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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逃王妃 北庭暮雪 23461 字 1天前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认了命

岑璠这才知道自己身上的不适感是为何。

她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却感觉不到任何滚烫,想来自己的手也是烫的。

元衡转身,神色不似刚才那般冷硬,反倒是有些慌乱。

他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可若是与他无关,为何她会告诉他?

她说梦到一个女子在哭……

他难以想象,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上辈子的事会是怎么样……

上一世她那么喜欢他,他却让她哭过了很多次,是以她不要他了……

不仅如此,这辈子连喜欢他都不曾。

这一世他对她好些,她会原谅他吗?

元衡不敢肯定,也许她会,可更多的可能,她会和这一世的她一样嘲笑他……

元衡心乱如麻,出门时仰头看了看夜空,发出一声无人察觉的叹息。

他似是认了命,又迈开步子,让守夜的人去请医士,自己却未回房间。

走下回廊,门外她画好的那只雪娃娃,屋内烛火昏黄,莹莹暖意映在晋阳的初雪上。

他停驻片刻。

夜里寒凉,那雪娃娃上画的鼻子眼睛还清晰可见,好像一个小娃娃在冲他笑。

可初雪后没过多久应该就化了。

元衡叫来喜鹊,想把那雪娃娃放在冰窖里。

可存起来有什么意思呢?放到那黑漆漆的地窖,看不得,碰不到,倒不如化掉……

到头来他道:“把这个挪到别处吧。”

喜鹊知道这些时日对王妃的态度,答了声是,便将那捏好的雪娃娃挪到了树下。

元衡移开目光,转身回到屋子里。

医士已经诊好脉,拱手一礼,道:“王妃应是得了风寒,微臣开了些药方,王妃喝几日应是无碍。”

元衡点头颔首。

他看向她,只见她面色愈发红,待到医士走后,他转过身去给她倒了杯热水,道:“喝了能好些。”

这些日下来,岑璠竟是有些不太适应他的殷勤。

她道了声多谢,接过他的水。

乳娘端上药来时,见到两人难得平和,心底倒是欣慰。

乳娘将药交到晋王手里,他接过药碗,一勺勺地喂,没有表现出多紧张,倒显出几分稳重。

睡觉时,他又像从前那样,从背后贴了过来。

岑璠生着病,觉得他这么抱着她太过别扭,想说别过了他病气。

他却似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的话,“本王无碍,睡吧。”

*

翌日,军镇传来急报,是杨知聿传来的。

近来赤城多有异动,这封信传来的时间,正是赤城旁的一处粮仓被烧之时。

自从崔氏倒台后,杨樾便以军镇不稳,请求调离晋阳,前往武川。

老皇帝除去崔氏这个心头大患,应当是太忘乎所以,才将其放虎归山。

元衡记得,上一世的赤城也是这般形势,崔氏倒台,尔朱氏的势力离赤城极近,他和与尔朱氏一次次往赤城填补损失的青卫,可那赤城便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怎么填都填不满……

他那时在晋阳抽不开身,对军镇真正的情况也不了解,后来等到大皇子登基,军镇不受控制,他才想明白,那不过是杨樾消耗他们两方势力的手段罢了。

这一次有杨知聿在军镇,可他到底该去一趟,从根源上堵住这个大窟窿。

元衡这么想,便是叫来韩泽收拾行囊,又与赵巍前去点兵,准备翌日清晨出发。

这一夜,元衡并没有回来。

岑璠尚在病中,乳娘夜里给她喂过药,陪了她一会儿。

那烛火越燃越矮,乳娘翘首看向窗外,却也没等来动静。

姑娘刚病,这晋王一声不响便决定要去军镇,连回来都不回来看一眼……

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府里的人不知道要如何议论呢。

乳娘越想越着急,在房间内打转,手指来回摩搓,不禁问道:“姑娘昨日同殿下说了什么?殿下没生气吧?”

岑璠仔细回想一番。

他昨日没同她拉脸,不仅没有,还态度颇好。

她摇了摇头,“乳娘别乱猜了,兴许只是有事罢了。”

乳娘不苟同,却也无可奈何,伺候她洗漱后往她手心涂了膏药,便熄灯离开了。

岑璠本也以为他不会回来,谁知天蒙蒙亮时,却感觉到被子里一阵凉风寒气。

熟悉的气息靠过来,似是还沾有些梅的香气。

岑璠睁开眼,将被子拢了拢。

那人似有所察觉,离远了些,连带那寒气也被带走了。

他轻声道:“孤要去军镇一趟,你在家好好养病,若是想出去,身边记得带人。”

岑璠昨夜喝了药,脑袋有些沉,没睁开眼,闷声“嗯”了一声。

身后便是没了声音。

须臾后他才又开口,“今晨孤新摘了几枝梅,已经换好了。”

是他亲手换的。

岑璠却是没有再答,那呼吸声听起来平稳,却还有些浑浊,露在外面的脸颊微微泛红,想来病还未好。

元衡没再说什么,出了门,只见韩泽拿了他的佩剑来。

他将剑别在腰间,吩咐了一句,“她身边的暗卫,撤下来一批吧。”

韩泽有些惊讶,却只答了声“是”。

元衡想了想,却又道:“先别撤,等她身边的人回来再说。”

*

墨群回来时,晋王已走了五日。

这一日晋阳又下了场大雪,寒意彻底将北地覆盖,雪铺了一层,没有化开迹象。

王府中的奴仆扫雪开路,墨群还身着一件玄色单衣,大步走在路中,单薄的衣摆被寒风吹得鼓动,和王府中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回王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岑璠禀告。

一串串湿脚印了一路,墨群找槿儿通报后,才注意到鞋尖沾的雪水。

他退回步子,在外面跺了两步,进屋后

行了一礼。

岑璠却是先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什么也没问,倒是吩咐他出门后先领了冬衣。

墨群颔首,“谢过姑娘。”

说罢,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道:“这是小公子的保证书。”

岑璠愣了愣,拆开那封信,入目的便是一手歪七扭八的字。

那的确是一封保证书,也像珝儿平日说话的口吻。

岑璠脸色忽地沉了下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墨群如实到来。

原来晋王所说并不是假事,不仅如此,也确实如他所言,珝儿常常从学堂逃出来,和那些世家子弟去酒楼……

岑璠越听,脸色越青,大病初愈,竟是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嗽了两声。

她皱起眉,边咳嗽边又看了眼那保证书。

只扫一眼那潦草的字迹,便不想再看。

“姑娘息怒。”墨群道:“属下已经替姑娘教训过了。”

岑璠淡淡问道:“如何罚的?”

墨群道:“属下同那云珮阁的那位老掌柜商量,若是小公子来了,便说最近铺子手头紧,抽不开钱,告诉他若是去酒楼可以赊一个月的账。”

“小公子常去的酒楼名叫飞天楼,一个月后小公子来云珮阁取钱,身后跟了飞天楼的人,云珮阁的老掌柜说他这里的钱是给小公子读书用的,没钱还他喝酒的账,那飞天楼的掌柜便带着他回了虞家。”

他说这番话时甚是平淡,岑璠却是转过头看他,竟不知他做事竟如此雷厉风行,听的她直心惊肉跳。

“然后呢?”她问。

“岑家的老爷好面子,替小公子还了钱,关在家里打了一顿。”墨群见她不说话,又拱手直言道:“姑娘恕罪,此事是属下擅作主张,但属下觉得,这样的人该这样好好教训一番才能记住。”

岑璠摇头,“我不怪你,这些日子辛苦了。”

她抿了抿唇,还是问道:“虞家打的可严重?可有落下病?”

