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爱他(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553 字 2天前

梁安想要和人说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到琼楼舫前,正看舫中忙忙碌碌多是些工匠,攀在顶上修缮先前被火烧毁的舫顶。

想必也算是个不小的工程,眼下已初见雏形,倒与先前样子不同了。

早先琼楼舫顶搭成平顶,自顶上四周缀着红灯绿丝穗,热闹华丽,现下比从前模样像是搭高了些,逐渐聚成尖顶。

也有农闲凑在一旁看热闹当消遣的人,见他牵着马站着也看,笑了两声道:“小兄弟,这几日就别空跑了,若不嫌远,荷包鼓囊去不染阁找乐子更妙些,虽说婉婳一走不染阁也落寞几分,不过那小娘们儿在与不在都是个见不着,寻乐子而已,去哪儿不是去?”

梁安没理会。

那人见讨个没趣儿切了一声,嘟囔句不识好歹,又坐回去跟身边人闲扯。

“我看琼楼舫是招了邪,否则那时候雷不劈别的,专往这儿走?”

一旁有人笑骂:“你嘴里崩不出好屁,没见人改船顶了?听说是从泉定学来的,那边儿有个啥节要招天火呢,从来没见出事,可见有好法子,人学了来就用上呗。”

有人接上:“我知道,围泉篝火么,说是他们裴家的年年点天灯火龙,一烧往天上蹿去能跟神仙搭上话。”

“鬼扯吧,有那么神?”

说话的撇嘴,捏住小拇指道:“你不信就不信,泉定那指甲盖儿大小的破地儿,能过上恁好日子不全凭姓裴的那一家子,他们一穷二白没通神哪能过上这晌?”

又有急着说话的,煞有介事压低声音:“我妻弟往那儿走动过,说那边管事的裴老板身边跟着个不老的男妖精,裴老板走哪儿带到哪儿,说不准是真的。”

“啧啧啧,我说呢诶诶诶诶——”

说得兴起呢,一群人慌里慌张抬胳膊挡脸,就见方才想登船的臭小子上马走了,他胯下那马犯了神经踢着蹄子往这边扬土,这些人灰头土脸站起来一脸怒意,个个张大嘴刚要说话,前边缰绳一甩马跑起来,扬尘全进了嘴里。

马蹄后就只听呸呸声不绝于耳,骂着晦气。

鬼神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泉定的天灯火龙梁安瞧见过,确实奇妙,也不过是人为造出来的奇景,哪里说得上通神通鬼的。

人是如此,口中恶言不思量便能随口乱传,不知传到正主耳中如何伤人心。

梁安恹恹骑马,很自然就想到赵宴时,在京都中尚未与赵宴时相识相熟便不止一次不止一人说起,陛下七子赵宴时天生异瞳男生女相,视为不详。

可赵宴时其时养在宫中少见旁人,而后出宫立府也拘在无人走动内宅中,说出“不详”二字的,又有几人真正见过赵宴时?

梁安时刻警醒自己,眼见未必为实,何况耳听来的。

在琳琅阁院中,赵宴时问棒骨,梁安会去何地。

宿州中,又有哪里是梁安能独自沉默的地方。

若有,自然是那片不高不矮的山上。

梁安坐在青石上,微微靠在崖边的歪树上,从天尚亮着一直到星月交替。

他望着那片粼粼流动的河,逐渐平静。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如果对于梁安和赵宴时两人的关系梁安给出的答案是“愿意”,那么这种微妙的悲伤烦恼又怎么排解?

