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山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性子,他见到梁安没事算是把心重新装回了肚子里,这下无所顾忌破口大骂。
从进宿州城开始,一直骂到他们莫名其妙被放出来。
老卢有眼力,见伏山在说了,虽然言辞激烈,但也总能说清楚,看见梁安眼神冲将军点点头,领着余下的兄弟们跟琳琅阁院管事的罗总管接上话,劳烦他带着去安顿下,也熟悉一下府里情况。
一众人离开,梁安看到其中有走路不端正的,脸色立时很难看。
他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强忍下了,脸色阴沉跟在赵宴时身侧离开。
无论如何赵宴时今天刚刚到宿州府,梁安必须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对他足够的尊敬重视,才能用平南将军的头衔为这位没有实权的王爷换来他人的尊重敬怕。
伏山还在愤愤告状,讲得唾沫星子直飞。
“我把皎洁姑娘送进她姨娘的铺子里,刚看见老卢,举手打了个招呼的功夫就给人一闷棍打得我眼花!”
当时伏山眼前一黑,再回神已被人捆起来,乱糟糟一片,抬头一看连老卢他们也都已经被抓起来控制住了。
伏山骂街的话还没喊出来,连嘴都被堵上。
“将军!这绝对是他娘的早有预谋,我们这是一早被盯上,就等着在人少地方给我一闷棍,又是捆起来又是堵住嘴,咱们这么老些人,哪是一小队人能抓住的,我是没看清,光用脚丫子想也知道他们这是,这是那个,倾巢而出!”
梁安心不在焉听着,半路抬手轻揪住伏山头发,翻个来回看一遍。
伏山见他担心忙又解释:“小伤,血都没流一点,我是当下没反应过来才吃了这哑巴亏,他们敢把爷爷全须全尾放出来,来十个也不是我对手。”
他挥舞着粗壮胳膊,绝不叫人怀疑他一打十的实力。
手在伏山后脑勺摸个遍,只有不大不小的一个包,伏山轻轻“嘶”了一声,也没再叫唤,梁安紧闭双唇收回手。
疼是肯定疼的,不过也不是啥大事。
梁安问:“其他人怎么样?”
“咱这都皮糙肉厚的,不过挨上两板子,不算厉害。”伏山在这事上是不敢夸大的,该是啥样就咋说,“我看咱兄弟们挨打挨得少,倒是京都跟来的那些受不住满天叫爹娘,受了罪了。”
梁安心里有数,先前姓杨的捕头说有几个从京都来的,却没问出来有从青州过来的,可见被抓进去的一百三十二个青州兵没有一个张口的。
其实说了也没事,但青州兵规矩,被抓进去突然,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没有梁安在场,挨了打谁也没说一个字。
梁安的心一沉再沉,拳头攥得控制不住地抖,他眼里几乎要冒火,初来宿州尚未做事,先叫他的兄弟们受了这样屈辱。
这口气太难咽下了,梁安再怎么劝自己冷静也冷静不来,他缓缓摸到剑柄,脚下的步子放缓,理智再绷断一条线就要回身先去府衙,把打了人的拽出来踩在地上替他的兄弟们要个说法。
“将军,这府里的花开得倒是好,比起御园也不逊色。”
梁安回神,慢慢松开剑柄上握得生疼的手,看向赵宴时所指的方向。
他并非只为了叫醒梁安,所说的也是事实。
府里高低错落四处花红柳绿,如今正当季节,红白粉黄,四处鲜艳美丽。
梁安慢慢吐一口气,重又冷静,扶着剑头招招手,立时过来一个小丫头。
“王爷对这庭院感兴趣,可能解答?”
