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桑塔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他死死盯着卡利西尔,牙关撞击声越来越大。
迪桑塔:“怎么?被我识破了你的诡计,想把那几只雄虫骗到监控看不到的地方杀吗!”
迪桑塔眼瞳赤红,眼神里翻涌着扭曲的恐惧和疯狂,歇斯底里地吼叫。
迪桑塔:“你六年前就想杀了我吧!那晚你想划的不是我的脸,是我的脖子吧!你费尽心思策划这一场虐杀直播,一定是恨毒了我吧!!!”
卡利西尔:“不,迪桑塔,我不会伤害你,这里很快就要爆炸了,你们必须立刻撤离,你先放开他——”
迪桑塔:“骗子!!!”
迪桑塔的瞳孔已经收缩到极限,面部肌肉扭曲成骇人的模样,浓烈的恐惧化为恨意,彻底吞噬理智,尽数倾注在面前的雌虫身上。
迪桑塔:“你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
伊达诺:“卡利西尔!停止救援任务撤退!!!这是指挥部的命令!!!”
伊达诺的催促声与玻璃刃反射的血光交织,几乎要撕裂卡利西尔的灵魂。
倒计时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每一秒都在将死亡推得更近。
来不及了,
快要来不及了,
他必须立刻让凯因斯撤离,
否则一切就来不及了!
卡利西尔:“迪桑塔,你要怎样才愿意放开他……”
迪桑塔:“我要你死!!!要你死!!!”
迪桑塔疯狂地吼着,嘴角咧出非自然的弧度。
迪桑塔:“我要你死在我面前!!!”
凯因斯:“卡利西尔!!!”
一直沉默的凯因斯突然嘶吼出声,利刃更深地陷进皮肉,血珠顺着脖颈滚落,像鲜红的血泪。
凯因斯:“别跟他多说,他已经疯了!快走吧!”
迪桑塔:“闭嘴!”
迪桑塔厉声呵斥,尖锐的玻璃尖端已然埋入了凯因斯的脖颈,乱发下充血的眼球凸出,黏稠的恶意在眼眶里沸腾。
迪桑塔:“只要你死在我面前,我就放开他!去死吧!!!现在就去死吧!!!”
伊达诺:“卡利西尔!没时间了!快撤!!!快!!!”
卡利西尔:“好。”
卡利西尔很轻地应了一声,不知是在应谁的话。
但覆着鳞甲的指尖却摸上了配枪。
凯因斯:“卡利西尔!!!”
凯因斯撕心裂肺地吼着,几乎目眦尽裂。
而眼前的雌虫只是神色压抑地看着他。
卡利西尔:“雄主……”
枪口抵上下颚……
卡利西尔:“不论顺境逆境……”
尖锐的刺痛自脑海炸开。
痛得凯因斯几乎窒息,痛得凯因斯眼前一片漆黑,
但,
指尖扣下扳机的形变还是刻在了视网膜上。
凯因斯:“卡利西尔!!!”
砰——
子弹出膛。
第54章 爱,比死亡先来 “我的烟花,还在为我……
子弹出膛的巨响还在耳边回荡。
但,
爱,比死亡先来。
温热的血液浇透了黑色的军装,卡利西尔抱着倒在怀中的凯因斯几乎发不出一丝声音。
“怎么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啊……”
指尖残留着枪管滚烫的热度。
在千钧一发之际, 身体爆发出的潜能撞开了钳制自己的雄虫,一瘸一拐的伤腿快过了子弹, 凯因斯抢步上前猛然出手, 打偏了将要夺走爱人的枪口。
而后,
铺天盖地的疼痛吞噬了意识。
来自刺痛的大脑。
也来自颈部被划开的血口。
“雄主!!!”
……
战舰内。
阿舍尔紧张地看着伊达诺发来的雷区分布图,冷汗几乎浸透了军装。
距离爆炸的时间点已经越来越近了,指挥部已经不止一次命令他即刻撤离,但他都没有动, 无声抗命。
“快走啊!你还在等什么!!!”
“就是!刚刚战舰通讯里不是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嘛!!!”
“是啊!是啊!你想害我们都被炸死吗!!!”
