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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表现得比阿缇琉丝更为轻松豁达, 即便率领舰队前往衔蛇-21危险航区的雌虫是他唯一的伴侣,他最大的情绪波动也就是离别前对腓特烈笑了笑。

在腓特烈前往南线之前,佐伊终于将自己过往的一切经历对前者事无巨细地吐露。

他坦然而平静地叙说自己失去精神力的真相,他说自己曾以为那是一切的终点,他说自己过去三十多年在神教的密切关注和持续打压下活得很艰难, 他说兄长斯库尔死去的那天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最后他说:

“在我答应和你结婚的那天,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需要, 以往无数个生与死之间的时刻,我都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即便一无所有我也已经走过了那么多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回头去看的路。但是现在我要收回那句话,我已经有了需要的东西,而你能决定是否将它安全地带回来。”

在结局未明的终焉之日降临前, 腓特烈为自己终于跨越重重阻碍来到佐伊身边而庆幸不已,他能为这个雄虫做的最大事情就是不让自己成为他人生中的又一块阴霾。

他庆幸自己在多年前毫不犹豫地选择和这个雄虫共同踏上胜利之路。

“在腓特烈上将离开之前和他说这些话,看来佐伊上校也没有看上去这么淡定。”阿缇琉丝毫不留情地揭穿好友。

佐伊对他的调侃完全不感到羞赧,他是一个哪怕心里只有两分在意都恨不得表演出十分的雄虫, 何况他对腓特烈也不止两分在意:“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帝国近十年来结婚率最高的时候是哪一天吗?”

阿缇琉丝诚实地摇了摇头并且摆出洗耳恭听的虚心姿态。

佐伊自得地啧了一声,伸手点了点阿缇琉丝军服胸口繁复密集的勋表, 它们象征着阿缇琉丝所经历过的每一场战役,他挑眉笑道:

“是四年多前帝国第一次大型征兵后向教廷正式宣战的那天,很惊讶吧?帝国范围内几乎所有婚姻登记处平时都空无一虫, 结果在宣战日那天居然排起了长队,工作虫不得不加班加点为这些疯狂的年轻虫们登记婚姻。因为大部分教堂都被关闭的原因,这些临时起意跑去结婚的虫族甚至直接在登记处举办了简陋的集体婚礼。”

在无可抵挡的战争与死亡面前,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与自己认定的人十指紧握,或许对方明天就会死于战场,死于教廷轰炸,死于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但爱神已经比死神先来一步。

无数在宣战日登记婚姻的人如今都已经死去,但曾与他们十指相扣奔赴爱河的人却永不会将其遗忘。

在很多很多年后,也许社会集体中关于对方的一切记忆都会逐渐变得模糊,这些人会变成后世口中光荣而模糊的英雄,但是仍有人在记忆深处珍藏着一段关于他们的鲜活而生动的熠熠光辉。

这是一个残酷无比、生死不定的战争时代,也是一个义无反顾、绝无悔意的纯真年代。

有些事物虽然脆弱却永远坚韧,虽然短暂却永恒存在。

佐伊摊手坦白:“实际上,我和腓特烈也是在那天登记结婚的。那么多虫都结了,我总不能落后吧?这不就结个婚给大家助助兴么?”

他停顿了一下,从军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枚造型简单低调的戒指,兴致勃勃地对阿缇琉丝说:“喏,婚姻登记处给发的戒指,数万雄虫同款结婚戒指,非常有纪念意义。腓特烈送我的那个不知扔哪去了,这个我倒一直留着。退一万步说,如果这个戒指丢了但雌君突然问起来,你还能临时管其他雄虫借用一下,性价比简直拉满。”

兴高采烈安利完毕后佐伊长吁短叹地总结:“总之,你错过了一个好日子。你想想,那天正好是帝国对教廷的宣战日,你左手拉着谢默司元帅,右手拉着夏盖去婚姻登记处,旁边的虫一看,这不是前几天刚发表动员演讲的总指挥官吗?而且以后每次结婚纪念日都能想起痛殴神教的光辉岁月,简直酷毙了。”

阿缇琉丝一脸黑线地去捏佐伊的嘴巴:“不要随意地说出一些精神不正常的话。”

他刚刚升起的柔软触动被狠狠噎了回去,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哪里让佐伊产生误会。

阿缇琉丝从小接受的教育并未过多涉及家庭模式,兰因大公与罗萨蒂亚元帅对虫崽的婚姻采取自由态度,他们只对虫崽伴侣的品格有所要求。

但是在兰因只有罗萨蒂亚这一名伴侣的影响下,阿缇琉丝并未考虑过其他选择,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就只有雄父与雌父那样的模范家庭。

他为双亲的恩爱和谐而感到自豪,自然也希望为可能出现的后代提供温柔纯净的家庭环境。

所以他扯了扯佐伊的脸蛋,神色整肃地表示婚姻这种庄重严肃的事情应该被更加认真地讨论。

“我看夏盖就很认真,某人有的头疼了……”佐伊含含糊糊地小声辩解,随后话锋一转,“错过宣战日也没事,教廷投降日是个更好的选择,在那天结婚的话绝对不会忘记结婚纪念日。”

没错,这就是佐伊决定在宣战日和腓特烈结婚的最大原因。

已经低头去看终端的阿缇琉丝对佐伊的话表示不置可否,来自首都星某位元帅先生的讯息提前向他送来了喜讯——盖亚宫与统战部决定再次晋升阿缇琉丝的军衔,以表示对其在东部战场接连大捷的嘉奖。

似乎是察觉到阿缇琉丝并未为此感到多大喜悦,谢默司神秘地表示自己额外为前者准备了惊喜,不过可能需要过段时间才能送到阿缇琉丝面前。

这句话确确实实勾起了年轻雄虫的好奇心,他锲而不舍地追问究竟是什么惊喜。

“透露一点。”

他言简意赅而又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

“不可以。”

被无情拒绝。

“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猫猫震惊。

“一点点也不可以。”

总指挥官维持着他一贯温柔却强硬的作风。

在一旁正大光明窥屏的佐伊冷笑一声,带着早已洞察一切的睿智对终端另一头的雌虫指指点点:“尼普顿的族戒都在你手上了,他还能送出什么更值钱更‘惊喜’的东西?”

