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王熙凤这心里也存了个疙瘩,李纨管事肯定是得到老太太同意的,老太太当时并没有来看她,也知道她对管家很上心,却依旧毫不犹豫让李纨去管,很说明不少问题。
府上这入不敷出的架势,老太太不想让二太太接手,二太太手里的银钱要留给宝玉,李纨没有那么傻,把自己嫁妆填补进去,最终可能会削减府上用度,还有宫中的银钱会少给一些,那此前她怎么不说?
由着她往里头倒腾那么多的时候,怎么好意思要置办席面,要有多大的排场。
第66章 老太太便是这样心疼她的
说不心寒,那绝对是假的,王熙凤越想越生气,也越来越钻牛角尖,姑母的银子怎么就动不得?她的库房明明更多,荣国府交到她手上时,那可是风头最盛之时。
眼瞧着日子越来越近,东西还没准备好,李纨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便去了荣庆堂,想辞去管家的差事,她使唤不动那些下人,开口闭口跟她要超过一倍的银子,由着她们花出去,后面的篓子她补不上。
五百两?一听这个数,老太太嘴角抽搐,还好意思说大太太雁过拔毛,就给五百两,还可劲刁难,就是存心不想将事情办好。
“凤丫头可休息好了?她性子倔强,往日也是想管家的,鸳鸯,你小心问问去。”老太太还是没想让王氏没脸,退而求其次,让王熙凤去整治那些刁奴,自然不会有差错。
李纨心中冰凉,差事交上去,一钱银子不敢留,又缩回自己屋子当个透明人,只是看到自个儿子如今还无法入学开蒙,只有她一心教导着,便忍不住泪目。
这府里说是感念珠大爷,对她不好也就罢了,为何连珠大爷唯一的子嗣也如此苛待,二老爷竟也能无动于衷,他对贾环都比对她的兰儿上心。
估计,是因为兰儿碍着宝玉的路,仅剩的嫡长子和嫡长孙,所有人都选择了明显读不了书的嫡长子,她的兰儿明明更能读书成才。
就算是贾环,也比贾宝玉那懒散之徒要好得多。
他一去族学,族学的风气都跟着乱了,李纨心中恨得厉害,只是不说而已,同时也对王熙凤心生怜悯,那人要强,可别在这档口把事情接过去。
王熙凤本就有意为难,如何愿意做,鸳鸯来探望她时,她还在床上躺着,发髻都没有梳,想着顶多就这两日的工夫,李纨就该支撑不下去,她肯定不敢拖到最后一两日的。
“二奶奶,老太太派我来问问您,可曾好些了?”鸳鸯忧心着脸,好是关心。
“奶奶好了些,但还是有些虚,下床总会眩晕,也不知是何缘故,大夫也瞧了,说是多休息休息,等哪日不眩晕了,也就好了。”平儿与她关系不错,牵着她的手与她说着话,“我们奶奶难得有个休息的时候,还好李大奶奶把管家的事情都接了过去,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忙。”
“李大奶奶她今日去老太太那儿辞了管家的事,老太太道二奶奶最是厉害的主,那群刁奴李大奶奶处理不了,难道二奶奶还处理不了吗?府上没有旁人能管家了,不然就得让大太太来管。”鸳鸯说得可怜,“大太太若是管家,还不得克扣大家的银钱?赏钱更是没有的。”
王熙凤脸上笑着,胸中怒火中烧,李纨都不愿意插手的事,她王熙凤就那么想接手逞能耐?二太太是无论如何老太太都不会舍弃的人。
她看得明白,疲倦地摇着头:“若是往日也便罢了,如今我下床便头晕,站起来都费事,那起子小人瞧我这模样,那还能乖乖听话。”
鸳鸯还想劝,王熙凤揉着太阳穴,闭上眼睛不看她,摆明了要送客。
惯常她跟琏二奶奶配合着,将老太太哄得高兴,如今竟不愿意管家,二太太也不乐意,两姑侄还犟上了。
平儿送她离开时,还刻意给二奶奶打个圆场道:“我们奶奶心性强些,可如今身子骨弱了,自然害怕,等彻底好了,自当会主动来讨要管家之事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府上除了二奶奶管家理事,大家都信服的,其他人也就二太太还能出来撑一撑场面。”鸳鸯离开后,王熙凤捂着帕子,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这便是疼她的老祖宗,好事想不起她,需要人使唤倒想起她来,等宝玉长大后娶了个能管家的媳妇,是不是当场就会让她退避三舍?
那她还往里面填补银子做什么?为她人作嫁衣吗?这段时间就让大家看看二太太这尊菩萨是不是真的菩萨,等她料理完府上的出项,她再接手也不迟。
二太太断然不敢让大太太管家的,大太太只要掐断宫中的银子,府上就不会缺银子,她也能往兜里捞个几百上千两。
琏二爷进来时,瞧见她哭着的模样,多少还是有些疼惜的:“你瞧瞧,咱们只是帮忙干活的下人,根本不值一提的,也就大老爷她们不敢惹,否则早把咱们扫地出门。”
“你还好意思说,这荣国府基本都只剩下个空架子,轮到你袭爵的时候,他们有的是法子整治你。”王熙凤的心,已经慢慢偏向大房,从这几次的事情里头,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反**上缺银子,你丢给二太太去想便是,用得多的都是她那边的儿女。”一个贤德妃一个宝玉,基本就要把家底全掏空,“你也是,何苦往里面填补,他们留给我一个空落落的荣国府,还有一个嫁妆都快典当完的二奶奶。”
王熙凤听不下去:“还不是因为你在府里是个透明人?你瞧瞧李纨迎春她们,还有贾兰贾环贾琮他们几个爷们,日子过得那叫什么事。”
“我这不读着书吗?李嬷嬷帮我寻来的书真的有用,说是大哥昔年看的书,府上无人在意,都在东院,上头的注解看得我惊叹无比。”可能是舅舅早年送给大哥的书籍,上头注解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你要是能考上科举,还有什么委屈我受不得。”王熙凤抬眸看他,“我既已经知道名声对你的重要性,自不会给你拖后腿。”
“我的好琏二奶奶,等林妹妹进府,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经营一下自个私产,不好吗?”贾琏突然想起家私这个问题来,“大老爷说他断然没有银钱再给我,我如今身无分文,你估计也往家中填补不少,等例子钱收回来,拿点在手上,再莫往外出了。”
“这个我知道的,银子收回来就再不干了,今年的进项我是要拿在手上的,太太要说,我就不管家了,哪有管家媳妇一直往里填补的事,她想让宫中娘娘日子好过,一年一千两还不够,年年想凑齐五千两,我上哪儿给她弄去,交到她手里的五千两,能送到宫里三千两就不错了。”
琏二奶奶摇摇头:“我那好姑妈,是个比大太太还雁过拔毛的。”
“例子钱放完,我还得去看看她走得什么门路,是用荣国府的名义,还是用旁得民意,可莫要咱们当了责任,让那起子小人在外耀武扬威吞人田地。”贾琏还是不放心,“你且将账册给我,我慢慢去查。”
“就是周瑞那亲戚冷子兴帮忙做的,还开了个古董铺子。”王熙凤说起这个,就有点难受,“周瑞一个下人,竟然有亲戚能开古董铺子,他也不怕被人寻晦气?”
