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燃立即插。入:
“绝对不行!这些人是干嘛的,那座岛上在干嘛,什么消息都没有,你就敢混进去,疯了是不是?望舒我警告你,敢乱来,我回去打断你的腿——”
然而她的侄女,就这样决意在叛逆道路上越走越远。
“谢栀清。”望舒只要获得另一个盟友的同意:“如果我能上岛,会想办法把情况告诉你。”
可这次就连谢栀清都沉默了。
她看着夏知燃难看的脸色,鲜少这样搜肠刮肚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道德和私欲在不断拉扯。
良善的声音在告诉她,只要让这个小孩死心,扑灭她所有希望,告诉她就算贴上性命,也绝不可能拥有竞争机会,她自然会放弃。
而那道自私的声音则是在笑。
‘你真的想让她放弃吗?你明明已经黔驴技穷了不是吗?谢栀清,承认吧,你早就不是一个理智合格的继承人了。只要能得到拾元的消息,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那个代价,是别人的安危。’
望舒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
“放心好了,我已经成年了,能做自己的主,小姨对我的监护权已经失效了。”
“是我自己要做这件事,没有人逼我。如果我不幸遇到危险,那也是我命该如此。”
谢栀清最终,缓缓地出声应答:
“把你的定位发给我。我找人陪你一起去,你们随身带定位,一旦定位信号不对或者消失,我会立刻向当地报警。”
望舒笑了声,挂掉了电话。
夏知燃阴侧侧的警告声,一字一顿响起:“谢、栀、清。”
她手掌上的纱布里,已经有血色溢出,是昨夜新鲜的伤口,滴下猩红颜色。
然而这却是谢栀清头一次,没有洁癖发作。
她只是盯着夏知燃手中的伤,突兀地笑了下。
想到差点在港城赵家宴会上丢掉命的陈楚星,再看面前执意不肯用麻药或者神经阻断药物,暂时麻痹双手知觉的情敌。
过了一会儿。
语气很轻地说道:“我们三个人之间,早就不能善终了,不是吗?”
从她和夏知燃谁也不想放手开始,就注定她们这一生都是死敌——
那这样的仇恨里,再添加多一个砝码,又有什么关系?
倘若程时鸢出事,她们这几人,谁又能好好地活下去呢?
谢栀清走到外面的阳光里,在炽烈的日光下,忽然在这一刻想要承认,程时鸢当年放弃继承人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在这个位置上,被理智和利益拉扯了太久,早就忘记了小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明明。
明明她最初的时候,只是想要一直一直和程时鸢,就那样快乐地生活下去啊。
如果她在过往的每分每秒,都始终没有松开手,拾元就不会遇到今天的事情了吧?
谢栀清忽而感受到一种席卷五脏的痛苦悔意。
而她在这痛苦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错过了多少本该属于她的时光。
【获取谢栀清爱意:4】
声音响起时。
程时鸢正因为纵。欲过度的疲惫,在和沈凌熙撒娇:“老婆这么喜欢我,不应该让让我吗?我的技术超好的,想体验一下吗?”
她跨坐在沈凌熙腿上,面上是完美无缺的娇态,心脏却很突兀地痛了一下。
从系统升级到现在,十天不到的时间,她已经得到了过半的爱意值。
然而却在这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是亲眼看着,谢栀清一步步变得理智、完美,年少时那些没有得到百分百爱意的不甘早就消散,她很清楚,这样的谢栀清就是最好的。
谢家的长辈们白手起家,度过太多风雨,吃了太多苦,只是要求继承人能够继续掌好这艘大船的舵,不致于让船毁人亡就好。
谢栀清做得一直都很好,如果不是程时鸢反复地,出现在她生命中。
一次又一次,打破她岌岌可危的理智枷锁。
从来都喜欢拨弄人心,随心所欲地留情,又在情意散尽时抽身离去的程时鸢,在这一刻很突兀地冒出个想法。
她在想,是不是错了?
让那样完美的谢栀清,变成一个情种,好像是在害她啊。
眼尾忽然被微凉的温度沾上。
沈凌熙拈着指尖的湿痕,看着程时鸢适时变得委屈,为了做1连苦肉计都使上的模样。
她意味深长地问道:“这么想为我出力?”
程时鸢使劲点头。
身下坠胀的酸疼感,每时每刻都在告诉她,她无法再承受任何一场情事。
沈凌熙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就在程时鸢以为,要被刚才自作主张的泪腺拖累时,听见沈凌熙很轻的叹气声。
过了会儿,躺在下面的女人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领衬衫的纽扣。
从来都规矩地穿着西装三件套的她,在程时鸢的印象中,大部分亲热时候,沈凌熙都衣冠齐整。
沈凌熙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身体部分。
她的过往是一本黑色的书,哪怕在日光下,也透出浓烈的‘禁止阅读’感。
然而此刻,纽扣从她指尖崩开之后,沈凌熙又咬住了左手那只,黑色手套的食指。
白色牙齿,黑色皮质——
手套绷直,拉长。
褪下之后,露出里面苍白的,鲜少见光的皮肤。
沈凌熙就用这只干净的手,搭上程时鸢后颈,摩挲片刻,倏然将她按到自己颈侧。
语气里好似带着笑,她侧过头,轻飘飘将声音送入心上人耳廓:
“为我服务的话,要专心致志。”
“要是在我身上,还想着别人……老婆,你之后都下不了这张床了。”
然而。
沈凌熙很快就被她自己要求的“专心致志”付出代价。
记忆中,只有在年少时会突然遭受的、不知落在身上哪里的棍棒疼痛感,如今以另一种形式,不期而然,降临到她身上。
也许是因为已经远离那种苦难生活许久,沈凌熙发现自己似乎,不那么能忍痛了。
倒是也还在一声不吭的范畴里。
不过她确实在好几分钟内,大脑一片空白,表情恢复过往的冷漠空洞。
直到程时鸢忐忑不安地,抬头看她:“你……不给我一点反应吗?”
沈凌熙如同一台姗姗开启的机器,抬起手,一板一眼地抚摸过她的面颊。
片刻后,倏然学着她完美无缺的笑容,微笑着说道:“很好。”
顿了顿,沈凌熙不经意地提起:“方便告诉我,是谁享受过你这‘超好的技术’吗?”
程时鸢很难得地,无法确认,沈凌熙话语里浮现的杀意,到底是不是因为吃醋。
眨了眨眼睛,很突然地,想到了从前陈楚星勉为其难躺下来之后,总是一次都做不到就会中途找机会起来,将她按倒调换位置的事情。
难不成。
难不成……
陈楚星其实不是性冷淡?
而是自己技术太差???
从来在感情上没吃过什么苦,在床上更是被哄着享受,习惯在下面的程时鸢,在这一刻忽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她头一次没那么自信,忍不住向沈凌熙确认:“真的很好吗?”
沈凌熙眼也不眨:“非常好。”
“……可是,已经不出水了。”程时鸢手头动作,愈发紧张地放慢。
“哦,是我性冷淡,不是老婆的问题。”
她像极了贴心的,给足了妻子自信心的好伴侣。
然而程时鸢却在这两位如出一辙的借口里,倏然意识到了真相!
她突然停了动作,随后凑过去,一口咬在沈凌熙的肩头,选择先报复面前的骗子。
沈凌熙却笑出了声,亲昵地,转过头,在这更熟稔的疼痛里,亲吻她的面颊。
直到程时鸢在她肩头咬出一个印子,心满意足地重新抬头看着她:
“既然我技术这么好的话,那一定要让你爽够才行。”
“放心吧老婆,我会好好地、伺候你的。”
鲜少因为愚蠢谎言吃到苦头的沈凌熙,很难得的,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受。
两个小时过后。
她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甚至脚下都忍不住趔趄了下。
程时鸢若无其事地过来,充当了她的拐杖,体贴地扶住了她:“老婆之前不是总让我出去走走,散散心吗?我们现在就出去怎么样?”
沈凌熙有一秒钟,怀疑她在刻意报复。
然而不管程时鸢倾注给她的情感是什么,只要这双眼睛能够落在她身上,一颦一笑都是因她而生,她也甘之如饴。
“好啊。”
她欣然应许之后,又听见程时鸢站在门边问她,要不要换一套新的衣服,甚至还很妥帖地提议,可以帮她换。
沈凌熙低头,看见身上皱巴巴的,像是被揉过的抹布一样的布料。
却头一次,不是很在意自己齐整的形象——
这是程时鸢给她留下的爱意。
“不用。”沈凌熙在不刻意装出温情模样时,哪怕面上没有多余神色,也让人觉得她五官线条是自然舒展的:“太阳快下山了,现在不晒,出去正好。”
程时鸢终于得以看见,这座岛的全貌。
和煦的,温暖的风拂过面容,带来海洋和森林的味道。
这座岛有一面是树林,树林后面有道陡峭悬崖,林前的房屋,则面朝着另一侧浅蓝色大海,海岸线是漂亮的银砂里,在日光下又被照成流动的金色。
悬崖那一侧的海水深黑近渊,让人一望就从心底发寒。
然而房屋前方的浅蓝色,却和周围的小岛一样,像镶嵌在太平洋上的一颗颗蓝色宝石,美得令人窒息。
程时鸢在将近一小时内,逛完了这座岛,只觉得这岛像是沈凌熙其人。
有富贵迷人的资本,看着简单一望到底,吸引人无知无觉地靠近之后,才能见到她背影里的深渊。
沈凌熙面不改色地陪着她散步,哪怕看见程时鸢故意往林子里钻,去踩那些高低不平、容易摔倒的坡和路,她也没有让旁人来扶。
反而叮嘱她们:“看着她一些。别让她摔了。”
话才说完。
她就听见一声闷哼。
程时鸢一屁股坐在地上,平时对她来说无关紧要的屁股墩,却因为今天状态不佳,撞到她疼得龇牙咧嘴的地方。
她表情诧异地看着沈凌熙,不是很懂明明她一条腿都不灵活,甚至还被自己折腾了几个小时,怎么能在这种难走坡路如履平地?
沈凌熙看懂她的疑惑,抿唇笑了下。
对她伸出手掌。
然后就被程时鸢狠狠拽过去,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土。
“本来还想带你见一些人。”重新站起来之后,沈凌熙任由身边人帮她换新手套,看着程时鸢拍裤子泥土的样子,出声道:“现在看来,是没时间了。”
程时鸢想不出在这个地方,能见到什么人。
但如果看不到答案,她就不知道沈凌熙的具体打算——
“是很重要的客人吗?”她问。
沈凌熙偏了偏头,“不是。是一些有必要认识你的人。”
程时鸢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挡住身上的狼藉,笑眯眯地回答道:“现在过去吧。”
然后她就知道了,沈凌熙所说的,需要认识自己的人,到底都有谁。
面前或是坐着抽烟,或是蹲着喝啤酒的,但毫无例外都背着武器的人,程时鸢愣住。
一众膀大腰圆的男人当中,她看见了一道看起来纤细些的,高挑身影。
凌乱的金色短发,碧蓝色的眼睛,还有常年日晒的,粗糙的皮肤。
鼻梁上甚至有一道横亘的疤。
明明身上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不修边幅的、甚至还带着浓郁体味的迷彩服,但是骨相实在太优越了,莫名其妙有种吸睛效果。
像一轮颓废的金色太阳。
程时鸢忍不住愣了下。
【获取望舒爱意:2】
系统声音响起的刹那,她心中咯噔一声。
意识到自己盯着这个人看的时间实在太久,而此刻如果突然挪开视线,就更可疑。
于是她歪了下脑袋,转头去问沈凌熙:“我们住在这里会有什么危险吗?怎么这么大动干戈地找了这些人?是不是特意照顾了我的眼睛,还找了个长得帅的?”
沈凌熙目光淡然地,扫过面前这一行雇佣兵。
还没等她开口——
横里忽然有人举起枪。托,朝着那‘金发男人’面颊砸去。
“咚!”