墨群道:“并没有多严重,小公子年轻,一顿打几日便好了。”

在他看来,甚至还打轻了,没过几日还能一瘸一拐来那云珮阁算账。

若不是他亮出王妃的玉牌,把他唬住,怕是也带不回那保证书。

岑璠便是平复一些,“打几顿也好……”

墨群颔首,又从腰上取下玉牌,交还给她。

*

军镇

几日前的赤城经历了一场大战。

粮草被烧的第二日,柔然派兵袭击赤城大营。

赤城内有所防范,可到底兵力有限,柔然自燕山而来,绕过长城压境,难以抵挡。

杨知聿自怀荒调兵,来得及时,抵挡了几日,后来陆续等到平城和晋阳的兵力,才渐渐逆转局势。

那些蠕蠕军似是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势要给赤城重创,是以也没有给自己退路。

自燕山而来,进容易,退却难。

大魏同柔然势同水火,与其成战俘被羞辱后杀掉,不如当场自戕。

蠕蠕军被逼至燕山脚下,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大将丘可罗的人头被割下,祭奠军旗。

城门外的血腥好几日才散去。

这一日,最后一批逃兵也在燕山中被找到,仍是没有活口。

同众人从这批人逃跑的方向,在大营内推断出此次柔然进攻的路线,做好部署,元衡和杨知聿抽身回到赤城城内。

多月不见,杨知聿削瘦了不少,军镇不比晋阳,想必也是辛苦,只是那精神头仿佛愈发的好,一双眼中时刻锐利精明。

齐良越正在城门外收拾残局,见到晋王回来,汇报了城里的情况。

他抬头望了望城门,回想起这几日同柔然心惊胆战的交锋,感慨道:“这帮蠕蠕人,倒是真不怕死的,幸好老杨带兵来得及时,不然兄弟我还真受不住。”

杨知聿笑了笑,也说了番漂亮话。

被杨知聿这么一夸,齐良越嘴角便像是要弯到后脑勺了一般。

他笑好一阵,才收敛些,瞄向元衡,似有话要说。

元衡目光移向他,“何事?”

齐良越愣了愣,一摆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婆娘前几日怀上了,今日信才送到城里。”

杨知聿“哟”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声,“恭喜啊。”

齐良越嘿嘿一笑,看向元衡,恭敬地道:“殿下不知,我家那婆娘闹得很,信里每句都说让末将快些回去。”

“末将算着,写这信的时候战事还未起,怕她这些日听到消息太担心,想尽快回去报个平安。”

齐良越娶的是平城的曲氏的姑娘,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婚事,说来比他成亲还晚些。

现下娃娃都要有了。

元衡脸上算不得多喜悦,心里酸涩。

齐良越能看得出来他不高兴,赶紧补充道:“殿下若还有事要交给属下办,属下便是不回。”

元衡回过神,“毕竟是第一个孩子,你回去吧。”

杨知聿似看懂什么,轻轻一笑。

齐良越只面露喜色,拱手一礼,就要离去。

元衡却道:“你先留下,孤有事要问你。”

说罢,元衡又瞥向另一个人,“老齐要回去,之后城内修缮巡视之事,便由你来顶替。”

杨知聿爽快地领命,知道他不想留他,便有自知之明地离开了。

元衡盯着他一步步走远,才收回目光。

齐良越问道:“殿下可是还有事要吩咐?”

元衡坦然道:“没有。”

齐良越“啊?”了一声,一时还真想不明白为何晋王要留他。

正纳罕时,元衡莫名其妙说了句,“恭喜。”

齐良越又是一愣,拱手一礼,“多谢殿下。”

他道谢后起抬头,见晋王还有话要说,便是未离开。

元衡握了握拳,似挣扎一番,才问:“孤问你,你回去之后,若是曲氏闹脾气,你打算如何交代?”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顺着,宠着

齐良越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殿下的意图。

他要解释些什么?

他家娘子善解人意,知道他在外打仗辛苦,他只是打趣一二,他什么都不用解释啊!

齐良越想了许久,只能老老实实答:“倒也不用解释什么,末将只要回去,她便不会计较了。”

元衡沉默许久,喃喃道:“什么都不用解释吗…”

齐良越点了点头,恍然间却是想到什么。

殿下不会是和王妃吵架了吧!

齐良越欲言又止,舌头仿佛打了结,许久才捋直,“若是…若是真的生气了,其实也没必要解释,顺着她说便是了,不会真的计较的…”

“顺着便是了?”

齐良越点头,“女人嘛,心肠都是水做的,宠着便是,不记隔夜仇的。”

顺她,宠她。

可她的心肠是石头做的,真的能有用吗?

他倒是真的羡慕,他的属下不用费什么心思,便能让家里的女人死心塌地,心甘情愿生儿育女。

他呢,别说孩子,王妃都要跑了。

元衡眼底有一丝黯淡,胸口沉闷,道:“知道了,你走吧。”

齐良越颔首,很快便离去。

元衡又在城门外停了片刻,有一侍卫来报。

“殿下,去洛阳的探子查到了,洛阳城内的那位太子妃一个月前死了,密不发丧。”

这个消息,元衡并不意外。

去查东宫那位太妃,也是他的授意。

上一世他在洛阳时,除夕夜宴,只有那位太子妃并没有出席。

那时尔朱氏的大公子在洛阳,尔朱阳雪也入了宫 ,在除夕的宫宴上献上一场剑舞,名动洛阳。

后来上元节时却传来尔朱阳雪被刺杀的消息,而救下尔朱阳雪的是太子。

好巧不巧,当日夜里东宫起了一场大火,那太子妃和侧妃都死在宫中。

一时间众说纷纭,猜测最多的,还是说那刺杀是太子妃所为。

而不久后,尔朱阳雪便被皇后请进宫,后来成了东宫第二位太子妃,更像是证实了这一说法。

他的势力被杨氏蚕食,又遭尔朱氏打压,后来柔然再次对赤城大举进攻,两边无人出兵支援赤城,他的兵力在一战中元气大损,从此军镇便彻底成杨氏和尔朱氏的斗场。

他后来一直觉得,当年太子妃的死有蹊跷。

只是当年这件事捂得太紧,那位太子妃不过出身小氏族,未曾引起过他的注意,就连他安插在东宫里的暗探也未曾打探到…

原先那位文绣大监被撤下去,宫里新任的大监虽是柳氏提拔,皇后任命,却是他的人。

自上任后,他便让其盯紧东宫里的那位太子妃的事。

一个人或许能易容,可不管是身形还是穿衣习惯,总会有些细微的差别,什么这是无法伪装的。

元衡思量许久,道:“你同洛阳的人说,太子妃的消息,找些人散出去吧,只说是病逝便好,还有注意最近尔朱氏的动向。”

*

元衡回晋阳时,那太子妃病逝的消息被传开,不久后就连晋阳也传遍了。

谣言愈演愈烈,不久之后,宫里便敲响了丧钟。

太子闻讯从邺城而归,亲自送灵,当天晚上竟哭到传了太医。

不少人说,太子妃死得蹊跷,甚至有人说太子妃得了瘟疫,所以才密不发丧。

宫里派羽林军镇压,再加上宫里未有瘟疫传出,谣言才平息。

宫里的皇后却已经好几夜未睡,今夜也是如此。

太子妃亡故的消息,她封死在太子的东宫里。

不是她故意杀的,她哪知道那何氏女那么不禁推……

不能怪她,是那何氏咎由自取。

谁让她骗了太子,私底下一直喝避子汤!