阿缇琉丝轻笑了一声,喃喃低语道:“也许是我们都不曾经历过的黄金岁月。”

在过去与教廷长达千年的对峙中,帝国并非时时刻刻处于紧绷绝望里,至少在玛尔斯大帝入主盖亚宫之初,神教并未将这个尚且年少的傀儡君主放在眼里,所以比起内部斗争,神教将视线更多地放在帝国疆域之外。

羽翼未丰的盖亚宫也选择全力配合教廷,虫族一举成为邻近星域最为繁盛发达的文明。

那是一个繁华与梦幻的时代,任何虫族都可以凭借才华与能力向上攀登,因为帝国向宇宙挥剑的伟业需要他们,于是紧密团结的虫群在宇宙深空筑下一个又一个巢穴,帝国版图扩张至前所未有的广袤领域。

那时的首都星被称为理想之地,如果有想要实现的理想,那么就买一张去首都星的船票,安提戈涅美丽而又绚烂的黄昏会告诉你该如何通往理想之路。

据说即便是世俗选帝侯中最为顽固保守的乌拉诺斯家族,都对家族外的优秀雌虫开放了授姓权,只要获得族长的认可就能从这个古老贵族掌握的所有资源中分一杯羹,长老团甚至同意族内雄虫与这些被授姓雌虫自由结合。

那是兰因等上一代长辈曾身处的鎏金岁月,它是如此风华正茂而又短暂脆弱,仅仅持续了二十多年便彻底碎裂。

对于虫族长达二百年的平均寿命而言,它甚至无法覆盖一名寿命正常、身体健康的虫族的青年期,这意味着无数虫族在他们最年轻最美好的青年时期,无法抵挡地同时经历了这个帝国的繁盛与战乱。

阿缇琉丝曾在管家先生偶尔的怀念叙述中听说过那个如梦似幻的鎏金岁月,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对一切事物都抱有善意又讲究的挑剔,但他却会告诉阿缇琉丝,那是一个完美到令人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年代。

遍地鎏金,俯首可拾。

也许正是这种时常出现在阿缇琉丝幼年梦境里的美好幻想,让他产生了无论如何也要看一眼黄金岁月的热烈欲望。

它就藏在阿缇琉丝的肺腑与骨骼中,时时刻刻告诉这个年轻的雄虫,要去追逐它,要去热爱它,要为了它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阿缇琉丝知道有人曾带领帝国长久地进入那样一个时代,他知道那个做到这一切的雌虫为此付出了什么。

他最终露出一个极尽温柔并且美丽无比的笑容。

他对终端另一头远在首都星的谢默司说:你总是会带给我喜悦,我对此从不怀疑。

或许阿缇琉丝并不需要什么惊喜,但惊喜确实降临在了他的生命中。

第147章 生日快乐 今生:我已经找到了那颗想要……

谢默司口中的惊喜确实需要等上一段时间, 对此并不心急的阿缇琉丝在这段时间里十分淡定地照常工作,如果要让他描述自己的心情,那么等待翡达丽葡萄酒醒酒的过程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比喻。

适当的等待会让惊喜变得更醇厚。

已经率军抵达衔蛇星系的腓特烈上将没有遇到列昂·阿列克, 这个敏锐的雌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裁判军集群推进的步伐最终停留在礁湖星系边缘, 呈现出欲进不进的观望姿态。

如同紧绷至极点的弓弦,只要最后一刹那的松手便会彻底飞出。

时间很快来到诸神黄昏第五个年头的九月份,在阿缇琉丝与副官亲自收复教廷黎明前哨主星的这天,来自盖亚宫与统战部的晋升令终于抵达。

或许是感受到黎明前哨沦陷带来的深重危机感,教廷正式任命列昂·阿列克为深渊裁判长, 以此激励他在南线战场作出的重大推进,正纵深驰骋于其他战线的天使长加百列也被调回防守潘多拉星, 与阿缇琉丝麾下的第七集团军群正式敌对碰面。

直到某天为夏盖做完精神力安抚,被副官捏着指尖郑重无比地询问最近有什么心愿,阿缇琉丝才恍然反应过来,他的生日似乎就在这个月。

因为虫蛋在尚未发育完全的时候就会被孵化箱接管,所以虫族的生日普遍是按照破壳日计算的, 也就是虫崽正式破开坚固无比的卵壳看见生命中第一缕明晰光线的那天。

被包裹在虫蛋里的虫崽无论雄雌都很脆弱,雌虫幼崽虽然比起雄虫幼崽会强壮不少,但以他们的力量也绝对无法打破堪比合金的卵壳,所以虫崽破开卵壳依靠的是他们唾液中独有的、某种可以分解卵壳的化学物质。

在古老的严冬纪时代, 当双亲外出狩猎时,卵壳就是虫崽最坚固有力的防护,而不同虫崽之间的孵化期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差异, 总体呈现出的趋势是雄虫幼崽的时长大于雌虫幼崽,高等级虫族的时长大于中低等级虫族。

阿缇琉丝记得佐伊曾私下和自己吐槽,他的孵化期格外漫长以至于兰因大公经常半夜查看孵化箱的各项监测数据, 生怕自己的虫崽在虫蛋里偷偷停止了心跳。

罗萨蒂亚元帅则十分有信心地表示这绝对是因为他们的虫崽过于完美,所以需要更加漫长的发育周期。

而他的想法被证实为毋庸置疑的正确。

想起自己生日的阿缇琉丝好奇地询问副官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仰头对坐在身边的副官微笑:“这毕竟是一个属于许愿的日子,虽然天天都可以许愿,但也许这天会格外灵验一点。”

在阿缇琉丝持续坚定的挣脱之下,副官仍旧没有松开捏住主人指尖的手,反而坐得离对方更近了一点,在亲亲热热的贴贴后用极其平淡的声线说自己没有确切的破壳日记录。

阿缇琉丝抽手挣扎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他疑心副官是在装可怜。

“我的雄父与雌父都是兜虫,所以在破壳之前,我的种属基本就可以确定为兜虫。”副官平静地叙说着自己的故事,他们此刻正坐在驻军基地大厦的楼顶,满面柔和微凉的夜风吹拂而来,他们便在这微凉夜风中凝视着夜幕中璀璨不灭的灯光。