令人牙酸的,近乎骨裂的声响在空地上响起。
沈凌熙动作自然地,将程时鸢拉近怀里,掌心挡住了她视线,没让她看到这一幕。
与此同时。
望舒听见来自雇佣兵队长的,凶恶的警告声,低沉的西语响起:
“老板的人,是你能随便看的吗!菜鸟,再管不好你的眼睛,我先弄死你。”
队长毕竟见过世面,知道这些有钱人有各种各样的忌讳,倘若他不是因为队伍暂时缺人,绝不会找这么个缺钱的新人。
要是因为这个菜鸟导致他们丢掉这笔生意,他绝不会放过这小子。
望舒舌尖顶了顶腮侧,感觉到颧骨处的剧痛。
却不以为意地,侧过头,呸出一口血,里面还有一颗槽牙。
看见程时鸢好端端地,出现在面前,她从晚宴那一天到现在始终提着的心,终于揣回了肚子里。
她露出了个混不吝的笑容,食指中指一并,在眉边一挥,同样用西语回答:
“知道了,老大。老板的女人,不是我能睡的,对吧?”
程时鸢屏住了呼吸。
从沈凌熙掌心的缝隙里,看见了地上那颗极其碍眼的,血泊中的牙齿。
而手心在这时倏然撤开,她听见沈凌熙问:“现在还觉得帅吗?”
程时鸢余光撇见‘金发男人’肿起的面容。
于是露出了很没劲的神色,转开脑袋:
“无聊。你早说要见的是这些人,我就不来了。”
她想走。
却被沈凌熙拉住手心:
“不急,这里毕竟不比港城,治安不太好。听说有小偷和强。盗喜欢半夜登岛,抢。劫财物,你的安全,总是最重要的。”
程时鸢没吭声。
不是很想知道,她请这些人,究竟是为了防什么小偷强。盗,还是别的什么。
忽而间,她听见沈凌熙转头,对着那些人用西语说道:“虽然我听过你们这支小队的履历,但究竟有几分本事,我还得亲自看一看。”
队长出声问她:“你想检验什么?枪。法?冷兵器?还是团队对抗?”
沈凌熙并不急着说话,而是从身边人那里,接过了一把老式左。轮,“咔哒”一声,上进去一枚金属子弹。
刷拉。
弹夹在她指尖,熟练地拨出轮盘声。
她将左。轮慢条斯理地合上,朝那个队长递去,很轻地勾了勾唇。
忽而将左。轮抵上太阳穴。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沈凌熙不疾不徐地开口:
“我要的,是能够赌上性命,保护我妻子的人。”
“你们总共五个人,这里有六个弹巢——不如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运气?”
她将左。轮递向队长,目光却漫不经心地,看向那个金发的家伙:
“俄罗。斯轮。盘,你们最喜欢的游戏,怎样,开始吗?”
第37章 “预祝老婆,重获新生”
在望舒想要去接沈凌熙手中的左。轮之前,却是刚才训斥她的队长,冲沈凌熙笑:
“boss,我记得你发布的是护卫任务,可不是战场敢死队的任务啊。”
盯着那把左。轮,他笑意里也带上了冷意。
“之前那点定金,好像还不够当做买命钱啊?”
沈凌熙抬眸与他对视,正想顺着往上加注——
这次手腕却被旁边的人给扣住。
“够了。”
程时鸢拧着眉头看她:“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沈凌熙,先前说的什么积德都是哄我的对吗?现在我还在你跟前,你就想搞出人命了?”
眼见程时鸢又开始叫她大名,脸色也再度变得极难看。
沈凌熙想到她今天难得的和颜悦色,与前两日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状态截然不同。
片刻后,很轻地舒了一口气。
主动和她说了软话:“我只是担心这些人,拿了钱不做事,万一你遇到危险……”
程时鸢面无表情地截断了她的话:
“你不把我带到这里来,我现在还好端端地在国内参加节目呢,能有什么危险?”
沈凌熙带着手套的拇指,摩挲着旧左。轮枪。托的木料。
像是黑洞一样,能吸进去所有光线的眼睛,缓缓地眨了眨。
“就算是在国内,你不也遇到了过激粉丝的袭击吗?本来好端端拍着广告,却差点让人破坏造型,还因此受到伤害。”
沈凌熙回忆着,刚才那个金发的高个子,伸手时的动作。
因为戴着战术手套,所以完全看不清楚,掌心里到底有没有之前,替程时鸢挡下攻击的伤痕——
要是这个小队的队长,阻拦得晚一点,倒是更好判断。
不过算了。
反正当时收买那个季笙派去的可笑“捣乱者”时,沈凌熙本来也只是想测试一下,这个被破例投放进节目的新人,能不能和其他前任相提并论。
结果让她还算满意,但难免会有面对又一名竞争者的不悦。
哪怕,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稚嫩的小朋友。
于是,她勾了勾唇,对程时鸢说道:“有时候也不要太信任身边的人了,说不定,有的人就是故意想要制造,让你陷入危险的机会,然后再挺身而出拯救你呢。”
望舒陡然听见这种栽赃,条件反射就想要驳斥。
唇瓣翕动时,忽而从队长的墨镜反光中看见自己模样,又强行地,忿忿地按捺住。
程时鸢失笑。
这算什么?
堂堂港城沈家的掌权者,现在在她面前拿起了绿茶剧本,学会上。眼药是吧?
想让自己怀疑那时候,硬扛着谢栀清的盘问都没说出指使人的刺杀者,其实是望舒安排的?
程时鸢面无表情地,把沈凌熙的话撅了回去:“你在说你自己?”
特意给她制造这么个囚。禁的危机,把她关在这座岛上,让她陷入失去人身自由的危险中,再说是一心为了给她治病?
沈凌熙笑出声来。
指尖隔着手套,摸到她的唇,“牙尖嘴利的老婆。”
也是会在床上,因为技术差而恼羞成怒,咬到她疼的老婆。
沈凌熙这样说着,另一手中始终盘着的武器,却懒洋洋地一撇,任由其他人接过。
于是她终于不再为难这些卖命的雇佣兵,转头用西语交代了几句,就带着程时鸢重新往那栋雪白的小房子里走去。
这栋房子没有什么特殊的玄机,甚至为了让人时刻有好心情,三面都有窗户,时刻推开都能望见外面的海上景色。
程时鸢坐在晚餐桌边的时候,余光就瞥见外面巡逻的队伍里,那个金发的高挑身影,被安排在了,最远离这一栋楼的位置。
几乎要靠近那片荒芜林区了。
那个懂得雇主喜忌、也知道珍惜手下人的人精队长,仿佛已经看出沈凌熙对新人的不爽,所以绝对不允许对方有任何接近另一名女主人的机会。
她扫了一眼,又重新回过头,看见沈凌熙在对面好整以暇地切着牛排。
刀叉明明很钝,却在她的指尖,仿佛闪烁寒光的锐器。
就连本来煎到全熟的牛排,也温顺地露出纹理,任由她宰割。
沈凌熙切好了一份,跟程时鸢面前这盘原封不动的、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牛排调换。
程时鸢看不得她这份时时刻刻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是既不想继续在床上被她宰割,也没力气再折磨她,于是倏地说道:
“其实我只能再活20天。”
‘吱呀——’
餐刀的锯齿在铁盘边缘刮出刺耳声音。
沈凌熙蓦地抬头看向她,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老婆怎么现在才说?”
程时鸢单手托腮,“因为之前还想着,如果能回到节目上,说不定还能借着约会的由头再看二十天不同的风景,现在却被关在这里。”
她说:“我忽然觉得,这样束缚的二十天,苟延残喘也没意思。”
沈凌熙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目光里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老婆是在暗示我,为了更好地看住你,应该从今天开始绑住你的手脚、卸掉你的下巴,挪走房间里所有的器具,避免你产生轻生念头,是吗?”
程时鸢从桌布下踢了她一脚。
闷闷地,露出烦她的模样,光明正大地转过头去看窗外,再也不想看她。
沈凌熙戳了一块牛肉,却没有动:“突然又找我的茬,是为了理直气壮地在我面前,看你白天夸奖过的那个帅哥吗?”
程时鸢回过头来。
与她直直地对视,甚至言辞恳切:“绑住我之后,记得把我的眼睛也蒙上。免得我这双眼睛也不听你的话,又惹你生气。”
沈凌熙忽地低笑出声。
她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了程时鸢身旁那侧,重新落座,拿了双筷子,夹起她盘中切好的牛排,像是无奈般,哄道:
“张嘴。先把晚饭吃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用恐怖的表情,说着恐。吓人的话,然而现在,却又像是面对顽劣孩童而束手无策的溺爱家长。
程时鸢不得不承认,离婚后分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已经搞不懂沈凌熙想什么了。
只隐隐绰绰意识到——
她好像并不舍得,真将自己束缚到那种地步。
要不是此刻系统提示声安静如鸡,她险些要以为,沈凌熙是真的爱她,所以不忍禁锢她。
有一秒钟,程时鸢在想,沈凌熙搞不好比她更适合这个续命系统。
因为沈凌熙真的没有心,也不懂爱,但一定能把所有人都玩弄得团团转。
大约是眼神落在对方身上太久,以至于沈凌熙给她喂完牛排之后,又莞尔问她:
“老婆看了我这么久,在想什么呢?”
程时鸢动了动腮帮子,食不知味地吃着嘴里的牛肉,咽下去。
才重新看她:“我在想,你明明不爱我,这么执着我做什么?”
她至今都对沈凌熙在那个冰冷棺材里,贡献的稀薄爱意值0.1耿耿于怀。
沈凌熙拿起干净的湿毛巾,替她擦去唇上沾的丁点痕迹。
“所以,你觉得她们那几个,是在爱你?”
换做以前,能毫不犹豫地也把这几人都给排除出“爱人”范畴的程时鸢,此刻很迟疑地,停了一秒。
随后,她若无其事地回答:“她们的纠缠也同样令我苦恼。只是你更烦人。”
沈凌熙将手帕重新叠好,放到旁边。
确认程时鸢毫无用餐的食欲,她放下筷子,就这样将剩下没有动过的部分,送入口中。
程时鸢以为她装作没听见。
等到晚上洗漱完,走出浴室,看见房间床上摆满的各种各样“玩具”,她才想起来,沈凌熙一贯是小心眼的,并且有仇通常当场就报了。
“不要不要不要……”
被拖过去的时候,她百般挣扎。
然而最后也只能听着外面那堆人夸张的,不知道是在挖战壕沟还是打算和小偷强/盗打地道战的叮当动静,哭唧唧地,在床上跟沈凌熙求饶。
“要坏掉了……”
沈凌熙听着她哭求的动静,抚摸着她的面颊,无比亲昵地出声道:
“既然她们让你这么烦——”
“我帮你把这些苦恼的家伙,全部解决掉,怎么样?”
这算什么?
程时鸢含着泪想,只要世界上没有最爱自己的那些人,那沈凌熙就是最爱的那个?
她没空表扬沈凌熙别出心裁的解决办法,甚至连一声“滚”都骂不出来,嘴里就被塞进一枚圆滚滚的,空心的,还能听见铃铛声的玉球。
球面上雕刻着,许多蜿蜒的,繁复的纹路。
只要她想努力合拢嘴,柔软的上颚跟舌面,就会摩擦出疼痛感。
于是只能酸涩地含着,甚至感觉到面颊侧面,流淌下来的微凉痕迹。
沈凌熙语气还颇为遗憾,摸着她湿漉漉的唇瓣:“本来不应该放进这张嘴里的。”
“不过嘛,看在老婆另一张嘴吃得很辛苦的份上,就放过你一次吧。”
程时鸢太想骂她了。
喉咙里呜呜唔唔半天。
也只能发出一些,悦耳动听的,清脆的铃声。
甚至因此取悦了沈凌熙:“还是说不出话的老婆,最可爱了。”
反正每次开口都是气她,那还是用这种办法堵住最有用了。
总之,直到半夜沈凌熙发完疯,将那枚球重新从程时鸢口中取出来,抱着她去洗澡的时候,她已经到了下颌发酸的程度。
就连沈凌熙伸手检查她口腔的状况,那张倔强的、说过硬气话的嘴唇里,舌尖也软软地耷拉出来,任由玩弄。
后来她脑袋昏昏地,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间。
听见了很细微的嗡鸣声。
程时鸢隐约感觉到外面天光大亮,却不想睁眼——
直到一声“砰”的响声!