“必然是二太太的产业,冷子兴一个白生,哪里镇得住这种铺子的场面。”贾琏眉头微蹙,“二太太用荣国府的名义挣银子,却只塞进私房,看来这个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你去查查看,外头对咱们荣国府的风评非常不好,我也不知是何缘故,那些个求上门的,一个比一个战战兢兢,银子给得也痛快。”王熙凤突然忧心上头,“我姑妈是个掉钱眼里去的活菩萨,你细细去摸查一下,有没有那起子小人在作怪。”
“这倒是个问题。”贾琏点头,“我也听说过一二,说咱家和隔壁宁家污糟不堪,咱们也没贪赃枉法,内里的事与外面也没什么相干,怎么就一家子没一个好人?”
两口子有商有量,打发了平儿去梨香院看看,别的地方怠慢了可以,梨香院那边不行,钥匙一早就在王熙凤手里,这会儿直接给林家,也方便她们送东西进府。
这路可不近,走上好一会儿,平儿才走到梨香院,梨香院离外头近,能听得到外头的吵闹烟火气,胜在很大,独门独户,进出自如,想出府不需要额外征求同意才能出去。
只要有这点,林姑娘不管发生什么,衣食物资都不会被人拿捏,若是住在府上,有二太太的人手看顾着,迟早得中招,而且防不胜防。
若真是个无人在意的姑娘也就罢了,需要得到老太太的怜悯才能有体面,林姑娘明显不需要,刚走进梨香院,大变样的环境,花了不少价钱才安置来的花花草草,瞧着便舒心顺意。
这儿的陈设真有点书香门第的做派,鱼池、石桌也都安排上,配上花草,一步一景当真好看惬意,住在这儿还能有什么烦闷之处?
屋内也重新整修过,窗户纸、窗幔、珠帘、屏风一一搬来了,屋里用着艾草熏着,林家的仆人将每一个角落都重新擦拭一遍,脱落褪色的墙皮和红漆都被补上。
再看小厨房,炭火木材和食材都采买了些,整个灶台正被两个厨娘用热水一遍遍烫洗,好几套银器和瓷器都一一过水放置柜中。
可以说,十分讲究,一路看下来,梨香院里还多安置了一个针线房、茶水房和书房,还有专门的会客室和饭堂,屋内的座椅都是重新换上的黄花梨家具,便更不用提到处铺着的地毯和厚实的褥子。
平儿一路检查完,再走到卧房,好几个梳妆匣子已经带来,如此明艳的匣子,本身已是价值不菲,做嫁妆都很是长脸的。
林笙家的布置了好几日工夫,如今才稍微空闲下来,瞅见平儿微微一笑:“是平儿姑娘吗?正要寻你呢。”
“怎么?可是有事?”平儿很关心,“还缺什么东西吗?”
“倒也不缺,主要是我家太太觉得姑娘一个人上学,又是个外男的西席,不太好,这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想征求一下贵府的想法。”
林笙家的笑眯眯将钩子抛出来,平儿眉眼一亮,这不便是那个赚银子的巧宗?她们奶奶跟着林家,银子没少收。
“你但说无妨。”
“听闻贾家有族学,却也只是男孩们才能去,我家姑娘年岁小,断然不能去的,所以太太想在府上安置一个小学堂,女孩男孩都来,用屏风一挡,我们姑娘的西席也更能得个好脸。”光一个女孩的西席,说出去的确不大像样。
“这没问题的,原本想放在前院,但那处太远,不若就放在荣禧堂,二老爷若是去任上,书房便空下来,在那处也有好几间大屋子,到时候一同教便是。”平儿乐得见牙不见眼,“咱们府上的小爷们若能有个进士老爷做西席,再没有不高兴的,束脩都不用林姑娘出。”
“那还要麻烦贵府了,府上满了三四岁的爷们和姑娘都来启蒙一二,我家姑娘也才刚刚启蒙,没个伴多寂寞,而且也得找个女夫子学学女红刺绣,咱们太太还在找,想着最好能是宫里来的教养嬷嬷,如此也没人可说姑娘的礼仪不全。”
平儿震惊,竟还有意请教养嬷嬷,看来是真心待林姑娘的,再一看梨香院里已经来了的十几个丫鬟小厮,三春的待遇是完全比不上的。
第67章 没有王熙凤调笑,一切都冷冷清清的
平儿将钥匙给了林笙家的,林笙家的却道门锁她们开了后便一直放在旁边未用,已经更换过一把新锁,梨香院内的锁也尽皆更换过,平儿手中钥匙没送出去,反倒收回来一串新钥匙。
回到屋子里,平儿啧啧称奇地道完此事,王熙凤必然是想得下那两千两银子的,说是安置在荣禧堂的学堂,那书房本身就是在前院,从正院侧门进来,没多会儿就能到学堂。
姑娘们从后院过去也不算远,三春加林姑娘,四个姑娘,宝玉、兰哥儿还有环哥儿,贾琮还太小上不得学,再塞两三个族学里交了银子的,进士老爷的学堂,可不能马虎,顶多十个孩子,不能再多。
月钱也得给,二老爷走后,清客们自然不用留,这笔银钱又省下来,一月给五十两银子,绝对是够的,那些清客一人一月三十两银子,逢年过节还要多送一月的银子,三个加一块就不算少了。
“先准备着笔墨纸砚,再去问问贾夫子的身量,准备两套冬衣两套春衣,学堂里炭火和茶水不能缺,寻几个眼尖的小厮,在里头候着,若有那些个闹腾的,我亲自去骂一顿。”
建在荣国府里头的学堂,断然不能乱:“这样,让琏二爷一并过去坐镇,他们学什么,琏二爷也跟着学。”
平儿当即笑开花:“这倒是个好主意。”
“你二爷年岁也不大,若是能中年考中科举,倒也还不错。”王熙凤又去隔壁看了眼贾琏,回来后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真能看下去书,就算是闲书,也没见他这么看过。”
“奶奶,二爷说那些注解很有意思,字小但有很多大家引经据典地吵起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还有各种佐证,不过几段话,能延伸出一整本书的吵架,他要看明白吵得是什么意思,还得去翻书找典故的出处。”
平儿微微一笑:“总是好看热闹的,也难怪前头的瑚大爷心思活络,能言善辩。”
“那些书你好生收着,以后说不准还得传下去接着用。”王熙凤第一回感受到什么叫清流人家的底蕴,仅靠书就能勾起一个浪荡子的读书兴头。
“那肯定的,二爷也说要好好将这些书保存下去,一般人家都未必能有这种书。”平儿笑得带着些期盼,“我的好奶奶,你觉得二爷能考上吗?”