漂浮在各个层次轨道里的飞行器与巡游器尽职尽责地巡视着蜂巢驻军基地,即便驻地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沉浸在收复黎明前哨的狂欢庆祝中,这些不具备情感的机械造物依旧平静冷漠地各司其职,如同触手可及的点点繁星。

“兜虫是极端善战且好战的种属,就连雄虫也不例外,他们俩理所当然地死在战场上,虫蛋则被首都星军属照管机构接收,在每天都有无数虫蛋涌进来的情况下,破壳日记录混淆不清是很常见的事情。”

夏盖的雄父与雌父其实都是名誉贵族,这是一个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的头衔,为了表彰在战争中立下赫赫军功的平民而设立,却被某些极其傲慢的传统贵族轻蔑地称为“三流贵族”。

这个称呼并非是指名誉贵族位于贵族中的第三档,而是指名誉贵族是除大小贵族以外的第三类,将之排斥于传统贵族体系之外。

就在阿缇琉丝犹豫心软之际,夏盖突然朝他露出一个复杂到极致的笑容,握住他的手也开始缓慢收紧:“其实比起博同情,我对主人说这些话还有一个更主要的目的。因为不知道具体的破壳日,所以我为自己选定在九月十三号,这是我遇见你的前一天,也是你生日的前一天。”

这一世阿缇琉丝遇见夏盖是在他二十岁成年礼的那个夜晚。

“我要比主人先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像过去多年里我始终是你的先锋官一样。”

阿缇琉丝转头去看夏盖,副官碧绿的眼睛被过往巡游器散发的微光折射出粼粼光亮,这是一种无机制的冰冷光线,却因对方脸上温柔又认命的笑容而显得柔软朦胧。

认命?

阿缇琉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副官的眼神中体会出这种情绪。

“军属照管机构里的生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对于我来说只是战场外和战场内的区别而已。所有够格且选择进入军校的虫族都会受到来自政府的补助,这些虫族直到高中毕业才被允许真正踏上战场,因为帝国不愿让未成年虫无谓地过早损耗在战争中。”

“除了兜虫。因为我们是天生的战斗种,即使不经过任何训练,未成年兜虫都可以轻易击败五名左右的成年普通种,这种源于虫态的力量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它只是告诉我,我可以打败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任何虫的评价都只有‘可以击败’和‘短时间内无法击败’这两种而已。”

“大概从十二岁起,或者更早,原谅我,主人,那真的是很多年前了——我开始频繁地参加拓荒战,主人不必露出那种表情,首都星军虫管理制度很严格,并非出于任何虫的逼迫,这只是我的选择而已。如我所说,兜虫是一个极端好战的种属,被战斗消磨然后报废确实算不上好结局,但这和我们的天性有关,大部分兜虫的脑子只有在战场上才会变得清醒一点。”

“那时候我想也许世界就是这样,不好也不坏,大部分虫之所以活着只是因为没有去死的理由。”

夏盖维持着温柔的笑容,握紧阿缇琉丝在夜风中逐渐变得冰冷的手,用自己的体温让这双在黑夜中白到有如雪光的手变得温暖起来。

阿缇琉丝并没有看错,副官温柔的笑意里确实带着认命的喟叹,但这并非对命运的无奈低头,而是一个浑浑噩噩的人终于找到自己命运锚点的庆幸。

“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是一个很困难的命题,在没有遇到主人的那些年,我甚至认为也许我想要的东西并不存在于已知的宇宙中。可是后来我遇到了你,所以一切都变得恰到好处,一切都变得如此完美,如果硬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大概是——”

副官的声音突然变得有点小声,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提起前尘往事:

“很遗憾两次初见你时,我都没能表现得更好,都是以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如果可以选择破壳日,我希望比你先来到这个世界,我要先看看这个世界好不好,我要提前整理一下自己,以便能用更好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但是我不希望提早太多,一天就可以了,太早的话也许会产生其他变故。”

生命中的某些相遇并非越早越好,只有恰到好处才能带来想要的结果,夏盖始终认为前世的他遇到阿缇琉丝太早了,早到即便他们彼此陪伴作战了十多年,他都没有对阿缇琉丝说出本该说出的话。

对一名指挥官说想成为他的先锋,这世上大概没有人可以对此无动于衷。

阿缇琉丝同样如此。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就是九月十二号,距离副官为自己选定的生日只差几分钟。

分针再滴答滴答地走过几圈,属于副官的这天就会彻底降临。

“一切早已恰到好处。”阿缇琉丝并没有尝试安慰夏盖,他没有向夏盖作出会让对方的生命不再只有战斗这种承诺,他也没有尝试告诉夏盖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值得去追逐的风景,因为他已经确确实实地做到了这些。

他思考了一下,突然伸手遮在副官眼前,他并没有将手掌盖在副官的眼睛上,而是悬空隔了一段距离。

“很遗憾,我在过去的多年里没有听到这些事情。”为了完成自己此刻的动作,阿缇琉丝不得不靠近副官的耳边,他冷淡而柔软的声音便如夜风中的淙淙溪水流入后者的耳中。

“按照厄喀德那的习俗,在度过第一次生日时,我们会在宜居星中选择自己的星辰,可是天上的星星那么多,我们又怎么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哪一颗呢?所以我们闭眼将一切交给命运,现在请在黑暗中选择自己想要的星辰吧,它会属于你的,我保证。”

在一段远远算不上漫长的等待后,颇具耐心的美丽雄虫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传来一种轻柔却不容置疑的坚定触感。

他诧异地仰头去看仍旧闭着眼睛的副官,就此看到对方说话时轻轻颤抖的睫毛。

“就是这一颗,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星辰。”

第148章 惊喜 今生: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在暗中……

在阿缇琉丝二十六岁生日这天, 某个雌虫曾经许诺的惊喜终于如约而至,谢默司告诉他,它们将被负责颁发书面晋升令的授衔代表团带去蜂巢星。

阿缇琉丝对此轻哼一声以示自己并不在意, 反正他已经收到了来自无数人的礼物与祝福, 虽然有出于结交客套的虚情假意, 但绝大部分仍旧出于真情实感的由衷祝福。

在他一切从简的坚持要求下,大失所望的佐伊最终没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大肆举办宴会,阿缇琉丝的二十六岁生日便悄无声息地融入攻克下黎明前哨后的军部庆典中。

不过佐伊没有彻底放弃自己的伟大构思——天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夏盖的,阿缇琉丝身边所有下属在佐伊的组织安排下摸黑潜伏进他的办公室,只等他晚上从庆典现场回归就可以欣赏来自少数种的热情舞蹈。

此次舞蹈表演的总指挥是精通歌舞的瓦伦丁, 他终于找到机会借着为阿缇琉丝庆生的名义折磨自己的同僚,十分公正的瓦伦丁少校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虫, 连佐伊和马蒂厄等一干雄虫都哼哼唧唧地被他批评动作不够标准。

某个绿眼睛厌世脸的冷酷雌虫更是被刻意针对。

天天围着长官转,害得大家都没机会!