战舰内, 刚在驾驶舱内还静若寒蝉的雄虫们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催促着阿舍尔赶紧撤退。
阿舍尔:“再等一会。”
“还等什么啊!来不及了!”
“是啊!快走吧!再等下去都活不了了!快走吧!”
“我以贵族雄虫的名义命令你快走!快走啊!”
阿舍尔:“再等一会!”
突然爆发的怒吼声瞬间禁音了张扬跋扈的雄虫。
阿舍尔看着任务可行性模型中急速降低几近于0的成功概率, 咬紧了牙关。
阿舍尔:“我能带你们出去……”
咚——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撞入星舰。
“走!”
卡利西尔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舍尔立刻推下操作杆全速启程。
轰!!!
剧烈的火光在舰后炸开,接连的爆炸瞬间将整片星域变成火海。
强力的冲击波几乎要把战舰掀翻,警报声与金属受压形变声交织在耳畔。
阿舍尔艰难地握着手中的操作杆,脑海中闪过刚刚记下的暗雷坐标图。
阿舍尔:“我能带你们所有虫出去!!!”
……
一线指挥室。
虫洞口外, 随时待命的行动队和医疗队看着直播画面中赤红一片的火光鸦雀无声。
战舰撤离的时间还是太晚了。
几乎是前一秒撤离, 后一秒就爆炸了。
现在, 暗雷区已经引爆了整片星域。
随行动队赶赴前线的伊达诺, 看着面前雷达图中消失的战舰信号, 紧握的指尖几乎要陷进掌心。
伊达诺:“还没联系上战舰吗!”
技术员:“报告长官,还没有……”
战舰在爆炸后瞬间失去了联系。
控制台上0%的存活概率鲜红刺目。
伊达诺:“继续呼叫!”
技术员:“是。”
舰舱内,除了技术组还在不停呼叫战舰外,其余组都沉默地看着面前寂静的深空, 面色沉重,像是默哀。
在场所有军雌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他们明白置身引爆后的雷区意味着什么。
但没有一位长官下令返程。
所有虫心中都在期盼着一个不可能的奇迹……
技术员:“长官!虫洞,虫洞有能量波动了!”
忽而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重压抑的气压。
伊达诺震惊地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监控面板上能量波动的数据,看着它在眼前划出熟悉的弧线。
虫洞跃迁!
有什么东西要从虫洞中穿出来了!
伊达诺:“是战舰!战舰要出来了!救援舰!救援舰立刻就位!”
收到命令的救援组立刻驶向虫洞口,不过一瞬,一艘烧得焦黑的战舰如利箭一般从虫洞中冲出。
救援组立刻打开收纳舱,将损毁严重的战舰纳入舰体中。
收纳舱内。
动力装置全面报废的战舰几乎是撞入舱内,没有一点缓冲。
巨大的碰撞声,连带引擎的浓烟瞬间充斥了整个收纳舱。
收纳舱旁的军雌在浓厚的烟雾中快速奔向战舰,还未来得及对变形卡死的舰门进行切割,舰门便被锋利的骨翅从内划开。
“救援队!”
沙哑的声音在收纳舱内响起,焦急,绝望,撕心裂肺。
卡利西尔上校的身影出现在舰门口,他的怀中还抱着一只浑身是血的雄虫。
卡利西尔:“立刻展开救援!!!”