他只想平凡的快乐,和赵宴时一起,最重要的是让赵宴时快乐。

可眼下看来似乎没有,梁安以为他们跨过了最宽阔最艰难的那一步,往后不会再有更难的,但依然如往常一般艰辛困难,甚至更进一步。

结果不该如此。

但事实摆在眼前。

梁安以为会迎刃而解的一切因他未曾直视已成一团乱麻,醉后剖白是从心而为,梁安本以为这就够了。

可现实狠掴一掌,他只痛快了一瞬间,却陷入更漆黑浓重的雾中。

梁安心怦怦跳,想要搜寻出自己对赵宴时的意义,却空白一片。

从前梁安可以直接说“他需要我”,泪汪汪的眼睛,脆弱苍白的脸庞,一道道切割出来的伤口,小心翼翼试探想要个朋友的可怜人……

从前,赵宴时非他不可。

现在似乎不是了。

梁安想找到些赵宴时仍然无法离开他的痕迹证据,空无一物。

他站起来,转向山的另一面走去,让阴冷的山风来吹醒昏沉的脑子。

究竟为何在宿州久留不走,分明早该离去了,梁安总想是因为赵宴时。

他认定赵宴时离不开自己,认定赵宴时没他不行。

他想赵宴时在宿州会受欺负,可皇嫂温和善良,侄女可爱亲近,尤其程子衿代他立威后,整个沁园中没有一个下人还敢对他不敬不重。

梁安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把梁安拔除此地,对赵宴时如今的生活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梁安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

如今想来,自到宿州,赵宴时从未挽留他,也再没用求救的眼神落在梁安身上,他一切都好,所有危险来自于梁安臆测,归根究底竟是梁安自己沉沦陷进去不肯离去。

风来,冷凉。

顺着颈侧钻进去,刺得梁安清醒,他垂眼笑笑,站在山崖边。

是时候了。

一晃眼,梁安凝神看向远方,不知何地有晃动着的莹莹火光。

很大一片,看不清楚,梁安只能估摸着人不少,那边应当是无人居住偏僻之地,这个时辰倒是奇怪。

他皱眉不解,不知是哪里村民集会还是未曾听闻的风土习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我当你在看河。”

梁安一惊,速速回身:“你怎么?”

赵宴时道:“如今宿州算我管辖,怎么这山你来得,我来不得?”

又是这般。

梁安低头,微微摇头,说:“不是。”

他说完又添一句:“你来得。”

自然来得。

在梁安心中,这不知名的矮山与赵宴时是捆在一起的,只要上这山来,总能想起他。

这里有片星河,是梁安许给赵宴时的。

不知赵宴时是否嫌他啰嗦无趣,嫌这礼寒碜可笑,但梁安没有更好的了。

梁安很想笑一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笑,又想到时至深夜,不笑也不会叫人瞧见,也就不会多想,不会惹他伤心……想到这里,梁安轻轻松一口气。

“我当你不在,可又确实在山脚看见了马。”赵宴时道,“我想,整个宿州除了将军你,应当没人会在深夜攀进这野山中。”

是啊,可他无处可去,整个宿州也只有这座山不会叫他为难。

梁安心不在焉点头,走了一步踩空,赵宴时脸色一变,迅速托住人抱紧退了两步。

赵宴时急斥:“你傻了?若在山中就应当小心脚下,站在崖边小小失误也要了你命,若我没来,你摔了怎么办?”

他心跳得太快太慌乱,以至于被紧紧搂在怀中的梁安感受到了。

在梁安想来,赵宴时的心应当与他的不同,不,与这世上任何人都不同的。

当他以为赵宴时温柔,又是冷的,当他以为赵宴时快乐,又是淡的。

好像从未懂得赵宴时究竟是怎样的,可不知为何,在梁安心里,赵宴时的心是有模样的,应当跳得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是慢的,不会像梁安一样急促慌张的,一下一下缓缓跳着的。

可胸前如乱锤擂鼓的频率又确确实实就砸在梁安身上。

赵宴时心有余悸,抿唇冷脸又退了三步,直到离崖边远远的,才慢慢松手。

“你不高兴?”赵宴时问。

梁安想,这不是第一次,赵宴时总喜欢问他是否不高兴,赵宴时是聪明人,他看出来梁安不高兴,但要梁安自己说出来。

但梁安没有隐瞒,也不想隐瞒,况且,他不算是不高兴。

“只是乱糟糟的,出来转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