事实证明瓦伦丁忽视了高等级雌虫的身体协调能力,即便夏盖从未接触过这些事物,极致的观察能力与肌肉控制能力都让他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过目不忘,他只需要认真地看一眼就知道每个动作的发力部位与窍门。

即便夏盖依旧顶着一副足以止小儿夜啼的凶恶表情, 瓦伦丁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和你们这些高等级拼了。

总之当孤身从庆典归来的阿缇琉丝一边思索着下属为何集体请假,一边心不在焉地推门踏进办公室时,他所看到的就是一幅堪称群魔乱舞的画面。

当目光接触到一群饮酒狂欢、载歌载舞的军官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第一军团的传统接风宴, 热衷享乐与夜宴的贵族军官们将纵情声色作为人生的第二宗旨——第一宗旨当然是永无止境的胜利与前进。

在大魔王罗萨蒂亚元帅的执鞭驱赶下,少爷们再怎么胆大包天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遵守规章制度,连举办接风宴都不敢让自家侍从进入军部大厦, 个个亲自动手自给自足。

那真是一段很久很久以前的、只可追忆而不可再现的时光了。

阿缇琉丝看着明显喝大了动作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的佐伊,慢慢露出一抹柔软中透露着复杂的笑容。

过往种种,譬如尘埃, 只需要一阵轻柔缓慢的吹气,那曾被他埋入记忆深处的衣香鬓影、辉煌灯火便再度重现,他并不怀念其中纸醉金迷的部分,但其中的热闹峥嵘却令他无法抗拒。

而这就是夏盖答应佐伊的唯一原因。

他知道如今只有二十六岁的阿缇琉丝看上去仍处于虫族生命的年少时期,无论帝国媒体还是教廷舆论,对阿缇琉丝的评价总绕不过“年轻有为”“英雄出少年”之类的词汇,所有不明就里的虫族都只能看到此刻的阿缇琉丝。

但其实不是的,阿缇琉丝真正的年少时期,真正赤诚无悔、意气风发、干净澄澈如水晶般没有一丝阴霾的过往,是很多很多年前在第一军团服役的时候。

如今回望前世的第一军团,阿缇琉丝终于明白那只是兰因与罗萨蒂亚庇护下的脆弱乌托邦,那时的他与同僚相信胜利、相信同伴、相信规则,却没有真切领悟到维持规则运转的事物。

亦没有领悟到这背后所有的代价。

那时的阿缇琉丝还太过年轻,不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夏盖看着阿缇琉丝脸上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长官并非简单地怀念某段时光,这是一种复杂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情绪,而人们需要这种情绪去继续前进,哪怕继续前进意味着离那段时光越来越远。

他当然愿意就这么永远看着阿缇琉丝,可惜几个小时前便已经抵达蜂巢登陆港的首都星舰队终于完成各项登陆检查,带着统战部的授衔代表团往基地大厦而来。

他们还带来了盖亚宫与统战部联合签署的书面晋升文件,这份薄薄的文件同时留下玛尔斯大帝与谢默司元帅的签字印章,在洋洋洒洒、言辞华丽的战绩陈述与品德表彰后还跟着几封其他元帅与参谋长的推荐信。

这些推荐信一般只起到走过场的仪式性作用,但偏偏写推荐信的几位元帅基本都与阿缇琉丝有着或深或浅的关系,他扫了一眼便颇感兴趣地读了起来。

第一封推荐信来自罗萨蒂亚元帅。

【……阿缇琉丝·洛耶蒂·厄喀德那,我的骄傲、我生命的延续、我与伴侣的爱之结晶,他是这个时代所能出现的最为璀璨的年轻虫,我很高兴盖亚宫与统战部能作出如此明智的决定,擢升其为帝国上将绝对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决策……】

【……不必询问我是如何培养虫崽的,这是一条无法复制的道路,因为你首先得和兰因有一个孩子——不对,瞧瞧我高兴得都开始说胡话了,除了我谁还能和兰因有孩子?总之,我的经验并不适合其他虫,毕竟兰因和我都是完美的,我们自然会有一个完美的虫崽……】

书面推荐信是按照元帅口述信转化为文本的,阿缇琉丝早已对雌父会说哪些话做好了准备,但显然他准备得还不够充分。

第二封推荐信来自谢默司元帅。

【……我无比感谢阿缇琉丝上将降临在我们的国家与我的生命中,当然,前者是次要的,后者是主要的——开个玩笑而已,我们对于他的需求程度应该是一样的,虽然我内心对此并不认同。不过鉴于阿缇琉丝上将的功绩,我可以稍微弱化对他爱慕之情的描述……】

【在决定授予阿缇琉丝先生‘帝国上将’一衔时,我曾与某位先生短暂地讨论了‘过去’与‘怀旧’,这位先生告诉我,他已经走到过去从未走到的命运深处,却仍会忍不住思索自己能否带来‘怀旧’中的鎏金世纪,那时我对他的回答是:过去从未死去,它甚至从未过去,它就藏在我们的欲望与企盼中,时刻照亮我们想要去往的‘未来’……也许这位先生此刻依旧迷惘,也许很多虫此刻都在迷惘,但这就是‘过去’的魅力所在。】

这是一封远远超过了规定词数的推荐信。

与谢默司进行讨论的虫族当然是阿缇琉丝,他发现嘴上说着不愿依偎在谢默司身边的自己,竟也已经习惯了依赖对方强大而稳定的内核。

第三封推荐信来自哈迪斯元帅。

【……尊贵的阿缇琉丝·洛耶蒂·厄喀德那上将,乃是兰因·艾利西亚·厄喀德那大公与罗萨蒂亚·尼普顿元帅之子、伽宁·厄喀德那与阿伽门农·芬尼尔之孙、哈迪斯·格拉夫·厄喀德那……】

