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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 姜献 18509 字 1天前

“她再也不会要我了,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少年帝王呼吸都变得孱弱,温热的泪滴滴坠落,落在心尖漾起悲伤的涟漪。

第136章 我们程策是最可怜的小猫“想开点,至……

“怎么回事?”瑶光立刻感觉事情不对劲。

程策捂着脸痛哭,声音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带着浓烈似酒的悲伤,叫人沉溺其中。

天枢听着他的哭声心狠狠地揪着,赶忙安慰,“陛下,你把话说清楚啊,主上怎么可能不要你?她那么喜欢你,我们都是知道的,你们不是已经完成一次结契了吗?主上若不在乎你是不可能跟你结契的,唉你别哭了,眼睛待会儿都要哭肿了。”

开阳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苦口婆心道,“是啊是啊,哭肿了很难看的,那时候主上可能就真不喜欢你了啊。”

旁边的天权眼见着插不进去话,又不甘心在未来李明诛的伴侣面前没有存在感,只能跟着开阳天枢应和,“是啊是啊。”

天璇:“……”

天璇听她们说话有些头疼。

“陛下,你要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才可以。”瑶光的声音依旧温柔,可表情却难得的严肃,“小孩子有话不要瞒着,你说出来,我们几人帮你解决。”

天玑认真严肃的同意,“是的,陛下,我们解决事情很有经验的。”

阴冷潮湿的地牢中,只有嵌入石壁的几盏长明灯摇曳着,昏暗的环境中,程策的泪珠刺眼而飘摇,他哭的整个身体都在细微的颤抖着,玉衡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顺气,所有人都没有催促他,只是围在他周围,专注而耐心的等到他缓缓。

程策抽抽搭搭的抬头,朦胧烛火下,他的眼尾泛着红,琥珀色的眼睛被洗涤干净,泪水不断的积蓄而后落下,顺着略显瘦削的脸颊汇聚,鼻尖一动一动的,显现出浅粉色,他轻咬下唇,竭力忍住哭声,模样可怜极了。

过分修长的睫羽被泪水打湿,一簇一簇的挺立着,他的神情略显无措可怜,下意识的想要找到依靠,旁边的开阳看见心头要疼死了,赶忙揽住他把他往怀里带,用尽此生最大的柔情安抚他。

“不要怕,不要怕,我们都在这里呢。”

“开阳。”程策抓着她的胳膊,从她有力的臂弯中抬起脑袋,干净清澈的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声音依旧哽咽着,程策看见开阳似乎看见了救星一样,磕磕绊绊的跟她解释,“我、我们再也不能见到她了,我没办法,我想、想让她不要陷入危机,可是、可是她总不跟我讲她受到的伤痛,我担心她,所以我……”

他想到了什么,呼吸一滞,痛苦的又想要缩起脑袋去躲避,心尖尖泛起的酸意不断蔓延着,扩散着,喉咙间似乎哽着什么东西让他再难说出话来,他浑身冰冷,只有流出来的泪是温热的,可又转瞬即逝。

见他又崩溃,即便是常年在外不知京都暗潮涌动的玉衡都有些受不了,胸口闷闷的,她顿了顿才有些别扭道,“陛下不要哭了。”

长这么漂亮,哭起来也让人心疼的不行。

程策也不想哭,可是漫上来的悲伤总会将他吞没,光是想着李明诛那双冰冷平静的眼,想她看向自己时无意识的柔和,想她清冽的嗓音对自己说出直白的情话,程策就觉得,自己活的真是悲催。

十八年,他不在乎任何东西,不在乎启楚如何,不在乎孟昭如何,不在乎旁人的生死,不在乎自己拥有的权势帝位,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一个李明诛而已,为什么这么困难,为什么人人都要阻止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让他们分开。

程策想不明白。

他只要李明诛,就这么一个要求,却也是最难实现的那个。

他痛苦的闭上眼,脑海中却权全是和李明诛相处的点点滴滴。

李明诛的唇带着凉意,身上除却浓郁的苦药味,还有清冽的霜雪味,埋在李明诛的颈侧,能透过薄薄一层皮肤感受到她脉搏跳动,能知道,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其他。

“李渠、李渠要我帮他,我没办法,我没办法看明诛为我受伤,我、我不想让她为我这样,她明明就身中剧毒,为什么总要瞒着我,寒潭水冷,她又为什么总要逞强说没事,明明都要死掉了,明明剑走偏锋最危险,她却什么都不跟我讲,一点点、一点点都不告诉我。”程策哭着说,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我想要她好好活着,可是我劝不动她,她要跟母后分裂,她要自己得到结果,可是她快要死掉了,帝师府的人被杨成昀拦截,谁还能救她……”

程策将脑袋埋在开阳臂弯中,哭的撕心裂肺,泪如断线朱玉,滴滴滑落,隐匿入衣,程策哭的说不出话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执拗着要讲完,“我必须答应他,我、我没办法看明诛身陷囫囵,我不可能冷眼旁观,当做无事发生,我爱她,你明白吗?我爱她,所以我甘愿成为她的附属,我可以去委屈自己,听她的话,留在她身边,但是我不想成为她的累赘,成为她的负担,我只能离开……”

他断断续续的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不知不觉间,除了他的哭泣声,周围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天枢猛地起身,对着阴冷粗糙的石壁用尽全力的捶了一拳,她低声骂了句,心头愈加烦躁。

“李渠就是这样冷血无情,这些年来总想着要主上变得跟他一样,无所不用其极,我没想到他居然能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瑶光脸上的笑容消失,她沉吟片刻才出声,“不用担心,李渠说些话也不尽然都是真的,运奴和残月确实毒性猛烈,但还不至于让主——”

“我跟她二次结契了。”程策颤着声音道,“我跟她二次结契,她没有那么多力气去抵抗运奴和残月,在寒潭的时候她还发着烧,整个人很虚弱,我知道,再不救她,她真的会死掉的。”

“我们都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不对吗?”

