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Id“靳舟望,你烧糊涂了……
尘土飞扬间,纪瓷被牢牢护在怀里。她感觉到环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后背紧贴的胸膛传来一阵震颤。
铁架擦着靳舟望的脊背砸落在地,发出令人心惊的金属碰撞声。
“靳总!”陈青松吓了一跳,连忙去找医药箱。
“靳舟望!”
纪瓷急忙转身,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后背被铁架刮破的裂口。布料下,温热的肌肤沾着细碎的铁锈,她的手上染着淡淡的红。
“你没事吧?”纪瓷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紧张,她上前一步,想要绕过靳舟望去查看他背部的伤口。
“我没事。”靳舟望率先一步扣住纪瓷的手腕,不让她走,他抬手拂了拂她额前的发丝,手微微颤抖。
眼底翻涌着后怕的暗潮,靳舟望抬起头,环视四周,声音比往常冷,气压也越发低沉,周身散发出凌冽的气场,透着难言的压迫感。
“片场安全条例都当玩笑?”
“如果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片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时之间,谁都大气不敢喘。
道具组的负责人手里的对讲机啪嗒掉在地上,在安静的片场显得格外明显。杨思宇生怕靳总出什么事,急匆匆带着人去找剧组医护人员。
靳舟望收回视线,原本冷峻的神色柔和了几分,他低头仔细打量着纪瓷,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眼底透着显而易见的关心,问道:“你呢?没事吧?”
纪瓷摇了摇头,见靳舟望这个样子,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莫名的,她鼻头一酸。
都这么时候了,他还想着她,明明他现在最应该关心的是他自己。
见纪瓷无大碍,靳舟望这才放下心来,他嗓音有些哑:“没事就好。”
男人微微弯下腰,木质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不经意间,温热的呼吸拂过纪瓷颤抖的眼睫,声音被压低。
“纪瓷,你知不知道刚才……”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在触及到她眼中的担忧后,喉结微微滚动,最终只是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她手上的血迹,他垂着眼,长睫压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如果我不在,你怎么办?”
“下次要多小心。”
纪瓷低头看着靳舟望的动作,默默听他说,下一秒,她抽回自己的手。
“你先别管我了,你的背”
纪瓷的指尖还残存着刚才血液的触感。
不知纪瓷想到了什么,她心下一紧,想要靳舟望转过身来。
“让我看看。”纪瓷的态度强势,透着毋庸置疑的强势。
靳舟望没动,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平静地盯着纪瓷看了两秒,忽地笑出声。
“纪瓷。”靳舟望冷不丁唤了下她的名字。
“别否认了,你就是在关心我。”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靳舟望的声音透着戏谑。
纪瓷脚步一顿,正要否认,就听见杨思宇的声音响起。
“快快快!医护人员到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过来,纪瓷见状,默默咽下原本要说的话,她识趣地后退几步,将位置让给医护人员。
“怎么会伤成这样?”其中一个女护士惊呼道。
“铁架突然倒塌,被砸到了。”杨思宇替靳舟望主动回答道。
“伤口有点深,需要尽快处理。”医护人员们对视一眼,赶紧拿出急救工具,开始为靳舟望处理伤口。
纪瓷不敢离太远,她安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眼前这一切。在见到靳舟望背部触目惊心的伤口后,心脏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她抿了抿唇,眼底漫上复杂的情绪。
今天片场险些发生意外,最后一场戏也不适合再继续进行,于是席以航通知大家:“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累了一天了。”
片场内的气氛还有些压抑,得了令,工作人员和演员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片场。
时间一点点过去,片场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等靳舟望包扎完伤口,纪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出了片场后,大家准备回酒店,纪瓷和林佳佳他们上同一辆车。纪瓷下意识地看向走在前面的靳舟望,陈青松跟在他的身边。
不知是不是纪瓷的错觉,她觉得靳舟望的走路姿势有点奇怪,和平时不太一样。
下车后,纪瓷在酒店门口偶遇靳舟望。她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腿上停留了一瞬。
“你刚才被铁架砸了,有没有伤到骨头?”纪瓷问。
“没有。”靳舟望回答得很快,反问道,“怎么了?”
“你的腿受伤了?”纪瓷直截了当地说道,“走路姿势有点奇怪。”
闻言,靳舟望脸色一僵,无意识地捏紧手中的手机,低头再抬头时,神色又恢复如常。
“我没事。”靳舟望神色平淡无波,没什么表情。
纪瓷将他的反应全都看到眼里,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默默将疑问在心中按下。
两人一同走进电梯,狭仄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电梯缓缓上升。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纪瓷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这应该是重逢后他第二次救了自己。上一次是他替她挡下了那杯热茶。
她好像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没事,你没受伤就好。”
纪瓷抿了抿唇,不再接话。她抬头盯着电子显示屏,在心里默默数着楼层。
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12、13、14……
电梯内壁映出两人清晰的身影,他们之间站得很远。金属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转的细微嗡鸣。
纪瓷能感觉到靳舟望的目光落在她侧脸,像一团不会灼伤她却也无法忽视的暖火。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剧本,纸张边缘在掌心压出浅浅的凹痕。
就在电梯即将抵达自己所在的楼层23楼时,纪瓷又开了口:“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吧。”她的声音很轻,像一块冰落入静水,激起无形的波纹。
听到纪瓷的话,靳舟望的呼吸一滞。纪瓷依旧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不敢转头去看他此刻的表情。
“谁靠近我好像都会变得不幸。”纪瓷顿了顿,唇角微微勾起,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之前是我爸、我姐,后来是你。”
“我们重逢后,你因为我三番五次受伤。”纪瓷总算愿意看靳舟望了,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远离我就好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21层……22层……
电梯上升的失重感突然变得明显。纪瓷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那些翻涌而上的记忆在作祟。
父亲病床前的心电监护仪、姐姐车祸后的病危通知书、还有靳舟望下午背部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像一把把钝刀反复研磨着她的神经。
“叮——”23层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
纪瓷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她刚迈步而出,手腕便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力道重得不容她挣脱。
“纪瓷。”靳舟望的声音沉沉,他语速很缓,“看着我。”
走廊的灯光从敞开的电梯门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纪瓷缓缓转过头,猝不及防地撞入靳舟望那双漆黑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靳舟望向前一步,电梯门在他
身后缓缓闭合。
“总是擅自决定什么对我好,什么对我不好。”
纪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听完靳舟望说的话,她只觉得胸口那些酸楚渐渐转移到了鼻腔。
“你父亲的事是意外,你姐姐的车祸是肇事者的错,而我——”靳舟望突然笑了,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我是心甘情愿。”
“大家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把一切推到自己头上?那样活着太累了。”
纪瓷的眼中流露出复杂的心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靳舟望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你没法替我做选择,是我自愿选择走向你。”
“既然如此,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你也不要因此有任何心理负担。”
心底高高筑起的墙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后来纪瓷落荒而逃,她害怕她继续呆在这里,又会展现出失态的样子。
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过了几个小时,晚上纪瓷和剧组的人从外面吃完饭回来,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纪瓷接通后,发现是陈青松打来的。
“纪小姐,你现在有空吗?”陈青松的声音有些着急。
“有空。”
“靳总这边出了点事情,他突然发高烧39.3,始终不肯配合我去医院,要不你来看看吧。”
“好,我现在上去。”纪瓷不再犹豫,当即乘坐电梯来到顶楼。
等纪瓷抵达时,陈青松早已站在房间门口等着了,他的手里拿着退烧药。
“纪小姐,你来了。”见到纪瓷,陈青松几步上前,将药和房卡递给纪瓷,“靳总这边就麻烦你了。”
“好。”纪瓷来到门口,她深呼吸一口气,用房卡打开门。
推门而入,纪瓷径直走向卧室,只见房间里一片昏暗,唯有零星的月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内。
“靳舟望?”纪瓷来到床边停下,她小声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显然,靳舟望正在熟睡中。纪瓷没有办法,只好在床边坐下,她将药放在床头柜上,用手背试探性地摸了摸靳舟望的额头。
很烫。
纪瓷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原本微凉的手背染上了他的温度。
似乎是被纪瓷的动作弄醒了,靳舟望缓缓睁开眼。由于发烧,他的眼尾薄红,头发柔顺地垂下,与平时截然不同。
罕见见到靳舟望这一幕,纪瓷只觉得心蓦然软了几分,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一点。
“靳舟望,”纪瓷抬起手扶靳舟望从床上坐起来,“你发烧了,我去帮你倒水,你吃完药再睡。”
全程靳舟望都顺从着纪瓷的动作,他乖乖从床上坐起来,眼神一直落在纪瓷的脸上。
“纪瓷?”靳舟望试探性地问道。
“干嘛?”纪瓷没好气地反问。
“我不是在做梦吧?”靳舟望低声喃喃,声音多了几分不确定。
纪瓷觉得有些好笑,故意说道:“你就是在做梦,纪瓷怎么可能来照顾生病的你?”