伴随着重物坠地的动静。
随后,密密麻麻的,蜂群一般的声音,环绕而来。
冰冰凉凉的感觉,抚摸着她的面颊,她知道是沈凌熙。
“果然来了比强。盗还要讨厌的家伙,”沈凌熙语气平和地说道:“老婆昨天不是抱怨看腻了这座岛的景色,我们换个地方待着,怎么样?”
问完之后,她又低声喟叹了一句,不知是什么情绪。
“半夜让人在二级市场对付我公司股票,大早上就这样不消停地出现,你倒是养了几条好狗。”
程时鸢忽然想起来外面是什么熟悉的动静。
应该是。
密密麻麻的无人机。
她并没有睁眼,好像这样就能假装不知道状况,因为昨晚没有发出叫声的缘故,今天倒是还能正常说话:
“我突然就很喜欢这座小岛了。”
沈凌熙看着她现在装也不装,铁了心要和自己分开,投奔那几个看上去比她更好打发的家伙。
于是笑了声:“宝宝,我在争取你意见的时候,如果你能跟我有一样的默契,那就太幸运了。但如果不幸的话……”
后面内容她没说完。
程时鸢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像个旧时代逃亡的地主,极尽磨蹭且讲究地,要换上最漂亮的小裙子,佩戴上最漂亮的首饰,好像准备下一场郊游的小公主。
被沈凌熙眯着眼睛警告时,还理直气壮地回答:
“之前我家的宴会上,你不就因为我不肯收你的首饰,记恨我吗?”
“现在我愿意戴了,从头发丝到指甲油颜色都听你的安排,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沈凌熙站在她身旁,指尖抚过她耳垂下,闪闪发光的那枚红宝石。
片刻后,低下头来。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座岛,也这么喜欢我送你的礼物,不如我们永远留在这里?”
她好像改了主意。
但一直以为拖延就能等到人来救的程时鸢,却在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更为恐。怖含义。
她没有办法赌沈凌熙发起疯来,和那几个家伙的底线区别,于是也跟着改了口:“不要,我们现在走吧。”
离开的时候,她看见了远处盘桓而来的、愈发密集的无人机群。
眼看着逼近这栋小屋,夺下控制权只是时间的问题。
程时鸢眼中露出一丝遗憾。
转回头的时候,又见到了始终被队长严防死守,不许跟到前面来的望舒。
一行人速度飞快地朝着那片密林而去,上坡时,沈凌熙稳稳地托着她,还有人专门跟在后面,准备当她的肉垫子。
程时鸢本来瞄准了好几个能自然摔倒的位置,却都因为她一有动作,这些佣人们就神色紧张,只能作罢。
离树林尽头那一架直升机越近一步,程时鸢的心就越往下沉一分。
直到她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啸声——
沈凌熙若有所觉。
忽而按下她的脑袋,让她跌在自己身上。
程时鸢失措地抬头时,见到了一堆开启自。杀模式的无人机,如悍不畏死的飞蛾,朝着那唯一的一架直升机撞击而去。
“轰!”
螺旋桨断裂,玻璃外罩壳子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火光爆燃四溅!
当程时鸢被人扶着站起来时,她听见了一道很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天空上传来。
通过扩音设备传出,略微失真的感觉,让程时鸢从那一如既往的稳重里,竟然听出了几分慌乱:
“拾元!”
她回过头去,看见在那些无人机后面,朝着小岛飞来的,另一架直升机。
隔着打开的舱门,她再度见到了谢栀清。
明明只有几天没见,但她却觉得谢栀清的眼神变了很多。
从前无论如何都打不破的坚冰,早已在程时鸢不知道的时候融化,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出,那双眼中几近破碎的柔情。
她不由自主地,对谢栀清笑了一下。
目光却忽然被起身之后的沈凌熙给遮住:
“你喜欢的小孩,好像也没有多爱你啊。刚才那一下,她是打算连着你一起干掉吗?”
程时鸢眨了下眼睛,扭头看着她。
听见沈凌熙这句话时,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没有一点遗憾。
就好像……
她知道自己能获得这宝贵的重生机会,都是源于在公园和谢栀清的重逢。
如果生命最后的那点时间里,不是抓住了谢栀清这根救命稻草,现在程时鸢只能在地狱里,无语地看着沈凌熙和她举办冥婚大婚。
于是她忽地答了句:“倘若死在她的手里,我没有怨言。”
沈凌熙掌心落下时,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真遗憾。”
她说:“死的话,你只能与我同穴。”
也正是在这时——
无人机里出现的武器,都瞄准了跟在沈凌熙身边的人。
那个没有拿到买命钱的雇佣兵队长,非常识时务地,放下手中的武器,干脆利落地举手投降。
被困住的小队里,只有望舒是自由的。
她朝着程时鸢奔跑而来:“程程!”
“别。动。”
沈凌熙淡然出声,将人定在原地。
但望舒却并非被她的话语所阻止,而是被她从口袋里掏出的一个遥控器控制。
那是……
“昨晚真是辛苦你了,连夜帮我埋好了炸。药。”沈凌熙翘着唇,遥控器在指尖转了下:“你们这些人再靠近一步的话,我就会按下按钮。”
她另一只手,还有空卷了卷程时鸢鬓侧垂落的发丝。
“虽然很想要老婆活下去,但还是更不能容忍你离开。我现在离你最近——”
她单手将人环住,语气亲昵地问道:“所以到了下面,我也是最能和你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疯子。
疯子疯子疯子。
程时鸢怎么都没想到,沈凌熙使唤施工队一样使唤这些人挖坑,竟然是为了埋炸。药。
倘若刚才不是离开岛屿的直升机被毁掉,她们两个离开之后,从另一边追过来的谢栀清,还有可能会被留在岛上的望舒。
……她们都会死在这里。
她脸色难看地,在此时再也不愿控制自己露出什么好脸色:“不能。”
她出声说道:“沈凌熙,同意跟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沈凌熙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的厌恶。
在这一刻,声音很低地笑了笑,“可是我不后悔。”
“和你结婚的那三年,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获取沈凌熙爱意:1】
程时鸢眼珠很轻地动了下。
却在下一秒,听见了枪。响的声音!
是沈凌熙倏然间拔出了昨日那柄左。轮,瞄准了望舒试图从后面绕过来袭击的身影。
高大的身形瞬间跪倒在地上。
有血漫漫地从她膝侧溢出!
【获取望舒爱意:2】
“不要!!”程时鸢攥住沈凌熙的手腕,声音凄厉地阻止,甚至挡在了她枪。口前方。
下一瞬——
数架无人机的红外瞄准仪,都锁定了沈凌熙的脑袋。
“不要不要不要——!”
她用身体挡住枪。口的同时,却也再度挡在了沈凌熙前面。
她已经在每晚系统断断续续,冒泡般的提醒里,知道了夏知燃每夜被手上痛痒折磨的苦痛。
甚至从陈楚星一直没有露面的状况,就猜到了她一定是有无法出现的理由,否则但凡还有一丝力气,她都会来与自己见面。
她清楚地记得,望舒当年打工时吃不饱穿不暖的落魄模样,而现在,这个已经成为超级模特的,将来能够在娱乐圈大放异彩的新人,却可能因为她落下残疾。
眼泪从眼眶里落下。
这时谢栀清,第一次看到程时鸢哭泣的模样。
每次反复跟她分手,或者甩掉其他人的时候,从来都故作轻松的程时鸢,第一次将难过表现得这样淋漓尽致。
“栀栀……不要……”站在森林尽头的人摇着头,从来都带着笑的桃花眼,第一次氲满祈求的光:“不要那样做……求你……”
谢栀清为了这样循规蹈矩的,完美未来,已经失去了太多。
程时鸢绝不容许任何人毁掉她的未来。
——连自己也不行。
所以谢栀清绝不能因为她,或者沈凌熙,成为一个杀。人犯。
绝对,绝对不可以。
“我是自愿跟她留在这里的……”程时鸢声音艰涩地,尝着自己眼泪的味道,一字一顿地说道:“对不起,那天说想和你结婚,都是骗你的。”
“我从来都不爱你,只是喜欢耍你,觉得这样好玩而已。你走吧,你带着望舒,你好好带她治疗,你们全都走。”
“你们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坐在直升机上的谢栀清闭了闭眼睛。
感觉自己也见到了此生演技最差的程时鸢,明明因为她而流泪,却还要说不爱她。
然而哪怕知道是假的,内心也依然不可自抑地,感到痛苦。
可是这样的痛苦,又好像在这段日子里相伴相生,以至于她竟然有些迷恋。
她缓缓地出声回答:“是我喜欢被你耍。”
她说,“拾元,你好好的。以后想怎么样逗我,都可以,好不好?”
程时鸢使劲摇头,只是竭尽所能地,让她走,让望舒也走。
她一直以为这场恋综是她随心所欲释放魅力,捕捉这些迷恋者的游戏。
然而直到看见她们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才蓦然惊觉,自己的演技实在过分,竟然总是不小心就骗来一颗又一颗真心。
沈凌熙站在她的身后,听见了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尘土上的声音。
“老婆说的话真甜,我好感动。”
她这样语气甜腻地说着,却毅然决然地,拉着程时鸢往悬崖边缘走:“可惜。她们对我的财产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留她们活下去?”
风卷起海浪的味道,猎猎吹响她们的衣摆。
程时鸢听见了海浪恐怖地、拍打在悬崖峭壁上的声响。
沈凌熙转头看着她,“我游泳技术还不错,怎么样,跟我跳下去的话,就不用和她们一起死在这里了?”
她心意已决。
然而这次阻止她的,却是谢栀清和望舒同时响起的声音:“别跳——!”
“不要!!程程!!”
刚才哄人时都还镇定的声线,此刻却倏然颤抖起来:“沈凌熙!拾元她不擅长游泳,那个高度下去她会死的!”
“我会安排船过来,让、让你们离开,你想按那个按钮,也随便,我现在拟一份协议,声明这件事与你无关……无人机可以全部坠毁在这里……影像传不出去……”
“算我求你,你不要带她跳……太高了……她会死的……”
谢栀清几乎半跪在舱门边:“她身体不太好,太想活了……沈凌熙,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她……”
【获取谢栀清爱意:10】
听见谢栀清哆嗦的话语时,程时鸢错愕地抬起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足够好。
原来是谢栀清服了软,不想触她的逆鳞,就一直装作不知道。
她瞒住的秘密,是不是早已千疮百孔?
程时鸢听见了身后人的一声叹息。
“好深情的话,我都要被感动了。”
沈凌熙这样说着,拿起遥控器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看着程时鸢低着头、好像在此刻失去了所有希望的模样,她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浑身释放出的光芒,耀眼地,像是这个群岛最美丽的珍珠。
也许程时鸢已经不记得了。
那次轮船旅行的终点站,就在这片珍珠群岛。
“我……我会和你跳的……你别按,好不好?”随后,她听见了程时鸢喑哑的恳求。
就好像,沈凌熙是拆散她与这些深情家伙的阻碍——
真是。
太令人伤心了。
沈凌熙笑着摇头,却忽然对她说:“老婆,这几天你一次都不肯告诉我,究竟要给你怎样的爱意才足够。”
她喟叹着说道:“没办法,我只好自作主张了。”
话音落下,她依然毫不犹豫,按下手中的按钮。
程时鸢目眦尽裂地,看着她指尖动作,下意识地朝她扑去,试图阻止:“别——!”