阿缇琉丝只看了个开头就知道自己的叔叔企图以念世系的方式凑字数,因为元帅推荐信的标准字数是六百词。

只能说非常契合哈迪斯元帅的性格。

纸质版推荐信只会留给晋升者个人保存以作留念,收录在首都星军人荣誉管理总署的所有文件都会以电子形式永久保存,也就是说在对专业读取条与云端数据的定期维护保养下,这些元帅的口述推荐信将会随着帝国漫长的寿命永久流传下去。

所有猝然涌上心头的怀念与迷惘都在此刻随着不可捉摸的记忆远去,阿缇琉丝将晋升文件与推荐信郑重地放进办公桌抽屉,这些事物会成为他这一生的见证之一,曾在他的灵魂与血肉中纠缠沉浮的荣誉与野心、自由与禁锢、喧闹与孤独,都已经藏在这些推荐信中。

当阿缇琉丝读完这些推荐信后,带领授衔代表团前往蜂巢星的高级参谋突然带着某种笑意,轻声询问他是否准备好了接受惊喜。

姿容昳丽的年轻雄虫微微侧头看向这位面生的高级参谋,指了指抽屉里的文件微笑着说:“我以为谢默司元帅指的惊喜是这个。”

晋升为上将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凌驾于所有军种之上的帝国上将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位高级参谋失笑着摇摇头,温和地说:“小王子在生日那天应该收到一顶王冠,毕竟童话里就是这么写的。”

相貌平淡的高大雌虫转头对身边的下属交代了几句话,舒展挺直的肩背缓慢优雅地朝对方的方向转去,言辞温和随意而又不失风度,倒是让阿缇琉丝蹙着眉头多看了几眼。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高级参谋敏锐地回望,对他挑了挑眉。

阿缇琉丝看向高级参谋藏在军衬下的脖颈,他猜测那里大概有一条全息模拟装置。

授衔代表团很快端来一个看上去十分沉重的合金珠宝箱,两名雌虫合力才勉强将之抬起送到阿缇琉丝面前,那位高级参谋却云淡风轻地单手接过。

他轻而易举地单手托着箱底,佯装苦恼地对阿缇琉丝笑道:“只有您的虹膜与指纹能够打开这个箱子。”

雄虫上将傲慢地打量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硕大珠宝箱,像一位没有被好好教育过的坏王子那样,用挑剔的态度说:“啊,如此麻烦的流程,希望其中会是让我满意的珍宝。”

“陌生的”高级参谋思考了片刻,淡定从容地将责任全部推给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我相信您会满意的,而如果出现了意外,那也是因为某个自大的雌虫准备得不够到位,您应该不会责怪无辜的‘我’吧?”

阿缇琉丝被这狡猾的说辞噎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便干脆利落地打开了珠宝箱。

他认为任何宝石都不会再令他感到震撼,因为他已见过被誉为帝国史上最珍贵的黑月之心王冠,那是一顶曾平息多颗星球战火的美丽王冠,漆黑浓郁又五彩斑斓,仿佛深沉宇宙中流淌的绚烂星河,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能从中窥见自己想要看到的色彩。

可此刻,阿缇琉丝发现自己竟轻微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到了一颗美丽到近似梦幻的星球。

一颗与他印象中的塔希琴一模一样的微型星球在各种精密装置的作用下,静静地悬浮在珠宝箱中,在珠宝箱内部幽静黯淡的灯光设置下,它散发出大片大片浓郁深邃到极点的深海蓝,仅仅是第一眼,阿缇琉丝便认出这颗“星球”的框架由尼普顿封地的海蓝石构成。

这是一种在已知宇宙中几乎彻底绝迹的矿物,要凑出阿缇琉丝眼前的这堆,谢默司要么是榨干了尼普顿封地的整个星系,要么就是拆了尼普顿历史上某位大帝的王冠。

总而言之,都是十分败家且不肖的行为。

第149章 来自千年前的指示 今生:刺杀行动开始……

阿缇琉丝以为这颗微型星球仅仅是一个美丽又逼真的模型, 直到他向它伸出指尖时,突然发现在这颗球体的内部有某种植物在散发出莹莹幽光,海蓝石只是构成了这颗星球的骨架, 它的部分地表还覆盖着一层柔软透明的奇特物质。

“研究总署的新发明。”伪装成高级参谋的谢默司察觉到阿缇琉丝惊讶的目光, 适时开口解释道, “一种培养质,据说我们食谱中的绝大部分生物都可以依靠这种培养质存活,虽然首都星用不上它,但某些被战争破坏生态系统的边缘星系十分需要。”

散发出荧光的植物是一种名为蝴蝶笼的罕见花朵,脆弱美丽的花苞如同一枚枚小小的心脏深埋于地表之下, 不过透明的培养质让观赏者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富有规律的跳动。

蝴蝶笼的生长特性注定它必须依靠其他生物为其授粉,所以与蝴蝶笼共生的金脉蝶就此出现, 只有阿缇琉丝指甲盖大小的金脉蝶兴高采烈地围绕着他的指尖飞舞,流光溢彩的绚烂双翅振动间洒下金光闪闪的鳞粉,简直像无数张通往梦幻之地的船票。

谢默司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年轻雄虫:“其实北部星系中有一颗与塔希琴十分相似的小型宜居星,只要经历常规的拓荒战就可以将它彻底改造成第二颗塔希琴,但是——”

“但是那并不会令我感到惊喜。”阿缇琉丝目光震颤地看着萦绕在自己指尖的金脉蝶, 他的种属也是蝶族,虽然与眼前渺小脆弱的金脉蝶有着本质区别,但它们依然会天然地亲近他,“你知道的, 我们此刻需要的并不是一颗美丽的宜居星。”

他仰头去看身边优雅温和的年长雌虫,终于承认自己多年前说过的某句话或许是错误的,某些事物即便不在特定的时刻得到, 也依旧具有意义,其中间隔的岁月反而令它们的迟到具备独特意义,因为当它们真正到来时你会发现, 原来当初命运给了你错误的答案。