如果不是受陈青松所托,她才不会来呢。
纪瓷在心里默默念叨。
靳舟望垂下眼,顺着纪瓷的话说:“也是,她怎么可能来照顾我?”潜意识里,他好像真的将眼前这一切当成了一场梦。
听到这话,纪瓷只觉得无奈又好笑,她起身准备去给靳舟望倒水,与此同时,她的手腕被忽然牵住,滚烫的温度缠绕上自己的手,引起一小片颤栗。
纪瓷转过身来,看着靳舟望,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去帮你倒水。”
她没想到发烧后的靳舟望这么难哄。
靳舟望没有说话,他手上使力,将纪瓷往自己这边一拽。纪瓷没有防备,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坐进他的怀里。
掌心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睡衣面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肤滚烫的温度和结实的肌肉线条。
“你——”纪瓷的脸色不受控制地变红,她慌乱地想要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膝盖在床单上蹭出细微的褶皱。
怎料下一秒,靳舟望的双臂强势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唯有自己那不断加快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既然是梦,那就让我抱一下吧”靳舟望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处,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
纪瓷浑身僵住了。靳舟望的唇瓣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应该立刻推开他的,可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时,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动作。
“靳舟望,你清醒一点。”纪瓷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大了,她刚才就不应该骗靳舟望,这只是他的一场梦。
纪瓷强壮镇定,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然而语调里的轻颤却掩饰不住:“这不是一场梦。”
“我不信。”靳舟望的声音闷闷地从她肩颈处传来,双臂收得更紧了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从自己怀里消失,“每次梦见你,你都这么说。”
纪瓷心头微微一颤,心里莫名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她放松了挣扎的力道,轻声问:“你经常梦见我吗?”她像是在故意试探着什么。
靳舟望似乎没料到梦里的纪瓷会问这个问题,他微微抬起头,嘴唇无意间擦过她的耳垂。
“嗯。”靳舟望简短地回应,声音里带着梦呓般的模糊,“分手后经常梦到。”
“不要分手,好不好?”
“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们没有分手。”
纪瓷笑着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地抬手,犹豫了几秒后,她轻轻碰了碰他滚烫的额头。
“靳舟望,你烧糊涂了。”
“没有,我没发烧。”
一时间和病人说不通,纪瓷选择了放弃。
纪瓷的手有些凉,靳舟望似乎很享受她的触碰,像只被顺毛的犬科动物,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
“纪瓷别离开我”靳舟望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恳求,“哪怕一会儿也好。”
不知为何,纪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不轻不重戳了一下。
“好吧,我不走。”
纪瓷选择了妥协,她和病人计较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回抱住靳舟望,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融成一片模糊的轮廓。
纪瓷静静地任他抱着,雨夜中,他的心跳声与她的逐渐同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不早了,纪瓷准备起身。
“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水,你这个情况不能再拖了,必须先吃药。”
“你不会离开吧?”靳舟望固执地收紧手臂。
“你每次都骗我,我一松手,你就不见了。”
“我不走,真不走。”纪瓷从未见过这副面孔的靳舟望,她无奈一笑,像是在哄小动物,“前提是你得先吃药。”
靳舟望似乎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妥协,稍稍放松了力道,圈在她腰间的手依然没放。
“那我再最后信你一次。”
他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终于缓缓松开手。纪瓷立刻从他怀里站起来,起身往外面走去。
纪瓷倒完热水,她回到房间,让靳舟望吃下退烧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药效来得很快,靳舟望有点困了,他强撑着看向纪瓷,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个问题让纪瓷整理被角的动作一顿。她本来确实打算离开的——毕竟她的“被迫看护”任务已经完成。
但是在听到靳舟望声音里那一丝几不可闻的失落,纪瓷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不走,你赶紧休息吧。”纪瓷将打湿的毛巾盖在他的额头上。
得到肯定的回答,靳舟望终于放下心来,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安静,不多时,靳舟望便睡着了。
这一夜,纪瓷没有再离开房间,她怕半夜靳舟望的体温又上去。
为了照顾他,她在他的床头呆了一夜,就像她躯体化发作的那个晚上,他也在她的床头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靳舟望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被什么压住了。他微微蹙眉,缓缓睁开眼。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床单上投下细碎的金线。
靳舟望侧头一看,只见纪瓷靠在他的床边,脑袋枕着手臂,而她的手正压着他的。
靳舟望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纪瓷。
床头柜上整齐摆放着退烧药、体温计和半杯水,湿毛巾叠得方方正正放在一边。一切都昭示着她在这里守了他一整夜。
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暖流,靳舟望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轻手轻脚地起身。
“这样睡会着凉的。”靳舟望站在床边俯视着纪瓷的睡颜,低声自语,下一秒弯腰将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轻轻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床上。
床垫下陷的瞬间,纪瓷微微蹙眉,似乎要醒。靳舟望立刻僵住,直到看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这才松了口气。
靳舟望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温热的,柔软的。
他的脑海里闪过昨晚发生的一幕幕,他昨晚好像把那一切都当成了一场梦。
指尖的触感传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靳舟望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满是缱绻和眷恋。
“原来这不是一场梦……”他的声音特别轻。
第22章 Id“不够,再来一次。”……
靳舟望在床头坐下,静静地注视着纪瓷的睡颜,像是怎么也看不够般。
这一刻,他只希望时间能永远静止。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过了许久,靳舟望这才起身走向卧室外面。
等到纪瓷睡醒时,看到窗外天光大亮,原本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变清醒。
她不会上班迟到了吧?还有靳舟望!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在缓了几秒后,纪瓷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正坐在床上,而原先应该睡在床上的靳舟望却不见了踪影。
纪瓷来不及多想,先拿起摆在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确认上班没迟到后,这才放下心来。
原本正在阳台打电话的靳舟望察觉到了卧室里面的动静,他推开阳台门走进来。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靳舟望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先这样吧,我还有事。”
“挂了。”话音落下,靳舟望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将手机随手一丢,手机落在了床的一角。
靳舟望看着纪瓷,迈步走向她,随后在她的床边站定,问道:“醒了?”声音里还带着高烧初愈的沙哑。
纪瓷点了点头:“嗯。”
“你昨晚一晚上没休息好,还需要再睡一会吗?”靳舟望顿了顿,“距离上班时间还早。”
“不用。”纪瓷睡眠时间短,也差不多睡够了,她仰起头盯着靳舟望的脸,像是在观察什么,“你烧退了吗?”
闻言,靳舟望忽然俯身,身上带着刚沐浴完的淡香味,气味似有若无地钻入她的鼻息。他抓起纪瓷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指尖相触,似有一道电流划过。
“自己摸。”
纪瓷只用手背稍微碰了下,很快便触电般缩回手,指腹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见到纪瓷这副模样,靳舟望忍不住轻笑出声,低沉的声音从喉间溢出:“放心吧,已经退烧了。”
“谁关心你了?”纪瓷小声嘀咕,与此同时,她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没关心?”靳舟望微扬了下眉,语气戏谑,“那你说说,昨晚为什么来照顾我?”
“陈特助说你不愿意去医院,也不愿意吃药,让我来看看情况。”纪瓷故意别开脸,不敢去看靳舟望,像是怕被看出什么。
“纪瓷,你可以欺骗自己,但你骗不了我。”靳舟望盯着纪瓷的侧脸,他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我最了解你了。只要是你不愿意干的事情,谁来劝说都没用。”
心底的事情被对方窥出,纪瓷急于掩饰,她轻啧一声,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掰掉靳舟望的手后,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麻烦你让一让,我要起来了,待会要去上班。”
怎料靳舟望微微右移了一步,挡住了纪瓷的去路,他不厌其烦地重复道:“不急,距离上班时间还早。”
纪瓷无奈,只好抬起头看靳舟望。
两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也没说话。沉默像滴入水中的墨汁般,在房间里逐渐蔓延开。
他望着她,漆黑的眸子像一团化不开的黑雾,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里面藏着深浓的情愫。
不知道过了多久,靳舟望在床边坐下,他抬手轻轻抚过纪瓷脸颊两侧的碎发,替她别到耳后。
“昨晚谢谢你,纪瓷。”
两人离得近,空气中的温度不断攀升,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起来,一瞬间,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气息和存在。
纪瓷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喉咙有些紧。
“昨天你帮了我,我也帮了你一次,正好,我们两不相欠。”
靳舟望接上她的话:“我们早就互相还不清了。”
纪瓷不愿说话。
靳舟望垂眼看着纪瓷,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昨晚发生的一幕幕,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不轻不重地扫过,有些痒。
鬼使神差间,靳舟望微微张开双臂:“纪瓷,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不行。”纪瓷拒绝得干脆果断,“我们都分手了,这样搂搂抱抱算什么?”
“你昨晚都让我抱了。”
“昨晚是昨晚,靳舟望,你别得寸进尺。”
“让我抱一下。”
这不是请求。
这一次,靳舟望不再是疑问语气。
准确来说,他一开始出于礼貌的询问也只是意思一下,至始至终他就没准备给纪瓷拒绝自己的机会。
男人滚烫的掌心贴上她的腰线,隔着薄薄的布料,激得她倒吸一口气。靳舟望趁机收拢手臂,将她完全嵌进自己的怀中。
太近了。
近到他胸腔里心跳的震动能直接传递给她。
“你心跳好快。”靳舟望的唇几乎贴着她耳垂,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卷起一片颤栗。
纪瓷突然意识到,这个拥抱的姿势和昨晚一模一样——
她蜷在他怀里,听他烧得糊涂时说着那些惹人怜的话。
靳舟望的手掌顺着纪瓷脊梁慢慢上移,最后停留在她的后颈处,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蔓延开,纪瓷浑身一颤,下一秒,头顶上方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多了几分玩世不恭。
“你耳朵好红。”
一瞬间,纪瓷能清晰地感受到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她推搡了一下靳舟望,却发现根本推不开。
“你好了吗?我再不起来,待会就要迟到了。”
靳舟望最后抱了纪瓷一会儿,终于缓缓松开了她。不等纪瓷松一口气,他一把将她抱起。
身体骤然腾空,纪瓷没有任何准备,她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双手迅速揽住了靳舟望的脖子。
“你干嘛?”纪瓷问。
“不是要洗漱吗?我抱你去浴室。”靳舟望神色如常,目视前方,语气平静,“省的你走路。”
纪瓷不悦地蹙了蹙眉:“靳舟望,你故意的吧?”
靳舟望没回答,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带着胸膛随之起伏。
到浴室后,纪瓷站在洗漱台前面刷牙,靳舟望就靠在门旁,一直看着她。
“对了,我过两天要回北淮。”
纪瓷点了点头,懒得作出回应,继续管自己洗漱,刷完牙,她开始洗脸。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靳舟望问道。
闻言,纪瓷的手一顿,她抬头看着镜子,通过镜子,视线与靳舟望交汇。
“说什么?你回去就回去,关我什么事?”