四姓世嫁入宫中,为了将来不被赐死,喝也就罢了,她一个小氏族的女儿,也配嫌弃太子的子嗣!

她只是一怒之下推了一把,谁知何氏竟是那般柔弱,被推倒后撞到矮案上,便那样撞死了。

不过这样也好,彻底少了这个病怏怏不能生的祸害,省的她之后还要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那日她同太子妃争吵时只有几个宫人在场,太子妃身边常伺候的宫女她皆以谋害皇嗣,毒害太子妃之名赐死,太医局又有她的人。

她前些日子找人放出消息说太子妃生病,本已经找到身形相似的人易容顶替,太子从邺城回来时,定能训练的看不出破绽。

可不知道是谁,竟放出了太子妃病逝的消息!

皇帝听了传言、将她叫去了霄云殿,她没有否认太子妃已死的实施,只一口咬定太子妃的死是因为自己长期服用避子汤药,气血亏空暴毙,头恰好磕在了桌脚,涉及皇家丑闻,所以才没有声张。

皇帝虽然没有明面上说什么,也没有治她的隐瞒之罪,可到底提点了一番。

所以到底是谁放出的消息!

皇后手心攥出了几道深深的指甲印,独自坐在宝座上,思索许久,深吸一口气,让人找来管事的太监。

管事太监来的时候,皇后面色已经恢复平静,她闭着眼,道:“这些日子可有查到,谣言是从何而起?”

管事太监道:“回娘娘,这消息散步太快,几乎是一夜之间便传得大街小巷都是,就连羽林军也查不出。”

皇后道:“既是查不出,本宫要你何用?”

管事太监低头,“皇后娘娘息怒,此事也并非全无头绪。”

皇后睁开眼,“说来听听。”

管事太监道:“这宫里的事,知道的最多的,无非是那些宫女和太监,可能把消息带出宫的并不多。”

皇后倒是来了兴致,问:“那依你说,会是什么人?”

“奴才也是近些日才想到,那文绣局一个月前曾派人来为太子妃量裁除夕宴的衣裳。”

那文绣局的宫女皆有品阶,平日里挑选布匹丝线,确实与外人接触的多。

皇后想了想,也觉得可能,“继续说。”

老太监一弓腰,接着道:“那文绣局的大监,乃是柳家举荐给皇后娘娘的,若是算上给柳氏传信,和太子妃病逝消息走漏的日子恰好对得上。”

皇后沉默片刻,一双微长的眼眸斜向他,问道:“你怎么确定那文绣局的背后便一定是柳氏?”

“也不一定是柳氏,但一定是皇后娘娘这边的人,否则从宫里传出的消息,便不会只是太子妃病逝了。”

皇后手肘在扶手上,重复道:“柳氏…”

她问道:“那真依你所言,柳氏为何要这么做?”

管事太监道:“前些日子太子殿下去邺城,正是柳氏的二公子接见的殿下,奴才还听说柳家的一个小女儿也在邺城,此次还随殿下的队伍一起回了洛阳。”

“前些日子柳氏因为田租之事被陛下罚过,奴才觉得,柳氏想送个女儿进宫不无可能,柳氏是世家大族,太子妃一病逝,柳氏的女儿又恰好随殿下回到洛阳,这新一任的太子妃定为柳氏也算合乎情理……”

皇后眉眼微竖,质问道:“这事你为何不早说?”

“皇后息怒,老奴没有上报,也是想再打听打听,奴才这些日子打听到,太子妃病逝的消息,还是柳氏二公子亲自给殿下带去的……”

皇后脸色一时间涨红,厉声道:“东宫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柳氏说的算,想当太子妃,他柳氏也配!

老太监静静听着,依旧是一句:“皇后息怒。”

皇后胸口起伏,“你去,将那文绣局的大监提过来。”

老太监得令,退了出去。

只是老太监没有想到,当晚的文绣局着了一场大火,便是再想寻,也再难寻到。

皇后呆呆在宫内坐了一宿。

翌日清晨,太子便来请安。

皇后知道,太子这是忙完了太子妃的丧事,要来同她兴师问罪了。

皇后又叫来管事太监,“你去给柳家递帖子,便说本宫听闻,前些日子柳氏姑娘同太子殿下一同回到洛阳,想见一见这位姑娘。”

交代完后,等到管事太监出去,皇后眨了眨眼睛,酝酿一番,须臾后便泣不成声。

太子进来时,便看到皇后声泪俱下,哭得直不起腰的场景。

想要质问的话停了一瞬,太子抿了抿唇,还是上前。

皇后摇了摇头,“母后知道,你也是来责怪母后的是不是?”

太子哑然,该说的都被说了去,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他语气还算缓和,问道:“母后为何要隐瞒太子妃的死讯?”

皇后抽了帕子,抹了抹眼泪,便抹还便哭着,不过一会儿连帕子都湿了。

她道:“你那太子妃一直在喝避子汤,她的病根本不是娘胎里带来的,分明是喝药喝出来的,太子知不知道?”

太子明显怔了一瞬。

皇后瞥见他的神色,吸了吸鼻子,“母后那日发现,一时忍不住,便责骂了她几句,罚了她身边几个宫女,谁知……”

“谁知她便是就这么过去了……”

说罢,皇后愈发抽噎,“母后这几日整日都睡不着,母后也在想,是不是母后错了,可这么好好一个人,你说怎么就这么没了……”

太子瞧了瞧她,他的母后向来妆容华贵,可如今连发髻都没梳好,连妆都没上,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皇后仍旧不停地哭诉,“母妃这几日总在想,究竟是哪里不对,问了很多人,连那裁剪冬衣的宫女都要细细问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配上那哭声,竟然听起来越来越委屈,“母后哪里知道,这才刚准备叫人去那文绣局,那文绣局竟然也起了大火……”

“母后说什么?”太子问道。

皇后却像是没听见,只喃喃自语,“你说本宫是不是不详之人,和本宫说过话的竟都死了,太子不若也离本宫远点。”

她摇了摇头,“不,本宫过些日子便搬离皇宫,别给你和父皇染上晦气。”

她自言自语,太子便是再也责怪不来,稳住她,“母后!母后莫要自责了。”

他咬着牙,道:“依儿臣看,根本没有鬼怪之谈,定是有奸人作祟才是。”

*

远在晋阳的岑璠,也听闻了那太子妃病逝的消息。

石凳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岑璠坐在石桌前感慨时,元衡就在不远的梅树前。

她轻叹时,元衡在树下恰好瞥见。

他昨日刚刚回来,想她想得紧,昨日夜里便免不了缠绵一番。

可他也是记得齐良越的话,到底是顺着她的意思,浅尝辄止,只给她了一次,没让她多难受。

今日晨起时,她的心情似乎真的比往常好了许多。

起码并没有瞪他就是。

晋阳的冬日难得天晴,他好声问她要不要和他出去赏梅,她也没有以精神不济推拒。

现在不知道又在为何而叹……

元衡没问,若无其事看向周围,似又是满意。

西侧小院的梅已经凋谢,可他这燕誉堂的梅现如今竟是开满园。

梅香四溢,如临春景。

他着人种梅的时候,种了许多种,就是为了从初冬到春天,都能看到梅树绽放,有的可赏。

满园的雪皆被扫在梅林中,堆成一摞摞雪堆,梅瓣被凌风吹下来几朵,点缀在雪堆上,初雪时堆的雪娃娃早已消失不见。

忽然间,一枚雪上的红瓣却被团进雪中,大掌将雪球捏实,一层又一层雪被滚在雪球里,越滚越大。

元衡站起身,捧起那颗捏好的雪球,放到桌上。

“孤团好了,皎皎来画吧。”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抱团取暖

岑璠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汤婆子。

元衡道:“刚才在想什么?”