小丫头一福身答不敢,又小心翼翼坠在赵宴时身后介绍:“回殿下话,琳琅阁院中的花草都是从前王妃亲自挑选花种幼苗种下的,因宿州府气候合宜,一年四季有花盛开不断,直至搬走后王妃也一年四季选合适时候来侍弄修剪。”
赵宴时:“看来皇嫂很珍视她与皇兄从前的家。”
这话一个丫鬟怎么敢答,不过也大着胆子回了句:“王爷王妃宅心仁厚,顾念旧情,即使搬离多年琳琅阁院也不曾荒废。”
梁安却因此想到,看来宣王妃是个亲和的人。
凡事亲劳亲为,衣着简朴不铺张,行事作风也从宽从简不摆架子,匆匆一面连仆人也不过三两个,大约也是为了照顾孩子。
看这院落静谧美好,位置清净却又干净漂亮。
他们搬离此地少说也有十年,外人看来却仍然如有人居住一般舒适妥帖,可见如这小丫鬟所说,念旧。
能把对自己而言这样要紧的院子拿出来给赵宴时住,这位嫂子确实没有怠慢这从没见过不受宠爱的弟弟。
赵宴时看她一个小姑娘走在棒骨旁边也不害怕。
“你不怕狗?”
“回殿下,王妃已上下叮嘱过,瑞王殿下身侧有爱犬来宿,此犬威风却不害人,叫小人们不必惊慌胆怯。”
梁安又吃了一惊,这位王妃还真不是一般人,若不是心机深沉,就是心细如发连这种小事都惦记着。
“叫什么名字?”赵宴时问。
“婢子春晓。”
“倒是好名儿。”
“回殿下话,是王妃赐名。”
这小丫鬟口齿伶俐,说起话来也端正,梁安暗暗点头,看来王妃不止想到了赵宴时来要注意什么,更安排了些手脚利落聪慧的来伺候。
“皇嫂还说什么了?”
“回殿下,王妃嘱咐小人们,瑞王殿下在宿州府一日便只有殿下一个主子,旁人的话尽可不听。”
赵宴时笑道:“皇嫂的话也可不听?”
“回殿下,是。”
他又笑一声:“既然如此,去叫些茶点来,我且先坐坐。”
他们已进了正厅,春晓干脆应下,剩他们一群外人坐下。
梁安四处环视,给了春子一个眼神,小春匆匆出去转一圈,回来点头。
这些王府的人果然一应退下,没有藏在某处隔墙有耳的,得梁安示意春子出门守着。
“这王妃倒算是个好人。”伏山大喇喇坐下,“别又是个演戏的就好。”
他可在京都见多了这些会变脸的人。
“想必王妃是当真和善。宣王爷和王妃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是整个宿州出了名的恩爱夫妻,连我远在泉定的都知晓这事。”
见几人齐齐看向自己,李不为紧张得舌头打结。
梁安正心有疑问:“你对王妃了解几分?是谁家的小姐?”
“了解谈不上,只是知道一些。”李不为见梁安感兴趣,捡了几句他知道的说:“据我所知王妃并非哪户高门小姐,与宣王殿下门不当户不对,是宣王爷亲自求娶。”
这事却没遭什么波折,照说从弘文帝那里就不该过这一关,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嫁入高官家中做妻都不可得,更遑论是嫁与当朝皇子做正妻。
林广微不必说了,这些事上他是一概不放在眼里不多掺和的,但作为当时正捧着赵庆时的严汝成竟也没在朝上奏上一本,毕竟要果然较真,严汝成完全可以带着自己党派下的半朝官员参上一本,这样对太子来说也是个阻力污点。
而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姑娘,作为正妻嫁与弘文帝的长子赵敏时,竟像是比寻常百姓成婚还更轻松几分。
有人背地里猜测,以赵敏时个性,也许是背着人去央求弘文帝了,而弘文帝此人纵有百般威严规矩,但对手下人无论儿子大臣娶妻一事格外宽容。
毕竟他爱妻如此,可说是世间难寻的深情。
推己及人,想必也期待他人同他与慈贞皇后一样,鹣鲽情深,至死不渝。
但有关其他说法,则更复杂些。
一说弘文帝是有意打压赵敏时,以此牵制平衡。
另一说赵敏时自求娶普通人家的女儿是向皇帝父亲示好,日后绝不会因妻家势力庞大而有撼动太子地位的可能。
而严汝成自然乐见其成,毕竟赵敏时若当真与朝中有实力的哪位臣子结亲,对四皇子来说也是件头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