沈凌熙看着她这些天,第一次这样迫不及待地、真心地朝着自己扑过来。
她唇角露出笑意,却在程时鸢的身形即将涌入她怀抱的刹那。
狠狠地。
将人朝反方向推去,与此同时,她任由自己从悬崖高处坠落,像断线的风筝,飘忽着,坠入深黑色海浪。
“咚!”很轻的声响。
被身后岛屿倏然炸响的剧烈声音,完全覆盖。
程时鸢被望舒拖着伤腿扑过来,按倒在地上。
小岛的地面都跟着震动,她甚至还听见了谢栀清声嘶力竭地,命令直升机降落。
她闭上眼睛,已经对自己偷活的这些时光感到满意。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样,弥补这些对她付出爱意的,让她感到亏欠的人。
“怦!怦!怦!怦!”
剧烈的声响,持续不断地,在耳边响起。
然而她却听见了附近那些早就投降的雇佣兵们,疑惑的声音。
程时鸢愣愣地睁开了眼睛。
在她面前,胜过从前过年时港城那场的盛大焰火,在天空绽出七彩火光——
甚至拼出了一行字:
“预祝老婆,重获新生”
【获取沈凌熙爱意值:20】
第38章 好像看到了四头狼。
夏知燃气急败坏地冲出医院时,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和该死的谢栀清算账。
昨晚她受到手伤困扰,实在无聊,恰好收到望舒的通讯,便顺手给谢栀清画了那座岛的平面图,甚至贴心地就差把各处海拔,以及那些植株覆盖给标上——
然而谢栀清是怎么背刺她的?!
竟然敢在她提神的茶里下安眠。药,甚至还让人把她铐在医院病床上。
醒来的时候,夏知燃一看时间就觉得不对。
按照她们对沈凌熙在岛上的布置判断,不管沈凌熙做出什么事情,这个点了,谢栀清都应该按计划把人带回来才对。
她现在就要拖着这幅铁手。铐,和没用的谢栀清同归于尽!
眼尖地看着停在空旷地带的直升机,夏知燃拿出了比参加运动会更汹涌的跑步姿态,像一只愤怒的飞鸟,以凡人之躯,朝那架钢铁交通工具撞去!
直到门在这时倏然打开。
一道趔趄的身影,迷蒙地揉着眼睛,下来站稳时,脚下还险些一软。
日光落在她身上,披上一层单纯又无害的金色外衣。
夏知燃紧急停了步伐,凤眼小幅度地瞪圆,连呼吸都放慢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好像还怕自己的气息更重些,就又把这只暂时回到自己世界里的小鸟吓走。
直到程时鸢的目光落在她的双手上,看着那两只比之前受伤时,包得还更夸张,几乎已经看不到手指的厚纱布,甚至现在都能看到从里面渗出的,新鲜血色。
夏知燃蓦地回过神来。
故意把这两只,由当地医院护士包的,丑成猪蹄一样的爪子,往她跟前伸——
“程时鸢。”
她笑眯眯地,想要问她,这下子欠自己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应该怎么办?
甚至还卑劣地,想要索取某位大明星对自己的一辈子看护权。
然而厚厚的纱布伸到那张秀丽的面庞近前,却听见“啪嗒、啪嗒”两声。
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她的纱布上。
夏知燃本能地掌心往下一坠。
好像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
随后,她条件反射地将双手藏到了身后,紧急改口道:
“我是想说,这小破地方医院水平真不行,看看给我把小伤包成什么粽子样了……赶紧回国吧。”
“你哭什么?我又没让你负责。我自找的。”
她囫囵地,说着一些自己并不擅长的,像是安慰的话。
甚至看到后面从直升机上下来的谢栀清和望舒,收到她们一道冷淡一道无奈,却都蕴含谴责的眼神时,格外心虚地,辩解声更大了点。
不是,她今天也没说什么吧?
她眼睛发懵,到后面险些想要骂自己这张破嘴。
直到程时鸢破涕为笑,盯着她受伤严重的双手喟叹:
“怎么办啊?一想到从此姬圈少了个天菜1,又多了一个躺0,我就为姐妹们难过。”
夏知燃:“……?”
她神色变了又变,几度之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回嘴——
却在张口的瞬间。
被程时鸢抬手塞了个什么东西进来。
舌面瞬间发苦,夏知燃表情难看地咽了下去,才出声问她:“给我喂的什么?”
“毒。药。”
程时鸢眨吧着眼睛回答。
“那太好了。”夏知燃当机立断,把自己手腕上,另一侧挂着的铐。子,利落地扣在了她腕上,‘喀嚓’一声,收紧合拢:“你可得亲眼见证我毒发啊。”
【获取夏知燃爱意:3】
说完她就脑袋一歪,想往程时鸢的身上倒。
直到旁观许久的谢栀清飞快上前,一手将程时鸢往怀里揽,另一手无情地将她脑袋推远:“拾元身体不太舒服,你别在这时候碰瓷。”
夏知燃登时开始上下打量她,恨不能把眼睛当x光使:“哪里不舒服?沈凌熙虐。待你了?”
程时鸢倒是也说不出,自己是被做到走不稳这件事。
她只能往后面看,“望舒受的伤更严重,你倒是关心关心她。”
也还好在上直升机之前确认过。
沈凌熙那一枪,并没有射。穿望舒的膝盖,而是擦过腿侧的燎伤,只是皮外伤。
在看到那场绚烂的烟花之后,程时鸢完全无法确认,这到底是因为沈凌熙的枪。法太菜,还是因为太好。
“关心什么?”如果说夏知燃现在对手段卑鄙的谢栀清是第一来气,那看到这个不省心的侄女就是第二来气。
她眼神往望舒身上瞥过,扫过她侧脸伤痕,又去看她腿上疑似已经包扎好、并没怎么影响走路的伤。
“翅膀硬了,长大了。都是自找的。”
以前还是对她的话阳奉阴违,现在装都不装了,都敢跟谢栀清站一边了。
夏知燃觉得自己之所以还没被气死,完全是因为祖辈基因没带遗传的心脏病。
程时鸢怔了怔,还想说什么。
却忽然被谢栀清打横抱了起来:“行了。有什么话也别站在这里聊,该做检查的做检查,该治病的治病。”
于是。
那天,珍珠群岛最大城市里的私人医院门口,便出现一道独特奇观。
路人们频频回头。
纷纷猜测,迎面走来的这四个漂亮美女是什么关系。
两边像护卫一样站着的,看着都有明显伤残,偏偏伤了手的那一个,手上还戴着副非常像警察抓犯人用的手。铐,而手。铐的另一头,竟然连在中间那个被抱着的女人手腕上。
然而对方似是极在意形象的人,又是戴帽子,又是戴口罩。
可从露出的身形和肌肤来看,怎么都是个美人。
‘啧,真乱。你们国外玩得就是乱。’
‘这到底是不是警察抓小偷呢?’
‘得是什么样的关系能有这种画面呢?好难猜啊。’
程时鸢对周围那些热烈的目光若有所觉,明明在小岛上遇到那些事情都还能勉强装作镇定,等到被谢栀清放进vip病房床上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死一会儿了。
她语气格外虚弱地问:“你们还有没有人知道我是明星?”
她在国外也是有粉丝的啊!
然后就听见了一声轻笑。
彼时,望舒已经被医生团队压去清创,夏知燃就在她对面的床上,正在用脚尖勾来长凳,准备给她们悬空的、绑在一起的手腕垫一垫。
而面前的谢栀清,正在和医生用英语交流。
……笑得好像不是这两人。
程时鸢茫然片刻,倏然想起什么,朝另一侧扭过头去!
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过于宽敞的病房里,竟然还有一张病床。
她对上了一双温柔的,含着笑意的眼睛。
对方上下打量过她,瞧见她身上那条价值不菲的漂亮裙子,甚至还戴着闪烁的珠宝首饰,似乎终于确定她应该没有什么夸张的外伤。
再看她神色,也不像是有什么痛苦内伤的模样。
于是,特意千里迢迢、几经周折,非要给自己换个更差医疗环境和病房的陈楚星,在这一刻终于舍得将心揣回肚子里,甚至还有余力,冲她wink了一下。
【获取陈楚星爱意:2】
程时鸢眼神不由自主地上移。
看见了她床头挂着的看护牌上,潦草写着“烫伤、外伤”等词汇。
却不等她神色变化,这几天没心思养伤,在病房躺到焦灼不安的陈楚星,却就这样噙着唇角的笑意,面朝她安然闭上了眼睛。
等到谢栀清和夏知燃听完医生的汇报,再回头时,就看到这两个面对面睡着的人。
夏知燃无声“啧”了下。
但看着程时鸢始终乖巧,一句不提让她松开手。铐的模样,又忍不住因为这只微蜷着的,近在咫尺的玉白手掌,感到满足。
有一瞬间,她很想趁着程时鸢睡着,将受伤的掌心插。进她的五指指缝中,永远握住她的手,再也不要松开。
可最终,只能带着一丝怨气,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
很是怒其不争地,这会儿开始不满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毫无自制力,倘若之前能忍着不制造这许多伤痛,现在不就能和心上人牵手了吗?
然而想到伤痛——
她不由一怔。
从刚刚开始,那股只能暂时被疼痛压下,却锲而不舍很快卷土重来的噬骨痒意,竟然老实了这许多时间。
夏知燃舌尖顶了顶上颚,刚才吃下那所谓“毒。药”时的苦意,还残留在舌根。
但她眼睛里却只留着笑意。
因为程时鸢睡着了,她们便不再方便在这屋里谈事情,夏知燃最终只能依依不舍地掏出钥匙,动作很轻地把那副禁锢意味极重的手。铐解了。
临走前,还珍惜地吹了吹,程时鸢手腕上因此蹭到了丁点红痕。
病房门外,走廊尽头。
思考着等程时鸢醒来,和她商量做什么检查的谢栀清,和本来应该去看望舒伤势的夏知燃,短暂地在一处小花园面前对坐着。
耐着性子,勉强听谢栀清三言两语说完,岛上发生的事情之后。
夏知燃立刻忍不住,对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挑起来:
“怎么,你亲眼看见她的尸体了?就这么确定她死了?”
谢栀清并不如何关心沈凌熙的安危,她甚至很阴暗地想着,这人最好是死了。
属于情敌之间,不合时宜的默契再次出现,夏知燃只看一眼她若无其事的平静,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哈。”
虽然夏知燃敏锐地意识到,岛上本来埋着的地。雷变成烟花这件事不对劲。
然而她更清楚,在程时鸢平安无事,救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她们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同盟关系,自然是当场就破裂。
从谢栀清这里,她问不出更多话了。
于是她淡然起身,却弯腰靠近这个让自己很不爽的家伙。
“看在我们这两天合作还算愉快的份上,”夏知燃选择性地遗忘了,今天去救人之前,谢栀清强行用阴招逼迫她休息,错过时间的事情:“我给你一个忠告。”
“谢栀清,如果我是你,一定会从沈凌熙跳下海的那一刻开始,大张旗鼓地搜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最好是祈祷她还活着——”
夏知燃用受伤的手,戳了戳谢栀清左侧的肩膀。
“否则,从此那只小鸟的心里,除了你这个白月光,还要再多一颗朱砂痣。”
正是因为夏知燃太擅长争抢。
所以她才明白一个道理:活人,哪里争得过死人?
沈凌熙和她那个倒霉透顶、非要赶在暴雨天出门的哥哥不同。纵使现在手段卑劣,当年却是能越过她们这所有人,娶到程时鸢的人。
她不信,程时鸢从未对沈凌熙产生过一缕情意。
哪怕她不想承认,却也清楚明白,这次的事情闹得如此大,最后却以这样的形式收场,程时鸢心中想的,一定和她们这几人不同。
为此。
夏知燃去到望舒那里,从医生口中得知侄女这些伤确实没大碍,但是需要等面部消肿之后,及时回国种一颗牙。
她看着面前的医案。
过了会儿,却是望舒主动问她:“小姨。‘重获新生’是什么意思?”
