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带向后,由两条挂带揽着,松松地搭在风衣后面。
舒纯熙压着身子凑在敬渝耳畔,大大方方地亲了一口,然后告诉他:
“我洗完澡下来的。风衣里面什么都没穿,上面,下面,都没有,敬渝哥哥。”
闻言,敬渝有些紧张地将手从她风衣上收回来,欲盖弥彰地将她的外套衣领又仔细拢了拢,防止漏出什么他不该看的来。
舒纯熙的话有些太露骨了,他还是不能适应,甚至害怕这又只是一场恼人的美梦。
他们的关系刚刚修复,并不是发生亲密关系的好时候。
甚至昨天晚上他还刻意把起床的闹钟给关了,是有意陪舒纯熙睡到她醒的。
因为昨晚两个人刚刚把话说开,他不想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走了,并没有守在她身边。
敬渝心中有点疑惑,但那声“敬渝哥哥”还是打消了他的顾虑。
深呼吸了一口气,敬渝有些紧张地望着身上的舒纯熙,磕巴地说:
“要不,还是回房里?我,我还没有洗过澡……”
舒纯熙倚在他胸膛上,摸了摸他的脸颊,说:
“没关系的,今天小姨来家里了,她让我赶紧给你生个孩子,我答应了的。所以你不用准备,我准备好了就行。大哥,纯熙没有怀敬亭的孩子,你就别生气了,纯熙怀你的孩子好不好?”
敬渝耳边的
嗡鸣声在听到这两句话后终于缓缓褪去,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心跳平静下来。
“纯熙,你不用这样的,小姨的话你全然不需要理会,你不舒服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来处理……”
敬渝还没有说完,舒纯熙就疑惑地点点他的眉心,忽然又问:
“那你不想要我吗?”
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张开口说话,就见眼前的女人露出一种哀怨的神情,垂下头悲苦地说:
“那你就是嫌弃我,觉得我这具身体被你的堂弟同样凿开过,觉得如今的我配不上你敬家高贵的门楣,觉得我不配给你敬渝生孩子?”
敬渝知道她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言不由衷,他想叫她不要这样,可听到这些话,还是忍不住要替她生闷气,止不住要把她这些胡言乱语的问题都给解答完,把她脑子里面那些胡思乱想都给抹去。
他望着她,伸手攥住她要脱衣服的手,转而将她风衣上的扣子一个一个再度扣好,郑重地告诉她: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如果我嫌弃你,还要娶你,我算什么男人?
“你和敬亭的事……没关系,你们有过的,我们两个也会有的,我会把他给你的记忆全部都覆盖掉,让你以后只记得和我的欢愉,再也想不起他来,好不好?
“我等你这么久,才等到你愿意回头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说什么配不配的,不是叫我无地自容吗?
“至于孩子,不是你给我生,如果我们有孩子,那是我们共同孕育一个孩子,你不要用这样的词说我们以后可能会有的孩子,好不好?”
舒纯熙静了,被他的话说得沉默了下去,鼻子一酸,然后“啪嗒啪嗒”地开始掉眼泪。
敬渝连忙伸出手去替她擦眼泪,软着声音哄道:
“都是我错,一定是我没做好,今天小姨来家里跟你说了不好的话对不对,纯熙不要生气了,怨我就怨我,我马上去处理好不好?”
舒纯熙号啕起来,摆开他的手给了他一巴掌,怒吼道:
“反正你娶我是要给敬亭的孩子做爸爸,我又没有怀孕,你的算盘都落空了,你跟我离婚啊,有本事你跟我离婚!……”
敬渝心想怎么又说到这一茬了,咬着牙连忙澄清道:
“我哪里是这样,你怀孕了我要给孩子做爸爸,你要是没有怀孕,我早就要跟你结婚,给你做老公了,明不明白?”
哭着的女人不管不顾地捶打着他,恨恨地扇了男人几巴掌,将他的双颊扇得青红。
敬渝哪里顾得上这个,甚至左右脸配合的朝她扇自己的方向转过去,让她扇得省力,扇得尽兴。
好容易停下来,就把舒纯熙揽进怀里护好,双腿有规律地颠着,哄起怀里的炸毛小猫来,急得就像热锅里的蚂蚁。
怀里的人还在哭,张开嘴又咬在他肩膀上。
敬渝闷哼一声,单手将人抱起来,女人就跟一只八爪鱼一样趴在身上,带着她往书桌旁走,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再回到沙发旁坐下去。
女人在身上哭闹着,敬渝一边抱着抚哄,一边赶紧从手机通讯录里面找到柳叔的电话拨出去。
没多久对面接起来,敬渝忍着舒纯熙的啮咬,冲着电话那头沉声说道:
“柳叔你把我小姨所有的车牌号都给统计出来,以后没有问过我,不许他们家的车开进来,不许放他们进家里!”
打完柳叔的电话,敬渝眼皮子直跳,偏过头亲亲舒纯熙的发顶,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脊背,然后又拨通小姨的电话,还打开免提放在手边。
然后郑召雅大晚上的接到敬渝的电话,听到的就是好外甥异常严肃的声音,那边还伴随着女人的呜咽声,鬼知道电话那头他们在干嘛。
“小姨,您的好意我实在心领了,但是我跟纯熙的事情,还有我感情上的私事,一概不要您插手。
“您要是再来找我老婆的麻烦,到时候她被气走了不跟我过了,您外甥我可就只能打一辈子的光棍了!”
听到敬渝劈头盖脸的一顿骂,郑召雅委屈得不行,心说我不是去劝她给你早点生个孩子嘛,这也做错了?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给自己辩解什么,电话那头就传来女人更大声的哭闹号啕,隐约还听见什么“敬渝你这个王八蛋,敢找你小姨来教训我,我打死你算了”。
郑召雅心惊肉跳的,屏息听了一下,那头好像真的还传来几声清脆的巴掌声,还有外甥那隐忍的闷哼。
我的老天!
郑召雅在心中哀嚎一句,心道我就说那女人是个不得了的,感情这是跟自己耀武扬威呢!
虽然这么说,但郑召雅到底老老实实地把电话给挂了。
舒纯熙这边没消气,又一连打了敬渝十几个巴掌,凑上去咬他的脸颊。
男人无奈地抱住怀里攻击力一点都不弱的女人,心想这倒确实像是一只被惹急了的猫。
不过她跟自己闹也好,至少还有个能出气的口,总比以前那样不言不语来得好。
敬渝抚摸着舒纯熙的脊背,扯着嘴角低笑道:
“你再咬,我就真的见不得人了,纯熙。”
舒纯熙大叫一声,从他身上起来,拽着他的衣领瞪着他。
“你混蛋,我气死了,我都要被你们这些人给欺负死了!”