程策话音落下,一时间又没人说话,恢复沉寂。

瑶光沉着脸。

她平日很少露出这种阴沉的脸色,因为要跟在李明诛身边应酬,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在朝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心里明白李明诛的性格,所以对外交际这方面一直都是她来做,长此以往的,她也习惯性的对谁都带着温柔似水的笑。

她跟在李明诛身边,对李明诛的情感变化自然比旁人看的通透些,对程策也是喜爱大过厌恶——毕竟这个人,无论如何都帮李明诛彻彻底底的走出孟昭的阴影,至于阴影哪来的,不要管。

程策喜欢李明诛,她也明白,看见程策跟李明诛撒娇,看见李明诛淡漠中些许无奈和纵容,,潜移默化的,日积月累的,改变着她,让她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感激程策。

可心底毕竟是向着李明诛的,她对

程策的喜爱也是建立在李明诛爱他的前提下,这种爱屋及乌的感情不能跟她对李明诛的感情相提并论。

瑶光明白程策现在痛苦挣扎又彷徨绝望的心情,他想陪在李明诛身边,却也愿意用生命换李明诛安好——这是每一个苍梧人都会义无反顾拥有的苦恼。

“陛下。”瑶光艰难的呼吸着,她黑沉的眼看着程策,尽力扯出苍白难看的笑来,直觉告诉她,程策还有更不好的消息等着她。

“李……李家主。”她稳了稳心神,轻轻呼出一口气,“李家主还跟你说什么了吗?比如,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现在她们受制于人,要逃离这里还是比较困难的,那么,冷血无情又狠戾决绝的李家主,所以他们的下场,又有什么安排?

程策哭的更伤心,四肢百骸都浸没在无边无际的悲伤和泪水中,他紧紧闭上眼,因为害怕,眼睫还在微微颤抖着,指尖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裳,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着红。

他呜咽一声。

“……他、他说……”

程策压抑着哭腔,勉勉强强的吐出不大清晰的话来,原先清澈干净的嗓音变得沙哑。

“我们不可以活着离开的,他、他说,他不希望有任何人的存在能够动、动摇明诛,所以,所以……”

“所以我们只能去死。”天璇淡淡的掀起眼皮接上程策未完的话。

她几乎是讽刺的笑出声来,“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结局吗?宋舟砚的生父当年不也是因为这死的?李渠就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要做绝,不留一丝破绽,好了,你们都哭丧着脸干嘛?不是说好了为主上抛头颅洒热血,付出生命在所不惜吗?”

天璇扫视一周,她们个个愁云满面,脸色凝重,就连常年被“流放”在外的玉衡都苦着张小脸,天璇看不下去了,抬手拍了下玉衡。

“你不刚被人从外地抓回来的吗,你懂什么啊就在这伤春悲秋的?”

骤然被打断悲伤情绪的玉衡更加泄气,她不满的瞪了眼天璇,小声嘟囔反驳,“拜托,你们日日跟在主上身边的人,当然不懂我这种被发配边疆的小可怜。”

天璇没理她,又转过头看几乎要哭晕在开阳怀中的“小可怜”。

“死就死,这有什么好怕的。”天璇拍了拍程策的后背,摸着那突出的肩胛骨,眼睛滴溜一转就想到了安慰人的话。

“想开点,至少你为了主上而死,不对吗?”

“不对。”

天璇:“嗯?”

她一愣,转头看说话的天玑。

“哪不对?”

天玑骤然抬头,认真严肃道,“他们,二次结契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天璇这才想起来,开阳天枢也反应过来,几人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一句话。

“完了。”

第137章 受刑“哥哥就是用这种声音勾引李明诛……

瑶光脸色一变,她刚想张嘴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几人又互相对了眼神,心照不宣的决定暂时先结束这个敏感的话题。

“先保护好他。”天玑匆匆起身,路过瑶光时短暂的挺了下低声嘱托,“保护他就是在保护主上,至少现在,他们都不能出事。”

脚步声在幽静的地牢中格外的突兀,这两日不断的有人来有人去,惊动了旁边几个地牢中死尸般的犯人,天玑走到牢门旁,只随意瞥了眼对面牢房中目光呆滞形容枯槁的人,便皱着眉移开。

来人是程漾,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看着不像外邦的影卫,两人合力提着个桶,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程漾动作稍显急促,待他匆匆走到牢门前的时候,呼吸略显紊乱,但脸色红润,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

他稳了稳心神,眼底是压不住的笑意,侧眸朝牢中看去,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啊,哥哥还在哭呢?”

“我真搞不明白,李明诛到底喜欢你哪里。”他毫不掩饰对程策的鄙夷和讥讽,高高在上的语气叫人听着不舒服。

在他提到李明诛的时候,程策的身体因为肌肉记忆下意识的瑟缩了下,程漾自然将程策的反应一丝不漏的收尽眼底。

他轻笑出声,“哥哥,我今日没时间跟你叙旧,你父皇母后前脚刚走,再过一会儿杨成昀就会来这里接手,我动作快些,你也小声些叫,知道吗?”

他意味不明的话叫天玑几人听着难受,天玑蹙眉,“程漾,你要做什么?”

程策现在的身份非比寻常,灵魂纠葛,他所受的伤痛都会以不同程度反噬到李明诛身上,按照程策的话,李明诛现在命悬一线,任何细微的伤痛都能让她万劫不复。

程漾笑着不语。

身后的黑衣侍卫立刻上前,天玑抿唇,做出防御姿态,尽管现在她们几人身中软筋散,内力使不出来,但是无论如何,能扛得住一点是一点。

然而事与愿违。

两名黑衣侍卫话也不多说,从怀中掏出一把箭驽,在天玑警觉最高的时候随意往九幽中一射——箭在高空迅速炸开,里面浓厚的白烟立刻被释放而后扩散,天玑几人暗道不好,但想要防卫太过艰难。

这烟雾消散的时间极为缓慢,若要捂着唇舌,还不得憋死,但若不防卫,看程漾这架势,摆明了要对程策做什么。

程策现在的生命跟李明诛息息相关,牵连颇深,若是她们都不能保护好程策,那还当什么苍梧七星?