“不好说,但有机会,如果在京城考的话,会比回金陵要强一些,不过若是有林姑父帮忙周旋一二,打听一下学政的偏好,又比在京城强一些。”
“且看着吧,十有八九还是会在京城考的,此前也一直都在京城考。”王熙凤心里盘算着,该好好学一下,怎么筹备科举的东西,这东西不能让外人插手一丝,连她的好姑妈也不能。
她还真得培养自个的心腹,要完完全全向着她的那种,如此想来,林之孝一家就很好,两口子都在她这里做事,嘴严老实懂得眼色,的确是好人选。
再说鸳鸯回到老太太屋中时,仅仅摇了摇头:“二奶奶还下不得床,怕是被自个身子骨给吓住了。”
“当真严重?”说实话,老太太也是不信的,非要这档口卧病不起,时机挑选得太好。
鸳鸯点点头:“听平儿的意思,二奶奶从年前到现在,就没睡过一个整觉,现在躺在床上,偶尔才能眯一会儿,想下床却是不能的。”
说没病那肯定不至于,说有病,也顶多就是没休息好。鸳鸯乖觉,真让老太太跟二太太离了心,偌大个荣国府,难道还要老太太来管吗?谁不知道现在谁接都是个烫手的山芋。
“唉,鸳鸯,你去跟二太太说,让她自己看着办,老婆子我也累了。”老太太无奈,王氏便是不想管,那也不行,哪个能受得了她这么捞银子。
给她个教训,让她收敛一点,凤丫头出了气,也就好了。
鸳鸯又去了荣禧堂,一过去便看见李纨在里头抄经,越过二太太直接去找老太太辞去管家之事,又把五百两银子之事漏出去,二太太能绕得了她?本来也没给过好脸色。
“太太。”鸳鸯小心翼翼走进门,直截了当客气道,“刚从二奶奶那处过来,她还病着,管不了家,老太太也是头疼,只能让您出来支撑一段时间,总不好让这府上无人管辖。”
“还病着?二老爷的事正是紧要的时候。”王氏眉头深深蹙起,原以为王熙凤也就闹闹脾气,给个教训,让李纨管一阵子,她休息几日总归要来讨要管家权的。
“说是许久未休息,身子骨有些弱,一下床便眩晕,大夫说让休养一阵子。”鸳鸯听她语气,便知二太太并没有多少仁慈之心,加之外头抄书的李纨又悄悄揉搓着手,有些冷得打颤。
便是这种小事最是折磨人的。
“这事我明白了,你且回了老太太,我会看顾着的。”二太太没说出拒绝的话,原本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等人走后,王氏叫来周瑞家的:“你去叫那些人赶紧把东西收拾出来。”
“可银子……”周瑞家的虚虚看向她,“旁得都还好说,便是这碎银子一直都缺着。”
“我这里再出二十两,有多少算多少。”王氏面前再加二十两,前前后后也就四十来两,那是不能动的,周瑞家的走出房门,跟周瑞这么一说,周瑞蹙着眉头,面容严峻。
“你这又是怎么个意思?难道还不好办?”周瑞家的不解。
“你不懂这个门道,此前他们已经报上去的问题,缺了的银钱,断没有能少一钱的,否则不就明着说他们坑了主家的银子?”周瑞提了这么一嘴,周瑞家的便懂了意思,“所以只能按着原来报的价筹备,能筹备多少是多少。”
说不好还会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尤其是看起来后,实则用起来不要的招,太多了。
二太太不愿意出银子,下人们也不想担下这个明晃晃的坑银子之责,可以说他们疏忽没采买到合适的东西,却也不能说他们故意报高价。
这事周瑞家的不敢跟王氏说,支支吾吾应付着道:“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给了四十两碎银子,府上还给了一千两银子压箱底,缺了什么自然能补上。”
周瑞这便下去筹备,二老爷在路上终归是要经历一番波折,缺东少西很正常,东西制备得好不好跟他们也无关系,最好的法子还是以次充好。
价格自然而然下来了,数量可不就凑足了。
还有府上的酒席也是,鸡鸭羊肉不缺,想要特色却不行,比如一道菜用十几只鸡喂出来,那肯定是不能够的。
只有老太太给得二十两银子,要置办三四桌酒席,也就到只能到这个份上,勉强看得过去不跌分。
干活的却没能捞到多少油水,原先二太太管家并不是这样的,基本带着大家一起捞银子,只要二太太拿了大头,她们便有得分,尤其是最后两年,个个手里都攒下不少家私。
也就二奶奶接手后,捞银子变得艰难,大家伙儿都不乐意跟着二奶奶。
那曾想过,二太太如今当荣国府是宝玉的东西,还能容忍下人们一起贪银子?如今要填补进去的银子,可都是未来要给宝玉的私房银子。
饯行之日,薛元娘带着一双儿女出门前往荣国府,当然宁国府的人肯定也没放过凑热闹的机会,一个给贾政上任提供机会,一个给宫中娘娘花了好几千银子,无论如何得请来的。
前些时候暗流涌动的事,贾政完全不知,老太太和二太太只字不提,凤丫头今日打扮得没有往日精致,眉眼瞧得出还有些倦怠。
主要是昨晚王熙凤故意勾得贾琏胡闹,省得他年轻气盛,又忍不住偷摸出去,让人勾坏了性子,再则今日她就该是这模样,才更能说明她不是装病。
这脚步虚浮满面惨白,谁看都说不出她装病二字来。
她又不主动出来调笑撑场面,人还没到时,老太太和两位太太无话可说,李纨和小丫头们更插不上嘴,都指望凤丫头活跃活跃。
偏她今日不愿意伺候,进门一声咳,刚说几句便哽咽着,平儿搀扶她坐一边去,安安静静闭目养神,后屋这儿的气氛比刚刚还清凉。
薛元娘被引进门时,看着清净的屋子,嘿嘿一笑,王熙凤这是撂摊子不干了吗?