敬渝心知她说的其实是实话,如果自己不让着她任凭她出气,她还不知道该有多少委屈要自己默默地咽呢。
想着,心里面愈发泛起难以抑制的心痛来。
男人面上不敢将这点心疼给显露出来,只是把女人松开,然后去抓她腰上的系带,将它重新系了个蝴蝶结。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双手扶住舒纯熙的肩,认真郑重地对她说:
“纯熙,我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尽情拿我出气,都是我应该受的。但是,你以后不要拿今天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好吗,也不要再说这种话。”
他泄了气,有点委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说:
“我不要你用那种话羞辱你自己,我知道你只是太生气了对吗?说这种话,我固然会难受,但你也不会多高兴的,对不对?下次你要是生气了,就直接罚我出气好了,不需要再这样说自己。”
他呢喃了一句,将人揽进自己怀里,眷恋地说:
“纯熙,我视你如珍似宝,你在我心里,是这个世界对我最重要的人,是我不可或缺的宝贝。
“我当然想要你,想要你毫无保留地接纳我,想我们能拥有这世上最亲密的体验,但它不应该发生在任何一个负气赌气的场景里。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你心甘情愿的,我们一起等那一天来,好不好?”
第46章
舒纯熙被他这一通郑重严肃的表情达意给弄得只能偃旗息鼓,面上还是瞪着男人的脸,伸手一抹自己脸上的泪,恨恨地反驳了一句:
“你就知道说教,就知道教训我!都是我错!……”
说完,她又冷不丁伸手把敬渝一推,直接从他身上下来,走回自己的鞋边上,两下穿好,踩着“哒哒”的步子就走到门边,“嘭通”一声打开书房门,负气走了。
敬渝留在原地,先是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牙印,然后再拿起一旁的手机站起来,追着上了楼。
率先离开的女人穿着高跟鞋,就只能走小碎步,一前一后的功夫,她打开卧室的房门后,步子迈得更大的男人也已经到了房门外面。
女人没管身后的男人,把门留给他去关。
走到床边的舒纯熙只觉得自己的一呼一吸里都带着十分的不顺心,抬起手把风衣腰带抽开,再两下把扣子给解干净 ,脱下来反手扔到了身后人的脸上。
被有些重量的风衣猛地一砸,呼吸一滞的同时,男人只来得及抬起双臂将衣服握在掌中。
身前不远处的女人露出里面穿着的淡黄色吊带和短裤,是一套适合盛夏穿的丝绸睡衣,手脚并用像只小猫一样,三两下从床尾爬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敬渝缓缓地从眼前的境况里反应过来,那在眼里一闪而过的黄色衣角抚在心头,将那一点点不敢翻涌上来的恼意也给抚平了。
男人的唇角放松下去,将那件风衣拿下来从中间叠好,掷在沙发上,走到舒纯熙平时睡的那边床畔。
衬衫袖口解开挽在小臂上,西装裤腿修长平整,男人的身躯朝着被子里面缩成一只小虾米模样的女人靠近,伸手连着被子一起,将她的腰揽在自己怀里,将自己从后面贴在了她的后背上面。
舒纯熙皱着眉,还没发出点声音,耳边就响起来带着点低笑的男声,淡淡地说:
“原来纯熙是耍我啊,小骗子。”
那尾音的一个“啊”字拖得老长,余音绕梁一般在女人的耳朵绕来绕去,她想听不出来什么都难。
在敬渝怀里转过身来,舒纯熙转着黑溜溜的眼睛,盯着男人,飞快地说:
“不然呢,你还想要我下多大的本呐!”
敬渝哑然失笑,底下的那只大掌抬起来,温柔地摸了摸怀中人的发丝,然后凑上去在她耳朵上飞快地亲了一口。
耳畔传来的声音好像骤然加大,还不等舒纯熙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又躺了回去,只是右臂压在枕头上探过去,捏着她的一缕杂发轻巧地拨弄着。
好像刚刚那种大胆的举动根本就不是他做出来的一样,但舒纯熙还是能感受得到,眼前这个人的心情已经阴雨转晴,透着颇为轻松愉悦的氛围。
她翻了个白眼,搁在被子里的手,隔着面料的隔挡,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敬渝当然不恼,凑近些把人连着被子都抱在自己的怀里,像是在抱一只蚕蛹,平静地说:
“纯熙,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小姨会来家里,她还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说我是狐狸精,把你跟敬亭都迷得失了心智。”
说完,舒纯熙不满地踢动了一下小腿,目光含怒地望着男人,等他的反应。
敬渝听在耳边,很快就联想到不久前才得知的那桩事,心里又萦绕上浓烈的不适感,只不过他不能让这样的情绪被舒纯熙察觉,很快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睛。
他一靠近,舒纯熙便只能闭上眼皮子,好让他的唇瓣落在自己的眼皮上,闭上了眼睛,自然也就看不到敬渝眼底那种复杂的情绪。
“因为纯熙很好很好,所以才会被倾慕。”
男人带着安抚的温润声音响在耳边,停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了句:
“小姨的话,你不要当真。我看小姨她自己当寡妇当疯了,看不得我们两个感情好。”
敬渝的这句话说完,舒纯熙一时之间都找不出来什么话来回答或者应和,只是忽然睁开眼睛,用一种像看什么新奇事物的表情盯着敬渝的脸。
男人脸上的红还未消下,或许今夜都不能恢复了,原本一张淡漠清隽的玉面上布上薄红,两片薄薄的唇瓣上还沾着舒纯熙先前留在他嘴上的口红颜色,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地翕动着,有种别样的美感。
舒纯熙望着望着,忽然也就没怎么气了,挣开他的怀抱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用指尖触了触他的一边面颊上自己的齿印。
在听到“嘶”的一声轻哼后,又赶紧收了回来,两只手撑在腿侧,浮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嘟囔起嘴说:
“你这个脸明天就要肿起来了,正好变丑了,就不能出去招蜂引蝶了。”
说完,别过脸不去看他了。
敬渝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舒纯熙说他丑的,双手无措了一瞬,然后变成了抿唇的委屈。
他又没有被打的癖好,他也不想要破相的。
这桩小小的心事一直延续到他哄完身旁的女人睡着。
男人动作很静地下了楼,在医疗箱里翻找出来好几支消肿的药膏,把一张脸都涂满,无比清凉。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因为担心蹭掉双颊上的药膏,难得地没有侧过身去把舒纯熙抱到怀里,维持着朝天仰面正躺着的姿势,只是伸出一只手,把枕边人的手掌握在了自己掌心里面,然后才安心入睡。
但即使这样“抢救”了一晚上,第二天敬渝还是不得不带上口罩,才能出门上班。
上午还特地抽出一段空闲时间,去医院里面找医生好好看了下自己这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上看见敬渝捂着口罩出门时的情景,舒纯熙心里生出了一些愧疚和补偿的意思。
这天晚上吃完饭,敬渝去书房后没多久,她就端着一杯牛奶也进了书房。
将手上那个玻璃杯放在他手边,女人露出一个很诚挚的完美微笑,站在书桌一边,说:
“给你喝的,补充点营养。”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眼有疑虑地拿起玻璃杯,张嘴喝了一口,确定里面装的是牛奶后,扯了扯嘴角,低低地挪耶了一句:
“是你自己不想喝吧?”