……
“本次事件涉及的六位雄子目前已全部救出,当前正在Z区军区医院接受治疗,其中四位雄子情况稳定,一位雄子精神失常,还有一位雄子……正在抢救中。”
阿舍尔身上裹着硝烟的战斗服还未换下,嗓音沙哑地与直属长官西奥里昂汇报着。
这次直播事件的影响远超预期,甚至连皇宫都彻夜灯火通明。
西奥里昂:“情况我都了解了,各位去做自己的事吧,卡利西尔上校留下。”
此次事件性质恶劣,引起了虫皇陛下的高度重视。
而直播中某个熟悉的面孔更是触动了虫皇敏感的神经。
当夜,西奥里昂便奉命赶赴Z区。
卡利西尔:“是。”
很快,众虫退去,指挥室只剩下了西奥里昂与卡利西尔两虫。
西奥里昂浏览着面前关于事件始末的报告文书,看向面色冷峻的军雌上校,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西奥里昂:“卡利西尔上校……你做得非常好。”
西奥里昂在赶来的路上看了直播全程,在看到那个名叫迪桑塔的雄虫突然暴起挟持了卡利西尔的雄主时,西奥里昂瞬间明白了幕后主使赛拉斯的用意:
他知道卡利西尔和他的雄主感情深厚,
他知道卡利西尔绝不会放弃他的雄主,
他在逼卡利西尔开枪,
在直播镜头下,
在全体民众眼前,
上演军雌攻击雄虫的戏码。
西奥里昂当即下令指挥部召回卡利西尔,让他迅速撤离。
不止是因为雷区,更因为当下岌岌可危的雌雄关系根本经不起这一枪的冲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卡利西尔没有对雄虫开枪。
他的雄主也没有向死亡的威胁屈服。
甚至在生死关头,卡利西尔仍选择救下了那只伤害他们的雄虫。
这样强大的理智与自控力,令西奥里昂震惊。
同时,也让他合上了手边另一份档案。
一份六年前,关于某位地牢囚犯的档案。
或许是因为才注射过精神海修复剂的原因,面前的雌虫身形僵硬,灰暗的眼睛没有波动,只是哑声说着。
卡利西尔:“保护虫民,维护社会稳定,是……军雌职责。”
在看到迪桑塔挟持了凯因斯时,卡利西尔不可控制地产生了要亲手杀了迪桑塔的念头。
这个念头直到现在都未散去,反而在心中愈演愈烈。
他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断其筋,挫骨扬灰!
即便如此,也难平心中恨意!
但,
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能因一己私欲私杀雄虫,
他不能让暴力与仇恨继续蔓延,
他不能让来之不易的革/命果实染上鲜血与罪恶的颜色。
他不能重蹈二十五年前,初代涅莫斯起义的覆辙。
他知道。
他都知道……
西奥里昂:“好……你能这么想就很好。”
原本想告诫的话语止于唇齿。
西奥里昂思虑再三,终是点开终端,删去了那份陈旧的档案。
既然那个所谓的“涅莫斯成员”,已然“葬身”于六年前的数据库爆炸,
在不影响当下和平稳定的前提下,
有些事,便不必深究了。
西奥里昂:“后续调查交给其他虫负责,你专心服侍雄主养伤吧。”
卡利西尔:“是。”
卡利西尔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
他的步伐起初平稳,可随着距离指挥室越来越远,他的脚步不可控制地加快,最终变成了狂奔。
凯因斯……
凯因斯……
凯因斯……
凯因斯!
医疗区的走廊仿佛被无限拉长,卡利西尔的呼吸急促得几乎撕裂胸腔。
卡利西尔:“雄主!”
当卡利西尔赶到医疗区抢救室门口时,抢救室的灯已经灭了。
卡利西尔浑身发抖,煎熬、慌乱、恐惧击溃了强撑的镇定,他颤抖着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门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名正在清理打扫的护士,和满手术台刺目的鲜红。
“卡利西尔?你怎么在这?”
忽而,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伊达诺看着站在手术室门口,脸色惨白的卡利西尔,立刻叫住他。
卡利西尔闻声立刻回头,看着伊达诺努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不过没关系,伊达诺明白。
伊达诺:“别担心,卡利西尔。”
伊达诺上前扶住卡利西尔发抖的臂膀。
伊达诺:“凯因斯雄子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你在回程战舰上做的急救处理很及时,基本止住了颈动脉出血,经抢救,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瞬间,滚烫的泪珠从金色的眼眸中滚落。
年轻的上校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被抽走骨骼般靠在墙上,无声哭泣,沙哑的声音从干涩的喉中流出。
卡利西尔:“他现在在哪里……”
伊达诺:“我带你过去。”
病房内,
脸色苍白的雄虫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上时而覆起的白雾记录着脆弱却顽强的生命仍在流动。
卡利西尔站在门口,指尖不自觉地颤抖。
负责照看雄虫的医护们在伊达诺的示意下,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一步,
两步,
卡利西尔走得很慢,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他缓步行至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捧起雄虫的手,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失控的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交缠的指节,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此刻,所有责任都退却,只剩下痛苦与悔恨的浪潮冲刷着神经,凌迟着灵魂。
忽而,
颊边的手掌动了一下。
卡利西尔猛地抬头,看到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清澈、温柔、还有,与自己同样的湿润。
卡利西尔:“雄主……”
哽咽的声音在病房内响起。
病床上的雄虫安静地看着他,虚弱的手臂缓缓抬起。
卡利西尔的泪水更加汹涌了。
他极度克制地俯下身,缓缓拥住雄虫,与他共享劫后余生的片刻。
而后,一个轻柔的气声,隔着氧气面罩,在耳边响起。
“我的烟花,”
“还在为我燃烧吗?”