又不是男女
朋友,他告诉她自己的行程干嘛?这种行为有点像报备。
“你在这边还需要待多久?”靳舟望又问。
纪瓷思考了几秒,回道:“还需要一个月吧。”
现在是九月初,等需要在冰岛取景的戏份拍完后回国,差不多要到十月份了。
靳舟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几秒,他说道:“等我忙好事情,有时间就来冰岛找你。”
“别了吧,大忙人。”纪瓷转过身盯着靳舟望,“北淮到冰岛要坐25个小时的飞机,你不累吗?”
“还好。”靳舟望唇角轻轻弯起,语气多了几分吊儿郎当,“飞机上什么都不缺,丝毫没影响。”
行,你有私人飞机,你有钱,你牛。
纪瓷不想再搭理靳舟望,她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自顾自地管自己往浴室外走去。
“随你,爱飞不飞,反正要累也是你累。”
靳舟望站在原地,盯着纪瓷离去的背影,想到她刚才说的话,脸上的笑意渐深。
接下来的一整天,纪瓷在片场进行拍摄,靳舟望则是去谈生意。
晚上,这次电影项目的几位制片人都来齐了,杨思宇组织了一场酒局,特意邀请了靳舟望。几位制片人、导演们,包括几位主演也都来了。
走进酒店包间,纪瓷意外发现沈星祈也来了,他和他的经纪人李石凯都来了。
见到纪瓷的那一刻,沈星祈眼睛一亮,朝纪瓷笑了笑。纪瓷见状也朝沈星祈笑了一下。
跟在纪瓷身边的靳舟望默默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呀,靳总到了啊,快请进快请进!”几位制片人见到靳舟望,连忙上前迎接。
众人纷纷落座后,今晚的酒局正式开始。大家聊天的内容无非都是与投资、合作相关的事情,纪瓷和席以航全程基本保持沉默,低头吃饭。
“你最近也在冰岛吗?”纪瓷的右手边坐着沈星祈。
“对,我昨天刚抵达冰岛,来这边拍摄MV。”沈星祈笑着说道,“本来准备昨天飞机落地就去片场找你的,中途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只好将计划延迟了。”
纪瓷点了点头,正想说话,就听见坐在左边的靳舟望突然对她说道:“纪导,干一杯吧。”
“这两天辛苦了。”
话落,靳舟望主动替纪瓷倒了杯果汁,他抬眸,目光淡淡地扫向沈星祈,嘴角的笑意不达眼底。
沈星祈察觉到靳舟望的敌意,他毫不畏惧地对上靳舟望的视线,唇角勾起。
目光交汇,在空中碰撞出一道无形的火花,一场没有声音地硝烟之战就此打响。
纪瓷感觉到气氛微妙,连忙举起自己的杯子,与靳舟望碰了碰杯:“靳总,敬你一杯。”
靳舟望这才收回视线,他看着纪瓷,微微抬了下手中的杯子,声音有些漫不经心:“纪导客气了。”
说罢,两人同时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靳舟望又和几位制片人聊了起来,聊到现在正在进行的电影项目时,纪瓷和席以航也加入了谈话。
等到酒局散尽,夜已深,大家陆陆续续回酒店休息。
在靳舟望今晚明里暗里的帮助下,纪瓷很幸运,没有被几位制片人灌酒,反倒是靳舟望,今晚被他们拉着喝了不少。
在酒店大堂门口,纪瓷遇到了沈星祈,只见他捧着一束花。
“你这是?”纪瓷不解道。
“下午路过一家花店看到的,感觉很漂亮,我就顺手买下了。”沈星祈将一大捧郁金香花束递给纪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初中的时候最喜欢郁金香了。”
纪瓷惊喜地抬手接过:“谢谢,我很喜欢,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些。”
“ok,花送完,我今天的任务也算是顺利完成,既然如此,你早点上楼休息吧,我也要回酒店了。”
沈星祈住在隔壁酒店。
“晚安。”
“好,晚安。”
纪瓷和沈星祈最后聊了几句,挥手告别。目送沈星祈离去,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时,纪瓷这才转身走向电梯。
然而纪瓷刚迈开步子,余光就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脚步一顿,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幽深冷冽的眼睛。
只见靳舟望站在几步之外,斜倚着墙,目光沉沉地盯着纪瓷,深邃的眼眸中平淡到不含任何情绪,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知道靳舟望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画面。
过了几秒,靳舟望的眼神微微下移,落在纪瓷怀里那束刺眼的郁金香。
空气瞬间凝滞。
纪瓷心头一跳,下意识抱紧了花束,指尖微微收紧。
靳舟望直起身,一步步朝纪瓷走来。他的步伐很慢,透着一股压迫感。
纪瓷看着靳舟望步步紧逼,她无意识地后退一步,这一刻,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没由来的,她感到有些紧张。
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紧张。
叮——
电梯门在这时突然打开。
纪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靳舟望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拽进了电梯。
“你干什么?”纪瓷踉跄了一下,后背抵上冰凉的电梯壁。
靳舟望按下楼层按钮,转身逼近纪瓷,将她抵在墙上,她来不及躲闪,就被他困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他微微俯身,精致的眉眼压下,近在咫尺。他垂眼静看着她,许是他今夜喝了些酒,眼尾薄红,一双桃花眼显得有些潋滟,兀地多了几分多情。
暧昧溶于空气中,似有若无地浮动着。
纪瓷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想往后退,却退无可退。
“你先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不松。”
靳舟望的视线再度落在那束郁金香上,想到刚才纪瓷和沈星祈站在楼下有说有笑的画面,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躁。
他试着去想象了一下纪瓷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画面,只觉得胸腔里那股灼烧感愈演愈烈。
“纪瓷,你别和他在一起,好不好?”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我和谁在一起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纪瓷微微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靳舟望。
“前男友,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就算我现在要开启一段新的感情,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纪瓷特意在“前男友”三个字上加了重音,强调靳舟望现在的身份。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想借这个机会让靳舟望死心。
前男友……
听到这个称呼,靳舟望忽地低声一笑,意味不明。酒劲上涌,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他突然不想再和她多语,反正说来说去她只会说那些他讨厌的话。
她只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推开。
不知靳舟望想到了什么,他眸光一暗,突然低头逼近,鼻尖几乎贴上她的。
温热的呼吸交织,纪瓷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淡淡的酒气。
不等纪瓷说什么,靳舟望单手捧住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眸中某些情绪翻涌,他忍无可忍,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纪瓷,你做梦。”
她休想开启一段没有他的新感情。
她只能是他的,不论是以前还是未来。
话音落下,他的另一只手用力扣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嵌进自己的怀里。与此同时,他的吻狠狠落下,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强烈的占有欲仿佛要将她碾碎。
“唔——”
纪瓷的瞳孔一缩,伸手想要推开靳舟望,却被他一把握住,五指强硬地嵌入她的指缝,直至十指相扣。他将她的手压在墙壁上,不容她挣扎半分。
她被迫仰起头承受着铺天盖地的吻,电流般的酥麻感传遍全身,她的双腿渐渐有些发软,站不稳。箍在腰间的手不断收力,紧紧拖住她的身体,防止她滑下去。
这是重逢后,靳舟望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情况下,强吻了她。
此时此刻,靳舟望的脸与记忆中几年前男生的脸渐渐重合在一起……
她的脑海被曾经两人亲。热的画面见缝插针地填满。
微凉的唇、柔软的触
感、炽热缠绵的吻,还有耳畔传来他极力克制的喘息……
胸腔内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脸颊两侧的温度不断变高,一时间,纪瓷忘记了挣扎。
就在纪瓷胡思乱想的时候,唇上突然传来细微的刺痛。
“别走神……”
靳舟望微微松开纪瓷,在她的耳际哑声道。说罢,他的吻再度密密麻麻地落下,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
不知何时,那束郁金香掉在了地上,却没有人捡起。
他的吻越来越深,呼吸交缠,两人的身体毫无间隙地贴合在一起,体温渐渐趋向一致,心跳也在无声的默契中趋向同频。
“叮——”楼层抵达,电梯门缓缓打开。
纪瓷只觉得自己被一道力拉过,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被靳舟望抵在了楼道的墙壁上,感应灯亮起。她缓缓睁开眼睛,径直撞进靳舟望那双潋滟的眼中,心口处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靳舟望的呼吸还有些急促,显然是没有从刚才的吻中缓和过来,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嗓音里满是克制的欲。望。
“不够,再来一次。”
“靳舟望,你喝醉了。”纪瓷微喘气,她摇了摇头,“我们分手了,不能这样。”
“哪样?”靳舟望轻呵一声,“这样吗?”
话落,一双温热的手覆在纪瓷的眼睛上,挡住了眼前所有光线,黑暗猝不及防地笼罩下来。
微凉的唇压下,他开始攻略城池,吻一改先前的强势,像和风细雨般,细腻缠绵。
纪瓷的睫毛轻轻扫过靳舟望的掌心,痒痒的,连带着心口处也传来似有若无的痒意。
楼道里的声控灯不知何时熄灭了,此刻她眼前是他掌心的温度,耳畔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楼道里安静极了,唯有耳畔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不知何时,感应灯又亮起,昏黄的灯光氤氲落在男人身上,为他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良久,靳舟望这才松开纪瓷,醉眸微醺,眼里裹挟着强势的侵略,神色晦暗不明,他微微俯身,阴影瞬间将她笼罩,他与她额头相抵,温热的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脸颊。
纪瓷想躲,想拉开与靳舟望的距离,却被他扣住后颈,指尖暧昧地摩挲着她的肌肤。
靳舟望最后亲了亲她的唇角,嗓音喑哑,格外勾人。
“纪瓷,你只能是我的。”
“至于其他人——”靳舟望尾音一顿,他轻声笑了下,“想都别想。”
第23章 Id泡温泉
“你今晚喝醉了,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两人站在纪瓷的房间门口,临别前,纪瓷想要撇清关系。
靳舟望佯装没有听到,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我明天回北淮。”
“知道了。”握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一下,纪瓷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你回不回北淮与我无关,不用特地告诉我。”
听到纪瓷这么说,靳舟望也不恼,继续道:“遇事就找我,微信、打电话都可以。”
“嗯。”
“在片场要多小心,不要受伤。”
“你今天哪来话那么多?”纪瓷觉得有些好笑,她打开房门,“还有事没?”