“那怎么了,借花献佛嘛!”
舒纯熙跺了一下脚,扬声狡辩了一下。
回到书房之后,敬渝已经拿掉了口罩,脸上的红肿也不知道处于哪个阶段倒是那个牙印,不知道几时才能彻底消下去。
舒纯熙想象了一下别人看见他脸上的牙印的表情,就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有点后悔的揪住两根食指,扭在一起,站了好一会儿,才把衣兜里的一个优盘拿出来,放在身前的书桌上。
“这个给你,是爸爸给我的,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第47章
男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个优盘上,沉默地望了几息之后,才探身将优盘拿起来握在自己的手上,又靠回椅背上,把右手边的抽屉打开,将手里的东西稳当地放进去。
“好,我会看的。”
做好这一系列动作后,敬渝再朝舒纯熙伸出手,示意她也把手伸出来。
就这样,女人的手搭上去,两个人的手掌交握在一处。
而后他用另一只手转动了一下玻璃杯的背身,似乎是想好了,才忽然提道:
“你今天中午在家都吃了什么?”
“红烧带鱼,冒烤鸭,夫妻肺片,还有小龙虾……”
女人盯着书房上半部分的空气,眼珠顺势转动着,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午餐。
吸溜吸溜。
而问话的人一听到这些菜名,一整张脸就好像隐约发痛了起来,撇撇嘴说:
“那这些菜我都吃不了,今天我去看医生了,他让我保持清淡饮食,说这样才能好得快点。”
闻言,舒纯熙的嘴干巴巴地张了张,最后合上了,顺着他的话将他的脸又给好好看了一遍。
男人也在此时垂下眼睑,半闭着眼,收回手遮挡住自己落在她视线里的那半张脸,双唇抿着,看上去竟然很有几分落寞又委屈的样子,悄声说:
“纯熙别再看我现在的
样子……不好看了。”
站在他身旁的女人垂着头,目光却并未从他的身上移开,只是将自己的两手揪在一起,心里天人交战了起来,最后,说:
“那,那我以后尽量控制,就、就不咬你脸了。”
她想着,像是签休战条款那样,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最后才给出来这么一个条件。
眼底下的男人并没有因为这话儿有什么反应,依旧僵在原地,温温柔柔地反驳了一句,说:
“没关系,纯熙想怎样对我都可以,我只是……只是怕你觉得我碍眼。”
“不碍眼,你还是很好看的。”
舒纯熙咬了咬牙,心一横,凑过去将那杯牛奶拿起来塞到他手心里面,语气有点发虚地说:
“你赶紧把牛奶喝了吧,能好得快点。”
这下,敬渝没再推辞,“嗯”了一声后,拿起牛奶一饮而尽,再接过旁边人带着点殷勤递过来的纸巾,就着擦嘴的功夫,按下了自己隐约勾起来的唇角。
“你每天在家都做些什么,会不会觉得无聊?”
放下杯子,男人伸手顺势一揽,将已离自己很近的人带到腿上,让她面对着自己坐着。
“商会明天有个手工类的体验活动,你想不想去参加?”
说完,敬渝还动了下身体,探身将桌子上的一张传单拿过来递给她,这是他今天特意拿回来带给她的,其实是底下一个慈善类型机构举行的,他之前让郑徽替自己留过心。
怀里的女人好像并不怎么感兴趣,拿过来随便扫了一眼,捏在手上,然后向前埋进他的胸膛,并不答话。
敬渝张开臂弯方便她搂着自己,两具身体紧紧相贴之后,才偏头去她耳边低低地问:
“怎么了,不想去就不去,我只是怕你在家待得无聊了。”
“我是无聊。”
最近因为敬渝的原因,她的入睡时间也没有那么晚了,每天早上醒来的时间也就提前了不少,那些娱乐活动却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些,她待在家里好像是会闷。
有点无语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短气,舒纯熙默默地说:
“我想要你陪。”
敬渝愣怔了一下,才缓缓哑然失笑,唇角轻轻勾起,拍了拍怀里的人,说:
“那我明天抽出时间来,陪你一起去参加好不好?”
不是这样的。
那上面的手工织机活动,明显就是一种艺术疗愈类的活动,不论是从做手工的角度,还是从什么其他地方,都不是以前敬渝会陪她一起参加的。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陪自己一起去参加。
她要的也不是这样的陪伴。
舒纯熙不言不语,只是闷声将双手擦过他与椅背之间,牢牢抱紧了男人的腰身,一丝一毫都不愿放开。
没等敬渝琢磨明白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书房的门从外面被敲响,郑徽在外面出了声。
怀里的人窝着一动不动,那两只手好像还把自己身上的衬衫给拽得更紧了。
敬渝只好伸手揉了揉舒纯熙的头,温柔地哄道:
“我先处理下工作,你不想回去的话,就在这里待着陪我好了,你先过去沙发那边坐吧,好不好?”
怀里的女人依旧没有动弹,敬渝应了外面的郑徽一声“稍等”,将贴在自己胸膛上的那颗脑袋轻柔地抬起来,看见一张沉下来的脸,满脸写着不高兴。
“怎么了嘛,我的大小姐?”
语调微扬,男人用指尖抚了抚那皱在一块儿的眉毛,扯着嘴角冲她有点无奈地笑。
舒纯熙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然后倾身亲了一下他的嘴唇,默不作声地从敬渝身上下来,背过身挪动到沙发上坐了下去。
看着那个慢吞吞动作的背影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留给他一个侧身后,敬渝才收回了目光,让郑徽进来。
很快门打开,郑徽走进来后才发觉舒纯熙也在书房,打了声招呼,然后把手里的文件拿出来给敬渝,说了几件工作上的事。
这些事都说完,站在书桌前的郑徽才压低了些声音,又语焉不详地说了句什么。
敬渝面上不显,做了个手势,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示意他跟自己出去说。
两个人走到走廊上,进了中间的竹庭里,听着飒飒的竹响,郑徽才将最新的进展汇报给敬渝。
对面的人一时间没有答话,沉思着什么。
“敬总,其实我还是觉得,舒省不可能什么证据都没留给太太吧?以前太太出于谨慎不愿意给我们,现在,”
郑徽想到刚刚在书房坐着的女人,又联想起这几天两人明显改善的关系,还是开口主动提起来,问道:
“你向她要的话,她应该愿意给吧?”
