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笑了。
笑声从起初的断断续续一两声,到愈发放肆猖狂,最终化作一阵仰天大笑,阴森而刺耳。
“具体位置?”他笑声渐止,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我是真的不知道呢。”
然而魏金的挑衅如同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余寂时和程迩依旧面无表情,只冷冷注视着他。
尤其是程迩,双臂交叠,眼尾微挑,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那眼神活活像一根尖锐的长针,扎得魏金眼眸生疼。
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吐露重要信息,两人也不想给他继续放肆的机会了,利落地收拾好桌面,便转身离开审讯室。
夜色浓稠,审讯室外,长廊灯光明亮,恍若白昼,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中反复回荡,愈发清晰。
一阵穿堂风掠过,寒意钻着衬衫的缝隙侵入肌肤,余寂时浑身汗毛耸立,困倦被驱散,头脑愈发清醒。
他跟随程迩走进监控室,中控台的大屏幕上,另一间审讯室的画面清晰可见。
市局刑侦支队的警员仍在锲而不舍地审讯郭韵。她起初还嚣张地挑衅,东拉西扯混淆是非,如今却已被消磨得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地盯着某处,一言不发。
章队撑着脸坐在椅子上,脸上写满倦意,手边的面汤早已凉透,红油浮在表面,与泡发的面条纠缠在一起,散发出辛辣油腻的气息。
甘正国此时倚靠着中控台站在一旁,阖上眼,呼吸均匀,似乎已经陷入浅度睡眠,而熬了一个又一个夜,他脸上沟沟壑壑愈发清晰,下巴的胡渣也已经浓密成林。
“章队,甘老。”程迩开口轻唤。
甘正国被猛地惊醒,身形一晃,被余寂时眼疾手快扶住,他艰难地撑开眼皮,嗓音沉浑,因着疲倦略带沙哑,愈显苍老:“怎么个事儿了?”
程迩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甘正国与章队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虽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也难掩失望,纷纷长叹一声,久久无言。
最终,章队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程迩的肩膀,冷肃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没事,郭韵和魏金这边,我们队倒班磨着。你们先去休息吧。”
从监控室走出,余寂时跟着程迩顺着长廊向前,一路向电梯间走去,迎面遇上几名刚从审讯室倒班出来的警员,个个眼神迷离,疲惫不堪。
他们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回到临时办公室,推开门,黑咖啡的苦涩气息扑鼻而来,十分浓重,气氛都被衬得略显沉闷。
盛过速溶咖啡的纸杯被摁瘪丢在垃圾桶,杯底还残留着干涸的深棕色咖啡渍。
大家都还没休息,一个个撑着眼皮,在电脑面前加班,利用耒县地图对各个区域进行大致的排查,键盘声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见两人推门回来,大家才从思绪中抽/离,绷直的脊背缓缓松弛下来,断断续续停下手上的工作。
钟怀林大掌重重揉着酸痛的脖颈,张了张肩膀,脊椎的骨骼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许琅干脆站起身舒展双臂。
温箴言也长叹一口气,抬眸和程迩对上视线,轻微颔首致意后边端起保温杯走出办公室。
钟怀林眉头紧锁,哈欠连天,许久后才细眯着眼,满面愁容地询问:“怎么样了?有没有其他线索可以缩小范围啊,我们这样排查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程迩依旧不言语,只是轻轻摇头。
办公室陷入一片沉寂,片刻后接二连三响起深深的叹息声。
柏绎摘下黑框眼镜,大拇指指腹用力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眼睛的干涩,可一个哈欠逼出生理性泪水,就将他双眸刺得酸痛无比。
他衣袖狠命揉了揉眼睛,将键盘向前一推,极夸张地喟叹一声:“老天啊,整个耒县面积顶上俩京城,光无人居住的山区就占70%,就算各个乡镇派出所分辖区负责排查,都得十天半个月的,天上能不能掉下个有用的线索啊!”
他话音一落,程迩忽地想到什么,端起手臂,黑眸熠熠,突兀地开口:“你倒是提醒了我,其实除了郭韵和魏金,还有一条路可行。”
余寂时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他,见他轻垂眼帘欲言又止,瞬间猜到他心中所想,心脏骤然一紧,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掌心贴上他小臂。
他指尖微微发颤,力道渐重。
四目相对,视线相交,余寂时在他眸中窥见一片近乎无情的冷静。
他似乎真的在思考这条路的可行性。
余寂时微凸的喉结轻轻滚动,呼吸愈发沉重,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嗓音微哑,带着一丝浓浓的恳切:“程队,我们花费多些时间无所谓的,这条路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顿了顿,他眸光微闪,神色透着些许不安,语气近乎恳求,“答应我不要去,可以吗?”
管曈曈的精神状态实在脆弱,被拐卖的经历如同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刚刚结痂,尚未愈合,若是让她介入案件侦查,无异于将她的伤疤硬生生撕开,鲜血淋漓。
程迩良久无言,眸色晦暗难辨,余寂时的目光太过热切,盯得他有些不自在。
最终他都没有应声,只是轻轻抿下唇,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跟章队商量一下,排查的工作交给各乡镇派出所去办。我们先回酒店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