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令牌(2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974 字 2天前

憨厚大叔这才哼了两声,没好气道:“早些年确实如此,不过去年母泉神庙修起来之后,那里可不是咱们这些贩夫走卒能随便进去的地儿了,去那里一趟要给守泉的交些‘泉费’,简直可笑。”

“母泉那是老天赐给咱们泉定的,谁守在那儿收起钱来不怕天打雷劈烧了他一家!城里人是没了办法总得挑水活命,也不差这三两文钱,我们这活在城外的没那个闲钱,多走两步挑河水也没见饿死了谁!”

他说起来愤慨,兰渝想到母泉前拦住他的官差,可见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兰渝应和两声安抚,这下到了挑水的河边,听大叔跟周围人打招呼解释为何又来一趟。

他四处看看,可见这些都是附近居民,彼此之间都很熟稔,不见他们受城中疫病影响,恐怕也和住得远脱不开干系。

一路将水送回家中,不必兰渝打听,大叔热情,自己叨咕着就说了许多话。

“小伙子,这些日子宿州一带不太平,你可莫要胡乱走动,若是做营生买卖的也先躲躲,未必非现在做事。”

“我家婆娘住在宿州城郊外,听说夜里有大动静,吓得人缩在家里不敢出去,说不准是什么脏东西邪祟。”

他越说反而越离谱了,兰渝谢过他的好意,又问了两句附近可有病了的。

“这倒是没有。”大叔说起来展开眉眼,略有几分得意,“未必吃母泉水的就一定得庇佑了,母泉娘娘心眼明亮,咱们这些住在城郊喝不上母泉水的反倒一年到头没一个病了的。”

兰渝笑笑,忽然一愣,绷紧一根弦。

他僵硬看向桶里晃动着的水纹,即便觉得不可能仍然问了一句:“城郊中一个喝母泉水的也没有?”

“不是咱不想喝,是没那个条件。”大叔撇嘴,“早半年前就没人再往城里去挑水了,要我说还是得裴老板回来才行,那个新来的裴大爷真不是东西,诶——诶——小伙子——”

后面的声音听不见了,兰渝翻身上马,鼻尖都冒了一点汗。

水,这是疫病中最常见的感染源头之一,若是水中带了病,人喝了生水自然染上。

裴家庄的人当然不可能喝母泉之外的水,所以庄里一瞬间病倒了许多人,且兰渝来了之后还在添新病人。

因水源没换过。

在马上奔驰,一瞬间闪过去母泉神庙看见的情形。

那棵从前郁郁葱葱的粗壮梧桐树枝叶枯萎,守在泉边的官差脸色不对似有病灶……

兰渝的心突突猛跳,像是触碰到了疫病的真相,但怎么会呢?母泉是多少年来泉定人的主要用水,怎么会忽然出事?

更何况那里如今重兵把守,没有裴家的令牌不准近前,就算是有人有心投毒罢了,裴府人总不能自己害自己吧?

他这么想着,得必须找到裴真,先把母泉封了,剩下的再慢慢查验。

兰渝却不知道,裴真也遇上了麻烦。

听闻裴老板回来的知县老爷乌纱帽还没戴好,连滚带爬出来。

等裴真问了两句话,还没深入,裴钦也紧跟其后来了。

“如今泉定没你说话的份儿!”

裴真不理会他,只对知县道:“疫病不可任其肆虐,重中之重是先将此事治理清楚。”

知县点头哈腰,冲这个笑笑,对那个点点头,半句话也不敢说,泉定从来不是他一个小小县官能管的地方,这里皇帝来了未必好使,两个裴家的祖宗在这里给他施压,他敢应哪个?