敬渝扫了眼郑徽,晦暗的眸光收回来,落在地面上的某处竹影,说:
“用不上的。”
男人垂首,压着喉咙中的一口气未曾叹出,目光晦涩幽暗地静立在一片阴影下,声音若有似无。
一阵风吹过,将他的一点点声息拂得更轻了。
郑徽望着,便也只能闭上嘴,有些颓然地放下双肩,跟他各执一方,安静地站着。
“行了,不早了,回去吧。”
敬渝抬头看了眼天,主动说了句,然后转身回了书房。 。
舒纯熙百无聊赖,迷迷糊糊地闭着眼,感到一个热源朝自己靠过来,然后她的身体就到了一个臂弯里,而后腾空,被抱着上了楼,回到房里。
应该是敬渝终于谈完事情了。
女人心里有了猜想,没有再睁开眼去确认是不是他回来了,只是将心舒展开来,安稳地缩在床垫上。
过了又一会儿,床那头另一个人也躺下来了。
她转了个身,朝那人的腰间拥过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终于放心地再次睡过去。
这一抱,一直抱到了第二天清晨。
苏醒后的敬渝,只觉得自己的侧腰被硌得有些不适,仔细一想,又觉得舒纯熙被自己压着的那只手臂应该会更不好受。
“纯熙,你先松开我,让我起来。”
男人原本清润的声音此时有些沙哑,夹杂在一起有种别样的韵味,响在舒纯熙的头顶,微一推拒她搭在腰腹上的那只手,
“你的手得麻了。”
身侧的那颗小脑袋动了下,反而朝他贴得更近,瓮声瓮气地说:
“不要。”
敬渝意欲撑床坐起身的动作顿了,被她软绵绵地抱着,也只好又睡回去,想先把她垫在底下的那只手臂给拿起来。
但胸前的人动作里带着明显的不配合,他也只得作罢。
“手不麻么?”
空出手抚了抚舒纯熙的头发,敬渝柔声哄道:
“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得起床去上班啊。”
“不要,”
她还是那句话,将整个身子都容进他的臂弯了,抱着牢牢不松手,
“……不许去。”
被抱着的人无可奈何地轻笑了一声,只好纵容她抱着自己。
“那我先帮你把手抬起来好不好,抱了一晚上,一定很麻了。”
还是一句“我不要”,仿佛她一松开手,自己就会在她眼皮子底下跑掉一样。
敬渝难得又体味到什么叫做“甜蜜的负担”了,眉眼弯弯,也拥了回去,小声说:
“那我们一起起床,一起去公司,我下午抽两个小时陪你去参加活动,这样好不好?”
怀里的那颗脑袋还是摇了摇,声音里竟然听得出来点委屈。
“我不要,你不许走,就在家陪我。”
低笑了一下,敬渝昂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最后还是磨不过寸步不让的怀里人,纵容地说:
“行,我不去,我陪你。”
怀里的人这才消停,将手松开了些。
男人于
是将她的那只手给抬起来,看她这才龇牙咧嘴起来,哭闹着说手麻得难受。
敬渝又是按摩又是安抚,两人在床上消磨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起床。
第48章
此后几天,舒纯熙对敬渝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如果说先前的她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只有在偶尔的特殊时刻才会露出内心柔软依赖的那一面的话,最近的她就像是进入了烦躁的分离期一样。
并非是时时展露出一种黏着他的样子,只是在两人亲近的时候,不再掩饰心里的想法,紧紧地妥帖地拥抱在他的怀里面。
每当这时候,她也会眉目忧愁地发号些施令,要他抱抱自己,要他亲亲自己,还要他说“我爱你”,要他早早归来,要他哄着她入睡。
敬渝无所不应,虽然心里的隐约欣喜跟受宠若惊夹杂在一块儿有点矛盾,但他还是尽量在最大范畴里空出自己的时间来,满足舒纯熙的要求。
从前,他总希望两个人能消除隔阂,不再像陌生人一般疏离,为此他做了很多努力,也在心里暗暗地希冀过不知多少回。
现在,这种宛若新婚蜜恋的情景降临在自己跟前,他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但还是要好好捧给妻子看。
这段时间,对于自己“丈夫”与舒纯熙“妻子”的身份,他适应得已经颇为自然了,料想她亦是同样。
就连自己的脸,休养的这好几天也终于恢复如初,大概因为自己心情愉悦和照料妥当,也没有留下疤痕。
只唯有一点,暂时推后的工作可以过几天再做,但他却不能一直拖着不去公司。
他想过在书房做事,但妻子显然更喜欢窝在他的怀里,也提出过带舒纯熙一起去公司,可面临的不过是跟在家里书房处理工作一样的难题。
当然,她也并非是不讲道理的。
郑徽进到书房来时,她会去沙发坐着,他不得不出门时,她也会不舍地松手将他放开。
只那耷拉下的眼皮里,掩盖了她哀怨的愁绪。
每一次分开,她都像再次走进冰雪天地里,将自己闷在那种气氛里,长久地保持着缄默,明明白白地表示着,她会这样都是自己与她的分离导致的。
待他归来,是会再次靠近,是会轻声哄她,是会将她逗笑。
但敬渝心里逐渐明白起了她的那种感受,甚至不忍心再这样下去,不忍让她看着自己的背影终将离去。
不过几天时间,敬渝觉得自己也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怪圈里面。
他终于在一种蜜糖糊了般的美好梦境里琢磨出一件事来。
那就是即使两年前他们两个结婚,感情真正如胶似漆的样子,也并不会是如今的光景。
有好几次,他都欲言又止,想问明白舒纯熙她这是怎么了。
但她什么都不会说,只是偏过头巴巴地吮他的一片唇瓣。
敬渝无法,也只能回应她以自己更有力坚实的拥抱。
两个人除去心照不宣地避开那最后一件事,几乎已经同寻常夫妻没有了区别。
也不知道是在日久天长之中终于靠近了彼此,亦或是执着地去追寻那段年少绮梦的代偿。
说是一段时间,但其实也不过是短短四五天,只是这几天里敬渝自己的思绪百转千回,丰富地如同绕着地平线翻了好几圈,心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带着不安宁气氛的预感。
这天上午,因为妻子的埋怨,他上午没有出门去公司,而是在午后将她哄睡后,才穿戴整齐试图趁这个空当回一趟公司。
敬渝的步子堪堪迈到客厅,正朝大门走过去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拖鞋脚步声,应当是有人下楼的动静。
心中暗暗一跳,男人连忙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才刚刚睡下去没多久的女人神色焦虑地朝自己追过来。
她还穿着午睡时候的睡裙,连外面披的睡袍也只是胡乱穿上,领子袒向一边恰露出小巧的锁骨,几缕发丝凌乱地搭在面上。
不过敬渝呼吸几次的功夫,女人已经到了跟前扑进他的怀里。
柔软的身躯贴着他有些坚硬冰冷的西装面料。
“你去哪儿?不许走。”
她抛出一个问题,但压根不想听回答,很快又给出她的指令。
身后门后的郑徽和两旁的佣人早避嫌地将眼睛转向别处去了。
敬渝束手无策,无奈地抚摸着怀里人的脖颈,不明白她为何总是将自己出门去的事情当做生离死别一般看待,露出这种凄然的样子。
“我去公司,加上路上的时间,就去四五个小时,然后就回来了。有些事我必须得去处理,纯熙乖,先回去睡觉好不好?”