夏知燃并不怀疑,是望舒的中文水平在这两天突然下降,只是挑了下眉头:“你在哪里看到的这四个字?”
望舒老老实实地,把上岛之后看到的所有事情都说了。
比起昨日为了救人,只交代有用信息的简略模样,仔细很多。
到后面,甚至口渴到喝了几杯水。
望舒还提出了新问题:“谢栀清说,程程身体不好。这件事你知道吗?”
夏知燃眯了眯眼睛。
从参加那档综艺至今,和程时鸢不期然重逢之后,遇到的所有谜团,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难怪……”最终,她喟然地,恍然地,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地,说出这样一声。
望舒看她神色,不由着急:“小姨?”
她知道夏知燃聪明,最擅长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推出结论。
若不是太想多获得一点心上人的讯息,她才不会将程时鸢的事情道出。
可是她忘记了,在程家晚宴的那一天之后,她和小姨之间本来简单的关系早就改变——
夏知燃只是淡然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很有手段吗?那就自己想想办法,让你那个很狡猾、很会撒谎的心上人,告诉你真相啊。”
她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留下望舒愕然地在病床上,最后气愤地锤了下床。
金毛小狗沮丧了好一会儿,又想起最重要的事情,赶忙摇人进来让帮忙转病房。
于是。
程时鸢一觉从这弥补性的午觉中醒来,恍惚觉得小岛上发生的那些血与火的故事,都像隔过的梦境一样遥远时,后知后觉地,迎上了四双极有温度的眼神。
彼时已然夕阳西下,这栋医院病房修得不高,暮色四合的光线经过高楼一挡。
晦暗的室内,她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四头狼。
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然选中了猎物,甚至都已经围拢过来,虎视眈眈想着该从哪里下口的饿狼。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就听见坐在她床边的谢栀清出声问:“醒了?要开灯吗?”
程时鸢下意识点头。
灯开的时候,谢栀清还贴心地伸出掌心,盖住她的双眼,过了约莫两三分钟,等到她适应了指缝里的光线,抬手握住她手腕,往外看的时候。
才发现。
刚才昏暗中见到的都是错觉,因为这四个人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一个比一个明显。
哪里有狼?明明只有护主又黏人的狗。
尤其是。
病床孤零零地,只能摆在对面的望舒,更是恨不能把眼睛黏在她这里。
程时鸢有些失笑,不懂她们为什么每个伤都比自己重,却都恨不得拿放大镜对着她,检查她是否有在沈凌熙那里掉过一根头发。
置身于这间仿佛被改造成大通铺的vip病房里,她听见谢栀清又问道:
“之前看你走路姿势不太对,要不要拍个片?”
谢栀清很适时地说:“血液检查的话,你要是不喜欢就不做了。”
程时鸢忍不住心中一软。
但被那一双双眼睛同时盯着,实在也没办法解释,自己走路姿势不对的原因,并不是有什么骨伤或者隐秘的夸张伤势。
明明才刚睡了一场午觉,这会儿她却又拿起被子要往脸上盖:“没事……多睡两觉就好了,我就是累的。”
“累”这个字一出口。
结合谢栀清先前的问题,旁边几个人的表情顿时都变得十分微妙。
夏知燃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冲谁。
陈楚星眼中流露出心疼,望舒垂着眼睛,盖住自己眼底的黯然。
倒是谢栀清面不改色,拉开了程时鸢的手腕。
“我让人去买新的床单被套了,现在应该在烘干——”
“脸不要碰到这里的被子,不太干净。”
顿了顿,她又说道:“你不喜欢检查的话,也可以不做。但总要让我看看,否则我不放心,要是有炎症,不用药的话,变严重怎么办?”
夏知燃听见她一本正经地在这里,疑似借着恐。吓人的名义谋福利,忍不住想开口。
却被程时鸢立即打断:
“不要不要。我会好的,我很强壮。”
谢栀清向来知道分寸,有些事情的原则和底线几乎被磨到消失,但有些事上却固执得可怕。
她只问:“让我看,还是让医生看?”
程时鸢这时候倒是想起来还有其他人了,猫猫祟祟地朝邻床张望。
像是那种,试图反抗医嘱,还要拉着其他病人一起叛逆的病友。
陈楚星特别想帮她说话,夏知燃眼皮子一掀,也预备开口,就连对面的望舒,也叹了一口气,准备帮她抵抗某位谢总的强权。
谢栀清没有给她们半个眼色,就已经平静地截断了程时鸢的希望:
“她们两个腿残走不过来,一个手残派不上用场。没人能帮你。”
夏知燃拖长了声音警告:“喂。姓谢的你别太过分啊——”
谢栀清淡然和她对视,很想提醒她,是不是想要再吃一颗安眠药?
程时鸢沮丧地垮起脸:“知道了,你让医生过来。”
她记得,国外的医生都是小病不治、大病等死的类型,反正在这些医生的眼里,估计自己这种程度来看病,约等于被蚊子咬了个包的程度。
程大明星非常自信地,准备好了被医生宣布平安无事,健康出院的心理准备。
却忘记了。
金钱能使鬼推磨。
对待富人是另一套系统的医生,格外谨慎地、眉头大皱地,在拉开隐私的帘子之后,叽里咕噜地,就留下了一桶夸张的,让她这辈子都吃不完的止痛药。
以及。
消炎药,外用药……
程时鸢目光呆滞地,盯着这些药物在发呆。
这下连本来对谢栀清有意见的其他人,都变了脸色。
陈楚星第一次痛恨自己当时,竟然老老实实地去喝姓赵的那杯开水,否则此刻一定有连珠。炮般的疑惑和关怀奉上。
望舒更是直言道:“程程!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还是去做检查吧?”
夏知燃暗恨沈凌熙的不做人,只觉自己晚上闲着无聊光是搞她公司的股价已然不够,这次姓沈的倘若还有命活,她一定要让这个家伙亲眼见证公司破产!
面上,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程时鸢,你到底在讳疾忌医什么?是想被绑去做检查吗?”
程时鸢觉得好冤枉。
早知道医生对待这群钞能力的家伙,是另一副面孔,刚才还不如就应了谢栀清。
这下她甚至都没办法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只能格外郁闷地,端起水杯,吃了一颗消炎药和止痛药。
最后对着那盒外用药,一咬牙,拉上了这张床的帘子,准备自力更生。
被隔绝在帘子外的四个女人,表情格外紧张地盯着那布帘,目光热度足以让病房发生一起自燃火灾。
忽然间,夸张的吸气声从里面响起——
片刻后。
里面伸出一只手,扣住谢栀清手腕,将她拽了进去。
程时鸢脸红到极致,将沾满药的棉签递给她,小小声地问:“帮我?”
谢栀清“嗯”了声。
程时鸢又趴在她耳边,跟她嘀咕:“轻一点,我会疼。”
刚才她自己上药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角度不对还是力道不对,总之最后没能狠下心,把药给送进去。
谢栀清闭了闭眼睛,驱逐那些旖旎的念头,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治疗。
她点了点头。
然而直到程时鸢紧张地,扒拉着床杆,由着她将自己裙边缓缓卷上去。
极有热度的眼神,落在她红肿的,不堪重负的伤处上。
谢栀清眼中颜色一沉,将雪白肌肤上留下的指引痕迹。
以及,好似公园里经过了暴雨和狂风拍打,盛开在枝头,糜艳到极致,但是却经不起任何触碰,随时随地要凋零的花。
她都舍不得碰的人——
沈、凌、熙!
谢栀清齿根都冒出恨意,尤其是想到自己那时在程家,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想要让程时鸢舒服。
然而有个该死的家伙,却这样随心所欲地伤害她的人!
在这瞬间,谢栀清的心疼压过了一切。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将涂好伤药的棉签,轻轻沾上去。
可就是在这一刹那。
程时鸢却猛地抓紧了床杆的扶手,指尖用力到发白,唇齿里忍不住溢出甜腻的闷哼。
原本雪白的脖颈和耳朵,不期然蹿上一股情动的热意。
她迅速地咬住了自己手背,知道不是谢栀清的问题。
主要是沈凌熙这几天夜夜笙歌的后遗症。
谢栀清眼疾手快地,伸手出去,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
赶在床单被打湿之前,擦干净她腿上的痕迹。
却因为纸巾粗糙,磨过程时鸢此刻浑身都格外敏感细腻的肌肤,于是不由自主地,纸巾反而越抽越多。
再看程时鸢咬着手背,眼尾溢出湿痕,通红一片的模样。
她不由叹了口气,拉开她的手,“疼的话,就咬我。”
程时鸢语气含糊地跟她说:“没、没事。”
但等到谢栀清真的开始帮她上药时,却还是没忍住,咬在她身侧的那只手上,喉咙里压抑许久,冒出小兽般呜呜咽咽的动静。
她也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所以在意识到,药可能,大部分都白上了的时候。
又晕乎乎地道歉:“对不起……”
谢栀清俯身亲了亲她,语气里满是安抚:“没关系。放松一点,不要紧张。”
然而帘子里,压抑的哭声还是一阵一阵的。
帘外。
同时听见那些夸张抽纸动静声的三个病号,格外地沉默。
沉默到近乎压抑的程度。
只不过,她们心中却有一个念头,清晰到震耳欲聋:
治、伤!
明天就治好这该死的伤!她们明天就要痊愈!!!
第39章 丢脸的秘密。
然而痊愈是不可能那么快痊愈的。
病房里唯一一个,一觉起来好得差不多的人,当然是因为和沈凌熙做得太过火,遵着小题大做的医嘱,又吃消炎药又用外用药的程时鸢。
昨晚她睡了个好觉。
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陈楚星。
她知道这个时间点,谢栀清应该是在晨跑了,因为手机上有对方发来的消息,给了她几个早餐的选项。
“吃哪种?都是这边的特色早餐。”
“我回去之前你要是还没起来,到时候我让附近酒店发新的菜单过来。”
才看完谢栀清的消息,程时鸢还在划拉图片,就收到临床陈楚星发来的内容。
“夏家那两位出去接视频电话了,你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早餐?”
程时鸢转过头。
在伸长一条手臂就能够到的距离里,陈楚星也正好在看她,冲她露出一如既往的漂亮笑容。
程时鸢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听过她开口说话,多少猜到了她的烫伤处在哪里。
忽而从自己这张床下去,她坐到了陈楚星床边。
陈楚星微微睁大眼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察觉到程时鸢掌心轻轻抚摸过自己鬓侧,听见她倾身靠下来问:
“好可怜啊姐姐,你这几天怎么吃饭的呀?”