黛玉跟宝儿老老实实跟在薛元娘身后,薛元娘跟贾老太太可没有什么前后辈关系,仅仅是尊敬她这个超品老封君,结结实实行个礼而已。
鸳鸯拿来一个蒲团,放在老太太跟前,引着黛玉去磕头,黛玉看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眼眶一红,想起当初她是如何疼爱母亲的,又是如何将母亲折腾成那副模样的。
“外祖母。”黛玉心里的话藏起来,只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老太太表现得异常激动:“好,长得真好,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敏儿,当初你母亲也是这般招人喜欢。”
说着说着,便捂着胸口哭嚎起来。薛元娘还站在那儿呢,哭个没完,二太太甚至还在一旁拱火道:“老太太心安,往后黛玉在身边照顾着,断不会有人再欺负她。”
黛玉被她搂在怀中,听这话就知是在埋汰她继母。
一声不吭的薛元娘像听不懂人话一样,随便你们说什么,她嗑她的瓜子,偶尔瞅瞅还有什么能吃的,只要你不当面骂我,阴阳怪气算什么本事?
还不得巴巴邀请她上门来。
“老祖宗,莫哭。”宝玉从外头冲进来,跑到老太太跟前为他擦着泪,“敏姑姑知道你如此伤心,也会难受的。”
说到此处,又看向黛玉,顿时呆若木鸡,良久才说出一句:“这个妹妹……我见过。”
“你何时见过?你们一个北一个南的,这辈子要不是上京来都不一定认识。”嗑着瓜子的薛元娘说着粗俗的话搭上腔,“我瞧你便是看着我家姑娘好看,想认识一二对吧,你且说说,你书读到哪儿了?”
一来便考教上,一句读书,把宝玉的笑脸当场拉平。
“怎么?不喜读书?”薛元娘挑眉,“我家姑娘爱读书,跟她娘一样好风花雪月,你不读书怎么说得上话,我跟她都说不上话的,算了,放弃吧。”
“谁说我家宝玉不爱读书。”王氏一听就急了,“进门才多少时日,就敢说我宝玉的不是。”
拐弯抹角,也要说她薛元娘进林家的门是靠得她贾家的功劳,薛元娘却不接茬。
“我是刚进门,就问他一句书读到哪儿了?怎么就说他的不是?”薛元娘气不过站起来,指着王氏的鼻子叉腰开骂,“我不好听的话都没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个儿子不爱读书,别人还说不得了?”
第68章 荣国府已经穷到这份上?
“你这……”王氏被她当面指着骂,她何时经历过这些,上门做客的哪个不是好声好气应付着主人家,“你都不诚心上门做客,便离去吧。”
“嘿,赶客了呢,你们荣国府好生的没家教,我拿了礼物上门,几句话没说就给我扣帽子搅局是吧,席面都不许我吃?”薛元娘就是故意的,“行啊,没得我吃,你们也别想吃。”
说起来就想把东西往地上砸,旁边的丫头婆子吓得赶紧去接,今天可是送二老爷上任的大日子,摔坏了东西兆头不好,林太太没事,她们可全完了。
一大家子哪见过这等场面,有一个算一个都吓得不轻。
“拦着我干什么?还想抓我?我林家的人呢,都是死的吗?没看到你们太太被人架住了吗?”薛元娘一人一个巴掌甩过去,毫不客气的那种,展现出她小门小户的架势。
只要她不要脸,就没人能给她气受,有本事当面跟她杠,她就算表现得再像个大家闺秀,不还是要被嘲讽小门小户。
看看大太太,原先在闺中也不错,到了荣国府不也是谨小慎微,有用吗?一点用没有。
林家的下人如何能让薛元娘吃亏,两个粗壮婆子用力一拱,顿时人仰马翻,黛玉拉着宝儿的手,下意识往人少的小榻边站着,林笙家的和徐嬷嬷一直寸步不离护着她俩。
王熙凤捂着嘴也在小榻边看着,没想到薛元娘是这种性格。
宝玉吓坏了,人呆呆看着倒地的一屋子人,薛元娘犹自不高兴:“哼,有种的今日把我送的礼原样退给我,我现在就走,绝对不多留一刻钟。”
“好啦,也就是几句口角。”老太太烦躁不已,“来者是客,二太太,你跟她道句不是。”
“可她说宝玉……”比不上贾敏的女儿,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我说什么啦?”薛元娘反应更大,“我是骂他了还是骂你了?你好生搞笑,自己敏感,人家说一句你就上了心,你是不是也知道你儿子不爱读书?每天晚上挠心挠肺不甘心,还自欺欺人说长大点就好了?哈哈哈……”
“你……”
“二太太,道歉。”老太太已经不想再纠结宝玉爱不爱读书这个话题,本身不过一句玩笑,现在谁都知道二太太听不得人说宝玉不爱读书,可不就佐证了他的确不爱读书?
真是个蠢妇。
“老太太。”二太太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你若不道歉,便自行下去,别留在这里碍眼。”老太太根本不给她再说的机会,“老大媳妇,你来应付下东府的人,二太太,你回荣禧堂,看看老二的东西准备好没有。”
“好嘞。”大太太立刻应声,笑容满面的,二太太绝对不可能向薛元娘这样的人低头,就算让她离开都可以。
看到台阶已经端上来,薛元娘笑着接过来,借坡下驴道:“还是老封君识大体,不过一句玩笑话,像你们这些勋贵人家,不爱读书又怎样?不也可以袭爵吗?”
又扯出来袭爵二字,大太太的笑脸瞬间僵硬,贾宝玉只是二房的嫡次子,上头还有更能袭爵的贾琏和贾兰,袭爵之事怎么也落不到贾宝玉头上。
何止是大太太,老太太的脸色也瞬间拉拢下来:“摆席面吧,听听戏,热热闹闹些好。”
“是这个理。”薛元娘还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搭台唱戏,京里的戏班请出来唱戏真花银子,还是荣国府的银子多。”
这银子二字,又把王熙凤和大太太的嗓子眼堵得严严实实的,有钱的只是老太太和二太太而已,可能还有不少得脸的下人。
三春和几个爷们,众多姨娘和普通下人,有一个算一个腰包空空,今日出席宴席,三春头上撑门面的金饰都不多。
一张破嘴,几句话,把往日遮掩下来的问题撕开来,粉饰太平又怎样,不过自欺欺人,王熙凤本还虚虚坐着,现在也坐实了下去。
东府的尤大太太来得不算慢,一进门,瞅见屋里安安静静,只剩下个陌生太太吃东西的声音,连宝玉都战战兢兢歪在老太太怀里不说话。
“这是怎么啦?”尤大太太也是没脑子,竟还问上一嘴,秦可卿扯了扯她衣袖,她才意识到不对,立刻又改口道,“大好的日子,前面热热闹闹已经吃上席面,咱们可还没有喝上一杯果酒呢。”
“都吃席吧。”薛元娘应和一声,“我也想尝尝果酒的滋味,听说你们还尝过什么花露,可有准备?”