“超不多得了。”程漾在后面看着烟雾缭绕的九幽,透过白烟,目光落在程策身上。

依旧被人保护着,泪眼朦胧的受伤可怜模样叫人心软。

程漾心底没由来的烦躁,“让他清醒着,现在去把人带出来,动作快些。”

他是背着杨成昀孟昭和那些影卫来的,私心还是看不惯程策,特意来找他麻烦。

程漾在红莲教地位一直有些尴尬,手中的权力不多,今日惩罚完程策必定要受到重罚,但他不在乎,只要今日能毁了程策,他就觉得神清气爽,受到再多的刑罚都不在乎。

侍卫闻言收起箭驽,锁链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两人神色冷淡的打开牢门,天玑早已经浑身发软,站着的腿不自觉打颤。

她靠牢门最近,心底警惕着程漾,但同样的,她吸入的软筋散也最多。

两名侍卫根本就没有顾忌天玑,毕竟软筋散的功效格外威猛,就算是盖世大侠来了都要软成一摊烂泥。

天玑眉头紧皱,她悄悄运气,却发现体内内力被封。

也是,她们几人武功高强,内力深厚,若放着她们平安在这,程策早不知道被她们带着逃到哪去了。

眼见着两人就要略过天玑,她眉峰一凛,咬咬牙从衣袖间话落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手用不上劲,但她也不能放任他们过去碰程策,天玑立刻移步冲向他们,手在颤抖,却依旧死死地抓着匕首不放。

毕竟武功功底还在,天玑的动作比平日要慢上许多,但对上疏忽的侍卫还是绰绰有余。

刀风凛冽而迅疾,只瞬间,两名侍卫只感觉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裹挟着浓烈杀意的匕首朝着他们面首袭来。

二人心下一惊,下意识缩了缩瞳孔往后退,可是天玑过于快速的动作还是伤了他们,天玑以一敌二,趁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后刀锋一转,直直的刺向他们的腹部。

二人这才慌忙躲避,急忙抽出腰间佩剑挡住天玑攻势。

天玑本就是强弩之末,凭着强大的精神力全力一搏,身体早就不能维持平衡,软的不像话,被他们合力一挡,手中的匕首立刻脱落,她也被强大的后坐力震的踉跄两步撞上身后的墙上。

天玑闷哼一声,眼神却依旧冰冷的盯着他们。

程漾在外看着,只觉得右眼皮一直在跳,心头总惴惴不安,见天玑居然还有力气在这里反将他一军,心里的不快被放大,气愤的冲着侍卫大骂,“中了软筋散你们都打不过?!我养你们难道是让你们吃白饭的吗?!”

“还不快把程策拽出来!”

最后的通碟下来,两人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的耽搁,连忙点头应下,手中握着剑,又在开阳天枢那里废了些时间才将浑身酸软无力还满脸泪痕的程策拖出来。

身上的衣裳似乎还是孟昭带他在淮州城做的,布料柔软昂贵,金丝线隐匿徘徊,此刻被拖着,暗色的衣摆沾染地上尘灰,他被侍卫粗暴的拽着,衣裳也散乱开来。

九幽没有地牢的走廊亮堂,程策被拽出来粗暴的扔到地上后才恍惚反应过来,颤着眼睫适应明亮的光线。

“哥哥。”程漾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程策狼狈不堪的模样,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你说你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么多人爱你,保护你,你看看我,只是比你晚出生一年,就被他们折磨的生不如死,你知道我这些年来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咧开嘴,语气有些阴森,可那张脸却仍旧像孟昭,孟昭总是温温柔柔的,眉眼都含着春水桃花,此刻程漾做出这种表情,割裂感更加严重。

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的架着程策的胳膊将他拽起来,程策浑身无力,只能被他们拉起来。

他感觉到被粗鲁对待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只是这种□□上的痛感远远不能比得上心口撕裂般的疼,程策只眉头动了动,便失魂落魄的垂下脑袋。

他满脑子都是李明诛,根本听不进去程漾说的什么。

可现在,程漾偏偏就是在找他麻烦。

见程策仍旧这副可怜模样的垂下脑袋,活脱脱的像有人将他欺负狠了的样子,虽然程漾确实在欺负他,但也不妨碍程漾看着他这样,心底的妒忌怨恨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冷哼一声,极为用力的掐着程策的两腮,强制性的让他抬头,让那张原生态的,昳丽勾人的脸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程漾心口的怒火彻底被点燃,可是明面上,他只是变换了神色,唇角勾起笑来,声音也刻意模仿着孟昭变得柔和。

他略微粗糙的指腹碾过程策嫣红的唇瓣,程策的唇有些薄,可是颜色浓艳,唇角有意无意上钩的时候带着媚态,偏他的眉眼又清纯明媚,叫人看着不自觉的发愣。

程策有些难受的发出疼痛的呻吟,唤起来程漾阴暗的理智。

他垂下睫羽看着程策,声音很轻柔,“哥哥就是用这种声音勾引李明诛的吗?”

他的声音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刻意的放轻声音,与孟昭的声色更为接近。

这就好像,孟昭站在他面前,低声从嘴中吐出李明诛的名字。

程策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他有些愣的瞪大眼,灰暗的琥珀色眼眸颤了颤,可怜的像被暴雨淋湿的小猫,等待着谁的怜爱。

“看来是了。”程漾低笑着,“你就是用这样的声音,勾引李明诛,跟她调情,跟她表明心意,跟她说许多大逆不道的话,然后哄着她来为你赴死,对吗?”

他用力的掐着程策,指尖都在泛白。

不等程策回答,旁边侍卫已经眼疾手快的拿出红檀木盒,程漾从木盒中取出来一颗药丸。

他表情是说不上来的轻松快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带着惋惜。

“哥哥,你要是说不出话来,她还会要你吗?”

“祈漾!”浑身酸软不得动弹的开阳听到程漾的声音,咬着牙大喊,“放开他!”