陈楚星喉咙动了动。
听见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主动接近,明明说不了话,却也不舍得通过冰冷的手机和她聊天。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环住程时鸢腰身,做好了随时被拒绝推开的准备。
然而预料中的推拒一直没有降临。
直到她将脑袋,也亲昵地靠在了程时鸢的腿上。
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力道不疾不徐地,像是安抚,让陈楚星几乎餍足地,发出了叹息声。
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将属于程时鸢的味道,重新刻进肺里,却又生出了新的贪婪。
陈楚星忍不住动了动脑袋,明明是更年长的那个,却像是刚出生的小孩一样,露出懵懂地本能依恋,在心上人腰间蹭了蹭。
程时鸢发出了有点痒的笑声。
却满足地眯起眼睛。
不管多少次,她都很喜欢陈楚星这样全心全意依赖她的感觉。
“姐姐现在好喜欢撒娇。”她指尖捏了捏女人的耳垂,语气里肆无忌惮地,流露出以下犯上的意味:“都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在这里占我便宜。”
陈楚星感觉到她的掌心,报复性地,离开耳朵,在自己敏感的脖颈附近摩挲。
明明都要危险地,往真病号的衣领下钻了,奈何病号本人并不争气,为了留住这个拥抱,甚至献祭般地,还主动把胸口往前挺了挺。
柔软的大兔撞进掌心里。
程时鸢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
却很难得地,将手心挪开,然后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脸——
不吃她这套美人计。
甚至还警告地,揉搓着她的面颊,“不许在这时候勾引我,姐姐,我还有没好全呢。”
看起来游刃有余的程时鸢。
其实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坐着的这片病床位置,应该要被糟糕的反应……弄脏了。
昨晚好不容易涂好的药,又要全被冲出来了。
她在心中暗自叹气,毫不犹豫把锅扣到沈凌熙头上,绝不肯承认是自己很久没有和陈楚星亲热,才这样没出息,一点勾引也受不住。
陈楚星叹了很大的一声气。
深情的眼眸里,露出了幼稚且明显的遗憾。
却也乖乖地,像是伸出触角试探过的蜗牛,不被允许做更多,那栖息在目前的壳里,也算是满足。
她甚至没忘记之前的问题,指了指吊瓶的位置,再依依不舍地拿起手机回答。
“最近主要在吃流食,加上输液。”
药也是她从国内带过来的,所以效果还不错。
不久后,陈楚星的助理,带着护工和牛奶早餐过来,其他几人也陆续回到病房。
所有人都第一眼看到,程时鸢膝头那颗格外碍眼的脑袋。
但陈楚星好像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又睡着了,所以程时鸢笑眯眯地竖起指尖抵在唇角,提醒她们不要把人吵醒了。
在没有人看到的方向——
躺在她腿上的女人,露出很浅的微笑。
【获取陈楚星爱意:1】
就这样躺了四十多分钟,察觉到其他几人的眼神热度很不能将自己扎穿,想到程时鸢还没吃早餐,陈楚星万分不舍地、却也自觉地,揉了揉眼睛醒来。
她慢慢挪回了病床雪白的枕头上,眨了眨眼睛,指尖很轻地点了点程时鸢的肩膀。
提醒她快去吃早餐。
程时鸢刚在联络国内的医生主任,咨询和这几人有关的病情,以及最好的恢复办法,察觉到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她下意识地又揉了揉陈楚星的脑袋。
然后才起身往谢栀清那边走。
并没注意到,陈楚星眼尖地,盯着她起身后,原地那片很深的氤氲痕迹,露出笑意。
程时鸢对谢栀清说道:“我想吃你给我发的,第三样早餐,要不直接去店里吧?”
谢栀清说好。
她转头看着并不方便行动的夏家两人:“给你们带回来?”
夏知燃挑着眉头看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光带回来不够,我还要你喂我。”
出乎她的意料。
从来都毫不犹豫拒绝她的人,可有可无地点头,好像早了解她的秉性。
夏知燃正想露出笑容,却又见她雨露均沾地、看向另一位夏姓患者:“望舒,也要我喂吗?”
望舒本来连金发都黯淡了下去。
先是嫉。妒陈楚星,后来又嫉。妒小姨,直到此刻,察觉到程时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好想,好想要程程永远都这样看着她。
她恨不能此刻能让时间暂停。
这样程时鸢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她了。
一颗年轻的心,甜蜜又煎熬。
她甚至并不在意谢栀清警告的,对她们这两个夏家人不耐烦的眼神,但依依不舍地和程时鸢那双漂亮眼睛看了很久,望舒还是小声地接:
“没关系的,我手也没有受伤。”
“程程自己吃就好了,小姨的话,我喂她也可以。”
明明每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要和程程亲密接触,要和程程贴贴,哪怕只是被喂一口也可以——
望舒听见心在泣血的声音,却依然只能这样回答。
她知道,程时鸢不喜欢侵略感太强的类型,会更青睐于照顾弱小的、退让的。
果然,程时鸢听见她的回答,忍不住笑了声,甚至还特意回头去看夏知燃。
夏知燃……夏知燃今天就想把望舒踢出家门。
凭本事吃不上饭的小废物,竟然还要把她也拖下水!
她听见自己后槽牙磨响的声音:“不行。我对亲戚过敏,血亲靠太近我会无法呼吸。”
她目光森森地瞪着望舒,笑容里也带着血腥气。
可是望舒对她的怒意早习以为常,甚至自觉皮糙肉厚,语气亲近地拆台:
“什么时候的事情,小姨?我怎么不知道!”
“听说过敏的话,多接触过敏原就好了,我会努力帮你治好这个毛病的。”
夏知燃嘴唇掀了掀,言简意赅:“滚。”
程时鸢沉迷于她们家的精彩内。讧,直到谢栀清耐心耗尽,拎着她往外走。
像是被揪住后颈拎走的小猫,临走前,还要伸出爪子扒拉着门:“好啦,你们不许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吵架——”
她们齐齐转过头来,以为她要劝架。
却听程时鸢下一句就补上:“不然我错过这热闹,一会儿还得让人给我转播。”
夏知燃、望舒:“……”
三小时后。
“还生气啊?”
跟着谢栀清出去吃了顿早餐,还顺带着逛了逛这边特色商业街的程时鸢,看着单独坐在室外花园里晒太阳的夏知燃,凑近去看她的表情。
夏知燃早就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这会儿侧脸还被她发丝扫过,勾起微痒。
眼帘懒懒地睁开,她语气冷淡地哼了声,“是啊,怎么还没被你气死?”
程时鸢看了眼医院墙上挂着的时钟。
都要到午饭时间了。
她好脾气地出声问:“我刚才让人送回来的早餐,你吃了没?”
夏知燃语气惫懒:“不吃。打算绝食到死。”
彼时两人坐着的小花园,是特意给vip的病人们提供的区域,里面种满了各种热带的奇珍花草,周围空气里都是淡淡馨香。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人把医院vip这层包下来的缘故,总之这漂亮花园里,只有她们俩。
程时鸢轻盈地晃了晃腿。
棕色短靴流苏和花园里风过时的花儿一起摇晃。
“什么都不吃吗?”她很轻声地问。
夏知燃重新闭上了眼睛,不为所动:“不——”
话还没说完。
薄唇却被柔软的温热所堵住。
她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却在下一秒又感觉到脸颊也被两只柔软的手给捧住。
比死鸭子还硬的唇齿,轻易地让软舌给撬开。
夏知燃神色恍惚地垂下眼帘,几乎不记得,上次程时鸢这样主动靠近她,是什么时候。
珍珠群岛的温度太暖和,她看着心上人眉眼轻松的弧度,甘愿永远留在此刻夏意里。
相比于坚硬的外壳和虚张声势的毒。液,程时鸢在侵。入更深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家伙究竟有多色厉内荏,几乎在自己跟前一溃千里。
心甘情愿地,任由她玩弄。
连回应都显得笨拙。
明明那条舌头,平时骂人时格外灵活尖利,现在却只是跟上自己的节奏,都显得磕磕绊绊。
……好烂的吻技啊。
什么嘛,平常装得那么凶,结果在这时候这么好欺负。
程时鸢忍不住在心中嘲笑她,可眼尾的笑意,却弥漫地更为明显。
发现了夏知燃的又一致命弱点,不过这次却觉得,有点可爱。
以至于她直到舌根有些发酸,才意犹未尽地退了出来。
舔了舔夏知燃唇角的一缕透明痕迹,她笑眯眯地问:“刚才不是说,什么也不吃吗?”
这样近的距离,足够程时鸢捕捉到,对方眼中刹那冒出的恼怒。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知道这人的无害只是一时,喷。毒才是常态。
估计又要质问她,技术这么熟练,是跟多少人练过?又或者,挑些她别的错处,骂骂咧咧。
然而等了许久——
却只等到了沉默。
程时鸢忍不住用拇指摸了摸她的下唇,语气浮夸地问:“怎么了?亲哑了?”
“程、时、鸢。”
她听见了忍无可忍的警告声。
这才对嘛。
主动嘴欠的大明星,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却又听见对方语速飞快地,又说了句话。
“……什么?”
她疑惑地回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知燃垂眸看着她靴子上一晃一晃的流苏,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要变成这样的节奏。
她忽然意识到。
其实自己喜欢的,一直就是这样活力满满的小鸟。
随心所欲的,灵动的,不期而然降临到自己枝头,每次到来都让她心生欢喜的小鸟。
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将小鸟关进笼子里。
——因为她已经感受过了,另一人囚。禁这只小鸟时,自己的心情。
只有全然的愤怒。
她甚至分不清,失眠究竟是因为手心皮肉骨缝里的痒意太难忍,还是其实,她辗转反侧地,害怕自己再见到的,是那双失去自由、失去神采的漂亮眼睛。
还好程时鸢从内到外,都完好无损。
也还好。
她愿意,再一次地,短暂落在自己这根枝头。
夏知燃听见自己这次无比清晰地,说出了那一句话:
“再亲一下。”
【获取夏知燃爱意:1】
程时鸢讶异的看着她,她这次也无惧无怒,坦然地直视回去。
在这一刹那,夏知燃听见心中的枷锁,一寸寸破裂,随风湮灭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作。弊的手段了?”程时鸢眉眼弯弯地问她。
夏知燃漫不经心地歪着头看她,脸上带着从前轻易解出竞赛题的骄傲。
“我这样的学霸,学习能力向来很强,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
日光在正午变得浓烈起来,从花草缝隙里,细碎地落在她们身上。
她们的影子,又亲吻在了一起。
……糟糕了。
程时鸢想,这次是真的,要换一条内。裤了。
可是夏知燃难得只说人话的反差模样,实在少见,程时鸢最后也只能忍着那股黏腻湿冷的感觉,陪她去吃了顿午餐。
更具体点是。
喂她吃了一顿午餐。
回到病房的时候,程时鸢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天换好几条内。裤倒也无妨,但是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腰在抗议了。
身体再强壮,也禁不住之前肆无忌惮的纵。欲。
和现在一天好几次地,疯狂流水。
毕竟她现在属于能看到,但是绝对吃不了的状态。
程时鸢按了按小腹,从病房的卫生间出去时,做下一个斩钉截铁的决定:
要戒。色。
不能再上这些美色的当了。
念头浮现的刹那,她撞到了恰好等在门外的高挑身影,将拄着拐的人撞得晃了晃。
程时鸢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扶,还担心不够。
只给沈凌熙那种身高的人当过拐杖的她,害怕自己让望舒摔倒,甚至紧张得用身体将人抵在卫生间墙上,直到确定望舒站稳。
才小声问她:“你没事吧?”
望舒虽然被她肩膀抵得有些疼,但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可是想到刚才离开了病房很久,回来之后肉眼可见心情变好的小姨,她浅色眼睛就忍不住黯淡下来。
顺势将下巴,压进程时鸢的肩头。
始终乖巧、却始终都没吃到糖的小孩,准备闹了。
“疼。”
她语气委屈地说:“程程撞得我,好疼。”
程时鸢将小孩几乎要哭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而入手的发质感觉,却不似从前那般顺手。
她略微抬头,看着这不均匀的,已经开始褪色的浅色金发。
……也不知道当时用了多劣质的染发剂。
语气忍不住变得柔软下来,带着轻哄的意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去医生那里看看?”
