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咆哮在封闭、狭小的室内炸开,震得空气都在颤动。
然而尾音尚未消散,他的表情便彻底崩塌、裂开,嘴角肌肉不受控地抽搐着,咧出一个扭曲的弧度,露出泛黄的牙齿,涕泗横流,在下巴处汇聚,一点一点滴落。
余寂时的耳膜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得发颤,指尖一阵发麻,心脏如同被巨大的手掌狠狠攥住。
他静静注视这个崩溃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怜悯于他一腔真心被辜负,却也知道他恶迹斑斑,哪怕是被人撺掇才走上这条路,可他的所作所为,他真切伤害过的无辜的人,因为他运/毒/贩/毒而破碎的家庭,也都是真的。
他深深吸一口气,眼皮轻垂间,终于发出声音,嗓音不觉染上一丝沙哑,却十足温和:“话确实难听,但永远瞒着你、让你死得不明不白,这不是为你好,不是吗?”
张翀依旧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嗓音嘶哑、渐渐失了声,哭到眼眶干涩、再没有眼泪流出,都仍旧没有停止。
程迩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对他的痛苦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双臂端起,被哭声震得头脑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禁微微蹙眉,神色愈发不耐。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去门外避一避寻个安静时,张翀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所以4月7号,打晕我的也根本就不是戴家良的人,对吗?”
程迩一怔,下意识顺这话追问:“打晕?不是你察觉到跟踪,或是在镜子的指示下躲起来的吗?”
张翀缓缓抬起头,眼眶红肿,眼眸眯成一条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要把所有氧气都榨干。
而撕心裂肺崩溃之后,此刻他的表情出奇地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不。”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4月7日我是在温泉酒店被人打晕了,醒来后已经是4月19日,我昏睡了将近两周……”
“我醒来,镜子告诉我,那天我是被戴家良的人跟踪打晕,被他在酒店的势力碰巧遇到,顺路救了下来……”
他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几不可闻,“随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儿,都是我弟弟镜子顶替我的身份去做的。他告诉我,命令朱宽杀人,朱宽却将指令发给了我,想拉我下水,于是他将计就计,以我的身份,先杀两人取得朱宽信任,又在第二天入室杀了朱宽。”
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边吸气边开口,“而4月10号也确实是他代我去和戴家良喝酒的,他说他察觉到这是一场鸿门宴,对方想害我,才将计就计,设计他和你们警察撞上,让你们惩处他一番……”
话音落地,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余寂时与程迩目光相接,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无声地传递着什么。
片刻后,余寂时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放得极轻,却字字清晰:“那么5月4日那批货,也是镜子让你亲自去进行交接的?”
张翀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声音,他尝试着张嘴,却只挤出一声嘶哑的气音。
余寂时余光扫向程迩,见对方微不可察地颔首,这才起身取来矿泉水,拧开瓶盖,向前两步俯身将瓶口凑近张翀唇边,待对方勉强咽下两口水后,才把瓶盖拧上。
他左右四顾,最终把矿泉水就地放在脚边,紧接着后退两步,转身走进座位,不等坐稳,就听见张翀声音缓慢飘来,沙哑得不成调子。
“是……”
他佝偻着背脊,唇角抽搐,忽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告诉我,他想提拔我坐朱宽那个位置,但他以我的身份做了这些事,不知道警方有没有注意到……”
程迩蹙眉,紧接着开口询问:“所以,他要你亲自交接货物,以身试险?”
张翀颓然点头,泪水再次溢出眼眶,顺着脸上的沟壑蜿蜒而下,他哽咽着,每个字都咬牙切齿,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来:“他说,如果我被盯上了,迟早要被抓,就顺势替他认下罪责,如果我交接货物安然无恙,就让我直接顶上朱宽的位置,在整个南山市当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