王熙凤舔着唇,笑开了花,后厨那点事,她清楚,顶多过得去,果酒也是准备的次品。
养刁了胃口,就算是二太太来管也不好使,旧例就在那儿,原先需要上供一部分给二太太,等她管家后便不上交了,旧例却没改。
如今,也不过降了一成,三桌席面还要请两个戏班子,能有多少东西送上来?
一桌子八道菜,鸡鸭鹅肉和羊肉,四道大菜四道蔬菜,还不是什么新鲜菜,都是些笋干腌菜之类的,再加一个鸡汤白菜。
尤氏看到这一桌子,当真无话可说,真不把她们这群客人当客人待的,明摆着瞧不上人。
东府摆宴席哪会不是挑着时兴的东西往上送,十五道菜起步,样样都跟常吃的不一样,如今在桌上的,跟她们日常吃得有什么区别?
别说尤氏不高兴,前头的爷们看到送上来的东西,脸色也难看得厉害,尤其是贾政,他的饯行宴弄成这样?是觉得县令的职位太小吗?再说不也是给宫里的娘娘庆贺一番吗?
别人不敢说,薛元娘一瞅脸就拉下来,嘀嘀咕咕却也能让人听见道:“这么普通的吗?跟我们乡下的宴席差不多,早知道我就不送那么好的礼了。”
尤氏眼神看向王熙凤,王熙凤咳嗽两声,摇摇头表示不是她的主意。尤氏当然也知道王熙凤病了,只是没想到王熙凤不管家后,荣国府的下人对待贾政的饯行宴都如此敷衍。
老太太就不用说了,这顿饭是吃不下去的,捂着胸口难受得很,她出了二十两没错,王氏是一分没准备往里面加吗?凤丫头哪会是这么做的?
她就是故意的,以前明明干得挺好,如今这么大的场合也敢弄成这样,是逼她老婆子非要让王熙凤出来管家是吧。
贾琏看着热闹,贾赦凑着这桌子菜,冷哼一声:“老二,府上是没银子了吗?我记得张氏把荣国府交给你二房的时候,公中还有好几十万两银子,这银子哪去了?难道是贾琏那口子全给吞了?”
“怎么可能?我媳妇管家从来没往屋里捞银子,只有出的,哪有进项?”贾琏立刻维护王熙凤,贾赦呵呵一笑。
“管家还需要媳妇自个填补银子吗?老二,你媳妇当得什么家?不会是把我公中的银子都搬到王家去了吧。”
贾赦脸一横站起来,指着贾政的鼻子臭骂道:“我手里可是有王氏嫁妆的单子,但凡让我看到王氏屋里超过那个数,你给我等着。”
说罢,起身便走。贾琏也不敢待,急急忙忙跟上去,看着像劝解,实则在拱火。
“老爷,公中一直都没有银子,每年也才五六千两的进项……”
“你说什么?一年才五六千?”贾赦脸有黑上几个度,转身冲回到贾政跟前,领着他的衣领怒斥道,“老二,别让我发现,你把我荣国府的家产都私自谋了去?否则我非把你一家子赶出府去,当初父亲过世,说好的我分七成,一年两万多两的进项,都是签字画过押的。”
“赦叔,有话好说,这么多人看着呢。”贾珍没法子,只能劝解,“近些年的确年景不好,店铺也年年亏损。”
“放屁,店铺只收租子,怎么会亏?别让我看到有一家亏损的铺面开着门。”贾赦松开贾政,贾政的脸难看到一定程度,为何非要在他的饯行宴上弄得那么难看?
贾赦是个滚刀肉,完全不带怕的,冲着内里就喊了句:“大太太,还不出来给我封了荣禧堂,我倒要看看,王氏这些年将我荣国府掏空成什么样。”
“哎,这就来了。”大太太甚至没有一点犹豫,惊喜起身,点头告退便走,尤大太太和秦可卿面面相觑,大好的日子,这是干得什么事?
王氏离了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的确去查了贾政的行囊,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气得浑身哆嗦,抬手一个巴掌甩在周瑞家的脸上。
“瞧瞧你干的好事,你都不知道跟我提前说,这东西拿给老爷,老爷能饶得了我?”连棉絮都摸着不大对劲,更不用说文房四宝和新做的衣服,用得都是老旧的颜色,看得她呕心。
周瑞家的捂着脸,也很是委屈:“可银子就只有那么些,下人送上来时,也说尽了力。”
“你就不知道跟我说,多要些银子吗?”王氏真的要被她气炸了,“之前不都能送上来四成的好处?现在十足十发下去,没要丁点好处,怎么还给办成这样?”
“他们说,现在年景不好,价格涨得高,实在没有什么好处可以给,总不至于还要往里填补上。”周瑞家的小心翼翼回话,她也提过几嘴加点银子,也要二太太肯听。
“你个蠢东西,现在怎么办?哪还有时间重新置办。”王夫人左右为难,真想着从哪里再弄些过来时,便听见不小的嘈杂声。
“库房在哪儿?给我把锁砸开。”大太太趾高气扬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中气十足。大老爷给他的人同样听不懂人话,谁来阻挡都没用。
第69章 荣国府的银子呢?
不说库房在哪儿,几个巴掌下去,也就吐得干干净净。
“你们在干什么?”彩霞和彩屏两人听见声响,觉得不对,出来一看,竟看见乌泱泱十几个小厮把荣禧堂给围了,门口堵得死死的,谁也不让进出。
大老爷就在外头守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琏二爷在旁边小心陪着。
“给我砸。”随着大太太一声令下,库房的钥匙被砸断,王氏这才发现不对劲,赶紧出来阻拦。
“大太太,你干得什么事?我的嫁妆你也想抢?还有没有王法?”王氏尖锐地喊叫,“真当我王家没人了吗?”
