人坐镇,我想请我爸帮我暂管一段时间。”
时砚没有异议:“好。”
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季识槿临出门前对时砚说:“你留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时砚深深地看他一眼,没有拒绝,闪身躲在门口看不见的地方,季识槿开门出去,又转头将门关严。
季父季母没有午睡的习惯,按照季识槿对他们的了解,现在两人应当是在书房里下棋或是看书。
敲响书房的门,静了两秒,门被打开,季父看见外面等待的人是季识槿,脸上闪过一丝意外,连忙侧身让他进来。
“过来找我和你妈妈有事?”季父年轻时长相也是一绝,但在季氏总裁一位上坐了太久,看上去不怒自威,面对夫人儿子时表情才会和缓一些。
他让季识槿进来,然后重新关上门,坐回了窗边——
他刚才正和季母一起下棋,下到尽兴之时被季识槿的敲门声打断。
此时也顾不上下到一半的棋局了,季父快步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端过来,将棋盘上的棋子随意拂到一旁,在空出来的位置放下水杯。
季母笑眯眯地看着丈夫忙活,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和儿子调侃道:“看看你爸,我在这儿陪他下了半天棋,都不知道给我泡杯茶,儿子来了反倒勤快了。”
季父十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是你说午饭吃多了不想要喝茶的。”
季识槿看着两位表面互相埋怨,实则打情骂俏,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季母笑着睨了季父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儿子:“怎么了?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讲的?”
他们对季识槿很了解,若是小事根本不必和他们商量,儿子从进门起就一副欲言又止的状态,说明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
季识槿闻言表情沉了下来,垂眸思索要怎么开口,季父季母见他这样,也收敛了玩笑的心思,神情严肃起来。
“儿子,有什么困难你就直说,爸肯定想方设法给你解决了。”季父严肃道。
季母也应和:“是啊,阿槿,是出什么事了吗?公司事务上的?让你爸出面帮你摆平就是了。咱们家不兴让孩子吃苦那一套,工作上有困难就告诉爸妈,啊。”
季识槿抬起头,看着爸妈为自己担忧的模样,哑声开口:“我……也许要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去哪?”季母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是要出差吗?”
“不是。”季识槿摇了摇头,一口气将话说完,“我要和时砚去海外一个医疗研究团队治疗双腿,团队的研究项目是封闭的,大概需要半年的时间。”
被这句话震得不轻的二老愣了片刻,努力进行理解,季父先反应过来,眉头皱出深深一道痕迹:“这可信吗?况且你的腿不是没检查出问题来,这……”
季识槿看着他,目光微动,时砚是妖这件事没办法告诉二老,他腿上也不是寻常伤势,拖久了会危及生命,实在是一点都耽误不得。不然,他总会慢慢告知二老,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总之,那个医疗团队的研究方向正好和我的状况相符,如果成功,我的腿就不会再恶化,身体甚至也能好起来。”季识槿顿了顿,还是扔下来一个重磅炸弹,“前段时间我去体检,结果……”
他在这时候停下来,引得季父季母都紧张地看着他。
季识槿闭了闭眼,声音沙哑:“我的各项身体器官在逐步弱化,变化很小,但速度很快,若是不干涉,可能不出十年……”
哐当——
季母手上的棋子掉在了地上。
*
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两个小时过去,从外面看依旧是安静无声,不知道是隔音太好,还是因为里面的人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安静。
时砚闭目动用妖力感知着书房门口的动静,却没有向前一步。
季识槿既然将他独自留在房间里,摆明了是不想让他知道书房内会发生的事,时砚尊重他的意愿,没有擅自探听。
时钟上的指针一点点走过,不知过了多久,时砚猛地睁开眼睛。
61悄无声息地冒出来,声音小小地问:“宿主,那边怎么样啦?”
时砚嘴角微微勾起,还未等他回答61,便听见门口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61连忙钻回了系统空间。
门锁打开,季识槿推门而入,看到坐在他床上面目沉静的男人,连忙收敛脸上的疲惫,露出个安抚般的笑。
“已经和他们说好了,爸会帮我管理半年公司事务,同时对外散播消息,说我身体状况变化,已经前往y国进行保密治疗。”
“时砚,”季识槿眸光潋潋,其中似有星辰闪烁,“你说过的,带我去妖族领地看看。”
时砚看着眼前这个让他第一次心动的人,目光温柔而深邃,他向他伸出手,将人搂进怀中。
季识槿听见了他坚定的承诺。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第25章 只是一只小狐狸(25) 他的拒绝被淹……
为了掩人耳目, 也为了完善季识槿去y国治病的谎言,时砚没有带着人瞬移,两人坐飞机在y国落地, 时砚动用这个身份的家族势力,将他们后续的行踪抹去。
而留在承宁的程赐,莫名其妙成了时砚的代理人,负责时家和季家的合作,并被时砚指派负责他在承宁的生意。
白手起家辛辛苦苦打拼的程赐一夜之间变成了财阀大少的心腹, 惹得不少媒体狗仔争相报道,程赐不堪其扰,现在连出门倒个垃圾都要捂得严严实实。
“大佬,我不行了,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程赐这些天被神出鬼没的狗仔整得没脾气,最大的希望就是季识槿赶快治好病然后迅速将大佬带回来。
千年狐妖不在乎人类社会的资产, 但他, 一个小小刺猬, 很在乎!
每天除了自家公司的事情要处理, 还要盯着时砚和季氏的那项合作, 同时还要应付季识槿父亲心血来潮的打探,再这样下去,程赐觉得自己真的会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