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永无可能的事了。
走远的李不为揪住还带着潮气的帕子,有许多话挤在心头。
王爷叫他带皎洁到泉定去求子,要大张旗鼓地去,声势浩大地回。
不清楚缘由。
李不为不知皎洁和赵宴时之间究竟有怎样打算,他们二人关系也是扑朔迷离。
但李不为知道,王爷和皎洁,根本不是……又怎么会有“子”?
即便泉定母泉果然灵验神奇,也不过是盼福气安康,是人有欲而祈求,又哪里能无中生有?
那时候,要罢免罪臣梁安,将其贬为庶民的圣旨正在草拟。
被匆匆带回林府的梁棠月却一头雾水不知眼前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在忙碌着收拾行囊,梁棠月不安拽住两侧的衣裳。
从林凇平忽然出现在申伯宗问罪现场,到不顾旁人径自带她离开皇宫回了林府,一路马不停蹄,进府便交代给夫人收拾细软衣裳,准备马车。
“速去差人叫伏山回来。”
梁棠月终于忍不住拽住林凇平衣裳,颤声叫了声:“平哥哥。”
一惯冷静的人依旧如往日般,是张口就抚慰人心的样子,但梁棠月今日却没能因他安抚便放心。
她亲眼看见了,那些人在搜罗哥哥的罪证。
他们要定梁安通敌的罪,这怎么会是小事,又怎么能轻易过去?
现在林凇平是要她逃走?她能去哪里?逃去哪里?哥哥呢?若是当真到了需要她逃离京都才能保命的地步,哥哥又会如何?家里呢?将军府呢?郑伯呢?
无数问题一瞬间挤满在脑袋里,梁棠月头疼得厉害,疼得听不清人说话,但她仍然拼力瞪大眼睛,想看清楚林凇平的样子,好判断眼前的人不是在骗她。
“月儿,你听我说。”
梁棠月慌乱点头,她在听,她就是在等他说。
“靖之的事我不必瞒你,他是遭人陷害。”
即便是早已看透的事实,但从林凇平口中说来,梁棠月还是眼前一暗,胸口憋闷喘不上气。
她想说话,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哥,小哥呢?他在哪里?她要去找他……她要带小哥离开这里……去没有坏人的地方!
她没察觉到自己紧紧掐着林凇平的胳膊,但林凇平眉心没皱一下,任由她掐着。
“棠月。”林凇平叫她。
小哥,小哥……
梁棠月能听见林凇平在说话,但无法回应,她只是不住摇头,想着念着梁安。
“棠月,你看看我。”林凇平反手抓住她,厉声叫道。
他从未用过这般语气同人说话,梁棠月被抓疼了,眼里含着泪却空洞回望着他。
她听见林凇平问:“我是谁?”
梁棠月知道。
是林凇平,是无所不能的林凇平,是无论如何都能相信的林凇平。
“平哥哥。”她颤声叫道,“小哥呢?”
“你可信我?”林凇平紧盯着她眼睛低声问。
甚至没反应过来,但梁棠月下意识已在点头。
当然。
这世上如果连林凇平都不能信了,她不知道究竟还有谁值得相信。
“我不是要你逃命。”
“是要伏山送你去宿州。”
宿州?
梁棠月怔怔回神:“小哥在宿州?”
林凇平没答,却说:“去向菩萨求个孩子吧,棠月。”
“孩子?”
这忽然而来的话令人措手不及,梁棠月梗住,说不出话。
“你腹中有了孩子,皇上会高兴的。”
即便她求来了孩子,也不是别人的,皇上为何会高兴?
梁棠月不明白,且莫名有种不真切的荒谬错觉。
“你若信我,便听我说。”林凇平松开握住她的手,又回复先前的温和模样,做出了保证。
“靖之绝不会有事的。”他说,“我以性命向你担保。”
看着他的眼睛,梁棠月陷入咒语中一般迷幻,竟不自禁点头了。
因这话是林凇平说出来的,叫人不由相信。
她不需要林凇平用性命保证,只要他说小哥不会有事,梁棠月便相信了他。
在上了马车风一般离去的路上,车帘被风撩开,吹走了梁棠月眼角含着的泪。
她忽然想道,若她是将军府的罪人,她独身一人离开京都,林府真的不会被连累吗?
“伏大哥。”她叫难得一直沉默寡言的伏山。
“将军府里一切都好吗?”
风沙太大,伏山蹭蹭眼睛,抽开马鞭大声喊“驾”。
梁棠月知道,伏山不会骗她。
“都好。”
她安心坐回车里,终于松一口气,手僵硬放在肚上比划。
这里,真的会求来一个孩子吗?
若是真的,将军府就会有个小娃娃了,你会喜欢的吧?哥哥。
你得好好的,等再见我。
“陛下,不可如此草率啊!”
“陛下,梁安到底是梁守青之子,梁氏霸守青州数十年,若当真如此将他贬为庶民,青州中有贼子谋逆可如何才好?”
“放肆!梁安通敌铁证如山,陛下正是因念他一家也算为国效力才饶他不死,如今你说什么谋逆不谋逆,可见也有贼心!”
“你!颠倒黑白不知所谓!我正是为君所思,怕有后患!”
“哼,如今青州早已有镇南大将军林鸿羽镇守四方,他梁靖之离开青州将有三年,不曾见青州有异,更何况我看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梁安不过是背有父辈之名勉力称得上‘将军’而已,如今数战可见林鸿羽更胜一筹,梁靖之不见半点建树,贬他为民如何称得上草率?”
“总之此事我看仍需从长计议,不如先召梁安回京,再断其罪行才是。”
“自然要将他押解回京认罪伏法,我瞧王大人如此激动,倒是此行不二人选。”
“这——”
押解罪臣梁安回京的圣旨早晚将送出京都,可圣旨上要的人早已不在原地。
他满面风霜,一路往南,没再偏离原地目的。
谁的旨意,左右不了他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