“没了。”
“那就这样,再见。”
靳舟望站在门外,看着纪瓷将门关上:“好,再见。”
“早点休息。”
纪瓷没有再回复靳舟望。
迎接他的是“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纪瓷一个人。林佳佳和其他几个人去郊区看极光了。
纪瓷背靠在门上,迟迟没有去开灯,她用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感受着胸腔里面迅速的心跳。
黑暗中,一切都被不断放大,包括心底那一点悸动……纪瓷缓缓垂下眼,目光落在地面上,看上去若有所思……
另一边,在房门被关上后,靳舟望在原地站了许久,直至走廊深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这才回过神,迈步离开。
乘坐电梯前往顶楼的房间,电梯的地上还放着那束掉落的郁金香。
靳舟望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束花看了几秒,在电梯即将抵达楼层时,他弯腰将花束捡起,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
电梯门缓缓打开,靳舟望走出去,经过门口的垃圾桶时,他轻呵一声,毫不犹豫地将花束丢进垃圾桶里。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纪瓷都忙着进行电影拍摄。虽然靳舟望回了北淮,但每天他都会在微信上主动找纪瓷聊天,即使大多时候她对他爱搭不理。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一个月过去了,全剧组在冰岛进行的录制部分即将结束。
就在回国的前几天,纪瓷半夜躯体化又复发了。
毫无预兆。
她的病情还是不稳定。
全身疼痛难耐,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一点点挖着自己的心脏,直至鲜血淋漓。
即使吃过药了,身体上的疼痛依旧没有减轻。纪瓷无力地蜷缩在墙边,脑海里又是三年前最疼痛的画面。
被背刺后的无力,家族的破产,奄奄一息的父亲,出车祸的亲姐,以及叫嚣着要逃离这一切的母亲……
朝夕间,短短几日,所有事情都压在了纪瓷一人身上,重到令她喘息不过来。
原先的生活翻天覆地,就像是做了一场盛大华丽的梦,醒来后只剩下了虚幻的泡影。
最终击垮她的,是那场得知被背刺的电话……
又开始了……
身体的疼痛一阵高过一阵……
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一切变得虚幻不真实,恍惚间,纪瓷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出租房,空气里散发着潮湿的气味。
耳畔好像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为什么会生下你呢?你这个扫把星?”
为什么呢?纪瓷也无数次问过自己,既然不爱她,为什么要生下她?
纪瓷自诩自己不是脆弱的人,可她直到现在,都没能明白,自己为何会在三年前挺不过去,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脑子里混乱不堪,这几年经历的一幕幕在眼前飞快闪过,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纪瓷受不了了,她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痛苦,迫切需要通过其他方式来转移注意力。
她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前的世界在不断旋转着,她没站稳,险些摔倒在地。
来到桌子前,纪瓷慌乱地去包里寻找自己那把随身携带的刻刀。
她已经很久没用过这把刀了……
又是一阵晕眩传来,呼吸愈发困难,纪瓷不再犹豫,果然将刻刀尖锐的部分对准自己的手腕。
房间内昏暗极了,窗帘没有彻底拉上,月光透过缝隙泠泠洒进室内。月光下,手腕上的疤痕格外明显。
就在纪瓷准备用刻刀刺进自己的皮肤时,放在一旁的手机铃声响起。
手一顿,纪瓷还没仔细看来电人是谁,便挂掉了电话。没过几秒,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是靳舟望打来的……
潜意识里,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躯体化又复发了。
纪瓷迟迟没有去接,任由铃声在房间里回响,这一刻,铃声显得有些刺耳。
她不接,他就一遍遍地打电话。
最终,电话被他那边挂掉后,他没再打来。
不知怎的,纪瓷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房间又恢复了一片安静,时间在这一刻停滞般,纪瓷只能感觉到心口处传来沉闷的钝痛,握在手里的刻刀迟迟没有放下。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好像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林佳佳的声音响起:“纪导在房间里休息,怎么了吗?”
“没事,我去看看她。”
纪瓷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头晕目眩,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其中一只手牢牢抓着一旁的椅子,指尖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
她再次握紧手里的刻刀,准备用尖刀刺入皮肤所带来的尖锐痛感对抗躯体化造成的闷痛。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客厅里刺眼的灯光如潮水般涌入黑暗的房间。
纪瓷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中看不清面容,但那道轮廓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靳舟望?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北淮吗?
“纪瓷!”
靳舟望一推开门,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刻刀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淡淡的光。
有些晃人眼。
他顾不上思考那么多,大步流星来到了纪瓷面前,一把夺走她手中的刀。
“哐当——”是刀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一刻,靳舟望清晰看见了纪瓷手腕上一道道细小的疤痕。
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心疼,不断翻涌而上,直至那股酸涩感转移到了喉头。
靳舟望微微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过纪瓷腕间的伤痕,他喉咙发紧,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纪瓷挣扎着想收回自己的手,不愿让靳舟望看到这些。
“别看。”纪瓷的声音有些哽咽,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很丑。”
靳舟望没有理会她的话,他抓住纪瓷试图藏起的手腕,动作强硬又不失温柔。
指尖抚过以前的伤口,温热的触感传来,有些痒。
“疼吗?”靳舟望问,声音是纪瓷从未听过的柔软。
纪瓷别过脸去,披散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表情。
“与你无关。”
她的身体还处在极度的疼痛中,不想与他多言。
靳舟望看着眼前纪瓷强忍疼痛的模样,当下反应过来,她这是躯体化又复发了。
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过,靳舟望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他小心翼翼地将纪瓷揽进怀里,力道渐渐收紧。
“对不起,我来晚了。”靳舟望嗓音低哑,他用手轻轻拍着纪瓷的背部,似安慰。
“不是明天才来吗?”纪瓷问。
靳舟望原本计划明天乘坐飞机前往冰岛。
“临时改了主意。”
“想早点见你。”
心口一颤,纪瓷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药吃了么?”靳舟望放心不下。
即使是第二次面对纪瓷躯体化,他依然没有任何经验,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缓解纪瓷身上的疼痛。
无力感涌上心头,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遇事向来冷静自持的靳舟望,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绝望、无奈,各种情绪翻涌交织在一起,不断拉扯着他的心绪。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陪伴她,陪她熬过这一段难耐的时刻。
“吃过了。”纪瓷点了点头,疼痛感减轻了许多,药效起作用了。
得到这个回答,靳舟望心里那颗高悬的心这才落下几分。
这间套房还住着林佳佳,不太方便,思索再三后,靳舟望还是决定将纪瓷带回自己房间,他的手穿过她的膝弯,将她一把抱起。
纪瓷下意识地揽住靳舟望的脖颈,脸埋进他的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去哪里?”
“去我房间。”
话音落下,靳舟望稳稳当当地抱着纪瓷,大步流星走向门口。
过了几秒,纪瓷很轻地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睛,任由心脏钝痛发作,鼻息满是靳舟望身上的味道,令她莫名心安
第二天,剧组没有拍摄任务,大家都在酒店休息或者去周边游玩。
昨晚后半夜,纪瓷的躯体化才结束,伴着余悸昏沉地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被太阳照到的床头稍稍显露出暖和的温度。
纪瓷今日没有任何安排,在靳舟望的提议下,两人自驾前往埃亚菲亚德拉冰盖火山附近,去看塞里雅兰瀑布的日落,那里被称作全冰岛最美的日落点。
驱车六小时,抵达当地时恰好接近日落。今天游客稀少,从远处望去,只能看见零星的游客穿过巨大的岩缝,站在瀑布后面。
纪瓷和靳舟望一同走向瀑布时,耳畔传来轰鸣的水声。
远处,促然截断的山崖顶端倾斜下几段水帘,乍看之下,在宽广的路面上显得平淡无奇。黄昏落到那样的岩壁上,傍水而生的彩虹显得朴素。
“地上湿滑,小心。”靳舟望侧头看了一眼纪瓷。
“嗯。”
傍晚的风吹起悬崖边的苔味,悄然吹过耳边的发稍。水雾扑面而来,纪瓷停下脚步,她闭上眼睛,唇角微微上扬,感受着水汽带来的冰凉温度。
过了几秒,纪瓷睁开眼睛,对靳舟望说道:“我们继续走吧。”
他们就这样穿梭在瀑布与山崖之间。
眼看着位置差不多了,靳舟望率先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看,就是这里,落日。”
纪瓷顺着靳舟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眼前崖壁被太阳照得金黄,绿植大片地铺在黑色岩石的小路上。
太阳好像融化在远处茵蓝的云雾之中,橙黄色的光晕穿过水帘散落成恍惚的光雾将视线之处的风光染得绚烂。
纪瓷站在瀑帘之内,水雾袭来,好像站在静谧自然的仙境与热烈灿烂的落日之间,夕阳无限地靠近,傍近她的心。
“纪瓷,”靳舟望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他侧过头看着她的侧脸,眼底漾着笑,即使瀑布的水声很大,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Stayinit.”
StayInIt.
沉浸在这一刻。
内心深处骤然激起层叠涟漪,纪瓷也侧头看向靳舟望,四目相对,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一切声音都被屏蔽在外,整个世界就这样被按下了静音键,只余下胸腔里渐快的心跳声。
旷野的风迎面而来,微微掀起纪瓷披肩的长发,也掀起了内心平静的心湖,水雾随风飘荡,卷起潮湿的空气,与此同时,耳畔好似传来五年前少年的声音。
“Stayinit.”
