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齐世,帝死太平。”
听闻天降巨石上书反字的事,赵琮时呕血之后冷笑三声,赵敏时大惊失色。
“去查!将歹人捉来!”
哪有歹人,登州中百姓面面相觑,都道这是从天而降,未曾瞧见是哪个歹人放在此地。
更何况,这样足有丈高的巨石,单凭人力怎么可能搬运到此地。
这是天石!
整整二十日,人心惶惶中谁也不敢再说话,这是诅咒,是天降神罚,怨不着无辜百姓。
但在无人指认的时候,住在登州城郊的所有百姓一夜之间全被抓走砍头,一时间赵人的血染花了赵人的地,哭声如鬼泣在登州回荡。
李三全觑着皇帝盗汗的面孔,掏出帕子悄悄为他擦汗,顺和帝歪在一侧任他伺候连手也挥不动了。
光明殿上的大臣们也早已撑不住了,或倒或歪,也有奄奄一息之象的。
严汝成粗喘着气靠在一旁,赵敏时正在他一侧不得不扶住他。
林广微头疾倒算是救了他一命,连日来不曾上朝,顺和帝也顾不上将一个病秧子老头儿硬拉到面前。
旁的人痛苦难耐,即便已到极限,没有敢将一丝呻吟声露出齿缝的。
这是什么当口,谁敢做这出头鸟……
什么光景了,敢叫一声苦……
李盏察言观色,悄无声息绕出殿外,他到新监正面前,跪在一旁也掏出帕子仔细给他擦拭如雨水一样流淌着的汗水。
“董大人,再没有结果,也要糟了。”他帕子给人擦着汗,口中不着痕迹低声说着。
此事中刚提拔为监正的监副大人叫做董裕友,他满脸难色,心中对这小公公感激,此时也没那功夫说谢。
他怎么不明白,钦天监入官便不得改迁他官,世代世袭子孙继承,若此事不过,便是上下株连九族的罪。
他干脆接过帕子,满脸擦干净了汗水。
不是不说,是不敢说啊,看这天象……似乎确实不好啊……
“大人。”李盏拿回帕子收进怀里,忧心叫了一声,“总得呈上天象呢。”
玄清观中,赵丹曦忽然睁眼。
她手中的经书掉在地上,陶穗叫了声“殿下”,将经书捡起来。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尚有暴雨将至。
看着刚才抽筋的手腕,赵丹曦皱眉道:“父皇是否久不曾写信来了?”
落云山上隔绝外事,但赵丹曦跟弘文帝有所约定,隔几日差人来信告知她身体尚安康,也叫她不必挂念。
近些日子天气不好,不知为何观中师父把观门也闭上了,说是静心修炼。
先前赵丹曦不曾多想,这一下令人惴惴。
宫里没有信来,兰渝没有信来,林府小丫头也没有信来。
突如其来的不安,赵丹曦捏住手中的珠串。
“出什么事了?”梁棠月喃喃自语。
她这些日子被关在院子里,林凇平也不准她再出门。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梁棠月忙不迭点头,哪有半点不听话的余地。
但近些日子她越不安,每日坐着做些针线活也是心慌,干脆拿了短剑出去练习一下换换心情也是慌乱,甚至险些割伤了自己,这下被伏山夺了剑去也不敢再动,在屋里更是坐立难安。
她有心想问,但不敢去打扰,林凇平叫她听话,她就在院子里没走出去半步。
伏山平日住在将军府里,她叫才过来,林淞平这样一警告,棠月也不敢再叫他来。
外面的雷声大得吓人,她扶在窗外,仰头看黑压压的天,摸着腕上的玉镯。
在心中一遍遍跟娘说着“保佑小哥”。
“陛下!”
再拿不出结果也要株连的钦天监,在星辰斗转之间总算惊叫着看出了结果。
董裕友大叫一声:“是荧惑来犯之象啊!”