望舒小幅度地摇头:“要程程给我吹一吹。”
程时鸢条件反射地,想了想自己这个身高,刚才究竟能撞到望舒的什么位置。
然后她可疑地沉默了。
望舒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她的允可。
原先就备受煎熬的心,一点点陷入痛苦的冰冷。
有微凉的水珠,落进程时鸢的衣领里,顺着她后背肌肤流下,让她忍不住一激灵。
她听见了耳边很小声的,啜泣声:
“对不起,都是我太没用了。”
“在程程遇到危险的时候,什么有用的事情都没做到,还在岛上……差点连累你。”
虽然当时望舒被小队的队长安排得,离那栋小屋很远。
可是她依然听见了,入夜时,海风送来的,隐约哭声。
若不是戴着战术手套,她的手指险些将掌心掐出血色月牙。
想到陈楚星险些用性命交换出的重要情报,还有小姨哪怕受到怪病折磨,也坚持在深夜通过金融市场给沈凌熙施加阻碍,加上对这次营救行动出力最多的谢栀清——
望舒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相比这些已然成熟的竞争者,她显得过于稚嫩。
就像还没褪掉绒毛的雏鸟,她恨不得一根一根,用喙拔掉身上的绒毛,逼迫成熟的羽毛尽快长出,再狠命地,一点点磨掉喙上象征未成熟的嫩黄色。
她发现自己连年轻这件事,都显得一无是处。
起初只是半真半假地卖惨,但是说着说着,望舒隐在心底的那些焦灼、自卑,却也不知不觉地带了出来。
她连哭泣这件事都在向程时鸢道歉。
“对不起……是我太弱小了……只会给你添麻烦……”
程时鸢听得头疼。
要是早知道刚才一时的迟疑,会让小孩哭这么惨,她一定咬牙应下那个要求。
吹就吹,吹一吹怎么了?
再换一条内。裤而已,很贵吗?
她听见自己底线一退再退的声音,甚至早将坚定的“戒。色”原则抛到脑后。
想要抬起望舒的脑袋,哄一哄她,可是半边侧脸上带着伤的人,却始终不肯配合。
“丑……不要看。”
“程程不要亲……很丑。”
想到之前是用这张独特的脸吸引了心上人的注意力,现在却痛失最骄傲的资本。
望舒的心都要破碎了。
如果她得不到程时鸢的心,那这张脸上的伤,恢不恢复又有什么所谓呢?
“不准动。”
程时鸢哄了两句,发现她不肯听话,语气里加入一分强硬:“小月亮,在不乖吗?”
很久没有听见她叫这个称呼的小孩,霎时间像被定住。
感觉到托在下颌处的力道,将自己始终不肯面向程时鸢的那张脸,一点点转过去。
望舒恐惧地,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
直到感觉到,轻柔的、像羽毛一样的力度,落在自己仍旧隐痛的那边面颊上。
“哪里丑?”
在她呼吸都屏住,好像只要不睁开眼睛,就不用面对糟糕现实的时候,又一句话理所当然地落下:
“少质疑我的品味。我觉得好看的美人,不可能丑。”
程时鸢轻轻拍了拍她另一侧,骨相依旧完美优越的面颊。
“不会让你留下伤疤的,嗯?所以不许再说那些话。”
“我不喜欢太自卑的美人哦。”
其实恰好相反——
美而不自知,甚至还因此不安惶恐,时刻担心失去宠爱的美人,最让人心动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的吻一路从受伤面颊往下,亲到锁骨处时。
牙齿轻轻衔住第一粒纽扣。
唇齿灵活地,松开衣领。
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曾经用身体感受过望舒的资本究竟多么优越。
然而在真的看到那风景的一刹那,她还是觉得鼻腔里热了下。
这一刹那,程时鸢真情实感地认可,上次做蛋糕的约会结果,真的不能怪望舒。
牙关莫名地发酸。
好像已经叼住了,一块雪白的、细嫩的软肉。
程时鸢甚至能清楚看见,随着自己呼吸扫过那明显锁骨。
有一点本就偏红的潋滟颜色,变得更加艳红。
她只是一错不错地盯了会儿,就感觉到小腹又是一酸——
程时鸢绝望地,将脑袋轻轻撞进了那澎湃春色里。
今天。
注定是发大水的一天。
偏偏耳畔还听见,小孩不知收敛的迟疑声音:“……程程?”
她无动于衷地抬手捂住对方双唇。
“不许叫。”
她很虚弱地出声:“你也不想我今天,失血过多而死吧?”
顿了顿,她又很丢脸地承认:“当然,也可能是脱水。”
望舒呆了好一会儿。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之后,不太确定地,将她的脑袋,在自己胸前按得更紧。
然后就听见程时鸢闷闷的警告声:“望舒!”
方才始终哭泣的小孩,终于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容。
松开手之后,又重新将人抱紧,她在程时鸢的耳边小声道:
“喜欢。”
“最喜欢程程了。”
【获取望舒爱意:1】
她们俩在洗手间实在磨蹭了太久,以至于最终,谢栀清耐着性子来敲门:
“拾元,出来擦药。”
程时鸢蓦地一僵。
五分钟后——
磨磨蹭蹭从洗手间出去,再三申辩自己已经好了,不用再上药的程时鸢,被谢栀清冷着脸按回了病床上。
新买的漂亮裙子下。
布料一件一件离开肌肤,风从帘子缝隙里吹过来,明明不冷,却让她寒毛根根直竖。
她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
带着薄茧的掌心,握住膝弯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完蛋了。
果不其然。
病房里,很快就响起了谢栀清冷漠如冰的质问声,透过帘子,几乎直直砸到其他三人脸上:
“残成这样,都还克制不住是吧?这么不老实,想让我送你们进icu?”
只各自尝到一点甜头的三人,若无其事地躺在自己病床上,一边回味着刚才程时鸢的美味,另一边却也忍不住在心中猜测,到底是谁偷吃了?
唯有对一切心知肚明的,参与了每一场亲热戏,甚至还主导了每一场亲热的主角,程时鸢。
默默地,默默地低头,将脑袋埋进软乎乎的,柔软的蚕丝被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次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幻想自己是一枚坚硬的河蚌。
其实根本没有人偷吃,只不过是她太过敏感,所以丢人到把所有的药都不小心浪费掉这种事——
她才不要说呢。
就让谢栀清的怒火,朝着她们倾泻过去吧。
总之这样丢脸的秘密,就应该埋进尘埃里。
第40章 “叫妈咪~”
这样的养伤,终归还是太费劲了。
主要是有点费程时鸢这个人。
第二天一觉睡到十点多,醒来还觉得疲惫的时候,她就意识到状况不对劲了。
正好昨天她托人帮忙打听的治疗方案都有了消息,于是她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作为病房里优先痊愈的病号,吃了一口谢栀清喂过来的粥,提议道:
“你们每个人的伤都不同,我问了几个专家。”
“夏知燃你虽然很克制,没有伤到手的神经,但是想要皮肤恢复如初,在这边恐怕有点难度。小月亮腿上的枪。伤,倒是能留在这里,但是治好和愈合到不留疤的水平不同。”
“还有姐姐你——”
她脑子里已经在想,怎么包下私人专机,给她们每个人都安排最合适的治疗。
毕竟每个领域最好的治疗,都不在一家医院,甚至不在一座城市。
然而话才到这里,又倏然被人打断。
夏知燃从旁边睨过来:“小月亮?姐姐?轮到我就是大名?”
程时鸢:“?”
她问:“这是重点吗?”
夏知燃顿了顿,从善如流地改口:“哦。重点是,我不同意。”
虽然在这里养伤,要时时刻刻跟这几个讨人厌的家伙共处一室。
但更清楚的是,一旦她们统统被安排转院、去其他的国家,程时鸢拢共就一个人,她们也不能把人撕吧成几片每人揣一片带走,看不到人,这病有什么好治的?
没有程时鸢看的话,这手要那么漂亮做什么?
愈合如初又怎样?她又不会为第二个人重新拿画笔。
陈楚星笑眯眯地,抬起双手,做出了个捂住耳朵的动作。
幼稚地传达出一个含义:‘不听不听~小时念经~’
对面的望舒更是将心碎模样信手拈来,震惊地看着她:“程程果然是嫌弃我现在不好看了对吗?居然这样迫不及待要把我送走?”
她眼中写满了“我就知道你昨天是哄我骗我的”受伤。
程时鸢:“……”
唯有慢慢吹着粥,很享受照顾她这个病号的谢栀清,轻描淡写地附和:“不错的提议。”
她淡然地睨过这几个,绝不可能老实养伤、还会骚。扰病友的家伙,贴心地给出提议:
“不用问她们意见,晚上给她们一人放一片安眠药,保证醒来就在新医院病房里了。”
她似乎从上次放倒夏知燃的事件中,得到了不错的经验。
甚至还顺着思考出了改进空间,认为手/铐还是太容易给人逃脱空间了,改成束缚带给她们都捆成大闸蟹,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
程时鸢神色惊悚地看着她。
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像有要把她的白月光染黑的架势——
于是她抬手捏住了谢栀清的唇,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许做这种,不尊重别人人身自由的事情。”
谢栀清隐约从她的神色里,明白了她最忌讳的事情。
片刻后,微笑着啄了下她的指尖:“我吓她们的。”
不过。
受到惊吓的几个人,显然并不会轻视,来自情敌的恶意。
一旦饮食、饮料,脱离了自己的视线,或者暂时被护工身形遮挡住,她们就不再送入口中,就连医生过来换药,都要额外多问几句,药物分别是什么。
一时间。
人人自危,好像都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程时鸢上午出去跟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趁着现在节目中止,特意又多请了几天假之后,转头看到站在身后,几乎在这段时间和自己寸步不离的人。
她抬起双手,揽住女人的脖颈,像从前一样,将人压低到自己跟前。
“你吓她们做什么?”
谢栀清没吭声,只是抬手环住她的腰身,力道紧了紧,又松开,不甚满意地说道:
“刚才吃太少了。”
还是瘦。
腰比之前在程家晚宴的时候瘦,也不知道在沈凌熙那里到底受到了什么虐。待。
跟程时鸢受过的苦比起来,这些人提心吊胆几天又怎样?
省得她们一个个不老实,仗着有伤就在那里卖惨装乖,骗取某个心软家伙的同情心。
程时鸢用鼻尖,描摹她的鼻梁弧度,语气呢喃着,低笑:
“你是在吃醋吗?”
往常总会沉默不语,又或者用更难听的道德观念训斥她的人。
如今只是安静两秒,好似拿她没什么办法,被戳穿了,也就认了:“是。”
她甚至也没遮掩,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展露对碍眼情敌们的不喜:“谁叫她们昨天欺负你?”
顿了顿,谢栀清又难得地、将脑袋压进她的肩头,卸下一贯强势的伪装。
仿佛回到年少时,私下里维持不住冷脸,要在信赖亲近的人面前说完所有话的模样。
“有时我也在想。”
“要是我也受点伤就好了,这样好歹也能在你面前呻。吟两声,让你也多陪我一点。”
高傲如谢栀清,总是不屑于用那些卖惨的手段。
然而看到情敌们各个仗着伤。残谋福利,又忍不住地,一边唾弃,一边也在心中,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假设。
这都是因为,太想要得到程时鸢的爱了。
哪怕是同情,可怜,心软的目光,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从前谢栀清总是很克制地,不许自己产生这些不入流的阴暗念头,直到看见程时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用“更正义的名头”带走,她才惊觉——
什么正经,规矩,全都是假的。
她永远也当不成那个在程时鸢的婚礼上,体面笑着送上祝福的人。
她更想千方百计地,破坏那场婚礼,让这个从出生开始就和自己门当户对的人,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般配爱人。
甚至,心中最阴暗的角落里,还隐约对沈凌熙生出微妙的理解。
因为这辈子只要被程时鸢那双眼睛真挚地注视过,得到过她哪怕片刻毫无保留的爱意,那么余生的所有情感就都因此定型了。
没有人能忍受,程时鸢竟然不再爱自己这件事。
她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脑袋就被轻轻拍了下。
“说什么呀你?”程时鸢皱了皱鼻子,很不高兴地反驳她:“不许说这种晦气话,快点呸掉,不准受伤不准受伤,以后都不准,听见了吗?”