“Withme.”
从过去的记忆中抽离,纪瓷回过神来,她继续望向不远处的落日夕阳,一时间,她和靳舟望都没有再开口。
此时无声胜有声。
靳舟望注视着纪瓷的侧脸,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移开视线,同她一起欣赏着眼前壮观的景象。他朝着纪瓷那边微微移动了一小步,在确定纪瓷没有排斥自己时,这才又向她靠近了一点。
直至——
两人的肩膀相贴。
两人都看着夕阳,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纪瓷察觉到靳舟望的靠近,她想拉开与他的距离,却发现步子怎么也迈不开。
正当纪瓷胡思乱想时,垂在身侧的左手腕突然被一道温热的掌心轻轻握住。他的指尖微颤,抚过她腕间的伤痕,下一秒,他的手嵌入她的指缝,与她紧紧相握。
纪瓷微微抬起十指相扣的手,过了几秒,又渐渐放下,任由靳舟望牵着。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靳舟望低声道。
不知纪瓷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眶开始一点点变红,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伴随着最后一抹残阳的落下,天色渐渐暗沉,心跳与瀑布的水声共振,都显得是那么的震耳欲聋。
两人沿着潮湿的小路原路返回,纪瓷很感谢靳舟望今天带自己来了这里,她内心很复杂,几度欲开口,到最后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一句:“今天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开心。”
说罢,纪瓷看着靳舟望,发自内心地笑出了声,这是重逢至今,她第一次在靳舟望露出这幅面孔。
见纪瓷这样,靳舟望心里舒了一口气,他看着她,唇角弧度渐深。
“开心就好。”
看完塞里雅兰瀑布后,纪瓷收到了江知语发来的微信,原来江知语和祁序也来了冰岛,一同
前来的还有贺云沨。难得在冰岛一聚,大家决定在蓝湖温泉汇合,一起去泡温泉。
自从看完瀑布回来后,纪瓷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她心里很清楚这是双向情感障碍的另一种情况。昨晚那种不受控制的落泪悲伤,是抑郁相,现在的她则是进入了躁狂期。
比起抑郁,纪瓷比较能接受躁狂期,更何况她现在是真的开心。瀑布带来的震撼在心里久久散不去,即使她看过很多次,依然很喜欢那种感觉。
等他们抵达蓝湖温泉时,江知语他们已经到了,贺云沨带着余熹也来了。换上泳衣,几人来到温泉中,温泉今天被靳舟望包场了,因此没有其他陌生人。
“你们怎么突然来冰岛了?”纪瓷见到好闺蜜,情绪更是高涨了几分。
“Surprise,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江知语拉着纪瓷的手转了一圈。
“惊喜,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江知语心里乐开了花:“我刚好没来冰岛玩过,想着你这几天工作结束了还没回国,我就向祁序提议,不如来冰岛找你玩两天。”
“可不就是,你们还把贺云沨那个粘人精也带来了。”站在一旁的余熹搭腔道,话里话外都是无奈。
江知语和余熹以前就认识,关系也很好,不像纪瓷,是因为刚回国那会帮余熹拍MV才认识的。
听完余熹口是心非的话,江知语忍不住笑起来,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余熹:“得了,你心里偷着乐吧。”
余熹只是哼哼笑了一下,没有直面回答。
她们三个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手里捏着盛满蓝色饮料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指尖留下一片冰凉。
纪瓷小啜了一口,酸甜中带着微醺的果香,在舌尖溢开。眼前雾气缭绕,模糊了视线,纪瓷感受着泉水的流动,放松身体,任由大脑放空。
九月底的冰岛,寒意已经渗入骨髓。裸露在水面的肩膀被冷风掠过,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而藏在水下的身体却被泉水熨得发烫。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纪瓷靠在池子边缘处,向远方望去,只见几缕金红的火舌舔舐着裂口边缘,炽热的熔岩喷涌而出,转瞬间化作熔岩瀑布,倾泻而下。
纪瓷眨了眨眼,收回飘远的思绪,她缓缓转过身,视线穿过弥漫的白雾,落在不远处的靳舟望脸上。
靳舟望正笑着和贺云沨、祁序聊天,他姿态散漫地靠在温泉边,露出上半身精壮的身体,腰腹肌理分明。
额角薄汗微湿,一头略乱的头发平添几分不羁,发梢还在滴水,水珠顺着脖颈滑下。
似有感应般,靳舟望忽然侧过头,看向纪瓷。
隔着朦胧的雾气,他的轮廓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格外清晰,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星子,笔直地望过来。
纪瓷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双幽深的眼中,心口处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这一次纪瓷没有再率先移开视线,而是唇角微微上扬,对着靳舟望举起手里的高脚杯。
靳舟望会意,脸上也多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他微微举起手中的杯子,用口型说了一句:“Cheers。”
两人不约而同地仰头喝下杯中的饮料。
“靳舟望,你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贺云沨开口。
靳舟望收回目光,再度转头看向自己好兄弟,他收敛起面上表情,淡淡道:“嗯?”
“真是服了你,你别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和那个女人的互动。”贺云沨满写着对好兄弟的嫌弃,“你想通了?准备追回来?”
靳舟望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穿过层层雾气,落在纪瓷脸上,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连带着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我想通了。”
贺云沨哽了几秒,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好,既然你自己想通了,有了自己的决定,那我就支持你。”
“不过吧,要是那个女人又和三年前一样,二话不说抛下你一走了之,我以后不会再给她好脸色的。”
“贺云沨,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和嫁女儿一样?”站在一旁的祁序觉得好笑,忍不住调侃起来。
“你懂什么?”贺云沨摇了摇头,他想到了三年前靳舟望那边发生的一幕幕,“我这叫心思细腻。”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祁序和江知语这对已婚人士去其他地方过二人世界了。剩下四人站在一起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靳舟望来到纪瓷面前,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对纪瓷说道:“贺云沨想和余熹独处,他不好意思直说,我们给他个机会?”
纪瓷知道贺云沨一直在追余熹。
听完靳舟望的话,纪瓷虽然在心中怀疑靳舟望的动机,但她还是选择和靳舟望去其他地方,给贺云沨一个追人的机会。
“行,走吧。”
温泉里水雾氤氲,蒸腾的热气在漆黑的夜色里织出一层朦胧的纱。纪瓷和靳舟望一同走向不远处没人的地方。
突然,纪瓷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小心。”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靳舟望眼疾手快地扣住纪瓷的手腕,猛地往回一拽。
纪瓷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跌进他怀里,掌心紧贴着他的胸膛,肌肤相触的地方像是被烫了一下,灼热的温度沿着指尖一路蔓延,连带着全身都像电流过境。
脸颊蓦然一红,就连纪瓷自己都分不清这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什么。
纪瓷扶着靳舟望的肩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不小心蹭到他脖颈处的水珠,她指尖一颤,连忙缩回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她的腕骨。
纪瓷紧张到视线乱瞟,迟迟不敢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经意间,她瞥到了眼前正前方男人锁骨处那颗浅淡的小痣。
一些曾经发生的画面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纪瓷的脸烧得更烫了。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甚至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空气的温度不断攀升着,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散开,周围的一切都好似虚化了。
“你先松开我。”
“等一下。”
靳舟望的嗓音被水汽浸得微哑,他微微俯身,再度拉近与她的距离,薄唇不小心擦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雾气缭绕间,纪瓷微微仰头,正对上靳舟望深邃的目光。
他的眼睫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在一旁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衬得那双黑眸愈发幽深,像是藏了一池暗涌的潮水。
纪瓷呼吸微滞,心跳彻底乱了节奏。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靳舟望却忽然低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蹭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拂过。
靳舟望双手捧着她的脸,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轻轻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你头发刚才乱了,我帮你理一下。”
第24章 Id“她啊——当初分手我……
夜色沉沉,温泉蒸腾的雾气模糊了视线,也一点点蚕食着理智。
远处的火山口隐约泛着暗红色的光,熔岩在黑夜里无声翻涌,偶尔溅起的火星映亮了一小片天空,却又转瞬熄灭。
夜色壮胆,纪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间,她抬起手,反手勾住靳舟望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凑近他,水珠顺着脸颊滴落,在池面荡开细小的波纹。
纪瓷的鼻尖几乎贴上他的,呼吸交缠,温热、潮湿。她望着靳舟望近在咫尺的眉眼,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映着她的倒影。
下一秒,纪瓷红唇勾起,轻笑出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锁骨,最终停留在那颗小痣上,微微摩挲。
一股电流传至尾椎骨,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靳舟望的呼吸一滞,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原来靳总也会害羞?”纪瓷像是发现了乐趣。
靳舟望
黑眸微眯,静看着纪瓷,嘴角的笑隐了下去,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危险。
“纪瓷,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有些喑哑。
男人眸色渐沉,脸上平静无波,细看,眼底似有暗潮翻涌,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热气蒸得人思绪发软,纪瓷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温度,回忆滚滚过来,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幕熟悉又陌生。
暧昧在空气中弥漫开,周围的空气被热雾蒸得稀薄,呼吸交织,心跳声开始变得格外清晰。
两人的唇几乎相贴,只差毫厘,但是谁都没有真正吻上去。
不远处的火星从火山口喷出,照亮了靳舟望的瞳色,漆黑的瞳孔闪过一抹灿红,与此同时,纪瓷也清晰看到了他眼底的欲。色。
靳舟望率先败下阵来,他微低头,就在他即将吻下时,纪瓷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
纪瓷凑至靳舟望耳边,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呵气如兰,语气又带着几分挑衅。
“原来外界传的那个冷静自持的靳总,就这点能耐?”