岑璠道:“没什么。”

她只是唏嘘罢了,那太子妃分明不比她大几岁,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居然就这么死在了宫里。

那皇宫真不是个好去处。

她有心事,元衡能看得出。

他捏了捏拳,心里默念,要顺她的心,好好宠她,便没逼她说出口。

他坐在她旁边,将那汤婆子放远了些,怕将那捏好的雪球烤化了。

见她伸出手,问道:“手还疼吗?”

岑璠摇头,觉得他反常,婆婆妈妈的,“我也不是傻,若是手还疼,怎会同殿下出来?”

元衡老实闭了嘴。

岑璠从袖中伸出手来,拿了桌上的小树枝,用树枝三两下就将那团雪球刮出个形来。

元衡就这么看着,指向一处凸的地方,不咸不淡道:“削歪了。”

岑璠看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指手画脚。

她将那截树枝拿低了些,用树枝尖一点点勾好轮廓,开始描形。

元衡渐渐能认得出,那是是个女娃娃,而他指的那鼓包是一个坠马髻,上面还插有一只牡丹簪。

不知道是照着谁画的,但很好看,眉眼弯弯,唇漾开,像是月牙一样,唇边还有两颗酒窝。

应当不是她自己,她从未这么笑过,也没有酒窝。

岑璠也没说这是谁,又削出娃娃的下半身,那娃娃穿着一身大袖袍,连衣上的褶皱也削了出来。

她又想了想,往那娃娃的腰间刻了一只玉佩。

画好后,她就这么盯着那只娃娃出神。

片刻后,她又用那树枝又在娃娃的脸上勾扫几笔,便是更栩栩如生了。

元衡问:“这是谁?”

岑璠想了想,道:“谁也不是。”

这发髻是女娘时兴的,脸是照着紫芯画的,衣裳是他常给她穿的衣裳,这玉佩是郑姑娘常佩的。

她还记得阿湄说过,那块儿玉佩曾被拿去送给晋王,而她差点因为那块儿玉佩认错人……

若是他反应过来此事,虽然不至于对阿湄下手,却也应该会记仇,说不定还要莫名其妙对她发一通脾气。

岑璠什么也没说,见他不准备离开,又抱回汤婆子暖手。

元衡盯着那娃娃,却是站起身,去摘了朵红梅,将那朵红梅轻轻放在那女娃娃的发髻上。

一朵红梅点缀在白雪上,给那只娃娃增添了些色彩,娇憨可爱。

岑璠看了看他,并没有阻止他染指那只雪娃娃。

她又抬手,将原来那朵牡丹抹平,做了个凹槽,将那朵梅花固定在发髻上,用雪压了压,巧到元衡都看不懂她是怎么做到的。

“皎皎为何这么熟练?”

岑璠静静看着那娃娃发髻上的那朵红梅花瓣随风轻颤,她温婉的笑容荡漾,宛若春风拂雪。

可转眼间一阵冬风拂过,地上浅浅一层雪粒被吹开,那点笑意也被拂散了。

岑璠道:“从前在山上无事可做,冬天下不了山,闲来便刻这些小娃娃,刻多就熟了。”

元衡上辈子与她成婚时查过她在彭城的过往。

他知道她母亲真正的身份,也知道她的整个童年都在寄云寺的那座山上度过。

上辈子的他也确实太诨,明明知道她其实是个可怜人,却也冷眼旁观,虞家人背信弃义,可他就是任由她低贱到泥里,站不起身,直不起腰。

他又看向那雪娃娃。

能雕得这样熟练,那是雕多少才能雕成这样?

他心里一时酸涩,心疼又感同身受。

他也曾在冷宫里被关过十年,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除了陪伴母亲的那位老嬷嬷,也不知道被其他人喜欢该是什么样,整日里拿着一把破斧头练武练力气,也只是为了不在冷宫里哪一日被人不明不白砍死,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外面的人都说她是外室女,她孤傲清冷,也没怎么提过她自己的事,他作为她的夫君,竟是也忘了,她本是这般可怜之人。

元衡从她身后揽过她,她的手背还是冰冷,可他的掌心尚有余温。

他贴的极近,覆住她的两只手。

岑璠不知道他为何又突然如此,只是他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这样半揽住她,这样倒是暖和。

她身体不自然地倾斜开,想要同他保持些间隔,可他却似是不满,手缓缓按住,执拗地让她靠住他的肩膀。

这样的姿势,倒是没刚才那样累,可却别扭,连他身上的沉香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他道:“皎皎,孤同你的父亲不一样……”

那声音低沉却又沉稳,似自胸腔发出的震动,灌入耳中。

岑璠当然知道他和她父亲不是同一种人。

他父亲风流多情,又不堪自庸,对待真情弃如敝履。

可面前的人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强势偏执,只想占有,连她见别人都要疑神疑鬼,喜怒无常。

她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这般偏执,可她知道,这两种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她从彭城出去后,见过很多怀有真情的人。

譬如阿湄,譬如崔公子,还有尔朱阳雪……

喜欢绝不是偏执,也不是占有。

是尊重,是不想让对方有任何顾虑烦恼,毫无保留地喜欢上自己。

那种爱是慷慨的,需要有信任,绝不是他这般吝啬。

岑璠看向那冲她笑的雪娃娃,还是直起身,站了起来,“天太冷了,回房罢。”

*

年关将至,冬日路难行,元衡回来不过几日,两人便要启程回洛阳。

此去洛阳,人依旧不少,尔朱阳雪本也要与他们同行,奈何临出发前身子忽然不适,晕倒在府中,只能卧床休养。

回程路远,马车轻便,岑璠坐的那辆车用四匹马来拉,甚是宽敞,两层羊皮做的帘子将外面的冷气严丝合缝堵住。

车壁前些日才被改造过,若是冷了,便可以支起车壁上的小窗,也不怕被寒风吹着,屋内器皿、毛毯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面小小的铜镜供她梳妆,紫芯和喜鹊在房内伺候,槿儿和乳娘在另一辆小些的马车上。

马车几日在山上安营扎寨,偶遇两场大雪,耽搁了些日子,好不容易下到平原之上的建州。

本以为晋王会下令赶路,谁知竟是绕道向西边的沁水去。

岑璠认不得这些城池,却也知道队伍绕了路,夜里停在沁水的驿馆时,便是问了一句。

元衡倒是不避讳她。

最近在洛阳的柳氏出了变故,虽不至于和崔氏一个罪过,可到底柳闻与其子女未能幸免。

岑璠听后皱眉,不由问道:“皇帝是要对世家动手?”