程漾装作没听见。

手下的程策终于反应过来程漾的意图,他开始挣扎着想要从程漾手中逃离,可是身中软筋散,程策根本没有办法躲开。

程漾看着程策憋的脸色变红,那张总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脸上终于有了慌乱,他打心底的高兴。

不顾程策的反抗,程漾强势的掐着他的两腮让他张嘴,将药丸随手丢进他嘴中,在他想要吐出来时紧紧捂着他的嘴。

程策只感受到药丸在嘴中迅速融化,而后顺着喉管进到肚子中,他脸色发白的突然没了动作。

整个人颓废的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挣扎,可是被两旁的侍卫拽着不瘫坐下去。

程漾心底舒畅的笑出声来。

看着程策受苦受难,他就觉得所有的郁气一扫而空,被李明诛拒绝,被孟昭程咎为难,甚至被影卫冷待,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将错误归结在程策身上。

“哥哥,这就怕了吗?”程漾如同情人低语呢喃般的在程策耳边道,“你身上的图腾,我看着格外碍眼。”

程漾松开扼住程策的手,力气骤然消失,程漾注意到程策的两腮迅速泛起红痕。

他心底不免嗤笑又嫉妒。

果然娇气。

祈漾转身,将桶掀开,从里面拿起一根手指粗细的铁棍,天玑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听见刺啦一声,她再看去,只见那铁棒的底端,竟然是熨的发红的铁面。

第138章 他是唯一的筹码明诛,明诛,我再也感……

铁面被烧的炙烤着热气,气浪翻涌着,程漾微微一动,一滴铁水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滴落在地,滋滋烫穿冰冷的石板。

程策被吓的往后瑟缩,可是双手却被死死地抓着,他的眼底映衬着灼热的火光,少年帝王脸色灰白,几乎要忍不住的哭了。

“呜呜……”他摇着头后退,浑身脏乱,呜咽声从喉咙中传来,他张嘴说话,却发现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要……不要……

程策哭着摇头,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滑落,他眼角泛红,只能不住的摇头。

看着程策狼狈恐惧的模样,程漾心底说不出的畅快,嫉妒肆意疯长,燎烧着理智和来自血缘的那点不忍。

“哥哥,你看看,这个是‘孟’字,怎么样?你随父姓,可心里头念着孟昭,我在你身上烙下她的姓氏,让她一直陪着你好不好?”程漾眼底掩饰不住的疯狂,“你们一家三口□□爱和谐了,哥哥,你说,就算李明诛把你救出去了,看着你身上的烙印,会想什么呢?”

程漾看到前两日孟昭从地牢出来时的失魂落魄,恍惚沉默,联想到地牢中的重要人物,自然也明白了个大概。

“她看到你身上的烙印,会想到孟昭吧?哥哥,孟昭骗了她十八年,现在她好不容易不在执着于孟昭,要是看见你身上的东西,你说她还会爱你吗?”

李明诛对孟昭,应当是深恶痛绝吧?

程漾笑得开怀,“给你的脸上印一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用这张脸勾引她。”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程策恐惧害怕的模样,目光从那张苍白的脸往下移,看见了脖颈处凤羽图腾。

程漾笑脸一僵,蹙眉轻啧一声,有点不爽。

“我看哥哥脖子上的东西也碍眼,不如这里也打上孟昭的烙印吧?你是她的孩子,长的跟她又没那么像,她见到你,总想不到孟昭,不像我,长的跟她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说这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冷和厌恶,不过转瞬间便消逝。

地牢的灯冷而亮,照的程策脸色惨白。

程漾一步步的走向程策。

“程漾!住手!”天枢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心思着急的要冒火,可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程漾拿着铁棍,看着程策可怜害怕。

第一次,她这么恨自己没有强到能够无视一切。

她连程策都保护不好,还怎么配保护李明诛?

天枢紧紧的咬着牙,嘴里血腥味逐渐蔓延开来。

炽热的铁面被程漾抬起来,程策见状挣扎的更厉害了。

“呜呜呜……”他哭着摇头,眼底的乞求蒙上一层水雾,粼粼的水汽像晨曦中烟雨朦胧的山水。

“哥哥,这么娇气吗,一点苦都不肯吃。”程漾低低道,“你有想过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从来没想过吧,毕竟,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甚至把我当做情敌一样讨厌着,好巧,我们兄弟两个,都想到一块去了。”

他举起铁面,慢慢靠近程策。

脸上没了笑,于是也没有那么像孟昭,透过低垂的睫羽,恍惚可见少年本来的颜色。

程漾突然觉得很累很累。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累却不得不奔波,为了红莲教的事,为了孟昭和程咎,他不得不让自己变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李明诛再也不要回来,不要带走程策。

否则,他会很嫉妒很嫉妒的。

耳边嘈杂的,是苍梧七星撕心裂肺的,带着恨意和咬牙切齿的喊叫和挣扎。

程漾垂下眼睑,对着程策左脸贴近铁面。

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程漾还沉浸在尘埃落定的疲累之中,耳边忽然捕捉到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慢半拍的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手便吃痛,铁面被突如其来的箭拍开,丁零当啷的掉在程策的衣摆一角,滋滋烧出洞来。

他眉眼狠戾的看过去,“谁?!”

应声而来的是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程漾只见杨成昀手中握着的长弓,以及剧烈起伏的胸口。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见程漾手中的铁面被击掉,立刻拔腿就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边跑边指着压制程策的两个侍卫喊。

“你们俩干什么呢?!还不给我放开!”

姗姗来迟的影卫一窝蜂的从狭窄阴暗的甬道往地牢中窜,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终于唤来程漾的理智。

他捂着手,面色不善的盯着杨成昀,心下有些懊恼,不过眨眼间杨成昀就已经飞奔到他们面前,一把把程漾粗暴的推开,蹲下身子将还在哭的程策扶起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眼中是难以掩盖爽关怀和担忧。

程漾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他松开捂着手的另一只手,低头看了眼,被无头箭击中的地方已经通红一片。

他没在杨成昀赶回来之前解决掉程策,这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根本就没办法冷静的面对程策。

被程策那双干净的,悲伤的眼睛注视着,程漾就会觉得自己内心的阴暗歹毒无处遁形的被拉在日光下曝晒审判,他的恶与程策的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是亲兄弟,所以程漾不可避免的想要跟程策攀比,却输的一踏涂地。

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程策说自己这些年来的委屈痛苦不甘怨恨,想要将所有的错和罪责都怪在程策身上,这是荒诞而不应该的,可是谁叫他们居然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呢?