靳舟望眸光一暗,还未开口,猝不及防间,就被纪瓷推开两步,他身形微顿。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拉开,原本旖旎的氛围瞬间消散殆尽。
纪瓷懒洋洋地来到池边,背靠池壁,水波轻漾,漫过她的肩颈。她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靳舟望,抬眸望向远处的活火山。
夜色中,火光映在纪瓷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
难得在靳舟望面前扳回一局,纪瓷心情愉悦极了。
纪瓷随意用手拨弄了一下面前的水,水面顿时漾起涟漪,只听她轻轻一笑,嗓音里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靳总也不过如此。”
靳舟望盯着纪瓷看了几秒,忽地轻哂一笑,他顺着她的话,语调散漫:“纪导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自控力如何,纪导不是最清楚么?”
话音落下,靳舟望迈步走向纪瓷,水面被他的动作划开,涟漪一圈圈荡到她身前。
他停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垂眼扫过她,阴影笼罩下来,将她整个人都困在他的气息里,带着淡淡的木质香,混着温泉的湿意,无端让人心跳加速。
纪瓷呼吸微滞,下意识想后退,可身后已是坚硬的池壁,退无可退。
空气里暧昧得几乎能拉出丝来。
靳舟望单手掐着纪瓷的下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两人再次鼻尖相触,四目相对,他那双眼眸像是浸了墨,对而凝视时看不到底。
幽深、晦暗不明。
男人的视线微微下移,准确无误地落在纪瓷的唇上,目光如有实质,烫得她指尖微蜷。
察觉到纪瓷的紧张,靳舟望唇角弯起,喉间溢出几分低沉的笑,一双桃花眼在雾气的氤氲下显得格外多情潋滟。
“纪导紧张什么?”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戏谑,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她发烫的耳垂,“刚才不是很有能耐么?”
话音落下,他微低头,作势要吻她。
纪瓷睫毛轻颤,下意识闭了眼。
过了几秒,可预想中的触感迟迟没有落下。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熟悉的男性气息远离,原本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
纪瓷再度睁开眼,只见靳舟望已退至她身侧,同她一样懒散地靠着池壁,仿佛方才的暧昧只是她的错觉。
纪瓷抬头看着靳舟望,夜色中,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脸颊的水珠缓缓滑落,顺着脖颈,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下一秒,靳舟望偏过头对上纪瓷的视线,微扬了下眉,语气戏谑:“纪导方才以为我想做什么?”
水波轻晃,映着远处火山的微光,将他眼底的玩味映得清晰分明。
一瞬间,纪瓷的脸颊迅速蹿红。
“靳舟望!”
像是恼羞成怒,又像是掩饰心跳的慌乱,纪瓷猛地俯身,双手捧起一抔池水,毫不犹豫地朝靳舟望的脸泼去。
靳舟望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他下意识侧头躲避,却还是没能幸免,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最终悬在下颌,欲坠不坠。
纪瓷原本还绷着脸,可看到他这副难得狼狈的模样,终究没忍住,唇角微微翘起。
靳舟望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目光落在她脸上的表情,兀地低笑出声。
“你笑什么?”
“纪导,”靳舟望尾音一顿,眼底漾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你也不过如此啊。”
他故意重复先前纪瓷对他说的话。
纪瓷自知被靳舟望摆了一道,她别过头,不再理他。她故作镇定地看着远处的景色,然而内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靳舟望侧头注视着纪瓷,几秒后他收回视线,与她一同望向远处喷薄着火光的活火山。
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离,又不会太过亲密。
雾气缭绕间,她听见他的声音响起,嗓音愉悦:“好了,不逗你了。”
安静了下来。
胸腔内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快,愈发显得吵。
温泉池中蒸腾的雾气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扰乱了人的心神。
夜风拂过水面,带起细微的波纹,将倒映的月光揉碎成点点银辉。
纪瓷无意识地用指尖点着水面,一圈圈涟漪荡开,就像她此刻泛起波澜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纪瓷悄悄收回视线,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靳舟望。
就在纪瓷偷看的瞬间,靳舟望似乎有所察觉,即将转头。纪瓷心头一跳,慌忙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继续欣赏火山景色。
她感觉自己脸颊的温度越来越高,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因为方才的小动作。
一道炽热的目光落在纪瓷脸上,有些灼人。
一开始纪瓷还能强迫自己忽视,后来她忍无可忍,正欲转头质问,却见靳舟望又优哉游哉地收回视线,重新望向火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两人人之间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
火山口喷发出的火光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水面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
泡完温泉后,大家去沙滩边看海,冰岛九月底的气温接近零下,大海的风浪裹挟着模糊的噪声,吹得人从温泉的氤氲中清醒过来。
往常这个时候沙滩上的人寥寥无几,不知为何今日却格外热闹。不仅如此,沙滩上还搭起了许多篝火,纪瓷等人围着篝火坐下,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热气向外散开,驱散了空气里的寒意。
海风呼啸却不觉刺骨,晚上的海滩亮着淡黄色的灯火,远处,大海的幽蓝平静反复地徘上一层层被染成暖色的浪花,又潮潮退去。
沙滩四下的布局简约雅致,游客也恰好零星地布满沙滩,不至于让人觉得拥挤,也不是那么冷清。
“奇怪,今天沙滩上人怎么这么多?”余熹出于好奇问了一句,“我前段时间还特意上小红书搜了一下,这个沙滩好像只有跨年那天有篝火晚会,貌似还有烟花秀。”
江知语听到这来了兴趣:“诶,那今晚会有烟花秀吗?”
贺云沨听着她们的对话,视线飘过某个神色自若的人,他忽然笑了下,好像知道些什么:“有没有烟花秀待会就知道咯。”
“来来来,今天气氛合适,喝一点?”祁序回车上拿了一箱酒。
“好啊,不醉不休。”贺云沨接过祁序递来的酒,再分给其他几人。
纪瓷用开瓶器打开瓶盖后,准备喝一口,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酒瓶上,阻拦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骨节分明的中指上,那枚银色戒指在月光下晃了晃,纪瓷盯着戒指看了几秒后,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靳舟望坐在她的身侧,他微微低头,压低声音,像是怕被其他人听到:“你的身体可以吗?”
纪瓷轻轻推开靳舟望的手,她点了点头:“喝几口没关系。”
“喝一个?”纪瓷侧头看着靳舟望,微微举起手里的酒瓶。
“好啊。”
酒瓶碰了碰,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纪瓷不再看靳舟望,她抬眼平静地望着远方漆黑望不到边的大海,微仰头灌了口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烧感。
沙滩上散布着十几堆篝火,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围坐在一
起,不同风情和语调的语言各自交叠在一起,让人听得热闹。
风卷起凉意,带着咸腥的气息,在耳畔呼啸而过,一齐吹散了那些杂音。
纪瓷闭上眼睛,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感受着海风吹来的触感和耳畔海浪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纪瓷才缓缓睁开眼睛,她留意着被吹起的发稍,恍然间,她感到温蕴的酒气吹过发烫的脸颊,目光无意识地顺着暖意落到靳舟望脸上。
他也正好在看她。
或许是一时的酒意冲脑,她那样直直地看着他眼睛里倒映的火光跳动了几秒,才忽然被烫着了似的移开目光。
靳舟望的目光直白、平静,长久地落在她的脸上。直到她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他才同样不自觉地低下头,来掩盖脸上浅浅的笑意。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些几乎微不可见的小互动,只有九月的海浪不断翻涌着沙沙的噪音,风渐渐小了下来,篝火燃起的热浪映得他们彼此的脸都微微发烫。
橙红的火光跳跃着,为他们的周身镀上一层暖色。
纪瓷抱膝坐在沙滩上,她用手抓起一把沙子,看着沙子一点点从手中流出。
“对了,我早就想问了,”纪瓷依然盯着远处黑沉沉的海面,浪花在月光下碎成银色的沫,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一直戴着那枚戒指,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篝火突然爆出“噼啪”一声响,火星四溅。
纪瓷用余光瞥向靳舟望,看见他喉结缓慢滚动了一下。
“这是你当年送我的。”靳舟望微微垂眸,指尖摩挲着中指的戒指,声音有些轻,几乎被海水淹没,“对戒,你那枚一直在我这边。”
分手时纪瓷将自己那枚丢在地上,最终被他捡回去了。
纪瓷努力回忆,却发现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戒指的记忆。
纪瓷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她抿了抿唇:“抱歉,我忘了。”说罢,她又仰头喝了一口气,想药借酒精麻痹某根疼痛的神经。
双相情感障碍,导致她忘记了很多曾经的事情。
篝火的火光有些暗,靳舟望转过身,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柴,刹那间,火光窜高,照亮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黯然。
“没关系,”火星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以后会慢慢想起来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纪瓷在心里默默数着海浪拍岸的次数。
半晌,纪瓷这才再度开了口,率先打破当下独属于两人的静谧。
“这些年,你一直戴着这枚戒指吗?”
“嗯。”靳舟望点了点头,“一直戴着。”
一瞬间,纪瓷的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些什么。
脑海里浮现出重逢以来和靳舟望发生的点点滴滴……
她又开始怀疑当年的一切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靳舟望……
他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情么?
纪瓷在心里默默将这个问题按下,她觉得,她是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他了。
“你们俩坐在那里聊什么呢?”贺云沨朝纪瓷和靳舟望说道,“一起来聊天啊。”
纪瓷和靳舟望无声对视,不约而同笑了笑,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无奈。他们转过身面对篝火。
“一起干一杯!”余熹率先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瓶。
“来!”