“你王家有没有人我不关心,你嫁妆我一分不要,但我荣国府公中的银子,你一分也别想多拿,你嫁妆单子都在这儿,多余的我都带走。”
“你敢!”王氏目眦欲裂,“小心我告诉老太太,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可是大老爷亲自让我来的,我怕你!”大太太第一次如此大胆,叉着腰指着她的鼻子骂,“王氏,我告诉你,我可是你长嫂,你敢对我大小声,我就去外头说你王家的女儿不懂礼义廉耻,偷拿袭爵人的东西,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别忘了,我才是荣国府的袭爵夫人,我才是将军夫人,你身上只有五品小官的诰命。”
“找到了。”里头一箱箱的金银,分量可不轻,两个小厮甚至都扛不起来,还需要借助工具撬起来。
王氏的嫁妆单子上,只有五千两银子,这里可有五个大箱子,足足近十万两银子呢。
还有金银首饰和字画布匹,多到大太太眼睛都赤红着:“好你个王氏,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将我大房的东西偷走,你且等着。”
这些原本应该放在她的库房里,现在全被王氏捞了个干净,大太太甚至还想去骂王熙凤,她当得什么家?怎么能让外人把家产全部捞走,发现这么大的出入,竟不敢吭声。
若是再过上七八年,有理都说不清楚。
“你们不能扛走,来人啊,还不拦着点。”王氏刚说出口,重重地一脚踹在她身上,将她整个踹倒在地,嘴角溢血,王氏不敢置信回身望去。
大老爷拖着二老爷,毫不客气将她踹飞。
“老二,你自个瞧瞧,偷东西偷到大哥家里来了,好一个二太太,好一个王家的好弟妹。”大老爷犹自不满意,“王熙凤呢,让她给我跪在这里,好好看看她给老二媳妇兜的底。”
“老爷……”贾琏想劝,被大老爷一个巴掌同样打翻在地。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王善保呢?去把爷的马鞭拿来,东院的小厮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叫过来。”大老爷赤红着眼,又一脚踹在贾政身上,“老二,你等着,待会儿我就拉你到宁国府去,当着祖宗的面,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十几万两银子摆在堂间,贾珍想走明显是走不得的,他作为贾家的族长,不能放任如此事端的发生。
十几万两银子做实有点多。
这还不算完,贾家的铺面、庄子,贾赦让人一个个去问,竟超三成换了东家,连京城外头的庄子都能被转手卖掉。
卖给王氏自己还能追回来,她这个蠢妇竟然卖给了外人。
贾珍一听还有卖地之事,如何能坐得住,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地卖掉,现在再去买地有多难,尤其是京郊的地,荣国府又不是真到了没法活的地步。
再一想王氏管家多年,宁荣二府的祭田有大半在荣国府这边,吓得他近乎魂飞魄散,祭田若是卖掉,贾敬不得从道馆里爬出来将他抽死。
“赦叔,快去查查祭田的地契可还完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贾珍这句话,不仅王氏变了脸色,连贾政都不敢置信抬眸。
“怎么可能会卖祭田?”贾政下意识一句,又看向王氏心虚的模样,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完啦,这蠢妇。”贾珍都想立刻晕过去,“快快快,到底卖了多少?现在买田可不容易,连西北的地儿都不好买,江南是不是在查抄?迅速派人去买点吧。”
“抄的是四王八公家的产业,你去买?嫌银子太多,还是觉得麻烦不够多?就等着别人要回去吧。”贾赦也是气得狠了,“难怪这些年没听说过族里有什么人家能把书读好,祭田都敢卖,你缺银子吗?”
贾赦一看这十几万两银子:“都抬东院去,王善保,把周瑞一家给我抄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手里给这蠢妇截下多少银钱。”
“求大老爷……”周瑞家的一直没说话,这时候闹出来,刚出声,被大太太一个巴掌挥得眼冒金星。
“一看就知道有大问题,我亲自去抄。”抄家可是个好活计,她在这里拿不到多少银子,再周瑞家还拿不到吗?藏一百两也是好的。
大太太心满意足离开,兜里还有七八张百两的银票,刚刚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拿的。
老太太也来过,可等扯上了祭田,王氏又心虚不已,便暗叹一声,由着他们查去。
尤氏和秦可卿如坐针毡,薛元娘好整以暇吃着饭,后院的戏没停下,她还要看呢,客人为大,黛玉和宝儿没敢多吃,就怕里头放了点对孩子不好的东西。
“吃啊,都别左顾右盼的。”
秦可卿尴尬笑着:“林太太,你吃吧,我没有什么胃口。”
“哪能没胃口,有这么出热闹看,以后你们做妯娌的,她们还能说你们半点不是?我瞧你们刚进门时,也是小心谨慎的架势。”薛元娘故意抬眸挑逗一二,“舒坦点过日子不好吗?”
王善保家的突然冲进来,刚要高声训斥王熙凤,就瞧见林太太还在屋里,装模作样讨饶道:“二奶奶,大老爷说,让你去荣禧堂跪着,好反省反省自己干的错事。”
“啊?”王熙凤震惊,“大老爷罚我的跪?”