他什么都争不过程策,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是这样。

落后一步赶来的影卫立刻将他牵制住,程漾并没有打算挣扎,任由他们粗暴的将自己双手扣在身后,被人踢中膝盖,而后闷哼一声跪在地上,冷眼看着杨成昀对程策的怜惜。

“他是阶下囚,杨成昀,你对他这么关心,到底是因为教主所托,还是……”他声音很轻,顿了顿,而后另有所指的看了眼苍梧七星,“……还是为了其他什么人?”

影卫来自边疆外邦,虽然暂时听命于他们,但内心还是不属于这里,他们只是为了神迹和神迹主而来,至于其他,他们都不怎么在乎。

果然,程漾一句话就引起了周围影卫的注意,九幽的牢门再次被打开,几名影卫守在门口,杨成昀身旁的影卫手握着腰间的佩剑,低眸看着杨成昀。

他们寂静无声,默契的在等待杨成昀的解释。

杨成昀将吓得发抖的程策半抱在怀中,轻轻安抚着他,而后抬眼冷冷的扫程漾,冷声道,“把他带走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放走他。”

话音落下,却没有任何人回答,程漾讥讽的笑出声来。

他们在等待令自己满意的解释,毕竟,现在李明诛被救走,唯一能让她回来的就只有程策了,要是杨成昀真跟程策有点什么,他们再次失手放走程策,那他们还有命回去吗?

杨成昀深吸一口气,冷冷的瞪程漾,而后沉声道,“他是李明诛的爱人,一毫无内力,娇纵蛮横,二脾气极差,阴晴不定,三身份低微,手无实权,李明诛除了这张脸还能喜欢他什么?你们也不动脑子想想,若是毁了他这张脸,到时候李明诛不喜欢他了不来了怎么办?因为他程漾的嫉妒就因小失大吗?!”

他抱紧程策斥责。

周围极其安静,只有程策的啜泣声在地牢略显突兀,僵持片刻,程漾忍不住冷笑,刚想说话,影卫就送了,他们三下五除二的将程漾捆绑起来,顺便把下巴也卸了,免得他乱说话。

他们信了杨成昀的说辞,他们不得不信。

杨成昀手心沁出冷汗,他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而后低声轻轻的喊程策。

“程策?”

程策把脑袋埋在他臂弯中,身体一抖一抖的,捂着脸小声小声地哭,声音听着格外悲伤可怜,杨成昀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起来。

“不要哭了,被吓到了吧?”他低声叹了口气,眼底浮现出后悔,“都怪我,早知道程漾有这种心思,我就应该一听见他们的要求就赶来的,啧,抱歉,你别哭了。”

路过的影卫看了杨成昀一眼。

“哭花了脸李明诛会不喜欢你的。”杨成昀立刻严肃道,“在李明诛回来之前,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但是你也要知道,李明诛我们是一定要抓住的,你嗓子坏了也正好,本来还担心你见到李明诛会忍不住给她通风报信呢,现在看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打横把程策抱起来,而后在一众沉默的黑衣影卫的注视下缓步走进九幽,把还在哽咽的程策放在稻草上,“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想着乱跑,你跑不掉的,而且不要想着绝食给李明诛省麻烦,否则,到时候我们直接将你的干尸送给李明诛,相比高傲的神迹主肯定也受不了我们的挑衅吧?”

他说完这话,在苍梧七星冰冷厌恶的眼神中,脚步虚浮的走出九幽。

影卫默契的移开眼神,有条不紊的关上牢门,冲着杨成昀做出“请”的动作,而后陪着杨成昀离开地牢。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来,又浩浩汤汤的走,唯一留下的也就是已经失去温度的铁棍。

地牢依旧阴冷潮湿,九幽更甚,里面气氛凝重而低沉,苍梧七星几人脸色苍白,脸色很沉的围着程策。

中间的程策抱着膝低声啜泣着。

明诛,明诛,我再也感受不到心口的炽热了,你不爱我了吗?

第139章 失忆(基本没改,修了人名错误泛黄的……

满天霜雪纷纷扬扬,隆冬寒气深重,天色阴冷昏暗,远处梧桐枝桠覆雪,亭台楼阁都隐匿其中。

颂悲阁内,地暖炙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烛火摇曳着,暖光打在床榻边坐着的人的侧脸,修长的睫羽垂落,眉眼清冷,神色平静,高挺的鼻梁在一侧打下深深的阴影,薄唇微抿。

过分单薄的肩背披着件衣裳,屋内寂静,她手中握着本书,轻浅的呼吸喷薄着,辛仍守在她身侧。

不多时,有人从外面进来,脚步沉闷的踏进暗红地毯上,紫金炉鼎内,金丝炭火烧得正旺,袅袅香烟从香炉中腾起,那人等待着身上的寒气褪去,才绕过百鸟朝凤的屏风,动作很轻的撩开白玉珠帘。

“主上。”凝勿端着榆木托盘,上面依旧是白玉瓷盏。

李明诛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了眼便淡淡道,“祭司和几位家主到现在身体还没有好起来,对吗?”

凝勿抓着托盘的手一紧,将头埋的更低,“是,主上。”

“辛仍,把母亲喊来。”李明诛没有再理会凝勿,拢了拢下滑的衣裳,起身越过凝勿朝着屏风外靠窗的书案那走去。

凝勿不敢乱动,维持着弯腰恭谨的样子,心提

到嗓子眼。

李明诛醒来已经有三日了,自从七日前,李家主外出将奄奄一息的她带回来去凤池疗愈,到后来私用禁术篡改她的记忆遭到反噬,祭司和几位家主还未来得及看到李明诛醒过来便藏匿起来暗暗疗伤。

向火凤请罪,炼化禁药,他们勉强的将李明诛十八年虚构成传说中神迹主的平生,而后匆匆离开。

毕竟在李明诛的记忆中,她只不过是在十多个祭典中的一个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怎么可能连累祭司和几位家主遭到火凤降罪呢?

辛仍离开不多时便领着岑瑜匆匆赶来,颂悲阁内霜雪满地,寒风凛冽刺骨,岑瑜裹紧鹤氅,低声问,“她可是发现了什么?”