“还有,我当时都没来得及骂你——”
“那会儿在岛上,谁允许你做什么交换的?我同意了吗?谢阿姨和谢叔叔同意了吗?你是也想让这个圈子,又多一家长辈集体把我拉入黑名单,是不是?坏栀栀。”
谢栀清很轻的笑出声。
知道她说的是,当年因为和夏家那阴差阳错的恩怨,导致现在夏家长辈都对她颇有微词的事情。
但却没有直接应,而是就这样略微偏头,看着她雪白的,完美的下颌线。
不管重来多少次。
倘若沈凌熙真在那座岛上埋炸。药,她都会心甘情愿地拿自己的命,换程时鸢的命。
因为,她的拾元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想要活下去啊。
谢栀清怎么会让她失望?
想到岛上那场盛大的,预祝程时鸢新生的烟花,以及之前医院里,这颗青梅执意不许自己探查的真相。
过了很久,谢栀清才缓缓开口:“那你要一直看着我。”
她在讨要一个保证:“一直一直看着我的话,就什么都答应你。”
程时鸢等了半天,没料到等来这样的话。
从前的谢栀清,总是在她面前身姿笔挺,哪怕偶尔朝她低头,她也知道这只是一种纡尊降贵般的纵容和宠溺,并不每次都发自谢栀清内心。
然而从那座小岛上离开至今,她一次也没有听见谢栀清提起过,自己在程家老宅时,为了说给沈凌熙听,半真半假,展望过的婚礼景象。
也一直没有听她问起,那座岛上的炸。药,为什么会变成烟花。
谢栀清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在她面前,装聋作哑,甚至连眼睛都恨不得捂上。
好不容易开口向她索取,却是这样一句,没名没分的保证。
她好像看见了,黑天鹅朝自己低着,一直低到尘埃里的脖颈。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转过头,重新捧住那张脸,亲上了那修长的颈,好像想要亲吻上那闪闪发光的自尊。
谢栀清喉咙紧了紧。
掌心却一点也不舍得用力,不敢顺应此刻的内心,将人狠狠按进怀中。
只能忍了又忍,修剪整齐的指甲都陷入掌心皮肉里,隐忍地从唇齿里挤出提醒:
“……拾元。”
她知道程时鸢这两天身体都会特别敏感,所以为了尽快帮她恢复正常,谢栀清一点都不敢刺激她。
程时鸢却变本加厉地,喜欢看她故作平静,实则黑色眼睛里都要冒出暗火的模样,故意笑着在她脖颈上留下一串很轻的,极痒的痕迹。
直到谢栀清无意识地抬手撑了下身体,掌心落在她身后的玻璃上,拍出一声响。
程时鸢吓了一跳。
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直接往人怀里跳。
“啊呀,也不许吓我。”清脆的声音在她怀中笑着响起,又亲了亲她的唇角,却也狡黠地道:“更不许折腾我哦,因为我身体还没好。”
谢栀清闭了闭眼睛。
再拿她没有任何办法,无可奈何地应:“嗯!”
有谢栀清以身作则的禁欲,加上她因为不满,对其他人愈发虎视眈眈的凝视,那间独特的多人病房,在接下来好一段时间里,空气里都是清心寡欲的味道。
这天。
程时鸢戴着耳机,陪着陈楚星听了会儿之前录了一半的新专辑,又听了听之后几首的demo,在她耳边小小声夸完彩虹屁之后,跑去和望舒玩病房里翻出来的小游戏。
夏知燃路过时,看见她们俩各自拿了个塑料小锤子,对着盘子上小企鹅旁边的蓝白冰块,认真地敲。
她神色微妙,又带着几分讥讽:“这好像是,亲子类益智游戏?”
“亲子”两个字,发音咬得极重。
程时鸢头也不抬,明明都没有规定输了的惩罚,却格外有胜负欲。
她在思考敲哪块,才不会让企鹅掉下去。
倒是望舒眨着眼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说道:“那输的人,要叫赢的人妈咪吗?”
沉迷思考的程时鸢,顿了一下。
耳朵本能地捕捉到了,属于望舒的那道,超可爱的声音,好像猫咪叫。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而本来打算过来提醒她的夏知燃,登时黑着脸停在原地!
她现在根本不想看到这两人分出胜负,只想过去掀翻这个弱智游戏的格子盘。
偏偏胜负欲被那声“妈咪”激起来,瞬间爆棚的人,还很无耻地朝她投去求助眼神。
“快来帮我,我想赢——”
桃花眼一眨一眨地,摆出楚楚可怜的示弱模样。
夏知燃咬牙切齿地,腿却不听使唤,往她那边走。
坐到她身旁时,还不忘乜她:“以我和她的关系,你就没想过,万一她要叫你这声妈,我应该叫你什么?”
程时鸢没骨头似的,将她当成靠背的,往她身上倒。
语气却很无辜:“你们俩在我这里可以各论各的呀。大不了你也叫我一声妈咪。”
夏知燃:“……”
她冷笑了一声。
然后扬了扬下巴:“右边。第三块,白色的。”
程时鸢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敲那块,会掉下去的吧?”
夏知燃挑着眉头,并不回答,只是平静地和她对视。
程时鸢迅速地说服了自己,接受学霸的答案,带着百分百的信赖,拿起小锤子,很轻地、一点一点地,将那象征白色的冰块,敲了下去。
咚。
小企鹅颤了颤。
她屏住呼吸,稳住手腕,认为是自己的问题,再次轻轻往下凿。
“咚——”
这一次。
小企鹅当着她的面,直接掉了下去,象征游戏失败。
程时鸢:“……”
程时鸢:“?”
她瞪圆了眼睛,回头看夏知燃:“你不是说敲这块可以的吗?”
夏知燃悠哉悠哉地应:“是啊,我让你敲这块,又没说保你赢。快点,叫妈咪,我要听夹一点的,可爱一点的。”
望舒在对面捏着小锤子笑。
浅色的漂亮眼睛,也满是期待和欣喜:“程程~好可惜呀,是你输了呢~”
程时鸢觉得自己被姓夏的资本家们做局了。
她扭头就想跑,却被夏知燃早有预料地,伸出双手,困在怀里。
甚至还威胁地晃了晃受伤的手掌,示意她不许乱动,不然会加重自己的伤势。
“快点,愿赌服输啊,程小鸟,不要赖账。我很大方,两个人听着,你叫一声就好。”
“不赌了不赌了再也不赌了,让我赖账吧求求了——”
程时鸢几次开口,都无法对着望舒的脸叫出这种羞耻称呼。
只能红着脸绝望讨饶。
夏知燃看见她通红的耳廓,眯了眯眼睛,有一瞬间,很想凑过去咬住。
就在这时,电话声响了起来。
程时鸢如蒙大赦,赶紧催她接听电话,也不知道她和谢栀清最近都在忙什么,总是每天视频会议和工作都忙得不得了。
偏偏又忙,又绝口不提回国的事情,都要在这个小小的病房里赖着。
她非常殷勤地,替夏总拿出了手机,举到了她耳边。
“夏总,最近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沈氏集团的内部,已经……”
只言片语,落进她的耳朵里。
程时鸢神色怔了怔。
她好几天没有听见这个姓氏了,甚至觉得自己好像跟沈凌熙是上辈子结的婚。
瞧见她们俩脸色都不对,本来还在小桌边等待游戏奖励的望舒,登时抬手将程时鸢揽到自己这边。
夏知燃看着突然落空的怀抱,面上也没有显露异色,自然地用包着纱布的双手,捧过手机,朝外面走去。
程时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耳畔回荡的却是那个“沈”字。
这些天所有人都对过去的事情绝口不提,于是她也有意无意地,不去思考关于沈凌熙的事情,直到此刻,才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沈凌熙,还活着吗?
如果她死了,当初那样辛苦地、一次又一次用性命去拼搏,才从那些兄弟姐妹们嘴里咬出的肉,现在是不是又像鲸落一样,成为新人们争夺的资源?
眼睫上忽然被一只手指拨过。
她的注意力被望舒拉回。
“程程,在不开心吗?”愿意陪她玩幼稚的儿童益智游戏的人,现在也愿意像哄小朋友一样来哄她。
她眼眸一低。
就看见了望舒膝上的纱布。
还有对面,正在给膝上结痂伤口涂新药的陈楚星。
虽然刚才隔着遥远距离,无法参与她们的游戏,但陈楚星始终沉默地凝视着这边,这时也不太确定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她的答案。
程时鸢还不至于忘性这么大,这么快就忘记,沈凌熙对她们做的事情。
她们的伤还没有好,除了她们自己,谁也没有资格替她们原谅沈凌熙。
更何况,虽然跟那家伙只相处了短短的几年,但程时鸢并不觉得,沈凌熙的所作所为有什么苦衷——
想给自己治病是真的。
可是想囚。禁自己,也是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要是能顺手解决这些碍事的竞争者,更是真的。
这些人现在之所以只是伤残地躺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沈凌熙对竞争者多么手下留情,而是她们各自努力的结果。
“我没有不开心。”最终,程时鸢这么回答着,甚至还对望舒笑了一下。
她说:“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很容易引起别人不开心的家伙而已。”
沈凌熙能走到今天,全是靠她自己。
所以得到什么,失去什么,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和别人没有关系。
听见她回答的望舒,跟陈楚星莫名对视了一眼。
各自心中都生出一些,特别的心思。
不过很快,她们就都没有空去思考沈凌熙的事情了。
有一条更重要的消息,几乎是同时抵达她们这里。
程时鸢盯着手机上,来自苏怀的信息。
“我的小祖宗,假应该放完了吧?上次你说回家参加晚宴就没消息了,我已经帮你推了几个行程,好在那个恋综也出了点问题,恰好给你空出档期。”
“但现在可不能再偷懒了啊!小柯导已经发消息来了,三天后正式恢复录制,我会去机场接你的——”
“你可别让我亲自买票去国外的度假村抓你啊?”
后面发来了连串的,自尽威胁的表情包。
程时鸢转了下手机。
恰好这时候夏知燃和谢栀清,同时从外面进来。
她环视着病房里的人,刚才望舒和陈楚星的手机提示声,都在她的耳边响起,所以她现在十分确定:
“你们都收到了恋综继续录制的消息吧?”
几人有的“嗯”声,有的点头。
倒是夏知燃笑着看她,眼神里有对她情绪的探究:“怎么了?之前本来就在录节目,要不是参加你那个表妹的生日宴,第二天就应该继续录制的,你现在是不想上班了吗?”
咦?
她们不知道这个节目的投资人是沈凌熙吗?
程时鸢本能地想到这一点。
又觉得是自己疑心病重,毕竟她刚才搜了搜手机新闻,港城那边铺天盖地地在说沈凌熙失踪的事情,集团股价也是一路朝谷底狂奔。
看起来好像是最正常的发展。
况且。
之前停止录制,可能是因为沈凌熙已经达成了目的,中途撤资,所以节目组有些束手无策。现在能重新开始,或许是换了投资人也说不定呢?
程时鸢强迫自己,将这档节目和沈凌熙分开看待。
于是她微笑着接了夏知燃的话:“谁会喜欢上班啊?哦,你们这种热爱赚钱的总裁们除外。”
夏知燃没看出她对先前那通电话的更多反应。
对她的调侃,只是扬了扬眉头。
不过那天晚上,程时鸢难得的,有些辗转反侧,睡不着。
总是幻觉般地,好像闻到一股结香花的味道。
半夜去洗手间回来时,照亮了最靠近这边的一双眼睛,她才发现陈楚星也没睡着。
比起她突然的失眠,陈楚星看起来,更加心事重重。
于是她转而爬上了对方的床,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女人膝上的伤,然后将人压进自己的肩膀里,轻拍了拍陈楚星的肩膀,用气音哄道:
“睡吧姐姐。”
“不要害怕。”
我会保护你的。
就算沈凌熙还活着,她也不会让那个家伙再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她的身边人。
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行。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预感,几天后,两架私人飞机回国落地——
重新回到那座拍摄的小岛上时,程时鸢发现,回来的嘉宾里,没有季笙。
工作人员的喇叭声,让人颇有些怀念地响起:
“嘉宾季笙因为个人原因,暂时退出节目录制。”
“我们将会迎来一位,神秘新嘉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