第55章 自由意志 是爱人,是伙伴,是同盟。……
军区医院, 精神科。
医生:“直播事件涉及雄子们的治疗报告都在这里了,其中五位雄子都出院了,只有一位雄子……还需要转院治疗。”
阿舍尔看着手中报告上“精神分裂症”的字样, 叹了口气。
阿舍尔:“我知道了,我已经和迪桑塔雄子的家属沟通过了, 近日就会安排他转去专科医院。”
两个月前, 直播事件轰动全国。虽然最后有惊无险,所有雄子都平安生还,但是那位叫迪桑塔的雄子因此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后半辈子或许要在医院中度过了。
阿舍尔收整好文书正要离开,忽而在走廊转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舍尔:“凯因斯阁下?”
走廊另一端的雄虫闻声侧首, 礼貌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凯因斯:“阿舍尔。”
阿舍尔有些意外地走近。
阿舍尔:“阁下您怎么在这?”
凯因斯雄子在一个月前出院。
出院时, 医生给出的诊断中,凯因斯雄子恢复情况良好, 伤处基本回归身体正常机能水平。
阿舍尔:“您哪里不舒服吗?”
凯因斯:“不是我。”
凯因斯苦笑了一下,视线转回面前的诊室门。
阿舍尔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舍尔:“卡利西尔长官?”
阿舍尔下意识看了眼诊室上方的科室标识,蹙起了眉头。
卡利西尔长官怎么在里面?这里……不是精神科吗?
诊室内的雌虫似是不安地转过头来。
凯因斯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与他挥了挥手。
凯因斯:“他生病了, 我陪他来看看。”
两个月前, 军部给卡利西尔批了长假让他专心照顾雄主。
起初, 一切都很顺利。
凯因斯的伤势恢复得很快, 一周左右就可以正常说话了, 两周多就可以下床走动了。一个月后,他顺利出院,甚至是受伤雄子中第一个出院的。
在此期间,卡利西尔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全天候无休,每时每刻。
凯因斯有时都担心卡利西尔的身体撑不住,但凯因斯没有阻止他。
他理解险些失去爱人的痛苦。
他也曾有守在病床前的日夜。
他明白失而复得后,一闭眼就怕再次失去的恐惧。
但这样的情况在他出院后也没有缓解。
原本凯因斯以为卡利西尔是受了刺激,需要时间消化。
他以为时间久了,卡利西尔就能从那日的冲击中走出来。
直到昨晚,他才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卡利西尔的情况远比他想得更严重。
昨晚,凯因斯收到了一条意外的通讯,来自中央区的号码。他半夜起来在卧室外接听,没有喊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卡利西尔。
在他挂断通讯回到房间时,发现卡利西尔已经醒了,他的脖子上都是血痕,指尖还残留着赤色的痕迹,而卡利西尔自己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只是看着他温顺地说道:“雄主,您回来啦。”
凯因斯赶紧从床头拿出医疗箱给他包扎,直到药棉触及伤口的那刻,卡利西尔才如梦初醒。
卡利西尔:“抱歉,雄主,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时的卡利西尔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道歉。
卡利西尔:“对不起,雄主,我太没用了,我什么都做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卡利西尔的话语让凯因斯更加难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痛窒息。
凯因斯将卡利西尔拥进怀中,安抚着颤抖的身躯。
凯因斯:“没关系,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卡利西尔的精神状态很差,
一直都是。