辛仍摇头,沉声道,“应该没有,主上这两日一直很安静,除了看书就是昏睡,毕竟禁药对身体还是不大好,祭司的意思是这两日便能好起来。”

闻言,岑瑜便放心了。

岑瑜身后,奉弦一脸紧张的加快脚步,她想问问辛仍,主上有没有想起来之前的那个漂亮少年,可是碍于岑瑜和祭司等人的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没敢问出口。

到了颂悲阁,满院的海棠和红花楹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延伸的树枝上挂满霜雪,乍一看如梨花落雨。

岑瑜恍惚片刻便回过神来,躲在衣袖下的两手紧紧交握着,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整理好心态后推门进去。

奉弦身份不够,加上李明诛喜静,只能站在门口等着。

辛仍带着岑瑜绕过屏风,她下意识的朝着床榻的地方看去。

床榻上的金丝棉被被掀开,垂落的轻纱重重叠叠,隐约模糊,凝勿弯着腰,保持着端着药的动作不动。

岑瑜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她稳了稳心神,又回头看书案,果然看见那清瘦的身影正端坐着,不知道又拿了哪本书再看,神色平静如水,皎皎似明月。

烛光模糊了李明诛的锋利和棱角,垂眸安静的时候倒是显现出几分柔和。

只是在她不经意的抬眸看向岑瑜时,这种假象便瞬间被打破,岑瑜略显狼狈的移开视线,缓步走上前。

“主上。”

她对她的女儿道。

“母亲。”李明诛声音清冽,自带冷意,“父亲和祭司他们还是不来见我吗?”

岑瑜握紧手,扯出来僵硬的笑,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而后才慢半拍的否认。

“自然不可能,主上。”她道,“几位家主跟祭司事事都以主上为首,怎么可能不见主上呢?这是大不敬的。”

“那母亲说说,为何我醒来这几日,倒不见他们来?”李明诛神态自若的收回视线。

不怒自威,李明诛那双眼睛,黑沉而平静,里面如同幽深寒潭,表面平静无波,内中风云诡谲,仿佛能洞悉所有人的心,叫人无处遁形。

只是被那双眼睛看着,就不自觉的想要臣服,想要俯首,她周身气压极低,只是靠近,岑瑜就觉得心慌。

“主上。”她未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然开始发颤,旁边的辛仍心下发冷。

“祭典刚刚结束,主上却因为失血过多昏迷,祭司他们担心与火凤神谕有关。”岑瑜抿唇道,“主上昏迷后,他们前往观星台为主上占卜卦象,我不知发生何事,只知道从观星台回来,他们就受伤闭关,相比伤势极重才无法赶来,望主上恕罪。”

岑瑜将身态放的极低,几乎是小心翼翼的顺着李明诛说的朦胧的方向去走。

“闭关?”李明诛轻轻念着这两个字,从她嘴中吐出来,仿佛在霜寒中滚了又滚,沾染冷意,她轻轻抬眸看岑瑜,淡淡道,“既然没死,就滚过来见我,你现在去通知,午时一刻,我要在灵阁等他们。”

岑瑜心头不安的一跳,“主——”

她话未说完,抬头对上李明诛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瞬间,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间,再也无法吐露出来。

岑瑜愣愣的看着李明诛熟悉的眉眼里流露的平静淡漠,心蓦的一阵钝痛。

最后浑浑噩噩的应下,脑袋一团乱的被辛仍带着走出房间后,凌冽刺骨的冷风吹来,才堪堪吹散她心头的那点茫然。

岑瑜的手心已经沁出冷汗。

“她……”岑瑜艰难开口,“算了,我去找他们吧,辛仍,你回去守着她,看着她把药喝了再出门,记得多穿两件衣裳,外头天冷,注意身体。”

辛仍点头应下后,岑瑜才被奉弦扶着慢慢离开。漫天的雪纷扬,她二人来的匆忙,颂悲阁内又不让外人进入,李家的小厮停在颂悲阁外,只是穿过通往外面的青石板小路,岑瑜和奉弦身上就已经落了些雪。

守在外面的小厮上前为她们打起油纸伞,岑瑜愣愣的回头看房门紧闭的那间屋,靠近红花楹的那扇窗户上倒映着那个虚晃的人影依旧安静从容,淡漠冰冷。

这种冰冷是跟以前的她大相径庭的。

岑瑜想。

至少她记忆中,李明诛从来没有这样,冷的像苍梧这场经久不息的雪。

幼时的李明诛早就模糊,变故前的她眉眼安静,却对着程策消融,那时候的她,至少还有温度。

哪像现在,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叫人难以接近,难以捉摸。

岑瑜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神迹主,从灵阁不多的典籍中曾窥见历代神迹主的行迹品行,但还未见过哪个,跟李明诛这样冷心冷血,清冷漠然。

她的心,再也不对任何人敞开。

岑瑜垂下眼睑。

这是好事吗?这是李渠一直想要完成的事,如今的李明诛终于成为他想要的样子了,可是,对于李明诛来说,这样真的是好事吗?

岑瑜不知道。

因为她从来都不了解李明诛。

她没有亲近过这个女儿,李氏的嫡长女,从小性格孤僻,沉闷冷漠,长大后也孤寂清冷,从未变过。

好像除了孟昭和程策,她就再也没有在意过什么。

程策……

岑瑜想起来那个漂亮的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炽热明亮,灼烧着李明诛的寒冷。

李渠只是简单的告诉她,李明诛与孟昭关系破裂,程策协助他带走李明诛,画眉来过一次,将“任苍梧七星与程策自生自灭”的消息带给外面的密探后,岑瑜就再也没有听过程策的消息了。

也许死了,也许逃了,反正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李明诛面前了。

岑瑜不再去想这些琐事,侧头轻声问身侧的奉弦,“小狸找到了吗?”