被他如此注视着的元帅先生几乎无法抑制地想要低头亲吻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但谢默司很快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某位高级参谋,即便不考虑在场其他人的反应,他也不愿顶着其他人的脸亲吻自己的未婚夫。

谢默司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全息模拟装置,对阿缇琉丝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总指挥官无法离开首都星,只能让我代劳为您送上惊喜,该死的英诺森为他找了太多麻烦。”

与这一世坐镇后方不同,前世诸神黄昏之战中,谢默司身为总指挥官却不得不亲赴前线的原因很简单——除了他,帝国阵营中能够以单兵影响战局带来胜利的将领已经寥寥无几。

尼普顿与厄喀德那的所有直系、旁系与眷属族都被投进漫无尽头的残酷战场,他们既然要带领这个国家与教廷作战,那么自己必须站在雪亮刀锋的最前端。

包括卢卡斯在内,谢默司的几乎所有亲信都死在战场上,甚至连腓特烈也与枢机骑士长同归于尽。

东部星系一夕沦陷,厄喀德那家族的哈迪斯元帅以及他麾下的高级军官全都死于教廷之手,如今据守珊瑚星系的斯堤吉安前世更是与帝国厮杀得天昏地暗,他与爱德华联合驻军帝国南部,直到叶菲烈尼自戕身亡,这个牢不可破的联盟才因斯堤吉安的崩溃自杀而彻底瓦解。

至于此刻攻下黎明前哨的阿缇琉丝与夏盖,他们离世得过早,后来发生的一切战争都已与他们无缘。

阿缇琉丝微微一笑,轻声回复:“那么看来,我们确实成功改变了一些事情。”

“不止一些,而是很多——”谢默司轻柔地喟叹了一声,他是唯一真切地经历过前世多年战争并保留了一切记忆的人,“你改变了很多事情和很多人,我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这一点。”

他终于跨过重重战火与硝烟,穿越所有危险与死亡,带着自始至终不曾改变的深沉爱意站在阿缇琉丝面前,在此期间他必须精准地排除一切风险与意外,无论被绝望、彷徨与疲惫捕获多少次,他都不能放弃也不能失误,只有彻底赢得这场跨越两世的多年长跑,他才能让阿缇琉丝相信,那个美好梦幻的黄金年代原来真的可以被实现。

“我认为救济枢机并不适合出现在我们的谈话里,他的亲弟弟现在是帝国的冉冉新星,谁知道他会不会转头就投靠帝国,至少目前看来乌拉诺斯并不缺少两头倒的基因。”

天使长加百列抱着十足的恶意打量着站在教皇身后的叶菲烈尼,不过他其实也看不到什么东西,漆黑纱帘遮住了后者脸上的一切表情,叶菲烈尼严格遵守着枢机主教的着装礼仪,全身上下连一根小手指都没露出来。

表情平静的教皇对天使长无礼的指责不置可否,他既没有让叶菲烈尼退出的意思,也没有斥责加百列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缓缓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黄金狮戒。

圣兰加城堡的书房是教廷军官们开会的常用地点,此刻这里就聚集了包括恩基族长、骑士长与其他教廷权贵在内的重要军官。

恩基族长虽然为加百列的急躁感到不满,却也没有阻止自己的虫崽,从心底真实想法而言,他十分认可加百列的观点,或许还隐含了一点若有若无的质疑。

他当然不是质疑教皇冕下,而是不赞同后者对救济枢机的纵容,一个身份复杂立场不明的雄虫,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具备足以令教廷内部产生嫌隙的能量。

雌虫追逐雄虫确实再正常不过,但那只是对于普通雌虫而言,举足轻重如骑士长和教皇冕下,如果还会为了一个雄虫而动摇,那简直是全世界最可笑的事情。

恩基族长在心底轻蔑地嗤笑一声。

姿态优雅沉静的救济枢机朝天使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为自己辩驳:

“在您因为斯堤吉安而质疑我对教廷的忠诚时,是否应该考虑一下为教廷战死的爱德华元帅?他毕竟是我的雌父,难道他的战死不能说明乌拉诺斯对圣父冕下的赤诚忠心么?”

“此外,我无意插足各位将军的谈话,但是切萨雷伯爵提出的无差别大规模轰炸战略还需要我的协助,能够大批量制作生物弹的主教就那么几个,您确定要将我排除在外么?”

他口中的“生物弹”就是让帝国军深恶痛绝的精神力炸弹,由枢机主教粉碎雄虫的精神力本源是制作生物弹的第一道工序。

直到这个会议之前,教廷对帝国的生物弹战略尚且秉持着高精度打击的原则,通常情况下生物弹只会被大规模投射进军事星球,避开作为战略资源的宜居星与资源星是教廷与帝国的共识。

但是战局的进一步胶着促使切萨雷提出无差别轰炸,他认为神教军目前的攻势过于孱弱无力,所谓战争就是不择手段地前进与胜利,除此之外的考虑因素都可以在胜利后再行商量。

叶菲烈尼并不关心切萨雷的想法,但他知道一旦这个雄虫的提议被教皇予以肯定,那么死于诸神黄昏的虫族数量将以指数级爆炸增长。

对于切萨雷提出的轰炸战略,教皇十分民主地决定表决。

在教皇本人并未表现出任何倾向的情况下,反对大规模轰炸的人只有天使长加百列与救济枢机叶菲烈尼,除此之外,骑士长雅利洛、恩基族长、方檀族长、神教两名司铎,包括以全息投影方式加入会议的深渊裁判长列昂·阿列克和哈提家族的几位将领,全都投了赞成票。

对表决结果并不意外的天使长没好气地啧了一声,在向教皇冕下恭敬行礼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书房。

叶菲烈尼倒是诧异地扫了一眼天使长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没想到这个说话总是不带脑子的雌虫,居然真的拥有某种可以被称为“信仰”的东西。

在表决完毕生物弹轰炸战略后,教皇温和地要求叶菲烈尼先行离去,这就意味着后面的会议与他彻底无关,投放方案、坐标、时间等关键性细节,仍旧不是叶菲烈尼可以接触的。

他温顺地点头离开,而后以完全符合教廷法规的程序联系了几名在任职方面有所争议的虫族,解决圣职争议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是他的日常工作。