虽然刚重逢那时自己没有过去的记忆,但他清楚地知道卡利西尔的精神状态与自己有关。
他原想通过陪伴慢慢治愈他的心伤。
但还没来得及触及他的心结,赛拉斯就出现了。
卡利西尔在那样的状态下,得知他被绑架,目睹他出现在直播画面中,亲眼看着他被挟持,甚至……
他怎么受得了啊。
凯因斯想起了驾驶舱内,卡利西尔扣下扳机前看向自己的眼神。
压抑、痛苦、绝望。
他也是肉体凡胎,承受的压力早已超过了精神负荷的极限,
他在那时就已经很异常了。
自己怎么会没怎察觉到。
自己早该察觉到。
卡利西尔:“抱歉,雄主,我刚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从颤抖中安静下来的雌虫似乎也对方才的一切感到无措。
凯因斯:“没关系,卡利西尔。”
腕间的伤痕记录着他的来时路,凯因斯明白卡利西尔此刻的痛苦与慌乱。
凯因斯:“你只是生病了,会好起来的,别怕。”
……
医生:“初步诊断应该是创伤后应激综合症并伴随有躯体化症状……”
医生的诊断还在耳边,卡利西尔机械地吞下药片,回到卧室。
那天凯因斯陪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给他开了一把药,并嘱咐他定期来复查。
在那之后医生还跟凯因斯嘱咐了什么,他们说了许久,但卡利西尔在门外,听不清内容。
那日后,凯因斯便寸步不离地陪伴他,事无巨细地照料他。
凯因斯对他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但复诊结果并没有好起来。
卡利西尔无法控制地开始厌恶自己。
他有种强烈的挫败感,好像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给凯因斯带来无尽的麻烦和灾难。
强烈的自我厌恶终于还是变成了细密的伤口,成为无法共享的秘密,掩藏于衣物包裹之下,新旧交错,层层叠叠。
卡利西尔:“晚安雄主。”
卡利西尔走向床边,看向坐在床的另一端看书的凯因斯,轻声说道。
凯因斯:“先别睡,卡利西尔。”
凯因斯取下眼镜合上书。
凯因斯:“让我看看你的身体。”
凯因斯的话语让卡利西尔愣了一瞬,随即俯身。
卡利西尔:“好,好的,雄主,我服侍您。”
自直播事件后,他们就没再有过亲密行为了。
难得凯因斯对他有需求,他一定要努力让凯因斯满意。
卡利西尔低下头想要讨好雄虫。
然而凯因斯止住了他的动作,扶着他坐起身,正色地看着他。
凯因斯:“我们不做,卡利西尔。”
凯因斯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卡利西尔的手臂,
凯因斯:“让我看看你的身体。”
他的手掌下是一道还未愈合的伤口。
是他方才去喝药时自己抓的。
卡利西尔脸色苍白:“您……您知道了?”
凯因斯点了点头。
他与卡利西尔朝夕相处,即便卡利西尔极力隐瞒,他仍能从细小的动作看出端倪。
比如他走进卧室时,下意识背在身后的左臂。
卡利西尔有种被处刑的感觉。
他沉默再三,颤抖的指尖还是搭上了胸前的衣扣。
一颗……
两颗……
卡利西尔不敢抬眸,生怕看到凯因斯厌恶的神情。
明明凯因斯已经陪在他身边了,明明凯因斯为他做了这么多了,明明凯因斯说过要好好爱惜自己,但……
微凉的触感抚上伤口,带着些微刺痛。
预想中的指责没有到来,响起的只有一贯平静温和的声音。
凯因斯:“痛吗?我轻一点。”
药剂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凯因斯仔细地为他上药,动作熟练的清创包扎,就像已经做过无数次。
他确实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卡利西尔:“您……不骂我吗?”
凯因斯手下动作未停。
凯因斯:“为什么要骂你?”
凯因斯的指尖绕着还未包扎好的伤口画了个圈。
凯因斯:“你生病了,这还流着血,多可怜呀。”
凯因斯俯身在卡利西尔的耳畔轻吻了一下。
凯因斯:“我不骂你,我心疼你。”
凯因斯的话语湿润了金色的眼睛。
卡利西尔:“对不起,雄主,您一定觉得我很麻烦吧。”
卡利西尔看着凯因斯手上的动作,粘稠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凯因斯:“不会,我们刚相遇时也是这样,还记得吗?”