“是不是发现了很多银子?”薛元娘拍拍手,“我跟你们说,我抄周嬷嬷家的时候,同样发现了大笔的银子,给我家姑娘做嫁妆都足够的,啧啧啧,还有那几户扬州的盐商,富得流油,手指缝里流出来一点,都赚得我心满意足。”
周嬷嬷?秦可卿一愣,那不是贾敏身边的奶嬷嬷吗?抄出来的银子超过了五千两之数吗?再转念一想赖家的那三进宅院,还是在东城区,离六部衙门不远,光屋子就至少一千两之数,可能还有价无市。
王熙凤站起身,平儿搀扶着她,又刻意拿了个褥子,准备给奶奶垫着点。
王善保家的冲着薛元娘嘿嘿一笑:“大太太已经去抄了周瑞的住处,不知那厮又贪下多少。”
“抄了周瑞一家?”秦可卿坐不住,“太太,我们去看看。”
如果周瑞也能抄出那么多银子,那他们两府的下人们未免过得太好了些,比一些小官之家都富贵,秦家的家私加一块都没有五千两银子。
“我们去看什么?”尤大太太不想看,秦可卿松开她说,想自己去看,尤大太太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起身同去。
屋里只剩下薛元娘带着两个孩子,再无旁人,薛元娘也觉得有些无趣,净了手,随便指了个屋内伺候的丫头:“带我们去梨香院看看,本来也是来看那处地方的。”
老太太这会儿姗姗来迟,屋里只剩下薛元娘,有心送客,便指使鸳鸯道:“你带她们去梨香院看看。”
“好嘞,请跟我来吧。”鸳鸯对薛元娘其实也没多少好感,她从爹娘的信中,便知道她们在金陵处境不好,被那十房人家找到不敢出门,自个私下的产业被拱出去,同样损失惨重。
没有多余的话,安安静静带到梨香院,进了门,便自顾告退。
梨香院这边声音不算小,周瑞一家住在后街,跟梨香院很近,抄家的声音勾着不少贾家后辈围观,一声声的惊叹,看来周瑞也没少藏私房银子。
黛玉打量着四处的摆设,觉得还不错,打开后门,便能看见大太太指挥着人马抄家中,周瑞手头现银很多,淘换的古董也多,明摆着要拿出去换银子的。
也不知道是谁,道了句:“他还有个亲戚叫冷子兴,在东城区开了个古董铺子,没少卖银子。”
大太太一听还有这等事,眉头一挑:“倒是不知道,还有个白身帮着你们赚银子。”
秦可卿来时,抄得已经差不多,基本都是现银和布匹,加一块同样超过五千两之数,大太太主意已定,抽出一千五百两塞自己荷包里,剩下三千五百两足够让周瑞一家翻不得身。
“有这么多?”东府一年进项不过万两之数。
“可不是会捞,跟她们主子一样会捞。”大太太疾言厉色,“把一家子捆起来,堵上嘴,等大老爷的意思一下来,估计是要丢回王府或者发卖的。”
王熙凤被带到荣禧堂,看到里头摆着如此可观的银子,已知自个错在哪里,没用那褥子,直接跪在库房的门口。
大老爷对着她只是冷哼:“看看你们王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蠢,姑侄两个搬空我荣国府的银钱,你更是个蠢妇,由着人家把东西偷走,也不知道支棱一声。”
“来人,这一箱子扛去给琏儿。”那也是好几千两的银子,“媳妇的嫁妆我荣国府还没有谋求过的先例,蠢钝如猪的废物,竟然让我看到一堆当票。”
“平丫头,拿了当票,全给我赎回来。”大老爷白眼都能翻到天上去,“真蠢钝如猪。”
“是。”平儿二话不说,就扛着银子往回走,王熙凤红着眼眶,跪得老老实实。
贾政醒过来又看到贾赦拿给他看的当票,脸已经低到胸口去,他无言以对,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从刚刚到现在,一系列发展,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王氏那蠢妇,怎能如此,这让他以后如何在荣国府立足?
贾珍同样没想到,王熙凤管家,竟被逼着拿了嫁妆银子去填补,这事让外人知道了去,也只有他们贾家的男人没脸。
如何走?怎么也挪不开步子。这么久了,老太太也没来,顶多也就给个面子,不至于太撕破脸面。
休妻那肯定不至于。他也得防着点赦叔冲动过头。
要说贾赦会不会冲动,那必然是不会的,他逮着机会肯定要恶心王子腾,他都已经想好怎么把银子花出去,让王子腾哑口无言,又没脸来荣国府跟他闹。
这还没完全算过王氏倒卖了贾家多少家产,王子腾若是得过好处,二房一家子被赶出去都是轻的。
且瞧着吧,后街那处贾家后人也不少,瞧了热闹,也留了人证,祭田也敢动,真是脑子进了水的蠢物。
第70章 贾珍也坐不住了
王善保到处搜罗祭田的地契,最终也只搜到七成,剩余三成不见所踪,贾珍看到这结果,两眼一翻,也想晕厥过去,祭田大部分可都在荣国府手上,他就是因为年纪轻,才交给荣国府管的,竟被一个管家太太卖了三成。
族地的人该怎么骂他这个族长,他都不敢想。
“我要全部带走。”贾珍二话不说全部收回地契,“再放荣国府我怕到时候一分不剩,王氏我告诉你,若是没能把我贾家的祭田买回来,你就拿你的嫁妆来填补。”
这会儿哪还愿意叫半句婶子。
赦大老爷冷冷瞅着这荣禧堂的丫鬟婆子们,随便指了个体面人道:“去,把老二的行李拿出来,老二该上路了。”
那丫鬟哆哆嗦嗦将行李拿出来,政二老爷有些不放心,打开一看,顿时犹如晴天霹雳,笔墨纸砚这种东西都能换成普通的东西,他书房里那么多好用的。
带着这个上任,不被人笑话是落魄户才怪。
“老二,你就领了这份心意,到了地儿再换也不迟。”贾赦拖着他就往外头走,“时间不等人,你今日是必须要走的。”
“等会儿,至少我再拿几套笔墨纸砚和外衫。”
“拿什么?气候都不一样。”赦大老爷拖着走出大门,门口马车刚刚套好,见着他们出来后,迅速上前将行囊放上去,要跟着贾政上任的小厮们一个个兵荒马乱将自个的行李也拿上,哪像准备多时的模样。
“上车,走吧。”赦大老爷上手拖他,政二老爷没办法,只能先上车再说,再说他也没脸回去,更不知该怎么面对王氏所做之事,临走之前还要去宁国府赔罪,想想那场景,不如早些离去得好。
东西缺了不要紧,老太太做主给的两千两银子应该在。
不过,也不好说。
上了马车,政二老爷又在翻找他的银子,结果翻来翻去只有四十两银子,哪有两千两之数,王氏怕是没来得及给他银票。
“快停下,回荣国府。”没有那两千两银子,他怎么上任?
“二老爷,是缺了什么东西吗?刚刚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姑娘送来一个小箱子,说比较重要,不能打开,您看看是不是那个。”
政二老爷的确注意到旁边有个小箱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千两银票和几套新衣。看到这些,政二老爷心中感叹,还是母亲对他好,什么情况下都会为他兜底。
可转念又一想,明明是两千两银子,怎么突然变成一千两?而且王氏这么胡闹,母亲难道一点不知吗?
今日这饯行宴,从头到尾瞧着都不可思议,王氏她是疯了,才会故意为之,王熙凤又恰好这段时间出了问题。
“这几日府上管家的事怎么会落到二太太手里?”贾政依旧有些在意,“二奶奶怎么没再管家?难道是琏二不愿意她出来管家?”
小厮一听便有些觉得好笑:“二老爷,二奶奶病了,二爷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她,已经病了好些时候,府上没人管家,本是让李大奶奶管的,结果因为银子不够,自请离去,之后便是二太太管家。”
“二太太管家手头的银子也不凑手吗?”库房里那一箱箱的银子,哪一点不是他们贾家的?