更何况……他觑一眼久未归泉的裴真。

裴大爷说的也没错,泉定早已由他接手,可见裴家有人支持裴钦,他来了泉定半点不怕裴真回来,也胸有成竹。

知县这么想着,稍稍挺直了背,往裴钦方向挪了两步。

裴真看见了。

他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哼,你知难就好,赶紧滚出泉定去,带着你那男狐狸天涯海角闲逛去吧,休要再惹老子,呃——”

脖子被掐住,裴钦嗬嗬叫不上声,眼白都翻出来。

吓得一旁知县官差拦着又不敢碰着裴真,公堂乱作一团。

直到裴钦挣扎动作越小,脸色逐渐青紫,裴真才松了手,冷眼看堂哥倒在地上。

“我若再听见半个字,叫你上天。”

裴真走到裴钦身边,不知有意无意脚踩在他手指上,垂眼看他哀叫。

“在家中偷不够,偷到泉定来,你当我是软柿子,尽管捏捏看。”

“裴真!”裴钦痛呼,凄厉喊叫,“我——我要去告诉我爹——”

“你爹?”裴真笑一声,“你爹在我面前,也不敢说沈濯灵半个不字,那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起身,挪开脚。

“你有本事撑起裴氏我自然让路,你没本事,”裴真睨他一眼,讽刺一笑,“就是和现在一样老实在地上躺着做你的少爷。”

他说完也不再废话,径直抓住知县:“我要你即刻照我的话去做,先管制疫病。”

等裴真走出堂外,听见裴钦撕扯着大喊。

“裴真!我要你死——”

当他放屁,脚下半点没停。

裴真离开公堂,他要去城中看看,泉定人少却密集,一旦出事就是大事,灭城的事决不能在他裴真手上再来一回。

兰渝回来远远瞧见马上的人像是裴真,他一喜,催马过去,却见许多人将裴真团团围住。

“裴老板,您得同我们走一趟,沈爷有人去请了!”

裴真神色骤变,瞳仁缩紧瞪着马下的人群,忽然心一紧,抽开马鞭撞出人群朝裴家庄去。

兰渝紧跟其后,到时正看见裴真惊慌失措从马上翻下去,一把推开来人,将沈濯灵牢牢揽在身后。

“裴老板,还请你别为难我们……”

裴真死死护住身后的人,退了半步问:“谁准你们来的?”

“裴大爷说这疫病是……是沈爷带来的,必须将他拿去问话……”

“荒谬!”

人话没说完,被裴真怒喝吓得退了两步。

“我们不过今日归泉,谁再胡说八道?!”

兰渝紧跟着上去:“我证明,早几日城中已有症状,绝不是今日才有的。”

来抓人的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过是领命行事而已。

兰渝趁机凑近,低声对裴真道:“裴老板,我怀疑母泉有问题……”

什么?!

沈濯灵胳膊一沉,立时抬头看裴真绷紧的侧脸。

母泉怎么会出问题?

在僵持之际,裴钦也从疾驰而来的马车上下来。

他恶狠狠一步步过去,强忍着对裴真的怕,凑过去盯着他眼睛。

一字一顿道:“母泉中捞出已腐烂白骨。”

诡异的沉默,众人面目狰狞诡怪,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裴真下意识反手护住沈濯灵,冷然道:“你胆敢污了母泉的水。”

裴钦狞笑一声,看向仅露出一缕发丝的沈濯灵,还疼着的手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

“我没有那样的本事。”

他把手伸出来,让裴真看清楚那是什么。

“当夜有人拿你的令牌进了母泉庙,若你眼睛没瞎应该看得清楚。”

裴府令牌的下侧,刻了小小一个沈字,是裴真专给沈濯灵的。

他震惊失色,心肝一颤,不得不咬牙才没回头去看沈濯灵一眼。

他不能怀疑沈濯灵,但明明知道,如同沈濯灵说的,瞒着他的事岂止一两件。

无论何事裴真都不在乎,但泉定百姓的命,这些都是无辜之人……

他这么想着,收紧手掌,很快摇头。

“不可能。”他说,“定是旁人伪造!”

他松手:“我和你去。”

只走了半步,衣裳却被拽住。

裴真僵住,脖子不受控地后转,看见沈濯灵的眼睛。

“阿淳。”沈濯灵无声叫道,以口型告诉他:“是我的。”

两年前,他亲手送给梁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