“不要。”
女人闷声,抬起头来就去解他的领带。
男人不可抑制地仰头,避得开她的视线却躲不了她的动作,任她将自己打好的领带扯得乱七八糟。
“宝宝……”
敬渝低声哄了句,笑了下,带着点讨好意味,祈求她在外人面前多少也给自己留点面子。
“我真的要走了,约了省司的领导,不好迟到让人家久等啊。”
他难得透了点真话,试图说服舒纯熙,约了省司的人,自然是为了她舒家的事。
而舒纯熙也只是停顿了一下,总算将他的领带拽开,拿下来攥在自己手里,好像没了这东西他就不能出门了一样。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她垂下头,静默之后突然问了一句。
敬渝凝着她留给自己的发顶,胸膛里激荡着一种涩然不定的情绪,拥住她,轻声说:
“没有,我怎么会嫌你烦呢,不会的。”
“那你今天会不会见到别的女人,觉得她们比我好,比我优秀还比我讲道理,比我漂亮,然后不回来了?”
心里闷住了,敬渝又想起来自己那个混蛋堂弟,拉开胸前趴着的人,扯了扯衣领,俯下身去吻她,将她的唇细细亲过一遍,碍着不能发出声响的缘故,并未深入。
揉了揉她的耳边,压着声音用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怎么会?我老婆就是那个最好的最漂亮的,最优秀还最跟我讲道理的好宝宝。我见到别的女人都不会多看的,因为我要早点回来陪我自己的老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冷哼一声,女人好歹松开了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伸手抹了下眼睛。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然后我就已经回来了。”
敬渝抿起唇,柔声对她说:
“过几天我们还要去首都参加祝司长的葬礼呢,你忘了?等回来的时候,我就申请让伯父伯母出狱监禁,把他们接出来,所以我才要出门去见省司的人,你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一声抽泣在两人之间响起来,她主动退后了一步。
敬渝心知时间不能够再耽搁,狠下心来再亲了亲她的额头,也没顾被她扯走的领带,转过身出了门。
这是一个寻常的下午,只不过跟妻子分别花了点时间跟功夫,但已足够使敬渝酸涩起来的心始终不能够平复了。
他坐在车上,想着省司附近有什么名点可以带回去给她吃。
自打选好了一家甜品店后,男人心下稍定,到了省政司办公大楼后,也就专注谈起了事情。
半个多小时候,敬渝从办公室出来,本来应该还要去公司走一趟的,但想起来先前答应等在家里的人的话,知道不该再在外面逗留,便去那家店里排队,打算买完就回家。
盛夏时节的昼米尔市,骄阳如同火球炙烤着大地,外面排队的人并不算多,但只是一会儿功夫,身穿整套西服的男人还是起了一层薄汗。
选品时他看到游之翎从远处朝自己走了过来,但他无暇分心,认真地指了指展示柜里的几样糕点,示意人家各包上半斤。
待提了大包小包从队伍里转过身来,敬渝才望见游之翎不好的神情,而近旁的郑徽亦是一样。
男人敛了眸,一行人先朝路边停着的车走过去,待到放下手里的东西坐上车,才示意身旁的人开口。
“敬总,支宁方死了!”
游之翎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但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还是不多见。
闻言的男人手上擦拭的动作一顿,心中也很快升起了一种不可置信的情绪来。
“怎么死的,发生什么事?”
“国政院前段时间要查旗山那边的水晶矿,今天支宁方带着督察员一起去矿上实地考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水晶池冶炼池爆炸了,靠得近的几个人当场死亡,矿上其他
离得远的也各自负伤。三个督导员跟支宁方还有他秘书、一个底下的文案人员都死了。”
敬渝分开双手,一只手的指尖点了点膝盖,望着游之翎,于是他继续说:
“之前就有风声,据说旗山水晶矿的账早就平不了了,根本经不起细查,所以,”
所以他们选择在督察员到场的一天,直接引爆现场,炸死了督导员,还炸死了省司派下来接待督导员的级别足够高的领导支宁方。
旗山水晶矿直接被炸,想来其他证据也会被销毁,死无对证,查账的事情就只好暂时搁置了。
水晶矿如何,跟他们没关系,但支宁方却是个能替舒家出力的重要人物。
而现在他死了。
静默在后座的男人有些头痛,捏住眉心,只是道:
“回家吧,纯熙该等着急了。”
他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司机在路口将游之翎放下,然后车子往敬宅的方向回。
回到家,后备箱的糕点自有人拿,敬渝先上楼回了卧室换衣服,而妻子并未如他所想在房里等自己。
想起刚刚得到的那个消息,敬渝手心里难得地起了点汗,不知为何,推着他早些去见舒纯熙。
水晶矿爆炸这种事,不像是祝文兵的猝死可以先压下去,今天下午的社会报道就会铺天盖地,她有可能已经看到了,敬渝知道她是会关注新闻的。
想到这,呼吸不免一滞,换了身休闲服的男人出了卧室门,问了洒扫的人太太在哪里,有人给他指了指书房。
这段时间,舒纯熙是会在他的书房里读书的。
他心下稍安,但脚步加快,连忙去了书房。
打开门,还穿着睡衣的女人就坐在他书桌的椅子上面,桌子左右两边的抽屉被打开来敞着,舒纯熙低着头,正在翻他每天会写的工作笔记。
那并非他的日记,只是他重要的所思所想都会记录在上面,说是极其重要的隐私也不为过,几乎每个季度就会用完一个笔记本。
男人走过去,看着舒纯熙恍若未闻地继续翻着页。
她在这本子上看到了一份增增改改的名单,跟上次父亲告诉她、让她去见的那些人几乎重合,涵盖了那些人,却又扩展得更多。
看前后日期推算,最终版应该是在敬亭的葬礼之后,她亲自见过那些人之后才敲定下来的。
女人的一手捏着页,另一只手撑在椅子上,手心里正起着凉汗,心下不禁噗笑一声,原来他那么早就自己写出来这份名单了。
看来她给他的那个优盘,实在是没什么用武之地。
可又是为什么,在她把东西给他之后,支宁方就突然死了?
宗正那时候的话敲在她心上,赶不走。
眼见女人面露痛苦隐忍的神情,敬渝克制着呼出一口气,也不想去计较她不经同意就翻自己的这些东西,走到她身边半蹲下去,将一只手覆在她支撑在椅子上的那只手。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打开房门,看见她自己上手在翻找自己书房里所有的文件时,他的心就已经沉下来了。
一路上他那种无所依托的虚浮感,也终于在此刻有了明确的答案。
敬渝仰着头,望着还执着地往后翻页、一目十行的女人,打断了她对挑拣自己想要的信息的那种不耐情绪,静静地说:
“支宁方死了。不是我做的。”
女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底下的那只手想收回来,却被他抓握住,然后他又咬紧牙关,郑重严肃地说:
“真的跟我没关系,你相信我。”
那只挣扎的手停了,连带着翻页的动作也不再明显,舒纯熙偏过头来看半跪在自己左手边的男人,有点无神的目光轻扫而过,忽然淡淡地说:
“我相不相信你,又如何呢?重要么……我其实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她为鱼肉,人为刀俎,所有的一切,全凭他的心意不是么。
舒纯熙甚至觉得,敬渝有可能说得出“舒家虽然没了,但你是我的妻子,我还是会好好对待你”的这种话。
就算他真的这样的话,她又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男人静默了,从他进来到现在,舒纯熙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了她真正的态度。
他甚至宁愿她像前段时间那样说那些古怪的话,也好过如今这种带着无望的认命的平淡感。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真正相信过我?”