“我听一耳朵,是没多给的。”小厮也没弄明白,“然后让周瑞家的自行处理,厨房那边我还听了一嘴抱怨,说只有十两银子,要操办三桌席面,想出彩那是不可能的,顶多做个家常菜色。”
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贾政暗恨王氏抠搜,这么大的日子竟然因为几十两银子给折腾成这样,现在好了,连私库的银子都被人全部抬走。
马车一路前行,直到走出京城的大门,贾政才突然想起来,他想要带的厨子和丫头都没跟上,只带了车夫和小厮,给他的这马车坐着也不舒坦。
筹备多时的饯行宴弄成急急忙忙上任,丢三落四没个完整东西,贾政无语,再回去寻那几人只怕天都要黑了,赦大老爷还不知会怎么笑话他,算了,到时候再找吧。
贾珍离开荣国府时,特意安排人将惜春也带回府去,这回真的气恨了,今年没把祭田全部弄回来,他迟早要挨他老子的鞭子。
贾敬是真的会拿鞭子抽他的,祭田无论如何都不是能丢的东西,他们整个贾家最后的倚靠了,尤其江南那边最近回归赤贫的应该不在少数,闹起来真的会很难看。
王氏那个蠢妇!
被他叫到跟前来的贾蓉夫妇和尤大太太见他如此模样,一个个不敢吱声,今儿个连老太太的体面都没给,看了好大一通热闹。
还是秦可卿提了一嘴道:“老爷,我跟太太最后去瞧了一眼周瑞抄家之事,竟抄出来近千两银子,荣国府主子多,本不如我们府上富裕,他们府上还有三个管家,咱们府就只有一个。”
这也是屋中无人,秦可卿才敢提这一嘴:“我听闻赖家的小孙子赖尚荣已经是白生,他家的家私必然都落在那小孙子身上,再想找回来,就得通过府衙。我是瞧过他们家的,三进院落跟普通四品官的府邸也差不多。”
贾蓉不可思议望着她,小声提议道:“赖家两房都在宁荣二府做管家,知道咱们府里很多事情,得施恩才行。”
“知道什么事情?”贾珍一听就觉得恼怒,“我们是干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外头连我家今儿个发生了什么都一清二楚,还怕那起子小人多嘴多舌?”
“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贾蓉委委屈屈躬下身子,“焦大也一直在说赖家的事,赖家却又完全不怕,而且西服的老祖宗对赖家的嬷嬷多有看重,那赖尚荣便是她亲自恩放出去的。”
“如此竟是满了三代,可以考科举了。”秦可卿又提上一嘴,“赖家手里还管着我们宁荣二府的帖子,出行用着我们宁荣二府的体面,他们若想为自个儿孙铺路,甚至为了积攒家私在外横行霸道,瞒着咱们。”
尤大太太突然站起身:“我听了一耳朵,说他们跟着琏二奶奶在外头放例子钱,还弄死过人,就在郊外,我隐晦地跟琏二奶奶说过一嘴,她还说没影的事,帮她做事的是周瑞家的那个女婿。”
贾珍和贾蓉面面相觑,脑中嗡嗡的:“放利子钱,还死过人?用的是我们宁荣二府的名义?呵,好样的,我得去跟贾赦商量此事。”
贾珍如何做得主,这可是他最信赖的管家,日常都带着的,他们若是谋划些个,银子都是小事,就怕谋财害命,这种事话本上可不算少。
恩放出去,却只恩放一个,贾老太太简直愚蠢。
再看荣国府里,赦大老爷走后,二太太便没了那副委屈的模样,到底是主子,两房的人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在大太太率先赶回来时,瞧见她竟气定神闲坐着,当即好笑又好气。
“你还嚣张着,觉得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大太太同样找了张椅子坐下,“这次老太太总不能让你继续管家。”
“管家,呵,你以为我愿意管?”王氏翻了个白眼,“空落落的贾府,剩下个什么?”
“一年不是还有好几千的进项?”大太太心情极好,“而且那些铺面一一都得你换回来,要是能恢复到一年一万两的进项,那就还不错,你是可劲捞银子往宫里送的,到我这里,顶多一年两千两,再多是没有的。”
王氏一听就不同意:“宫里娘娘她……”
“封妃不是靠林家送来的功劳吗?又不是娘娘自个受宠得来的。”大太太本是个女人,对此了解颇深,“陛下都瞧不上眼,表面光彩有什么用?人家受宠的主子哪需要家里出大把银子这么供着,你说你帮忙谋些好东西送进宫也行,偏偏只送银子,我怀疑你偷偷扣下一半,原本送入宫的就是两千两。”
大太太翻着白眼:“周瑞一家我也抄了,抄出来几千两银子,跟着你连个管事媳妇都能有那么多银子,听说她还有个亲戚开着个古董铺子,我让人去瞅着,看有没有我们荣国府的东西。”
“几千两银子?”王氏自己都颇为震惊,“她还昧下了我这么多银子?”
“不然呢?我会这么积极跑去抄?”大太太见她震惊,还有些意外,“周瑞家的那么大个金镯子都带得起,怎么可能会缺银子?你瞧瞧这满府的关系婆子,除了林之孝家的瞧着朴素些,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穿金戴银呢。”
“你啊,往后就在佛堂里待着,管家的事我肯定得抢来的。”大太太笑着站起来,“这府上的体面人,往后我都盯得仔仔细细的,想从我这儿扣银子可不容易。你就是自个太会扣,发现数目不对也不敢去查,才让那起子小人拿住了把柄,换作是我,我直接拿了又能怎样?但也只能我拿,仆人们不允许。”
贾赦没回荣禧堂,而是回了自个东院,思虑着接下来该怎么行事,听李嬷嬷的话,贾琏开始读书,读得还挺好挺快,静下心来竟真是块读书的料子。
这就很让人意外。
如此,平安州的事就不能是他直接操作,丢出去给忠义亲王吗?他本身也很热衷想要接手。
薛元娘带着两个小的将梨香院完整地瞧一遍,王熙凤不知什么时候也来陪着,面色比在荣庆堂时候要好得多。
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贾家事,黛玉见她们二人走到一块去,很有眼色地带着宝儿离开。
“挑开这个脓包,你往后的日子怎么着也好过一些。”薛元娘拍拍她的手,“瞧你这整日风风火火的样子,生病了又有几个人真心疼你?躺久一点,就看得出谁对你好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这才几天的工夫,一件小事,就暴露出那么多问题,“那也得心中有猜想,没有那么多自欺欺人才行。”
“想着靠别人,不如靠自己。”薛元娘眼神都亮起来,“你姑姑只是选错了事,才把自己暴露出去了,再碰到赦大老爷这种反应快的,可不当场抓获。若她隐忍着,也不过一件小事,过去了便过去了,那辈分压在那里,你难道还能永远都不管家?”
“也是。”王熙凤多少有些低落,“可我一个妇道人家,相公都得听人家差遣。”
“我这里有个巧宗,给别人干不如给自己干,你与我合伙,我也少些操心。”薛元娘忙活了那么几天,就想要合伙找人继续干,若是一直让她全权处理,那便只能做一件事,她的经历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