“回夫人,奴婢带人找遍了整个中还院都没找到,后来李叔见奴婢实在着急就帮忙在李府内寻。”她面露难色,“除了颂悲阁……都找不到。”

颂悲阁是李明诛的地盘,里里外外被暗卫保护的紧,他们的人不能进去搜。

岑瑜轻啧一声,头疼的按了按眉心,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也不一定进了颂悲阁,那边暗卫不会这么疏忽,还能把一只猫放进去,再加大力度让人仔细找找,李府周围也去看看。”

“是。”奉弦道。

一行人走在风雪中,踩下去发出簌簌的声响,而后又被隆冬纷扬的雪埋没隐匿,渐行渐远,而后不见踪迹。

“辛仍,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李明诛喝完药,接过凝勿递过来的手帕擦掉嘴角的药渍,淡淡问。

辛仍和凝勿心猛地提起来。

“主上想知道什么是被忘记的?”

好在两人是能控制的住情绪的,虽然心下惊涛骇浪,但表面还是波澜不惊。

辛仍垂首道,“也许是主上这两日身体刚刚恢复,有些事情一时间忘了也正常。”

这种话要是在前两日李明诛刚醒过来说,听着这种表里不一的话,李明诛或许会不放在心上的继续看书,但不知为何,李明诛皱着眉,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轻啧一声,有些不悦。

“我累了,你们退下吧。”她握着书卷冷声道。

凝勿和辛仍后背冷汗直落,两人极快的对视一眼,而后低眉顺眼的应下离开。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李明诛冷静片刻才回想起刚刚那股情绪。

她一定忘了什么事情,也许很重要,也许不重要。

她不喜欢有人这样骗她,尤其是她的部下这样。

李明诛放下书卷,手搭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红檀书案,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刚刚随手从书架上抽出来的书卷上,本来漫不经心的视线却突然一顿。

泛着病态的白的手翻过几页,李明诛才看见那被折起来的书页。

书架上都是关于苍梧和神迹的典籍,年代或远或近,新旧不一。

李明诛的指尖轻轻的将折页抚平。

泛黄的纸张上,赫然是神迹主结契的仪式。

第140章 疑云重重“苍梧女,神迹主,紫薇帝星……

结契吗?

李明诛垂眸看着上面的字迹,脑海里却想不起来任何关于结契的事情。

在她的记忆中,自十三岁那年因厌烦李峰时常找她麻烦而杀了他,代替他参加祭典而后被神迹选中后的十八年,每日无非看书写字,祈福赐福,关于神迹的典籍主要都集中在灵阁,所以她几乎每日都会去灵阁,古老而神秘的文字晦涩难懂,她在那儿有时一坐就是一整日,日日如此,枯燥无味。

她的目光没有为苍梧任何一位男人或者女人停留过,她的心也从未为谁再次跳动过,那么,是谁动了结契的念头?

李明诛心神一动,起身离开书案快步朝着梳妆台走去,屋内除了她没有一个人,铜镜中倒映着她的身影,李明诛拨开披着的衣裳,更加瘦削的背脊露出来。

她只穿了素白里衣,松松垮垮的被系着,李明诛的手在腰间顿了顿,才下手解开。

铜镜中,李明诛的身体漂亮而孱弱,皮肤白皙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那双眼睛却黑沉平静,淡淡的死气凝滞其中,她缓缓转过身去,侧头去看倒映着的背脊。

火凤

涅槃重生,凤羽精致而浓密,它的身体遒劲有力,大部分落在李明诛的腰身上,它扬起脖颈,高声嘶鸣着,金眸冰冷,神态也如李明诛现在这样淡漠而睥睨,尾羽泛着华光,长而美丽的翎羽随意摆动着,乍一看像是勾着李明诛的细腰上。

李明诛的目光放在从背脊线往下延伸的那里,凤凰翎羽稀少而占据着腰部为数不多的位置,只是最中间空出了一片。

李明诛若有所思的盯着那里看了几秒,而后才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穿好,神态自若的踱步去衣柜中随手拿了件素白衣裳为自己穿好,衣衫单薄而简单。

她的记忆有问题。

李明诛靠在书案旁,鼻尖萦绕着药香,脑海中回想着这几日辛仍和岑瑜的异常之处。

他们对她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总模棱两可的逃避着她的问题。

所以,她一定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人。

李明诛侧眸看书案旁的雕花木窗,打开那扇窗户,苍梧纷扬了不知多久的雪就会闯入,而后被屋内的热浪吞噬。

李明诛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醒来后第一次见到苍梧的雪,颂悲阁院落栽种的海棠桃李,在她眼中,都如梨花落雨般清丽飘摇。

她忘了自己的伴侣,那很糟糕了。

李明诛静静的想。

能让她动了结契念头的人,必定是她要拿命保护的人,不用动脑子想李明诛都知道,自己一定非常非常珍视他,以至于将凤凰翎羽最漂亮的那根送给他。

她见不到他,所以想念他,但脑海中关于那人一片空白,李明诛记不清他的脸,想不起来他的声音,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忘了,所以她很烦躁,见不到他,想不起他,都让李明诛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

仿佛丢失伴侣的野兽那样躁闷的想要闻到对方的气息,想要将对方死死地圈禁在身边,日日夜夜的看着他,被他看着。

“我要见他。”李明诛轻轻道,“你是谁呢?”

她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失踪的那几人一定知道并且不愿意要她知道。

巳时三刻,李明诛推开门,对一旁守着的黑衣暗卫淡淡道,“把飞鸿带过来,去灵阁。”

暗卫身形一顿,而后才垂下脑袋低声应下离开。

漫天飞雪,风霜刺骨凌冽,李明诛微微抬头看天,雪擦过她病态的脸颊,却跟她的温度不相上下,寒风鼓动着她空旷的衣袍,勾勒她瘦削孤寂的身影。

辛仍和凝勿匆匆赶来时便看到这一幕。

“主上!”凝勿低呼一声,赶忙抱着从李叔那拿来的月白鹤氅冲到李明诛身边,手忙脚乱的给李明诛披上。

“主上,外面冷,您穿的委实太少。”凝勿紧张的为她整理着衣裳的褶皱,有些心疼的看着她苍白的脸。

“飞鸿呢?”李明诛等她为自己系好鹤氅退开两步后才淡淡问。

凝勿迟疑片刻,“……主上,苍梧风雪太大,若是骑着飞鸿会不会……您身体不好……”

她试探性的抬头,就撞入李明诛那双比漫天风雪还要冰冷刺骨的眼。

“凝勿。”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凝勿所有的假象。

凝勿立刻跪下来,“主上恕罪!主上恕罪!”