凯因斯将细密的伤口包扎好,重新替卡利西尔扣好衣扣。
凯因斯:“正因为有那段时光,我才走出了低谷。”
那时,看着卡利西尔恢复生机的眼眸,凯因斯也有了继续在这个混沌世界活下去的勇气。
凯因斯:“你一点也不麻烦,你是我的救世主。”
凯因斯看着卡利西尔,笑着说道。
明明是轻快温柔的话语,却让卡利西尔心中苦涩更盛。
卡利西尔:“我……不是救世主……我什么都做不好……还害了您……一又一次……”
不论是六年前的牢狱之灾,还是数据库中真切的死亡,又或是不久前星舰上的命悬一线。
他给凯因斯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灾祸。
他一次也没能保护好他,
一次也没有。
凯因斯:“怎么能这么说呢。”
凯因斯把卡利西尔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凯因斯:“你解开了我的心结,让我看到了希望,还让我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新世界。”
凯因斯温声说着。
凯因斯:“你做得很好,每一次……”
卡利西尔:“但我没能救你!”
突然,失控的吼声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卡利西尔:“不论六年前,还是六年后……”
凯因斯总是这样温柔又包容,好像可以毫无保留,毫不计较地爱他,
但他对凯因斯的爱,
受之有愧。
卡利西尔:“我都没能救你,凯因斯,我没能救你啊!”
不论是六年前决定留守Z区,还是星舰上未对迪桑塔举枪,
这些都将凯因斯置身生死危机之中,
而最可怕的是,
卡利西尔知道,即便再让他选择一次,他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无法原谅伤害了凯因斯的自己。
他恨自己。
卡利西尔:“你的危机都因我而起,但我却——”
话未说完,低垂的脑袋突然被捧起。
凯因斯:“为什么,你觉得你必须救我?”
凯因斯看着颤动的金眸,字句清晰地问道。
凯因斯:“起义那夜,伊达诺战线失守生死未卜时,你会跟他说‘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吗?”
颤动的金色一瞬定住。
卡利西尔觉得自己仿佛突然失去了语言理解能力一样。
卡利西尔:“什么……意思……”
凯因斯:“卡利西尔,我不是只能等待你拯救的娇弱雄虫。”
每个人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与卡利西尔半路相逢,从此携手。
这是他的决定。
是他与他分享的人生。
凯因斯:“我们是爱人,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彼此的同盟。”
他理解卡利西尔的决定,欣赏卡利西尔的魄力,钦佩卡利西尔的意志。
那个强大又迷人的灵魂令他钦慕,
那明亮炽热的金色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想与他同行,他要与他同行,为实现他们共同的理想战斗。
凯因斯:“而且,不论怎样的境遇,我们都要一同面对,我们许下过誓言的,不是吗?”
如果他想明哲保身有太多的办法。不论是六年前指出卡利西尔的嫌疑,还是起义时随阿舍尔撤退,抑或是在赛拉斯的胁迫下诱骗卡利西尔回家。
但他都没有。
这是他的选择。
他要保全爱人,也要保护希望的火种。
凯因斯:“还记得,六年前你同我说的话吗?”
六年前,面对他腕间的伤痕,面对那些沉痛的过往,卡利西尔曾握着他的手,认真地说。
“如果你仍无法释怀,不妨去问问那些你曾帮助过的虫,听听他们的答案。”
生命是坚韧的,无需依附他人、无需等待救赎,它会自己做出选择,它会有自己的出路。
凯因斯:“不要否定我的选择,卡利西尔。我是凭借自己的自由意志来到你身边的,我不需要你的拯救,我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跨越两个世界、跨越生死回到这里,不是为了找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而是为了找回他的爱人,为了找回完整的自己。
凯因斯:“这就是我的答案。”
凯因斯弯起眼角,眼中跃动着执着的火光。
凯因斯:“我比你想象中坚强。”
滚烫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涌出。
卡利西尔颤抖着抬起手,回抱住苦涩恨意里,唯一被赦免的救赎。
卡利西尔:“那天……”
卡利西尔哽咽着,问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问题。
卡利西尔:“在星舰上见到我时,您在想什么?”
会失望吗?
会幻灭吗?
会后悔吗?
哪怕只有一瞬……
凯因斯笑了,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
“我在想,你穿军装的样子,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