大家纷纷举起酒杯,碰杯后再一饮而下,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漫无边际也没有什么话题性,只是觉得惬意。
“跟你们说,林北前段时间被他家老爷子逼着结婚,林北怎么也不同意,险些被老爷子打。”
林北是林家老幺,上面有个大哥,已经接受了家族集团。
林北和纪瓷、江知语、祁序是高中同学,那时候大家关系很好。大学毕业后纪瓷出国,在国外最困难的三年,林北给过她不少帮助。
不过最近半年,纪瓷和林北都没怎么联系,她许久没听到林北的消息,终于来了点兴趣,主动问道:“林北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得了吧,就他?”贺云沨摇了摇头,“母胎solo26年,感觉他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大家忍不住笑起来。
“别急,缘分未到吧。”江知语主动替林北说话,试图挽救一下林北的自尊心。
大家聊了许多人,聊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气氛融洽。
大多时候纪瓷都在一旁默默听着,很多事情她都知道。
现在听他们提及往事,纪瓷只觉得有些恍惚。恍若隔世的感觉传来,她忽然有些怀念以前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个时候她还没经历那么多。
只可惜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想到这,纪瓷的心沉了几分,她垂眼看着眼前地上的沙子,看上去若有所思。
以前的事情一讲出来就像没有尽头,讲话的人和听众都各自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像是忽然被不同的往事隔开。
靳舟望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纪瓷,她似乎比其他人都更容易陷入那样的回忆里。
“怎么了?”靳舟望压低声音问,“不舒服吗?”
纪瓷抬起头用轻轻的摇头回应。
靳舟望看得出来她的苦涩,他想再靠近她一点,想和她聊聊其他的转移她的注意力,却又不方便打断其他人的讲话。
纪瓷想沿着沙滩走走,她站起身:“你们聊吧,我想随便走走。”走了几步后,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
“我陪你一起。”靳舟望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纪瓷没有去看靳舟望,她没说话,算是默许了他的陪伴。
越靠近潮汐线,海浪的声音就越大,离人群也越远。靳舟望很默契地不再开口,有意稍后地陪在纪瓷的身边,目光安静地追随着她缓慢的脚步。
他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能缓解纪瓷心中的苦闷,所以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这既是出于为她的考虑,也是他的私心。
冰岛的夜晚总是那样明亮,天空不觉得黑得低沉,透出些许静默的深蓝。远处的海岸线狭长绵延,落在海上的光线很好地融在蓝调的色调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周围就再也看不到游客和篝火了,海浪厚重的声响拍打着彼时安静的氛围,好像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或许是这么多天发生的事情让纪瓷的心不断地软化,她就算视线里看不到他,现在的心里也没办法想除了他以外的事情。
“你冷吗?”纪瓷忽然问。
“不冷。”
“抱歉……我好像有点醉了。”纪瓷深呼吸了一口,“聊到过去的事情我就感觉有点闷。”
靳舟望也照着她的话讲下去:“可能是泡了温泉又吹海风的缘故。”
“过去的事情总归已经过去了。”靳舟望看向纪瓷,语气坚定,又轻柔得有些小声,“一切只会越来越好的。”
“嗯”
纪瓷看向靳舟望。
和刚刚坐在沙滩上的对视不同,她只觉得靳舟望平静温和的目光十分刺烫,让她想要避开,又不自觉地想要触碰。
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感情,就算再怎么掩饰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她也同样能感受到靳舟望对自己的感情。
海风吹过,吹过她发烫的脸颊,让她觉得此刻的空气干冷,头脑越发地清醒。
气氛刚刚好。
或许她现在该告诉靳舟望过去分手的原因了,她想彻底跟过去的事情做个了解,不管他们之间会不会再彼此撕掉一层血肉,然后再分开,她不想再一直独自承受着负担。
“靳舟望……”纪瓷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靳舟望微微颔首,神情认真。
“其实,”纪瓷尾音一顿,深呼吸一口气,“当年我提分手的原因是——”
靳舟望心里一紧,面上却不显,他没有说话,默默等她说下去。
偏偏,好巧不去,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纪瓷听出来是自己的手机,顿时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发现是骚扰电话之后才挂掉。
“是骚扰电话。”
靳舟望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
失望,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被电话一打断,原先恰到好处的气氛烟消云散,似乎是天公不作美,有意压着她心里的话,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自己也对坦白之后的事情没有底。
总而言之,纪瓷又说不出口了。
“抱歉……”纪瓷沉默片刻,只说了这两个字。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沙滩边缘的小石礁。海水在这里变成温和的流水,一涨一落地反着远处的灯光。细碎的贝壳在昏暗的沙滩上显得晶莹。
靳舟望知道刚刚那一下让纪瓷又缩了回去,他不会去逼她,只是默默在心里暗自放宽了等待的期限。
两人继续沿着海边走,走进没有光照的那片海岸里,彼此无言。
纪瓷突然觉得有些冷,伸手轻轻哈了一口气。
靳舟望发现后,自然而然地握住纪瓷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向她,下一秒,他将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
纪瓷想要说些什么,她微微侧头,却见靳舟望目视前方,假装没有注意到纪瓷的视线。思索再三后,纪瓷最终选择了沉默。
“看那边,有烟花。”靳舟望眼底漾着笑意。
话音落下——
只见远处的天边突然炸开烟花,第一束烟花悄然升空,在黑夜里炸开金色的花枝。
游客不约而同发出的惊叹被海风吹到这里,让此刻的氛围变得喧闹。
寒风里有许多束金色的烟火攀上,绽开,声色绚烂,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纪瓷不知道这个季节里还有烟火秀,她仰头看着眼前绚烂的火花,漆黑的眼瞳被照亮。
靳舟望握着纪瓷的手,力道不断收紧,温暖的体温透过她冰冷的手传过来,莫名让她觉得安心。
“没关系……我可以等。”靳舟望稍微弯腰,在纪瓷身边轻声说,“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
又是一道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发出“砰”的巨响,掩盖了他的尾音,但纪瓷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夜色中,她的心脏跳动的速度不断加快,如雷贯耳。
就在这时,另外几个人也来了,贺云沨搭着靳舟望的肩膀,故意调侃道:“不愧是我们靳少花大手笔安排的,这场烟花秀真是浪漫啊。”
得知真相,纪瓷瞳孔一缩,她看向靳舟望。
难怪——
她就说,今天明明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为什么沙滩上会有篝火和烟花秀?
原来是靳舟望安排的。
唇角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迟疑,心里却无端地,莫名感到欣喜,忍不住小小地喜悦。
她知道这种感情不是理智的,却压抑不住,像远处天边的烟花一样,声势浩大。同时,她心里清楚,一些事情在无形中渐渐脱离了原先的轨道。
这一次靳舟望却没有与纪瓷对视,他神色如常,仿佛贺云沨刚才提及的人根本不是自己,他微微推开贺云沨的胳膊,淡淡道:“贺云沨,你话有点多。”-
从冰岛回国后,全剧组马不停蹄地进行着接下来的录制,剩下的取景都在北淮进行,纪瓷也轻松了许多。
平时纪瓷都和剧组人员住在片场附近租的公寓里。这天剧组收工早,纪瓷难得回家了一趟,晚饭后她准备去小区里散散步。
纪瓷发现对面楼连着买五层楼打通的房子灯光亮起,看来那户人家最近已经搬进去了。
秋天的晚风带着桂花的清香,纪瓷刚走出单元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靳舟望。
“收工了?”电话那头传来靳舟望的声音,背景里隐约能听到风声。
“嗯,今天剧组收工早。”纪瓷漫不经心地应着,一边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前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突然,一个毛茸茸的身影从旁边的灌木丛里窜出来,亲热地扑向纪瓷的腿。
是只捷克狼犬,油亮的毛发在路灯下泛着银灰色的光泽。
出乎意料的是,这条狗特别温顺,不停地用湿润的鼻子蹭纪瓷的手背,尾巴摇个不停。
纪瓷惊讶地发现这狗竟有几分眼熟,但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它。
纪瓷弯下腰,忍不住揉了揉小狗立起的耳朵,至于电话那头靳舟望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清。
“你先等一下,我这边——”
“纪瓷,”靳舟望打断了纪瓷的话,“转身。”
两道重叠的声音响起,纪瓷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是身后传来的还是电话里传来的。
纪瓷猛地转身。
十米开外,靳舟望正握着手机站在那里,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你怎么在这里?”纪瓷放下手机。
“我住这里。”
纪瓷马上反应过来:“那个买了五层楼打通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嗯。”靳舟望点点头,朝纪瓷走来。
“靳总那么多豪宅不住,难道还没有满意的房子吗?”纪瓷故意揶揄道。
她心里隐隐猜到了答案,却又不确定。
靳舟望在离纪瓷一步之遥处停下,目光深邃:“确实,那些房子都没有这里好。”
因为只有这里才离她最近。
靳舟望的视线落在纪瓷脸上,未尽之言在眼神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某个瞬间,纪瓷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就在这时,那只捷克狼犬又凑了上来,热情往纪瓷身上扑。
“Urie。”靳舟望淡淡唤了一声它的名字。
狗狗立刻回到靳舟望面前,乖乖坐好。
“这是你养的狗?”纪瓷问道。
明知道纪瓷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但靳舟望的心底还是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感。
她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他们之间的共同回忆?