“倒也不是。”

这崔氏被夷三族的原因和柳氏到不相同,这一点,元衡这个始

作俑者再清楚不过。

前几日洛阳来报,说是皇后前几日召见柳家的姑娘进宫,安排与太子相见,还将那柳氏姑娘留在宫中。

本是想促成一段姻缘,谁知那柳氏姑娘夜里却忽然疯疯癫癫,嘴里一直说着“不是我杀的。”

宫人进屋,不明所以,看向柳氏姑娘定定看的方向,才发现那房中不知何时挂上了死去的太子妃的画像。

那些宫人还以为那柳姑娘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也吓了一跳。

可转眼间仔细想想,再怎么不干净,也不该这么大的反应。

所为身正不怕影子斜,总不敢吓得脸都白了……

隔日,太子听闻消息便赶来了,那表情像是要噬人。

有聪明的宫人便猜明白了,为何情深如一的太子在太子妃新丧之时,便要与柳氏说亲,也猜明白了那幅画是谁挂上去的。

当天,太子妃未焚的冬衣便被呈到了皇帝面前,好几位太医聚在一起,点燃了一件冬衣。

那袖子烧不透,似是浸有什么东西,查来查去才发现在好几件冬衣袖上都泡了美人泪。

那文绣局到底剩几个人,文绣大监虽是不在了,可到底也是查到了柳氏头上。

人证物证俱在,那疯疯癫癫的柳姑娘还在宫里,无从抵赖,最后便是以谋害太子妃之名定罪。

崔氏刚夷三族,世家惶恐不安,皇帝不打算大动干戈,这柳氏倒也幸运,没有得个全族连坐之罪。

可这到底也是又动了一次世家。

连他的王妃都在猜皇帝要对世家动手,何况身处漩涡中的人?

他本以为皇帝会推后才处置柳家,没想到说处置便处置了。

那皇帝倒是真的宠爱那对母子。

元衡深吸一口气,没同她说他暗中做的事。

几日昼夜兼程,他也没再营帐里要过她,安顿到了驿馆,依旧没有。

岑璠觉得纳罕,躺在他旁边都小心翼翼的,动作极轻,即使是床榻狭窄,也同他隔了一臂之远。

他显然能感觉到,不过刚躺下不久,便揽过她。

岑璠倒也顺从,躺在他胸膛上安静睡一觉,总要比被折腾半宿再继续赶路强。

他呼吸平稳,心脏却阵阵跳动,似比她的心跳快很多,震得她睡不着觉。

岑璠知道他没睡,却不知道他为何难眠。

可她想睡觉……

她思量许久,还是打算换个姿势。

他未强迫她这么睡,手臂却还是执拗揽着她,要让她面对着他睡。

忽地,岑璠听到一声极轻的话,似是沙哑,“皎皎,孤同他们都不一样。”

“孤只对你一个人好,永远都不会变……”

*

翌日,一行人离开沁水继续赶路。

这日天气正好,似能闻到暖阳的味道,小河旁的冰化开些,薄薄一层铺在水面,被冲成晶莹的碎片。

越向南越暖,岑璠想去外面透透气,元衡也没拒绝她,让人给她加了件袄,牵了一匹马让她骑。

岑璠这几日不出马车,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便也不知,这路途中竟有这么多漂泊乞讨,无家可归之人。

起初,岑璠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可后来便是见到一具冻死的饿殍。

队伍中无人在意,甚至连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似早已习惯。

无人收尸,就那么孤零零地在路边,说不定下一个快饿死的人来了,还要吃那人的肉才能活……

队伍自远而近,岑璠眼睛始终注视着那路边。

元衡注意到,勒令停了队伍,却是让人去烧了那尸体。

岑璠问:“为何要烧?”

元衡理所应当道:“若是不烧,尸身腐朽,易生瘟疫。”

岑璠没再说什么。

只是队伍不久后又遇到三个人,似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孩子。

冬日严寒,三人身上皆裹着麻布油纸,便算抵寒,那油纸禁不住风吹,裂了好几处,那孩子的嘴唇被冻的青紫。

岑璠下了马,元衡见状,一摆手,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她回到自己那辆宽敞的马车内拿了些点心和银钱,又取了三件衣裳给那一家人。

那对夫妇似是冻的嘴唇都僵了,说不出话,连连弯了几个腰,眼里掉了几滴泪,像是在感谢。

岑璠倒也没再嘘寒问暖什么,又上了马。

元衡之前听韩泽说过她在晋阳城门口施粥的事,他只当她偶然间善性大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声令下,队伍继续前行。

可路上又遇到几个这样的人。

他的王妃每一次都要下马,送些衣食银钱,后来似是觉得送衣裳不够送,便只送些干粮和银钱。

送走第五个人时,元衡终于开口,“王妃可知,再这样下去会给本王惹麻烦?”

他从很早便知道,这些快饿死的人救完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

早些年晋阳旁边的一个县的县令心善,在回乡的途中给那些乞丐送食,最后却是被结成队的乞丐分着吃了。

他初来晋阳时也施过粥,后来乱过几次,他便收了这仁善之心。

岑璠却是不在意。

她知道他说的麻烦是什么,可那种情况毕竟是少数,更何况他们这些人都是官兵,拿着刀枪,那些快饿死的人就算成群也没什么力气,怎么能抵挡的住这些利刃冷冰器,怕是躲他们还来不及。

岑璠道:“我相信殿下。”

元衡嗤了一声,又气又觉得好笑。

气她宁愿救那些脏兮兮的乞丐也不怕给他惹麻烦,又笑她傻,傻到要同情那些人。

他道:“王妃身上穿的衣裳,用的银钱,不都是本王给的,就这么送给那些人?”

“殿下此言差矣,那些银子是我自己的钱。”岑璠打断道:“那些衣裳的确是殿下赏的,粮食也是殿下备的,若是殿下要算账,我也能付得起。”

元衡脸色沉了些,却也没脸真向自己的女人要钱,他又道:“王妃可知,这一路上粮食是送不完的,若是一人送一点,我们这些人便不够吃了。”

“那便是现在还够吃。”岑璠却是道:“我心里有数,会送到送不出为止。”

他冷哼一声,不咸不淡说了句,“王妃倒是心善。”

岑璠听得出他的阴阳怪气,却不认同,“殿下将来便是打算这样当皇帝吗?”

“你说什么?”

岑璠并不畏惧,“殿下以后难道不想当皇帝?若是当了皇帝,有灾情传入耳中,殿下也打算像现在一般置之不理?”

元衡听后,沉默了许久,“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岑璠问道:“殿下也知道流民聚集会带来麻烦,可现在官道上流民都已经随处可见,若各地世家官员都像殿下一样视而不见,流民只会越来越多。”

“殿下现在遇到这么些人,都觉得管不管无所谓,将来若当皇帝,就算天下财富聚于殿下之手,掌天下民生,殿下也会这样想。”

她学他一般,语气微讽,“风起于青萍之末,倘若有一日天下流民聚于一处,殿下的皇位还能坐的稳当?难道不怕那日被乱贼分着吃了?就算没有乱民,殿下就不怕哪一日饿殍遍野,瘟疫肆虐,传到洛阳皇宫?”