辛仍站在李明诛身侧沉默无言。

掌权者最忌讳旁人对他们的决策质疑或犹疑,李明诛尤甚。

“辛仍,颂悲阁内太喧闹了,你回头跟母亲说,不要再打扰了。”

“是。”

李明诛说罢,抬脚就迎着风雪走下落满雪的石阶上,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分给地上的凝勿一点,凝勿仍旧不停的磕头认错,但是身边那股低压已经远去。

辛仍为李明诛撑着伞,被身后几名悄无声息出现的黑衣暗卫护着离开颂悲阁。

*

一路风雪肆虐,天无耀日,雪色交相辉映,满地碎琼乱玉,飞鸿马蹄声阵阵,李明诛压低眉眼,策马扬鞭,衣袂翻滚飘摇,与风雪无声对抗着。

一行人穿梭过被雪覆盖的街道,耳边没有百姓的熙攘,只有风的凌冽和雪被挤压的簌簌声。

从颂悲阁到灵阁不过一刻钟时间,离祭司和几位家主到来还有些时间,李明诛领着飞鸿踏入灵阁,辛仍跟暗卫留在灵阁外。

藤蔓尽力衍生着葱绿的枝叶,舒展着却被霜雪无情割裂着,也许整个苍梧,也只有灵阁隐约可以窥见一丝绿意。

飞鸿不得不低下脑袋小心走进藤蔓包裹的小灵阁,亦步亦趋的乖顺的跟着李明诛,鬃毛上落了雪,又被炽热的体温融化,湿答答的往下滴水,反观李明诛,眼睫上的三两粒雪还未消融,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坠落。

穿过藤蔓长廊,李明诛伸手打开低矮破败的小木门,还未踏进去就听见身后飞鸿委屈的低声嘶鸣,它别扭的原地跺脚,发现李明诛侧头看它时又低下脑袋凑上前去蹭蹭她。

李明诛伸手摸了摸它,飞鸿立刻撒娇般的蹭她带着凉意的手,意外的,李明诛没有排斥它,“别伤心,等我有时间了把灵阁的门改大些让你过去。”

她领着飞鸿,要让飞鸿穿过狭窄的小木屋到木屋后的另一片雪地,那里有她的观星台,也是飞鸿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飞鸿貌似听懂了她的话,不再闹腾,乖乖的跟在她身后,用脑袋顶了顶她的胳膊,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灵阁内,烛火葳蕤,泛着浅绿的微光,勉勉强强能看清楚屋内简单的陈设,李明诛领着飞鸿直接朝着另一扇门走去,推开门又见漫天飞雪,李明诛没什么感觉,让飞鸿离开后才慢慢关上门,挡住了外面的风雪。

屋内安静,正中央供奉着火凤和她的玉像,玉像前的青铜香炉中香火鼎盛,她靠着旁边的书架,平静的目光扫过祭台后又不合时宜的想起来关于结契的事情。

灵阁内关于神迹和火凤的典籍要比颂悲阁多些,在她虚假的记忆中,自己也时常来这里翻阅。

虽然根本记不起来翻的什么。

也许这里会有什么关于结契的典籍,她目前对于结契的了解还仅限于“心心相映”,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反正现在祭司他们还没有来,与其在这里等着他们编好话哄骗她,还不如李明诛她自己找。

虽然感觉应该被销毁或藏匿的差不多了。

李明诛沉思片刻便果断转身从书架开始搜起来。

书架上的许多书都上了年纪,她不得不小心些才能保证在不损坏这些典籍的前提下翻找,从最顶层往下,李明诛耐心的垂眸查看。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放下最后一卷,蹙眉起身。

这里没有任何关于结契亦或是神迹的藏书。

李明诛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另外几个书架,沉默片刻便不信邪的再次翻找起来。

好在在翻了大概三个书架后,李明诛在墙角极为隐蔽的一处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灵阁无人敢闯,除了她敢这样随意在灵阁这般放肆,还需要防着谁?

李明诛直觉觉得这里不对劲,于是果断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去,凑近些看那暗格。

等她看清楚上面的纹路才心下明了。

是千机锁。

这世上除了她就是宋舟砚会千机锁了,宋家的千机锁供几大世家和祭司使用,但是在灵阁用千机锁……

李明诛眸光稍冷。

勾她呢。

李明诛三两下随意将千机锁打开,而后拉开抽屉,终于看清楚祭司千方百计勾引她打开的东西。

李明诛拿出来里面的东西。

两份竹简,一新一旧。

李明诛随手将新的那份扔回去,而后随意打开旧的逐渐。

“红莲教主,皇室宗亲也。”李明诛轻声念了出来。

红莲教?

李明诛眸中划过一丝探究,而后微微蹙眉。

她从未听过红莲教这个教派,苍梧所有人无一例外的信仰火凤和她,红莲教是什么邪教?

还有皇室宗亲?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不是苍梧之内的,祭司给她看这些做什么?

压下满心的疑惑,李明诛将这份竹简放下,而后打开另一份。

竹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苍梧女,神迹主,紫薇帝星,天命归之。”

李明诛轻啧一声,小声嘟囔,“这又是什么?”

苍梧女,神迹主指的是她,后面的紫薇帝星应该是祭司为她占卜的星象,天命归之……这不是必然的事情吗?

她身为神迹主,自然该承天景命,紫薇帝星为十四正曜之首,自然配得上她神迹主的身份地位。

这份竹简看着倒是正常些,但是正常归正常,祭司又为什么要引诱她来看这些呢?

李明诛心下疑云愈来愈多,可眼下的情形却容不得她思索这些问题。

看完过后李明诛便讲将两份竹简放好,装作从未打开过的样子,而后起身到榆木桌旁坐着等人来。

就算问了,祭司也不会告知真想。

李明诛平静的想。

她会自己查,自己找,不管是事情的真相,还是她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