靳舟望眼神稍黯,他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再抬眼时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这条狗是以前我们一起养的。”靳舟望微微俯身,抚摸着Urie的脑袋,“它的名字还是你取的。”
听到这话,纪瓷无意识地捏紧了握在手里的手机,她努力回想,却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碎片,等她深入回想时,却发现记忆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雾。
“我没印象了”纪瓷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轻。
夜风的温度骤降,冷意瞬间浸入了骨子里。
她是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忘掉了多少曾经的事情。
记忆的空白无端令纪瓷产生了一种恐慌,无力感涌上心头。
靳舟望将纪瓷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微微挪了一步,替纪瓷挡去迎面吹来的冷风。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靳舟望替Urie系上牵引绳,“有空多去看看它吧,这几年,它很想你。”
Urie像是听懂了靳舟望的话,“汪”的叫了一声,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瓷。
纪瓷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好,我知道了。”
“陪我一起散会步吧。”靳舟望提议。
纪瓷没有拒绝。
小道上十分冷清,只有他们两人。路灯将两人一狗的影子拉得格外长,重叠在一起。
一阵风刮过,道路两旁的大树沙沙作响,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被风卷落,慢悠悠地落在两人身上。
……
时间一天天过去,电影的拍摄工作已经完成了一半。
这天工作结束后,纪瓷回到公寓,洗完澡她坐在沙发上,忙了一天,这会终于有空看手机。
微信有好多消息在等待纪瓷回复,其中就包括靳舟望在半小时前发的消息。
【靳舟望:我现在在谈生意,晚上九点结束。】
他最近在港城出差,后天才会回北淮。
纪瓷觉得好笑,不明白靳舟望这种行为和情侣之间的报备有什么区别,她敲击键盘,正准备回消息,就听见刚洗完澡出来的林佳佳传来一声惊呼。
“omg,纪导,你快看最新的娱乐新闻头条!”林佳佳飞快来到纪瓷面前,“我没看错吧,这篇新闻的主角是靳总吧?你那个前男友?”
“什么新闻?”纪瓷下意识问道。
“你看微博文娱热搜榜的第一条!算了,我转发给你吧。”
纪瓷打开林佳佳发来的新闻,只见新闻标题写着几个大字:靳氏集团靳总与香港知名女星恋情曝光,梁静娅即将嫁入顶级豪门? !
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纪瓷默默点开帖子。照片上靳舟望身着黑色西装,侧身站在高档会所门口,香港影星梁静娅一袭红裙,正凑近他耳边说着什么。
“不是吧纪导,靳总原来是大渣男吗?”林佳佳忿忿道,“有图有真相,这次跑不掉了!明明前段时间在冰岛,他还对你——”
林佳佳话还没说完,就被纪瓷打断,她声音平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无异。
“之前在冰岛他来剧组,是为了看看自己投资的电影拍摄情况,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林佳佳张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又听纪瓷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但我和他之间真的没什么,作为已经分手的前任,他和谁谈恋爱都与我无关。”
被海水淹没般的窒息感席卷而来,纪瓷只觉得眼有些酸,她放下手机,强装镇定,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张照片上移开。
“对了,你帮我看看下午发给你的文件打印出来了吗?”纪瓷故意支开林佳佳。
“好,我去看看。”林佳佳转身离去。
客厅里只剩下了纪瓷一人,她长舒一口气,点开微信和靳舟望的聊天框,内容还停留在半小时前靳舟望给她发的消息。
就在这时,纪瓷收到了一份匿名发来的邮件,是一个音频。
见到这,纪瓷心头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手有些颤,她犹豫了几秒后,缓缓点开了那个音频。
背景音嘈杂,人声很小,应该是被人偷偷录下的。
“话说,你那个前女友是不是回国了?你现在对她什么想法?”
听到这,纪瓷呼吸一滞,无端感觉到了几分紧张。
“她啊——”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靳舟望音调散漫,喉间溢出几分轻嗤。
“当初分手我就放下了,几年过去,早忘了。”
第25章 Id“靳舟望,你让我感到……
音频就这么短短几秒,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剜进纪瓷的心脏。纪瓷下意识捂住心口,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阻止剧烈的疼痛蔓延开来。
纪瓷盯着那个短短几秒的音频文件,指尖无意识地点了重播键,靳舟望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的语气随意,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几年过去,早忘了……
——早忘了……
靳舟望的声音不断在房间里回荡,像夺命咒般一点点缠绕住她。
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心口的酸涩逐渐到了鼻腔,怎么也压不住。
纪瓷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窗外,一片漆黑,如同她此刻晦涩难安的心。
脑海里闪过这段时间和靳舟望发生的点点滴滴……
也是,是她自作多情了……
当年她甩了他,他怎么可能还对她有感情?
最近他一再出现在她面前,也不过是想要复合后再甩了她吧?让她体会一次被甩的滋味。
也只有她那么蠢,竟然真的一点点陷进他的陷阱里。
好在,及时止损了……
一切也即将回到正轨……
这样,挺好的……不是么?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
纪瓷收回视线,她嘴角微微勾起,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眼底的温度一再降低。
她再次点开微信,现在再看到靳舟望发来的信息,只觉得讽刺不已。她点开对方的资料设置,手指在“删除联系人”几个字上犹豫了几秒,最终删掉了靳舟望的好友。
明明一切都结束了,结果也如她所愿,为什么她感觉不到轻松,甚至——
心头隐隐传来一阵失落?
弄完这一切,纪瓷将手机扔在一旁的沙发上,盯着眼前的茶几,大脑放空。
静静站在房间门口的林佳佳目睹这一切,只觉得心疼不已,她手里还拿着刚打印完的文件。
“纪导……”林佳佳上前走了几步,轻声道。
纪瓷缓缓回过神来,视线落在林佳佳脸上,她问道:“嗯?”
林佳佳抿了抿唇,犹豫几秒后,还是问出了口:“你还好吧?”
纪瓷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尽量让自己与平常看上去无异:“我能有什么事,不用担心,好着呢。”
林佳佳不想拆穿纪瓷,她点了点头:“那就好。”与此同时,她在心里暗戳戳骂了一句靳舟望,真是一个大渣男!果然有钱人都一个样!
纪瓷不知道林佳佳在心里想着什么,空气安静了几秒,她害怕林佳佳再问与靳舟望相关的事情,于是连忙移开话题:“文件印好了吗?”
“印好了。”林佳佳将文件递给纪瓷,“对了,半个月后万清集团的万总邀请你参加的那场晚宴,你去吗?我这边还没有给答复。”
自从纪瓷的电影上次在电影颁奖典礼上获得“最佳电影奖”之后,她的名声在大陆彻底传开,不少投资人都争相邀请纪瓷合作,他们送出的各类晚宴邀请函都被送到林佳佳这边,由这位助理全权代理。
“去。”纪瓷点了点头。
“好,那我待会给那边答复。”
林佳佳离开客厅前,最后看了一眼纪瓷,她比了一个Fighting的手势:“纪导!”
纪瓷见状,心底涌起一股暖意,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淡了几分,她的脸上多了一些发自内心的笑意:“晚安。”
“晚安,早点休息哦~”
林佳佳回到自己房间后,客厅又安静了下来。
纪瓷起身来到阳台,夜风掠过耳畔,带来一丝凉意,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山影上,久久未动……
另一边。
月光如水,倾泻在修剪整齐的球道上,将翠绿的草坪染成银灰色。靳舟望正和一群老总在高尔夫球场。
“靳总年轻就是好啊,刚才那一球打得可谓是精彩,不像我,人老咯,这么晚眼睛都看不清。”恒大地产的林总在打完一球后,慢悠悠地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
靳舟望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球杆:“林总谬赞。”
“那接下来的合作——”林总试探性地问道。
“我会让总部的战略咨询顾问在做出各方面评估后联系你们,林总放心。”
林总这么一听,就知道有戏了,要知道他为了能和靳氏集团的合作,花了多少人力、财力上的准备。
想到这,林总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好好好,期待未来我们的合作。”
一旁突然传来一群人的惊呼声,靳舟望缓缓放下球杆,总算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
只见一位和靳舟望看上去年纪相仿的男人刚打完一球,月光下,男人修长的身影被拉得格外挺拔。
夜风拂过,撩起他额前几缕不驯的黑发,他的眉骨生得极高,五官立体,眸色近似墨黑。
“斯总厉害!”几位老总上前恭维。
闻言,男人只是轻声一笑,他将球杆递给球童,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散漫:“各位谬赞,斯某这球还差点意思。”
这球差一点就能进洞。
“能打到这个程度,那也很厉害了。哪像我们几个,与斯总差得十万八千里呢。”另几位老总继续恭维。
被夸的男人只是笑着摇了下头,没再说话。
他叫斯琰,和靳舟望同年出生,出身港城顶级豪门斯家,斯家是全国唯二能和京城靳家比肩的豪门家族。
斯琰作为斯家主脉的独子,从小被当做豪门继
承人培养。
斯琰向来讨厌生意场上那些阿谀奉承,他不再与那群老总多语,转身看向靳舟望,微扬了下眉:“来一球?”
“好啊。”靳舟望勾唇淡声道。
靳舟望和斯琰关系很好,高中三年两人都在美国的私立男高德尔高中就读。不仅如此,他们还有着一层亲戚关系。去年靳舟望的堂妹靳元昭嫁到了斯家,与斯琰联姻。
靳舟望和靳家几位长辈关系不好,对他好的靳母和靳老爷子在三年前一场人为的车祸中丧命,他的父亲在他八岁那年也已去世。
靳元昭是靳舟望现在唯一还有联系的靳家人,是他大伯的孩子。靳家人重利益,感情在财富和地位面前一文不值,但是靳元昭和那些靳家人不一样,她从小和靳舟望都被靳老爷子带在身边,两人关系亲,堪比亲兄妹。
几位老总见靳舟望要打,又纷纷对靳舟望送上恭维的话:“呀,靳总请。”
“我之前有幸和靳总打过一次,靳总的技术可精湛了。”
靳舟望对这些话权当耳旁风,他来到第8洞的发球区,在球前站定,轻轻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球杆,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金属杆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袖子微微上拉至手肘处,肌肉线条流畅,腕间一块价值不菲的PatekPhilippe机械表,低调又透着奢华。男人垂眼看着地上的球,举手抬足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223码,顺风。”球童说道。
靳舟望找准角度后,身体微微前倾,与此同时他抬起手。
“啪”——
清脆的击球声响起,只见白色的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稳稳向远处飞去。
靳舟望缓缓抬起眼,视线追随着球的位置,眉眼深邃冷淡,压迫感重得逼人。
一时间,现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球,球精准地朝着旗杆位置俯冲。落地的瞬间几乎没有弹跳,随后朝着洞杯滚去。
十码、五码、三码
球速越来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