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骗子(2 / 2)

欺君 胭脂独白 1936 字 2天前

那是彭开阳的拿手招数。

与彭开阳同拜师门的,不止他自己,还有……

【当年长明带着幼弟前来拜学,我孤零一人,养活他们二人不算难处……】

陈夫子一早提到过的,彭开阳的幼弟,彭玉衡。

开阳玉衡,并为北斗之杓,摇光熠熠,随其后而明。

“谷摇光,字玉白。”

从一开始他就把身份写在明面上,他对兄长的追思是藏不住的明牌,可竟无一人察觉。

梁安震惊之下问恒岚:“他不知师父还……”

“不知道。”

正因不知彭开阳还活着,才豁出了自己性命,甘愿成为这盘阴谋之中的一枚弃子,他抱着必死决心,替他们将赵庆时拉下马,将害死他兄长的《齐世文集》重新扯出水面。

那夜悬梁,是他给自己的结局。

一个刚正不阿的京兆府少尹,用自己的性命做注,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所查皆实。

可没想到,兰渝救了他。

梁安质问过他,可认得兰渝、盛天?他不承认。

是他的确不知道。

同样含着复仇之计的彭开阳从未想过把弟弟牵扯进来,他以为,逃出去的玉衡至少能安稳度过一生。

这场人人以性命为锚的复仇里,没有人得救。

反而一再失去已无可失去的一切。

所以……

梁安说:“我让伏山,去了淮州。”

拦下谷摇光不曾放下的复仇信念,别带着无辜的知昂,一起坠入无边地狱中。

“你早就知道。”赵宴时像是重新认识梁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是。”梁安该学聪明了。

又或者,他本来就很聪明。

不过是,被身边所有亲近之人环环欺骗,直到骗得他不敢再信,直到骗他的人一个个死去。

梁安拉住赵宴时的手,轻轻捏紧,安抚他手心的冰冷。

“所以,我告诉赫连暝。”梁安的手收紧。

所有妄图以赵宴时过往为筹码之人,皆是他死敌。

情到极致,软肋化成逆鳞,是剖出半副脏腑替另一个人盛着心跳,以绝不更改的姿态,践行他和他的死生与共。

他冷冷对赫连暝说:“你的威胁,一文不值。”

所以……

梁安也很累了,他突然抵住赵宴时肩头,眼眶无端湿润。

这也是这些日子他熟悉的样子了,分明不伤心不痛苦不想哭,可变化就在瞬息之间,泪自己盈出来,昭示好像无坚不摧的人已不可承受的脆弱。

“宵行,别做坏事。”

骗他也可以,还继续骗他也可以。

只要不做坏事,梁安都可以当真话来听。

“那就走吧。”赵宴时说。

梁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要哭。”赵宴时说。

他的手落在梁安身上,笨拙拍打着。

“我带你去杀能杀的人。”他自以为说了句情话。

梁安怔怔抬头,嘴比脑子先一步说:“杀谁?”

“许慎一。”赵宴时说,“不是恨他吗?不是夜里梦话都是杀了他吗?不是要为伏山报仇吗?”

赵宴时绷紧了脸:“咱们去杀了他。”

他说得像想亲梁安一口,吧唧就亲在他脸上一样。

梁安脸色难看,不知说句什么,只好捂住了陛下的嘴。

“陛下。”他无奈,低声说:“这些话,不准再轻易从你口中说出来。”

赵宴时不满,又喜欢梁安捂住他的嘴,于是只剩了一双美丽眼睛不悦盯着对面。

直到盯得梁安后背痒痒,僵硬着自己松开了手。

他无意识抓抓掌心,垂着眼睛自说自话:“当务之急,是护送陛下回京都,此番御驾亲征既已促成与东邦共襄盛举之大业,理当快马加鞭昭告天下。”

“你想去哪里?”赵宴时眯起眼睛,冷冷看着面前快埋到地里去的黑脑瓜。

梁安分明说的做的都是正经事,但莫名抬不起脑袋,硬着头皮说:“臣尚需巡视四方边城,尤其要去一趟奉川拜会两位王爷,再往青州整饬军务,厘清主副将之责,以固边防……”

赵宴时幽幽道:“真是日理万机啊。”

梁安更是莫名心虚。

身为北赵大将军,这些边防要务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如今与东邦战事虽了,却也不该有丝毫懈怠。

可此刻被赵宴时一问,竟像是被抓到做坏事似的,平白矮了三分气势。

“我遣人送陛下回……唔——”

后半句话被堵在嘴里,梁安两手无措张开,瞪圆了眼。

站得木头似的不动不摇,直到赵宴时松嘴,才眨了眨眼。

“陛下,我……”

又是一个吻。

这下梁安学会乖巧了,再这样下去,他会窒息而死。

“宵行,我……”

“嘘……”

赵宴时捏住他下巴,声音柔和,带着低沉的缠绵,嘴里说的话又冷又狠——他自以为的。

“再说我不想听的,就拿绳子,捆了你,扒了裤子,从上到下,抽到你说不出话。”

“……!!!”

梁安两手捂住鼻腔嘴巴,急急退了两步,贴在帐边,鲜血从手指缝里漏出来,染红了手。

二人俱是一愣。

赵宴时皱眉扫量他,从上,到下。

“这是什么了不得的话?撩拨得大将军血脉偾张,兴……致昂扬。”

梁安匆匆忙忙四处找帕子,捂住了流血的鼻腔,结结巴巴说:“走,走吧……咱们走吧……”

“走?去哪儿?”

赵宴时越走越近,梁安躲无可躲了,干脆缩成了一团。

他心要从里面跳出来了,再也承受不住了,举旗认输。

“……随我同行。”

“可我现在。”赵宴时蹲下,微微歪着脑袋瞧他,一点点擦干净他脸上的血,带着温和笑意,“偏偏不想走了。”

他伸手,听见“啊啊啊”的低叫声,是惊恐,也是意料之外。

而那些侵扰内心的蚀骨之痛,反而在这样时刻,烟消云散,成了抚慰人最有效的良药。

“别离开我,别离开……”他眼中水雾一片。

这世上,他也只剩了这一个,能给他瞧见眼泪的人。

赵宴时叹息一声。

离不开的,从来都是我啊。

不是吗?骗子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