不相信他是真心替她给舒家翻案的,不相信他会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不相信舒家的事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还想要怎样呢?”
舒纯熙歪了歪脑袋,很认真地说:
“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你要我爱你么,我尽力在爱了,除了我这具身体,我还有什么没有如你所愿的?我已经给了你全部了。”
她眨了眨眼,心中一阵疲惫裹挟着剧烈跳动着的心跳,让她如同置身于冰雪两重天里面。
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的,她明明已经给了她能够给出的全部了,但他要的却好像还是没能得到满足,好像还是不够。
可她真的已经用尽全部的力气了。
女人闭上了双眼,张开嘴唇吞吐着急促起来的呼吸,眉心紧蹙。
她现在甚至都开始相信宗正那时候给自己的暗示了。
或许舒家的覆灭,根本就是敬渝的意思,是他的谋划,或者有他的推波助澜。
女人推开椅子也跪下去,盯着他的眼睛,很诚挚地问: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你还想要我怎样吗?”
敬渝的脸色灰败下去,蠕动着双唇,最终颤颤地用一种被欺骗后的薄怒语气,压着声说:
“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相信我呢?一次不忠,终身不用是吗?从来就只有两年前的那次,那是我唯一一次对不起你,放任你离开我的身边,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跟舒家的地方,你相信我,你相信我不行么?”
他说着,苦笑起来,脑子里的回忆走马灯似的开始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
所以她骗他说她怀孕了,是因为她已经不相信他会接她回来、好好保护她了,所以她才要装作她怀了敬亭的孩子的模样。
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她的几分真心。
她根本,从来就没再真的信任过他。
敬渝第一次在心里生出一种莫大的荒谬感,仿佛他接触到的所有一切都是假象。
她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他。
这种感觉将他淹没,险些将他溺亡。
甚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埋藏在心里久久不愿问出口的一件事,竟然也死灰复燃,终于有了提及的机会。
男人抬起头,目光里带着点审视,绝望地对她说:
“车祸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我的人查了所有路段的监控,他们说只有那一天你们两个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保镖,而且一开始是你开的车,为什么到了一半,你们下车交换了位置?”
“你,”
敬渝几乎说不下去,心中如同刀割般难耐,但那个答案简直呼之欲出,长久以来也在心里折磨着他。
“你是有意的,是么?”
第49章
男人用饱含痛意的眼睛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等待着她替
自己辩解,说“不”,等待着她的否认将自己从这日夜煎熬里给解救出来。
但他又好像并没有在等,因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如果不是他已经有了答案,又怎会不敢来问她,怎会自顾自地将这桩事彻底地掩埋在心底。
他不敢问,他也不敢去细想。
他没有去质询真相的勇气,因为那是他唯一的爱人,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珍宝。
“所以呢?”
眼前的女人缓慢地仰起头跟他对视,眼里流露着一种他怎么也都读不懂的情绪,十分冷淡平静地询问了一句,
“你是选敬亭,还是选我?”
敬渝十足地苦笑了起来,点着头望着她,胸膛里的难以言喻实在是百转千回,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纠结在了一起。
他就不该问的,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去承受真相。
她没有明确地回答,但回不回答又有什么分别。
他问了她这件事,就像她反问的那样,他选她,还是选自己的堂弟。
选她,就像他一直以来那样做的,将这件事给烂在心里,不要再去细究,不要再翻出来质疑,试图弄明白怎么回事。
还是选他的堂弟?
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他们的婚姻本就已经一团乱麻,从来都只是他在粉饰太平而已。
多一桩事少一桩事又有什么分别?
还是有的。
男人颓然地低下头,将另一只腿也放下,直挺着身子跪在地上,不再掩饰带着怒气的声音,低吼道:
“到底为什么,因为他对不起你,因为他出轨了?!”
“他背叛你,确实是他的错,但是,”
敬渝心痛难耐,不知道为什么亲人的死亡跟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妻子的背叛,这两件同样让他心痛的事情要放在一起比较,最终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他几近咬着牙,从嘴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剩下的字,
“那到底是一条人命,难道真的就罪以、至、死吗?”
说完这句话花了他全身的力气,敬渝撇着嘴角面上一片死寂,收敛了一些气势,从前那双常常将她握在手里的手僵着,纹丝不动。
再开口,还是接受不了事实,锥心刺骨地诉道:
“你怎么能……你要我现在怎么办,他毕竟是我的堂弟,而你,是我的妻子!
“为什么要把事情弄成这样?……”
他茫然地呢喃着,苦笑出了声。
舒纯熙看着他的一系列反应,轻轻地眨动了一下双眼,支着的上半身被逐渐抽走了力气,朝后跪坐在了脚上。
很静,很静。
敬渝,你是真的很可笑啊。
她坐在他面前,看着眼前男人懊恼得无所适从的样子,竟然无声地勾起唇嘲讽地笑了一下。
对,那毕竟是一条人命,毕竟是你的亲堂弟呐。
所以呢?
舒纯熙的思绪终究还是往回倒带了。
那是她出院的第二周。
她察觉得到暗中是多了些观察她的人。
这是那两年里她不得不练出来的敏锐,但她没有警觉,反而放任了他们的存在。
因为她不想活了。
她真的不想活了,从在病房醒过来的第一刻起她就有了这个明确的念头。
她知道父亲母亲还在等她回国,她知道她应该坚强一点忍耐下去,她知道,这些她都知道。
但去死的念头却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萦绕在自己的心头。
敬亭忏悔的神情和话语,一分一毫都令她无比作呕。
她想死,她不想活了。
那些在暗处的人大概是来杀她灭口的吧。
她想。
就这样,那天她不让保镖跟着的意愿很强烈,即使是敬亭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毕竟他心怀莫大的愧疚,那时候就是让他去摘星星他也会愿意的。
所以他们两个人一辆车上了路,本来是要去城外的一个庄园赏景的。
本来是她开的车,她料想对面的车应该会控制好力度从左侧撞过来。
驾驶室的人会死,而副驾驶的人应该不会,毕竟那是敬亭,谁敢在暗杀自己的时候搭上敬家人的性命?
