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曲解(2 / 2)

欺君 胭脂独白 2743 字 2天前

梁安却听出来,赵琮时没有生气,不止没生气,大约也很满意赵宴时这番说辞。

梁安想赵宴时说得果然没错,皇帝不是信任赵宴时,只是更信任宣王,所以要留宣王在京更放心。

皇帝又是一番关切,他们兄弟二人有来有往说话,梁安微垂着眼睛默默听着,心思又发散到其他地方去。

他从没这样近距离感受过……赵宴时在他人面前的模样。

即使称不上八面玲珑,但梁安自认他比不上赵宴时的机敏。

皇帝的话说来大约就是要警醒赵宴时的,但梁安开始没听出来,琢磨之后才惊觉赵宴时答得巧妙,他轻轻巧巧向皇帝示弱,又直言没有野心抱负只想做个闲散王爷,话里话外还夸赞了皇帝仁爱之心。

梁安心情复杂,不是在叹赵宴时城府深沉,而在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吃了什么样的苦,看了多少人的眼色才长成了这样的玲珑心思去面对他人。

正想着,梁安听见外面有动静,偏头去看,李三全迎进来,堆着笑对梁安点头。

李三全问安:“万岁,娘娘差人过来,说梁小姐和小殿下玩得极好,今日来的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两桌吃饭?尤其平南将军来了,梁家小姐又与小殿下投缘,不一起用倒显得外道了。”

“哦?是吗?”皇帝心情更好,转头对梁安道:“梁卿许是不知道,元禛这孩子难得爱和谁玩在一起,看来与你家妹妹投缘,合该一起用饭。”

梁安听见提起梁棠月提了一上午的心还是揪紧了,他起身行礼沉声说道:“舍妹年幼,父母早去无人管教倒是顽劣,只怕冲撞了小殿下……”

“平南将军客气。”

梁安肌肉绷紧,听赵宴时截断他的话。

赵宴时也起身,笑吟吟对皇帝说道:“梁小姐也非头一回来宫中,将军做严兄苛责妹妹倒也无妨,只是说她顽劣有失偏颇,少不得待会儿用膳时小王向皇后娘娘告上一状,叫她替梁小姐做主。”

赵琮时笑:“怪不得常言道年长一岁人大有不同,从前你惯常躲清闲,现下朕逼得你不得不出来见人,瞧瞧小七如今都敢说出要与皇嫂告状的话了。”

听皇帝说完,李三全笑眯着眼回:“王爷一向是和软性子,在万岁面前说了这话怕是待会儿用膳平南将军少不得要吃这一亏了。”

感受到赵宴时似有异样,梁安强忍住了没看他一眼。

赵琮时笑骂道:“你这刁奴说什么混话。”

“奴婢是不是刁奴不打紧,万岁爷您是明主得饶了老奴这一回。”李三全自掌嘴一回,照样堆着笑,又对梁安一拱手:“将军大人有大量,去了皇后娘娘跟前儿也替奴婢说两句好的。”

梁安跟听戏似的插脚不下,这一来一回根本不等梁安再说什么已定下来似的没有再推拒的余地。

皇帝没有与他们同行的道理,李三全去安排轿辇,对赵宴时客气了一番。

赵宴时退了半步,垂着眼睛瞧不出情绪,只不太舒服似的,摆手说春日正好,走走无妨。

李三全人精样,也古怪笑了两声,客气了两句甩脸对一旁候着的说:“好好伺候着。”

“干爹放心。”

梁安猛地顿脚,看李盏扶着李三全胳膊打量到他身上,原来李盏是李三全的干儿子,怪不得,年岁不大升得倒快。

朝皇后那边去的路上梁安忍不住快走了半步追上赵宴时,想说句什么,又碍于李盏就坠在身后跟着没能说。

一声闷闷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哪来的小兔崽子?冒冒失失不要命了?”

梁安听李盏骂人的声音回头,见他拽住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旁边是散落摔歪了的食盒。

“小李公公饶命,小的,小的是被,被石头绊了一跤——”小太监喊了一声。

李盏骂道:“谁教你的糊涂规矩?贵人面前也敢放声求饶!”

“小李公公,何必在这时候训斥手底下的孩子。”赵宴时迎过去温声说道,“他既伤了先送去看看要紧。”

李盏忙施礼:“王爷心慈。”

又轻轻踹了小太监一脚啐道:“还不快谢恩!”

梁安皱眉看小太监头磕在地上,凑过去说:“就劳烦小李公公送这个小公公去瞧瞧吧。”

李盏忙说:“奴婢……”

“不过是去皇后娘娘那里,我总不至于走错,平南将军既说了,你快去就是,何必啰嗦。”赵宴时淡淡说道。

“是,是,奴婢就去。”

两人眼瞅着李盏扶起小太监捡起食盒走了才回身继续走。

梁安说:“同在宫中当差,他也曾有这日,何必为难他们。”

赵宴时淡淡笑道:“如今他是陛下身侧当红大总管的儿子,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人站的位置不同了,自然看到的也不同了,人心如此,不足为怪。”

梁安看赵宴时侧脸,没接这话。

这话说得没错,但不是梁安的处事准则。

赵宴时察觉到梁安看他,唇角动了动没有回头,也没再主动说话。

“倒未必全然如此。”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梁安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赵宴时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说你如今离开王府也成为陛下明面上宠信的王爷了,站在此地,你又有何变化?”

赵宴时笑出声,回头看梁安:“什么时候你不好好说话学会拐弯抹角了?”

梁安被他笑了个脸红,干咳一声仓惶挪开目光:“很多时候我照心中所想直言似乎都会叫你不悦,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在你心中原来我是个爱听虚言的人。”赵宴时点点头。

梁安急道:“你瞧你又曲解我。”

赵宴时这下更笑得厉害:“你未必不是在曲解我。”

梁安沉默,放慢脚步后低声说:“我在学着适应另一面的你,宵行,我只想要你坦诚而已。”

“不习惯了?”赵宴时说,他慢慢敛起笑意,直视前方随他慢走:“眼瞧我在陛下面前谈笑风生,耳听我伶牙俐齿,和你熟识的那个我像是两个人,你心中没怀疑从前的赵宴时死了而我是假作他的伥鬼?”

“你——”梁安瞪了眼,险些没克制住攥住他手腕制止这些不中听的话。

赵宴时见他急了又笑:“也不必忧心至此,这世上大抵尚没有这样的巫蛊术法能夺人魂魄,更何况——”

梁安见他不说了,又回头看他,等他说完。

赵宴时摇摇头,低声说道:“不过又是诓你的,你不是已知道了,我最擅于骗人。”

“你何必说这些话伤你自己又刺旁人的心?”梁安沉声说道,“你有苦衷不说无妨,可你分明不是如你中伤自己一般的样子,方才你拦着我不许再说,不也是怕我惹恼陛下吗?这宫城吃人,你求自保,又何错之有?”

赵宴时笑笑没再说话,直至穿过小路已到尽头,来往宫仆瞧见福身见礼。

“梁小姑娘是个好姑娘。”赵宴时说,“想必总能逢凶化吉的。”

梁安惊愕看他一眼,还没等问,身后响起李盏的声音,他已追过来了。

赵宴时继续朝目的地去,唇角仍挂着那一点不咸不淡的笑。

更何况——

即便是恶鬼又能如何,他在这里不避不躲,要拿走的尽管夺来试试。

他恭候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