她滔滔不绝,可元衡不知为何,竟然是反驳不了一句。

他们后面跟着人,皆是晋王自己的亲信,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番放肆之言,整个队伍静悄悄的。

元衡在人前到底端着面子,并不服气,最后只道:“随便你,王妃别饿着便是。”

接下来的一路,元衡便只是沉默,冷眼看着她一次次下马去送东西,也未再让队伍停下等她。

反正她会骑马,也追得快。

岑璠心里确实有数,数到第二十个人,便准备不再送。

她将干粮递给最后的一对夫妻,可没想到,就在送出去的时候,那女子却死死抓住她的手。

那手冻的似一块儿冰,冻的岑璠打了个机灵。

她仔细看向面前的女子,可那女子头发乱糟糟的,根本看不清容貌,只知道那乱发下的眼中忽隐忽现的迫切。

那女子的嘴一张一合,

“阿…阿…”

倒是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元衡虽说没让队伍停下,却也始终注意着岑璠。

见到那女子扯住她的腕子,他一摆手,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他立刻翻身下马,竖起眉大步走来,那女子却似是惊得失了魂,向岑璠身后小步挪。

岑璠一时也搞不清状况,只想是他太过凶煞,吓到了人,便也站着挡住没动。

只是还不待元衡走近,便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

两队人马相遇,对面似也是官兵,为首之人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大喊道:“对面所有人都下马,若有见过柳家人速速告于本官,否则杀无赦!”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反正怎么样都配!

听到对面嚣张的叫喊声,元衡先是走到她身旁,将她拽到身后,瞪了两眼那乞丐,将她拉回队伍。

对面让他们下马,他就便要上马。

县官见到未有人下马,甚至那队伍中还有人气定神闲上马,一时间气急败坏。

可细细一看,竟察觉到那支队伍的古怪。

那队伍中用的兵械,还有队伍中大多数人穿的衣裳,分明不同寻常。

最重要的是,刚才上马的人,颜如冠玉,雍容清贵,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分明是天潢贵胄。

元衡冷冷扫了眼对面的人,一声威严的质问:“何人要让本王下马?”

那县官罗锋来自沁水罗家,最近才到任上,柳闻一脉中有人北上,疑似要逃回柳氏盘踞的建州,皇帝下了令,让建州附近的官员都加以防范。

他新官上任,自然以身作则。

可没想到竟是倒霉,遇到硬茬了。

能在这里出入自如的王,还能带这么多兵,还能是哪个王?

才耍了半日的官威,如今荡然无存,罗锋赶紧下马赔了个不是,“晋王殿下恕罪,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方才多有冒犯…”

元衡道:“本王的人里没有柳氏,滚吧。”

那声音凌厉,丝毫不留情面。

罗锋知道惹怒了晋王,心道不好,他一个小世家的芝麻小官,当然也不敢开口让晋王让道,只能上马回头摆手,仓惶原路返回。

那行人消失得倒也快,待到岑璠上马,元衡又瞥了眼垂着头的两个乞丐,一驱马便要离开。

谁知队伍刚行,那女人却是跟着向前匆匆挪了几步,嘴里还一直发出什么声音。

她身旁的男人一直揽着她,似是想拉住她。

那女子的最后一声叫喊,岑璠算是听清楚了。

叫的是一声“阿姊”。

岑璠转过头去,又打量了两眼。

她没有什么妹妹,就算是有,外祖父和她留给岑家的钱,也不至于让岑家剩下的人跑到这里来乞讨才对。

岑璠认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在岑家没有妹妹,可在虞家的确有那么几个可以称得上是妹妹的。

那个名叫黄珍的现在待字闺中,而另一个……

她记得好像是嫁了柳家人?

柳家人……

岑璠停下马,看向那女子。

那女子眼睛顿时亮了,僵硬地抬起手,颤颤巍巍撩开自己披散的头发。

岑璠还是觉得面生,就连名字都快想不起来了。

她父亲和黄氏生的,好像有一个叫黄瑜。

那女子面色冻的红紫,可眉眼间确实有几分像黄氏,也像她那皮相好的爹。

她似乎与这女子有过一面之缘,那女子摔碎过外祖父给她的笛子。

岑璠抿了抿唇,并未下马,多看了她一眼,便又踢了马肚。

元衡明白她的意思,整支队伍继续往前走。

黄瑜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慌不择路,直向岑璠的裙摆抓去。

岑璠默不作声地往里拽了拽自己的裙摆

黄瑜摇头,嘴里咿咿呀呀,发出一声声“啊”的嘶叫,身旁的男人一直扶着她,似也无力。

看起来可怜,可岑璠不予理会。

她可以救素不相识的乞丐,即使是紫芯那样对她有过偏见的人,在生死关头她也可能不会置之不理。

但她不会替母亲和外祖父原谅黄氏的孩子,也绝不会替过去十几年的自己原谅。

即使那黄氏再把自己说的无辜,做了便是做了。

她更不会去原谅她那父亲,那个罪魁祸首。

黄氏和她父亲的孩子,享了十几年的天伦之乐,总该还给她和母亲。

这都是他们欠她们的。

她父亲选择把这个女儿嫁给柳氏,便该承受世家荣华带来的反噬,她不去找刚才那些人告发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死的早了些罢了。

剩下那些该死的,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让他们一个个都承受该承受的恶果。

岑璠手指逐渐变冷,马越打越快。

背后的哭喊声渐渐远离,忽地骤然消失。

随后便听到扑通一声。

岑璠转过头去,却见到那赵巍干净利落收剑的动作。

她目光微移,那晋王就站在一旁,在那两人的前方。

听到倒地声,还有锃锃剑响,就连头也没有回。

岑璠怔怔望向那两个倒地的人。

地上洒上星点血滴,十分刺眼,而那黄瑜的眼睛还瞪大,似还在看向前方,死不瞑目。

那双眼睛岑璠看清了一瞬,在看她的方向…

冷风似刃划过脸颊,浑身都被吹透了寒气。

她的视线回到男人的脸上。

他面色平静,也在看她,同赵巍交代了两句,便向她打马而来。

岑璠下意识回过头去,继续向前,想到刚才那双盯着她的眼睛,下意识胸闷恶心。

元衡问道:“王妃是在怪本王?”

岑璠摇头,冷声道:“没有。”

元衡道:“那黄氏女太过吵嚷,她若一直跟着,惹来刚才那些人,本王解释不清。”

他斜了一眼,又道:“你可知其他的柳家人是什么下场?”