众臣惊慌,荧惑之象,这是大灾……
古有记载:荧惑犯心,战不胜国,大将斗死。一曰主亡。天子王者绝嗣。
荧惑犯心,直指帝位将有大难。
捧着面圣的竹简,董裕友膝行着朝光明殿去。
他满面惊恐,总算因方才被擦过汗显得没那么狼狈,因而面圣也不算失仪。
“荧惑犯心,将有败势,天罚降罪,必得移灾避祸啊!”
“荒唐!”赵敏时站出来大喝一声,“来人!还不捂嘴押下去!”
董裕友膝下磨破了,泪从眼里涌出来:“陛下,臣绝无虚言,荧惑来犯,将有大灾啊!”
赵敏时上前大喝:“还敢再说!”
“此灾不想法子移到他人身上,陛下要遭其难啊!”
顺和帝扶住龙椅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要说出口的话堵在喉咙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瞪着面前的董裕友,看着那竹简上“荧惑”二字,晃来晃去看不清楚,耳鸣眼花。
正要说话,一声惊叫。
董裕友“噗”地吐一口血。
血是他吐的,他却没反应过来,低头看身下自己吐出去的血。
滴答——滴答——
他蹭着发痒的地方,抬手一看尽是鲜血,他一怔愣,眼前一片血红模糊不清。
等他仰头再看时,只听得模模糊糊的阵阵呼喝声,救驾声。
“救命,救命……”董裕友哆嗦着血染透了的手,喃喃叫了两声。
他蹭着脸上痒得难受,满面染花,让他整个人如泡在血桶里提出来一般可怖。
李三全紧拽着一旁左脸半幅面罩的小太监:“神医,您可不能去吶!您得看万岁呀!”
陛下——董裕友叫了一声,哇地吐出大片血来,直直倒在皇帝脚下,两只瞪圆的眼底淌着血,已无生息。
眼耳口鼻,七窍出血。
这场面,再次容不得人不信了。
三任监正,纷纷惨死,这是天机不可泄露的天罚。
由此想起最初,尚是太子的赵琮时。
当时的钦天监监正何槐堂跑死了三匹快马,也是七窍流血而死。
他呈上面圣的密信中写道:“天象有异,将有蚀日,紫薇太垣有难,得遇贵人则生,不遇贵人则陨。”
全然应验了。
所以太子赵琮时才一日好过一日,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皇帝。
那时与今日情形几乎无异。
有人开始手抖了,看皇帝的,被死状凄惨的监正吓着的,下意识去看严汝成的,乱作一团。
“八百里急报——”
在顺和帝喉中拥堵着的那一口腥甜味道吐出来的那一刻,来应验天兆的消息到了。
“献氏来犯,镜州失守!”
睁开眼是一瞬间的事,梁安从床上飞下去,赤脚开门往外跑。
不敌献氏这四个字闪在梁安眼前的那一刻,胸口绞痛着令他几乎站不住,但梁安强撑着去找宗儆邦。
他不知战况,只是混乱一片着麻木想到,即便现在就死去,他也无颜面见母亲和外祖了。
梁安,这就是你守护的天下。
念头刚起,他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在疼痛中他冷静下来,目视前方阔步疾奔。
无论现下情况如何,他必能翻盘,没有其他可能。
倾盆大雨,打落芭蕉。
“王爷,还是别靠在窗边了,连日暴雨,小心冻病。”李不为一直没好利索,他离赵宴时远远的,劝了两句。
“是时候了。”
李不为没听清:“您说什么?”
看着天上电闪雷鸣,赵宴时随手关上窗户。
“你不是想回泉定?”
李不为一愣,不知道这位爷又想哪一出了。
“我准了。”赵宴时漫不经心道,“带上皎洁,走得热闹些。”
“姑娘?”李不为磕绊道,“姑娘去做什么?”
风又把窗吹开,电闪中映出男人冷漠神情,不管听见话的人如何震惊失措。
“求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