这些依靠各领域中领先科技进入教廷的新贵们往往都有着科技资本所固有的傲气,他们学不会向传统贵族低头又急于为自己在教廷的权力红海中划分蛋糕,身为大贵族却被教廷所不信任的叶菲烈尼就这样进入他们的眼帘。

其中以精神海疗养技术发家的西维亚家族始终与叶菲烈尼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事态一旦涉及精神海就变得无比复杂,西维亚家族很聪明地与除了教皇之外的所有教廷权贵都保持着距离。

叶菲烈尼照常给西维亚主教发去讯息后便切换到与另一名雄虫主教的聊天界面。

这名主教的家族同样凭借医疗生物技术闻名教廷,但与西维亚家族不同,他们盘踞的领域并非精神海疗养,而是涉及基因编辑所以被严格管控的合成生物领域。

M:“不得不承认,死亡之泪确实是一种极其精巧复杂的生物分子,一千年前的哈提家族是怎么提取出它的!难怪连塞缪尔大帝都被它毒死,即便是一千年后的现在也绝对没有疗愈手段……”

自从两年前珊瑚星战役失败后,哈提家族就向几个生物科技家族开放了一定程度上的生物资源库,死亡之泪这种极具杀伤性的生物毒素也在其中,教廷似乎想要以此为蓝本研制某种可以大规模投放的生物武器。

但是这种生物武器需要提前采集神教军的基因序列,以免在战场上误伤友军,其中涉及到极其庞大的前置性工作,所以教廷也没有过多关注这项工程。

M:“可惜它的原料——原始神盔虫太过稀缺,想要大规模投放只能等比稀释拆解,失去了精妙结构的死亡之泪和寻常生物毒又能有多少区别?此外,它还必须以兜虫细胞作为培养基,从生物武器的角度而言,死亡之泪的性价比太低,所以我最近都没怎么去联合实验室,这简直是浪费时间!”

叶菲烈尼安静地听着这位主教的抱怨,看似真诚实则敷衍地安抚了几句,转而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记得你之前说自己有新的发现?”

M:“这就是我正要和你说的!大概一个月以前,我在查阅哈提家族内部关于死亡之泪的文献记载时,翻到了乌勒尔王储留下的资料,乌勒尔王储,你是知道的,一千年前用死亡之泪毒死自己的雄父并借此成为枢机骑士长的背叛者。”

“将死亡之泪应用于生物武器的概念就是乌勒尔首先提出的,他甚至疯狂到提供自身兜虫基因作为研究范本。经过大量研究,他的团队几乎已经攻克了培养基问题,他们提供了一种具有稳定性的结构蓝本和关键酶配方,但那个时代的基因工程技术并不足以将理论付诸实践,所以这个方案作为废案被束之高阁。我是第一个发现它的!”

“以梅勒家族掌握的合成生物技术,完全有可能实现这个方案,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的团队初步复刻了一版改良后的死亡之泪,它依旧脆弱不堪,但至少使用时不必再以兜虫细胞作为培养基。不过要推行为大规模生物武器还远远不够,所以改良后的死亡之泪反而更适合……刺杀?”

梅勒主教斟酌了片刻,谨慎地形容这个在他看来粗制滥造的产物。

面容秀致美丽的救济枢机盯着这条讯息的最后一个单词,慢慢露出笑容。

第150章 决心 今生:终将结束的纠葛

“你确定叶尼真的将我和佐伊排除在外?”阿缇琉丝平静地第二遍提出质问, “他最信任的人只会是我和佐伊。”

他表现得十分平静,但对一个既定事实提出第二遍质疑这种行为本身就不是阿缇琉丝会做出的。

“接应部队需要绕过教廷防线,通过法拉星的飞行中转点抵达潘多拉星, 相当于孤军深入教廷航区, 即使叶菲烈尼不提出这种要求, 我也不会同意你参加。”

谢默司同样平静地回复阿缇琉丝:“斯堤吉安是叶菲烈尼的亲弟弟,他的幽灵小队擅长隐匿、刺杀、救援与突袭,是最适合的人选。一旦叶菲烈尼斩首教皇,幽灵小队就会在哈迪斯元帅的配合下登陆潘多拉星完成救援。”

阿缇琉丝点点头,抬头看了眼窗外温暖明媚的日光, 思考片刻后轻声道:“斯堤吉安前往法拉星后,南线战场的珊瑚星系就会陷入防守空虚, 我应该还有申请驻守珊瑚星系的权利?”

表情冷淡的年轻雄虫很明显生气了。

坐在会议桌对面的佐伊暗中咋舌,他对站在阿缇琉丝身后的夏盖使了个眼色,暗示对方赶紧履行抚慰犬的义务,可惜夏盖始终垂着眼捷,没往别的地方投去过一眼。

说实话, 授衔代表团的高级参谋解除全息模拟装置时,佐伊确实愕然吃了一惊,但令他惊讶的并非谢默司的伪装技术,而是这个雌虫的胆大妄为。

从授衔代表团那些虫族的反应就能看出, 总指挥官一时兴起跑来前线的行为完全没有告知这些下属,估计整个统战部都不知道他们的最高长官已经离开首都星!

终究还是莱夫和卢卡斯扛起了一切,两位不知名雌虫此刻正崩溃地埋首于雪花般从各条战线飞来的报告。

谢默司原本的计划是亲口为小未婚夫送上生日祝福, 零点一过就踏上返回首都星的旅程,虽然行程过于匆忙折腾,但对于高等级雌虫而言, 连续进行几十个小时的宇宙航行算不上多么困难的事情。

自从礁湖星系沦陷后,统战部里与斯堤吉安直接联络的人就从参谋长变成了莱夫,他从首都星传来了两个重磅消息,使得元帅先生不得不与蜂巢星系的高级军官们召开紧急会议。

第一,神教在下一阶段将进行大规模无差别的精神力炸弹轰炸,统战部所有军事参谋连夜分析可能遭袭的宜居星与资源星,这条极其重要的军事情报已经秘密传送至各个战线,各指挥官务必根据战场实况调整战术。

第二,救济枢机叶菲烈尼将尝试刺杀教皇,帝国需要对他的行动予以接应,无论斩首行动是否成功,都会在约定时间登陆潘多拉星进行救援。

主动提出合作的叶菲烈尼却否决了帝国提出的救援人选,他不信任哈迪斯元帅,甚至拒绝了罗萨蒂亚元帅,坚持要求将斯堤吉安调往法拉星。

除此之外,他再三强调绝对不能让阿缇琉丝与佐伊介入救援。

曾经无论如何都想活下去的叶菲烈尼,在终于做到将生死置之度外后,仍旧拒绝让好友为自己涉险。

他对斯堤吉安承诺的共赴地狱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性,他不接受其他任何人的陪伴,却也不舍得让阿缇琉丝与佐伊和自己一起下地狱,所以斯堤吉安是唯一一个既让他接受又让他舍得的人。

谢默司自然也能看出阿缇琉丝平静外表下的怒意,他轻轻叹了口气,企图伸手去握住对方的手掌,但仅仅伸到一半便被夏盖毫不留情地挡开。

副官硬邦邦地开口嘲讽:“主人现在最烦的就是你,你看不出来么?”