岑璠道:“不想知道。”

“他们怎样,都与我无关,死了最好。”

元衡笑了笑,“王妃不怪本王便好。”

*

夜里,一行人宿在离大河不远的平阳郡内驿馆。

平阳郡处于大河缓和地带,土地肥沃,无水灾侵扰,比起他们成亲回晋阳时赶路经过的孟村,不知富饶了多少。

相应的,那驿馆也要比前几日住的精致许多,他们住的那间上房用四扇黄梨花屏风单独隔出一间净室。

那浴桶掩在细密的红色纱幔后,烛光映染,照清了纱幔后的影影绰绰。

元衡一路上素过来,好不容易遇到好些的驿馆,便是由着自己放肆了一番。

岑璠攀在他宽阔的肩上,比他坐得高了些,半个身子露在水面外。

溅起的水珠沿着分明的琵琶骨向下,滑入时隐时现的沟壑,消失不见。

她似是心不在焉,低眼看向他,眼睛却是无神。

他不满地掐紧她,往上抬起又放下,一时间水声汹涌。

……

乳娘听说今日发生的事,怕岑璠又梦魇,便是在屋内点了些安神香。

回到床上时,那香已经燃了一截。

她脸色潮红,像扑了胭脂粉,不知是不是今日骑马太久,大腿上难以忽视的不适。

就好像还有一双掌掐着一般。

男人吹灯上榻时,岑璠下意识缩到里侧,腿蜷起。

他大言不惭,“明日还要渡河,孤不会再动你。”

说罢,倒是也真的安分。

岑璠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路上便是这么相安无事,他听计收敛脾气,她没有呛过他,平淡到元衡都觉得不真实。

齐良越那日说的,不全然无用,起码对他来说,是很好的缓兵之计。

他一点点磨,总有一日,那锋利的爪牙总会被抹平。

可这一日,与前几日的平淡到还是有些许不同。

元衡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主动去化解,“皎皎可是还在想今日的事?”

他解释道:“本王没将那黄氏女送到刚才那些男人手里,还叫人将他们好生安葬,已经算是给了体面。”

柳闻及其子女皆曝尸荒野,柳氏四公子没做官,和黄瑜一同回建州柳氏省亲,躲过了洛阳的捕杀,可皇后那边大抵是不愿意放过,派人在建州的必经之路上搜捕,扮成乞丐,想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柳闻一脉,应当只有这两人还立了坟,他倒是觉得自己在积德了。

岑璠道:“知道。”

能让那两个人痛快地死掉,比起其他死法,总归要太好。

可她还总是能想起那双

眼睛。

倒不是说害怕,就是膈应,和她当初杀柳家人一样膈应。

房内静静的,岑璠轻声问道:“殿下以后若还要杀人,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杀。”

元衡道她心善,可他其实不喜欢她偶尔显露出的软心肠。

不知为何,就是不喜欢。

他喜欢她对虞佑柏和皇后那样狠心的态度,这样显得她和他才般配。

他笑道:“皎皎不是还说,要亲手报仇,怎么能害怕看到死人?”

岑璠默声许久,道:“那不一样。”

元衡笑而不语。

罢了。

她若真是个软心肠,他不是不能接受。

这样也是与他很配。

将来他若当皇帝,她能多像今日劝谏他一番,当个贤妻,也是不错的。

反正怎么样都配!

他在她颈间蹭了蹭,“睡吧。”

岑璠闭上眼睛,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驿馆内沉寂无声,似一切都被黑暗笼罩。

渐渐的,她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她似蜷在角落,周围黑暗到看不清一切。

那刀剑声愈发清晰,最后一把刀自黑暗中破出,露出寒芒。

那柄刀上带有血,不知道是谁的,她只知道看到一双眼睛。

那眼睛大睁,死不瞑目。

究竟是谁?

她不清楚,实在看不清。

可她总感觉全身都在疼,疼到全身冒冷汗……

梦中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可到底元衡分得清。

他点了灯,叫了两声,可她似是深陷梦魇之中,无法自拔,缩成一团,连听都听不见。

元衡抿了唇,面色凝重如山,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

她的脸色似是有所缓和,起码眉头松了些,可还是没有睁眼。

他又唤了几声她的名字,越唤越着急,让她靠在他身上,轻轻晃她。

岑璠是被那唤声叫醒。

梦里也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微微睁开眼,呼吸还是错乱,想回忆起些什么,可除了那双睁大的眼睛,还有刀剑,便想不起来什么了。

梦里的她好像在疼,不知道是受伤还是怎么,也不知道是哪里疼,似乎有人把她抱在怀里唤她。

是他吗……

可她的直觉却又觉得不是,没有理由,就是觉得不是……

岑璠一时想不明白。

她为什么总会做这些奇怪荒诞的梦。

似是和现实毫无联系,却又和她藕断丝连?

前几场梦陆陆续续闪过。

岑璠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思考过梦里出现过的人和事……

她的脸色恢复了些,愈发平静。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问,“皎皎可是又做梦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想同她好好过个年

岑璠闻言一怔,才发现自己也在一个人的怀中。

那胸膛她分明靠过很多次,可不知为何却是有些陌生,像是一直渴望却从未得到的东西。

竟然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惊讶于自己的恍惚,也惊讶于刚才一瞬间的感受,匆忙直起身,离他远了些,又不由想到每一场梦。

如果梦里一直都有他,她梦到的也一直都是自己,那梦里的他一定对她很不好……

起码不会像现在喜欢缠在她身边。

岑璠听说过庄周梦蝶的故事,也听说过来世前缘。

往往痛彻心扉的才该是现实。

若是现在的一切是另一个她所期盼的梦境,或者说是她许下的来世,那她是要多喜欢晋王,才能做这样一个梦?

岑璠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上晋王这样一个人呢?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她许以期盼的?

她回头想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却见梦中曾看过的那双眼睛,那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同她睡时,沐浴后长发向来不束,只随意披下,衬得那张脸俊美如玉,的确是出众。可除了和她父亲一样好看的皮相,她确实找不到其他的答案。

那双眼睛离得太近,岑璠不由又往前挪了些。

他没有制止,只是轻问道:“皎皎做的梦,可是噩梦?”

岑璠回过头来,觉得他问的无用,反问道:“殿下觉得呢?”

元衡也被噎了一下。

她刚才那样,做的当然是噩梦。

若真是梦到前尘有关,也只能是噩梦……

他眼眸低垂,散开的发遮住了他的眼眸,“皎皎都梦到了什么,能不能告诉孤?”

岑璠并不想说与他。

她做不到将那些梦都以旁观者的身份说出口。

那些梦不全然与他无关,她也不想将那些狼狈说给他听。

可她又想知道一些事。

她手下攥紧,反过来问他:“殿下可有梦见过什么人,什么事?后来那些事便真的发生了?”

这便是她的梦吗……

梦见过他,而后一些事便成了现实。

可她梦到的究竟是将来事,还是前世事?

元衡眼中有一丝慌乱,可迅速便遮掩了过去。

他平静道:“孤没有做过这种梦。”

屋内沉寂了一瞬。

他能感觉到她在看他,微微抬了一下眼,还没对上那双眼眸,便躲避似的收回目光。

“孤…”

他怕她察觉到异常,再问他更多,怕问着问着,问到自己回答不了的事……

他欲盖弥彰,瞥向她,道:“其实孤也梦到…梦到过皎皎。”

岑璠眼神微动,接道:“殿下梦到过什么?”