但是到了半路,她腹痛难忍,那大概是因为她的第一次清宫手术并未做好,所以他们只好交换了位置,变成了敬亭开车。
当时她头冒着冷汗,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一样蜷缩在椅座上,咬牙拒绝了敬亭要调头去医院的要求,坚持要他沿着原定路线继续开。
在她疼得迷蒙绝望的那一刻,她确实是生出了要跟敬亭同归于尽的念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个从自己身体里流走的孩子她会有那么强烈的感受,难道是母性终于被唤醒了么。
她没想明白,但她至少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她本不想怀孕也不想生孩子的,但敬亭不管不顾,他没有尊重她的意愿强迫了她。
好不容易终于怀上了,孩子却又被他刺激得保不住了。
这一切都是敬亭的错,全部都应该算在他的头上。
她本不愿怀孕的,但失去那个孩子的时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脑子里长久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掉了。
至于最后,为什么敬亭在最后关头挡在了前面,为什么死的是敬亭而不是她,她没有想明白,但也不想去细究了。
想起这些往事,她的身体如同稻穗一般微微抖动着,明显得应激,那流淌在血液里的液体也骤然停滞了动静,要将她留在这冰天雪地里面。
反而这种时候,她愈发地平静。
舒纯熙伸出手,微笑着抚摸了一下敬渝的下巴,淡淡地说:
“其实本来我是想跟他同归于尽的,但是没死掉,不然就能给他赔命了。所以很可惜,真是让你失望了。”
说完,女人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自地越过他,离开了书房。
只剩下徒留在原地的男人,阴郁着一张脸,双睫因她最后的话迟缓地眨动了一下,良久地呆立着。
按照原定计划,两天后二人要去北省首都参加祝文兵的国葬仪式。
其实敬渝本可以自己一个人去的,但这次的仪式并非只是一个过程,更是他定好了要将代表舒家的妻子带到各界政要面前的场合。
所以夫妻二人会同时出席。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敬渝一直待在书房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而舒纯熙也只是守着自己的卧室,未曾再踏入敬渝的领地半分。
两个人各自守着彼此的一方天地,连一日三餐也不在一起吃了,更遑论同榻而眠。
只是到了第三天清晨,舒纯熙跟敬渝又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大门口,坐上了出发去机场的车。
看着等在一旁的郑徽暗自称奇。
等到坐上了车,他又觉得,车上的氛围比起当初从机场接太太回来的时候,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毛骨悚然地打了个激灵,郑徽从后视镜看分坐在后座的两人。
这次去机场他们坐的依旧是七座的保姆车,两个人分开各坐各的位子,也方便了他们一左一右偏头去看自己那边的窗外风景。
总而言之,据郑徽自己默默观察,从去机场,到乘飞机,再到下了飞机去下榻的酒店,太太没有主动跟敬总说过一句话。
而自己好几次不经意的跟太太对视上,都看到她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淡然,仿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那怎么了”这几个字。
郑徽不由得心里一抖,跟唐廪交换了一下眼神,觉得现在的太太完全变了个样。
一开始刚回维尔亚的时候,她是那种秋风里就要被折碎的枯草,后面好像慢慢好了一些,然后又在前段时间变成了高傲的波斯猫,至于现在,郑徽在“沉睡的活火山”跟“坚韧的蒲草”只见摇摆不定,不敢妄下结论。
只是奇了怪了,敬总居然也能忍住不跟太太说话,要知道以前他在太太面前可是够伏小做低的,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简直没眼看。
但现在这样子,他觉得这两个人至少是吵了一大架……
祝文兵的国葬仪式压了一两个月才举行,其中自然也有敬渝跟祝正扬那封类似于“绝笔书”的文件的作用。
场上已无暗流涌动,盖因国政院风云已定,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如何按下各方
蠢蠢欲动的势力。
开始进去吊唁之前,一群人全都站在大厅外面,交谈寒暄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整个场内有点喧闹。
舒纯熙跟在敬渝身边走进去,尽量忽视其他人若有似无的眼神和耳边的吵嚷,沉着心往里面走。
恰好宗正随着父亲站在右侧这边,看见久违的舒纯熙的身影,抬起手来主动朝她摆摆。
女人自然瞧见了他的动作,顺势走了过去跟宗正的一大家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再转头回去,只见敬渝一脸沉静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她。
见她回头,男人别开眼神,并没有跟她对视,反而抬起脚步走到她跟前,同她方才打招呼的那一群人也礼貌地问候,而后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无声地带着她去了另外一边。
敬渝自有自己要拜会的人,但还是留了点耐心等了下她,然后才拉着她防止她跟自己被人群冲散,朝着另一边走过去。
就这样两个人到了大厅外的花园草坪上,场外也候着不少人,只不过三两成群稍微闲适一些。
就连呼吸的空气仿佛也没有那么浑浊有限了。
室内有布置好吊唁的灵堂,而室外也有相关的造景,木架置放在草坪上,上面缠绕着白色的鲜花,沿着一条路径依次排开。
敬渝带着她朝一个年迈的老人走过去,介绍说这是国政院的某位议员,两个人打了招呼,接下来主要就是敬渝跟他寒暄。
说的话弯弯绕绕很是奇怪,舒纯熙只觉得自己听不懂,逐渐就走了神。
突然身边的男人动作果决地扬起手朝自己来,余光看见的同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女人抬起一侧手臂,将手肘举到耳边呈防御的格挡姿势。
耳边静静的,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接下来意料之中的疼痛,只是一声木头与骨头碰撞的声音响起。
直到此时,舒纯熙才意识回笼,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然后转过身一看,见身后方才倒下来的一个花架子,被敬渝用手挡住,才没有砸到她。
她朝着廊下后退了一步,有些愣怔的目光对上敬渝的。
男人沉着眸,审视探究地望着她。
第50章
旁边的老议员弄不明白眼前这事,方才舒纯熙的动作反应,明眼人细想一下就知道,她是将敬渝的举动当成了要攻击她的样子。
但是她显然想岔了。
老议员笑了一下,主动继续起刚才的话题,默不作声地打起了圆场。
敬渝也伸手将那花架再度摆好,悄无声息地收回双手,侧转过身来,继续进行着谈话。
这件事就这样在明面上掀过去。
但在敬渝的内心深处,他原本沉静地如同汪洋大海一般的心底里,已经不容置疑地掀起了一层漩涡,将思绪和疑虑席卷起来,越聚越大。
之后,仪式正式开始之后,众人摆成井然有序的队伍,完成了冗长的肃穆吊唁。
他的心思也始终飘忽在先前的那个小插曲上面,甚至时不时就用一种隐藏了疑惑地眼神,望上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女人。
这一天几乎就这样消耗完,直到晚宴结束,一群人才得以返回酒店。
下了车,喝了些酒的男人特意走在后面,散着酒气。
虽然这次他跟舒纯熙是各住一间房,并没有什么机会熏到她。
唐廪站在敬渝身后半步,跟着他缓缓地走在长廊上,附耳轻声同他汇报道:
“今天郑明波郑副院同祝郧阳起了些口角,两个人在灵堂上差点大打出手,是祝先生出面才强压下的。”
“他们这是闹的哪一出?”