“某个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都没登堂入室的雌虫,原来也懂得察言观色。”总指挥官诧异地扬眉,他露出一个平静中透露着困惑的笑容,“你应该连让他为你烦恼的经历都没有。”

回应他的是夏盖从脊骨钻出的漆黑鞘翅,不善言辞的副官选择直接动手。

“那个,你要不要管管。”佐伊小碎步摸到阿缇琉丝身边,探头戳了戳好友,“谢默司说的‘十几年’是什么意思?我很确信十几年前你身边一个雌虫都没有,那时候你才几岁?”

没有存档记忆的佐伊对三人之间的纠葛堪称一头雾水。

“……”阿缇琉丝显然不可能告诉佐伊其实所有人都已经死过一次,相比之下夏盖和谢默司大打出手都成了小事,他颇感头疼地揽住佐伊的肩膀,十分拙劣地转移话题。

将会议室里的两个雌虫抛之脑后,阿缇琉丝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们一眼便和佐伊往外走去,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和佐伊商量。

叶菲烈尼位于圣兰加城堡的寝宫延续了哈提家族奢侈谲艳的风格,与崇尚清简幽静的教义完全相悖,教皇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哈提家族的雄虫,再也没有提起过枢机主教每周都要进行的忏悔清修。

从物质生活的角度而言,即便是从小生活在以骄奢淫逸出名的乌拉诺斯家族里的叶菲烈尼,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无数他叫得出名字或者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宝如河流般进入他的寝宫。

在叶菲烈尼向帝国传递情报后不久,一个寻常的夜晚,教皇遵循着这几年来的惯例,从身后搂抱着他的腰背,亲密而强硬地将他嶙峋挺直的脊骨埋入自己温热的血肉。

他们如同两个一前一后行走在黑夜中的人,走在后面的那个人始终冷漠地盯着前方,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却一辈子也不会回头去看。

在呼吸逐渐变得规律绵长时,即将入眠的叶菲烈尼感受到头顶来自教皇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突兀地停顿了一下。

他听到教皇冷酷平淡的声音在自己耳后轻轻响起,漫不经心又随意至极:“你既然已经成为族长,就应该拥有自己的封地。沙漏星系怎么样?我记得它以前也是乌拉诺斯的封地,只是裁判军最近才把它从帝国手中收复,你应该会喜欢?”

教皇另一只置于叶菲烈尼腰腹的手臂缓缓向上抚摸,最终停留在后者沉沉闭着的双眼之上:“据说沙漏星系盛产的血弥撒钻石,与你们的眼睛是完全相同的色彩。”

猩红、炽热、熠熠生辉,过于复杂的晶体结构甚至会使任何经它折射的光线都变得扭曲。

教皇的抚摸是如此温和轻柔,带着比叶菲烈尼的体温要高上不少的温度,温柔零散地落在他的眼皮上,让叶菲烈尼想起小时候闭眼站在淅沥雨幕中的连绵触感。

那个在过去多年里面无表情地掐着叶菲烈尼的脖颈、残酷冷漠地折断他的尾指、在他身上留下无数深深浅浅的淤痕、痴迷于他的痛苦迷惘与垂死挣扎的雌虫,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好像只是叶菲烈尼窝在教皇温柔的怀抱里所做的一个荒诞的噩梦。

那个雌虫去哪里了呢?

那个雌虫真的是此刻这个温柔抚摸着他的雌虫吗?

很多很多年前,叶菲烈尼就已经不会再产生这种疑问了。

他慢慢睁开双眼,一丝从窗外落入的月辉就此折射进这双潮湿阴郁的眼睛,泛起粼粼若波光的朦胧光彩。

叶菲烈尼轻轻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微凉顺滑的雪白发丝轻柔蹭过教皇的脸颊。

他知道那个雌虫就藏在教皇的身体里,他知道那个魔鬼其实从来没有远离自己。

他有些困倦地说道:“血瞳确实是乌拉诺斯的象征,但即便在家族内部,它也不算十分常见,所以在混乱纪时,他们会以此作为血脉纯净度的判断标准。”

将他抱在怀里的高大雌虫俯首捏住他的脸颊,将这张美丽的面容转向自己,然后专心致志地欣赏着那双赤红若血的眼眸,似乎想要看看这双眼睛里是否有自己的身影。

“我突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实。”教皇捏住他下巴的手指逐渐摩挲着伸向嘴唇,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语气轻笑着说,“似乎在黑暗中时,你会不那么惜字如金。”

教皇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张完美英俊的面容流露出标志性的温和悲悯,却又因他眼底的玩味而交织出复杂的残忍冷酷:“可惜我们终究要生活在白昼中,无处可躲的烈日始终炙烤着你我。”

“是啊,它始终炙烤着你我。”叶菲烈尼朝禁锢着自己的雌虫勾出一个笑容,“所以神圣的教皇冕下才会一直紧紧拉着我,你也很怕独自融化在烈阳之下吧?”

这无疑是一个足以动摇任何人心神的笑容,但令教皇吃惊的并非它的昳丽秾艳,而是这个笑容中竟然不含任何怨恨,他只能从中看出一丝轻微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的解脱。

在这暗夜中触动心弦的一刹,他震颤地看着叶菲烈尼突然凑近自己的面容,如遭重击地感受着嘴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他突有所悟般在这一刻确信,这个雄虫必然下定了某种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被更改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