元衡脸不红心不跳,道:“孤梦见咱们有了孩子,一儿一女,小一点的姑娘非要缠着你教她书画,甚是可爱……”

他其实没有说谎,这些他真的梦到过,梦到过她和他儿女绕膝,白头偕老。

想想那画面,胸腔里都是暖意,他语声愈发温柔,像是清润的水波,娓娓道来曾经自己梦到过的,“孤还梦到,小姑娘哭的时候,你抱着她——”

“我信殿下。”

一声淡然的答声截断了那幅温馨的画面,支离破碎。

她说她信他,可他一点也不高兴。

她信他梦到过她,也相信他所说——

他梦到的事变不成现实……

“皎皎真的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能有一个自己的家…”

岑璠不予理会,她的脸色已经缓和过来许多,便是躺下,回避他的问题,“睡吧。”

*

一行人回到洛阳时,离除夕不过三日。

到底是要过年,即使主子只在这里暂住,洛阳王府内的奴仆也不敢懈怠,忙得不可开交。

府上送来了厚厚一摞过年拜贴,元衡看了一下午,最后也只挑出来几封,比如在洛阳的王氏,尔朱氏,娄氏这些大族。

至于那郑氏,算是他的半个恩师,也是他的恩人,他准备年后带她一起上门去拜访。

想必那郑家她也是愿意去的。

里外有太多事要打点,元衡忙到将近子时,隔日还要进宫面圣。

上一世柔然进攻赤城时,他的援军去迟,年关回洛阳时,皇帝便因为军镇之事责问于他。

从那时起,约莫就有了要撤他军权之意。

他知道,因为他的母亲,老皇帝憎恶他到极致,想尽办法打压他。

那次他孤守赤城,后来大败,皇帝没有追究任何人的责,却在不久后以他需要养病为由,将他召回洛阳一年之久。

那一年他远离北地,像是做了个闲散王爷,便是彻底把兵权丢了。约莫也是那年后,他脾气愈发喜怒无常,也对

她愈发不好……

不过这一世,皇帝没有问责他,也确实无责可问。

元衡说完军镇的情况,皇帝让人赏赐了些金银,元衡谢过,父子二人便是相顾无言。

没有什么嘘寒问暖,也没有什么父慈子孝。

元衡行礼出宫,路上遇到了皇后身边的管事太监。

他听闻皇后身子不适一月有余,已经好些时候不曾见过人,也不知道是因为那柳氏还是因为其他人。

那太监笑脸迎向他,元衡瞥了一眼,并未正眼去看。

太监转过头去后,也收起了笑容。

向含光殿外皇帝的大太监带过话后,管事太监便离开了。

未央宫内,皇后斜倚在宝座上,贴身宫女正给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那宝座后是凤尾的形状,镶嵌着红宝石,凤尾的羽毛用金丝镶嵌,宝座上铺着一层白狐毯,看起来柔软暖和。

太监抬头看了一眼。

宝座上的皇后肤白如玉,一袭宽袖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时兴的金纱帛带挽于臂间,从那白狐毯上垂下,如金光流泻。

当今皇后还做贵嫔之时,便以妩媚艳丽闻名,这么多年竟还是风韵犹存,尤其是那双凤眼睁开,就像是那传说中的狐妖一般,容颜永驻了一般…

太监只多扫了一眼,便将拂尘摆向臂间,道:“皇后娘娘,方才老奴去含光殿时,碰到了晋王殿下。”

皇后只问道:“皇帝可又说什么?”

“听大太监说,不过是赏赐了些金银珠宝罢了。”

皇后听后唇微微勾起,坐起身来,像在说风凉话一般,“这守卫赤城,大败柔然,也算是大功一件了,陛下竟只赏些珠宝?”

这些年来,宫里的人心照不宣。

那元衡是那废后的儿子,废后杀了皇帝最宠爱的昭仪,又是投井而亡,只要皇帝还在一日,便不会让晋王染指皇位。

血缘这种东西,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改的,废后之子,凭这一身份,便如同黥面,是任他权势滔天,凌云意气又如何?

管事太监也知道,可终究没有明说,“兴许是晋王殿下又冲撞了陛下,况且守卫赤城,也有尔朱氏和杨氏的功劳。”

管事此言本是想再宽慰一二,可没想听到那尔朱氏,皇后的面色便又有些凝重。

管事太监也约莫能猜出一二,“皇后娘娘莫太过忧虑,那尔朱氏的姑娘,也不只这一次进宫的机会。”

“也罢。”皇后深吸一口气,似是恢复些平静,问道:“那虞氏可也是跟着晋王一起回来了?”

“是。”管事太监不常听到皇后问起那位晋王妃,便多说了些,“听闻晋阳那边的人说,这位晋王妃深得晋王宠爱。”

管事太监低头道:“依老奴所见,虞氏其他人,娘娘也该防着些…”

皇后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何时倒也注意起虞氏的事了?”

管事太监了解皇后的脾气,听到这样一声问,头越来越低,如实道:“老奴只是忽然想到,虞氏是柳氏的姻亲,皇后娘娘能极力保下虞氏的性命,已是仁至义尽,可并非每个人都像皇后娘娘一般心怀宽阔。”

“柳氏毕竟因太子殿下获罪,那虞氏三姑娘至今下落不明,怕是会记恨娘娘和殿下,那晋王妃又在王府站稳了脚,老奴怕虞家是要生二心。”

皇后听后,却并未有什么反应,“你放心,他虞佑柏不会因为一个女儿记恨本宫,本宫对他这个人还是知晓的。”

管事太监一时也摸不准皇后的态度,他总觉得皇后对虞氏太过宽容。

柳氏一案,那虞氏受牵连,黄氏同宫里的许才人是表亲,竟是托那许才人送信,求到了皇后娘娘头上。

虞氏这般不知斤两,他本以为皇后该不予理会,借柳氏一案一起除掉虞家,谁知竟是没有。

管事太监也一时摸不准皇后的意图。

那太常丞虞氏这么多年虽是无过,可到底也没什么太大本事,何德何能得皇后如此器重……

管事抬眼,却见皇后已经阖上了眼,更难猜透心思。

皇后似是不想让他再说,只道:“大管事放心,虞氏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

元衡推拒了一切年前的拜会。

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一次过年。

就算是上辈子,她走后,他也许多年没有和其他人一起过节了。

他想同她好好过个年。

他和她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元衡站在府门外,经过时抬头向檐上看了看。

韩泽跟着抬头看去,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他只能看到檐上两只悬挂的灯笼……

元衡却是问道:“明日岁除,该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韩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家主子真的在看灯笼。

晋王从不会过问他这些事,这王府岁除的饰物向来全都是下面人打点。

可既是问了,韩泽便也答得认真,“府中的灯笼,桃符还有阖府上下的新衣都准备好了,殿下放心。”

元衡颔首,径直回到燕誉堂。

内院之中,显然有不少人,想来也是在准备年事。

走到门口时,便听到两个老媪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王妃这身衣裳真是合身。”

“明日姑娘穿着这身衣裳去宫宴,就连宫里的人都要移不开眼呢。”

元衡推门进去,便是见到了被围在中间的那抹倩影。

她身穿的那身红色团蝶百花凤尾罗裙是他亲自挑的,衬得她的窈窕,鹅颈在红衣的映衬下愈发雪白。

脸上的妆,是南边传来的梅花妆,头戴一只蝶飞花流苏簪,比起成婚那日的妆容更加生动,隐隐几分俏丽。

她身旁几个小婢女都在,也试上了明日该换的新衣,如同绿叶衬着一朵牡丹,确实让人离不开眼。

傅媪走来,笑道:“明日的妆都给王妃试好了,殿下看这样可好?”

元衡一扫几人,显然心情极好,“都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