敬渝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更甚,整理着袖口,心道祝郧阳不提,但郑明波是自己这边的,他可没有授意郑明波今天在灵堂上干什么。
“不知道,我让游之翎去查了,貌似说的就是祝司长遗嘱的事情,当时闹得有些大,今晚的晚宴有些人都没有参加,想来也有这个缘故。”
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到了房门跟前用房卡打开房门,待到走进去后才沉声说:
“怎么现在才说?你告诉游之翎时刻看着,可别让他们真闹出来什么事。还有,去查查祝郧阳。”
唐廪称是,就在准备离开房间的时候,走到落地窗边拉上窗帘的男人叫住了他,转过身走回门边,忽然淡淡地问:
“一个人为什么会下意识做出防范的举动?”
敬渝回忆了一下,复刻了上午舒纯熙的那个抬手的举动,牵扯到西装腋下,不由得更确定这是在防范被打,因为男女生体型力气不同的缘故,他就没有什么机会做出这个动作。
唐廪跟他一起琢磨了一会儿,默默地提醒道:
“我觉得做出来这个动作的话,应该不是第一次吧,有可能是之前被这样攻击过,觉得可能会再次被攻击,所以才会养成这种下意识的习惯。”
说着,唐廪转动了一下眼珠,跟着敬渝的动作,也模拟了一下另一个人的动作。
也就是说,比她高上不少的人曾经占据过身高优势,从上到下对她的身体进行过攻击?
唐廪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示意敬渝试试看高度对不对。
敬渝只望了一眼坐着的男人,就立刻生出了退缩之意,圈住双拳抵了抵眉头,觉得自己真是醉得不轻。
已经无需再试了,他现在只想知道:
是有谁曾经这么打过她么?
思绪有点停滞了,然后一丝烦躁的火苗从心里蹿起来,完全不受控制地迅速燎原成了心慌。
男人忽然直起身子砸了下墙,鼻子里吐着粗气,没好气地说:
“不是让你们去查纯熙在波利的事情了吗,还没有一点回话吗?”
唐廪站起身,不作声地表示还没有,然后退出了敬渝休息的房间。
敬渝伸手捂在头上,觉得自己的额头格外地烫,心焦如麻。
他想直接去问舒纯熙的,但他又不敢。
他还是一整晚都在想这件事,已经到了一种无法入眠的地步,像是躺在床上等待着头顶悬着的那把剑什么时候落下来。
一日不定,他就一日不得安心。
参加完祝文兵的葬礼,敬渝没有过多在首都停留,第二天就启程带着舒纯熙回了南省。
然后,他又耐着天大的性子,等待了两天,总算等到了郑徽带回来的消息。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午后,天上阴云密布,黯淡无光,闪电在厚重的乌云里闪着惊异的光,时不时就在耳边滚出一声巨响。
男人面对着窗户,站在沙发旁,望着外面的雨势。
郑徽敲了敲门,打开门走进去,将一个档案袋放在了桌子上。
他的声音很低,隐在天地自然的声音里几乎听不见,但敬渝还是若有所感般转过身,还算沉稳地走回了书桌旁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郑徽是看过里面的东西的,所以今天他甚至比上次带来敬亭出轨的消息时,还要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更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出怎么样的神情来。
敬渝就站在桌后,将那个档案袋拿起来,用指尖解开上面绕着的几圈线,从里面将几张纸跟照片,还有一份订好的文件拿出来。
男人始终屏息凝神,动作自然地将那些东西都给翻看了一遍。
档案袋里装着的东西不多,但言简意赅。
舒纯熙跟敬亭在波利的家里五六位莫瑞恩尔佣人的回忆转述,已经从莫瑞恩尔语译成了维尔亚语。
几张旧时照片,上面是她背过身瘦弱的身影。
还有一份关于流产的报告单。
敬渝静静地看完那些东西,将那几个佣人说的话又给看了一遍。
“太太有很严重的失眠,这毛病我觉得跟先生分不开关系,因为先生总喜欢在外面玩到半夜再回来闹太太,所以太太半夜根本没办法睡好,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坏毛病。”
“先生跟太太喜欢把房门关好后再吵架,但其实隔音很弱,我们在一楼也听得到。他们总是在为太太的那个前未婚夫争吵,常常吵着吵着就会动起手来,先生打太太打得很凶,太太却很少求饶。”
“太太总是会在后半夜坐在阳台上哭,我悄悄告诉
过先生,是想让他不要回来睡完就离开家,想让他陪陪太太,但先生好像根本不在意我的话。我后来才知道先生以为太太是在哭她的前未婚夫,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太太是在为先生哭的。可是先生他压根没问过。”
“先生带了外面的女人回来,太太很生气,从楼梯上摔下来,身下见了红,应该是流产了,原来太太已经怀孕了。”
……
敬渝用手摩挲了一下上面的文字,两片张开的唇看上去各自像一条直线。
他将文件合上,然后抬起头,目光有点怔然,扫过郑徽的双眼,没说什么,放下东西越过了他。
打开书房门,男人走了出去,径直往楼上的主卧去了。
他僵着腿,刚出书房就有些踉跄了一步,扶住墙才在走廊上稳住,然后握上扶手,踩上了楼梯的第一阶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房门关着,敬渝没力气敲门,直接推门走进去。
女人坐在床尾,正在叠一件睡衣,她有强迫症,拿散了就要重新再叠过才好。
对于敬渝就这样冒失地闯到自己面前的行为,舒纯熙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其实是空白的。然后,才慢慢填补上了一点点惊讶的感受,愣怔地望着他绷得紧紧的嘴角,同时开始在心里面审视眼前的情况。
但她实在是解读不出来什么,因为眼下的情况实在是有点诡异。
她原以为他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理自己了。
但他就这样闯进来,连门都没有敲,伴随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如同一只孤魂野鬼一样闯到自己跟前来。
还用一张面色难看到了极致的脸面对着自己。
在她刚刚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情不知道因为发生了什么,而变得十分差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瞬间又转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严肃和阴郁虽然褪去,但周身的气场却并没有变上半两,只不过那张脸上已经摆上明显的痛苦难耐,看上去凄然万分。
以至于最后这人竟要将自己的嘴角刻意向两边翘起一点,才能试图像往常一样表现得柔情温暖,但是扯不出半点笑容,他失败了。
他竟然也有装不下去的一天。
舒纯熙有点新奇地审视着他的样子,从床上站起身来,盯着他这张在窗外滚滚惊雷的映衬下,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的脸,疑惑地问出了声:
“你怎么了啊?”
敬渝听着她的声音,循着声音将目光聚焦在她的眼睛里,满脑子都是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字。
他几乎不能够去想象,敬亭怎么能够那样去对待她,怎么能那般伤害这么美好的她的。
胸膛里的那颗心鲜血淋漓,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缠绕在上面的无数根丝线给分尸,所以他只好不去感受,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把那感受给压下去。
心绪乱得要命,但他应该回答舒纯熙的问题的。
敬渝花了好一会儿才成功找到自己的声音,直愣愣地盯着她,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一字一句地说:
“他……他竟然打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