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曦的鞭子索然落下,瞪着校场边笑得不咸不淡的人好心情荡然无存。
她不想叫林凇平看她厉不厉害,不喜欢林凇平看她冷冷淡淡的眼神,冷冷清清的笑,赵丹曦说不出来,但不舒服。
他常常像是旁人口中天下无双的林凇平,可偶尔赵丹曦又觉得是天下人看错了。
林凇平真心真意的笑像是有条件的,须得某人在场。
他对旁人也常言笑晏晏。
唯独面对赵丹曦时,则是冷冰冰叫她难受的尊敬,又或者说是毫不在意的冷漠,就好像,她是个不该来的局外人,就像她是颗碍眼的石头砸在他脚下,让他反感。
这样的感觉是赵丹曦凭空想来,事实上林凇平从来都对她都有礼有节,十二分客气,与梁绍比起来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偏偏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却又亲密的像一个人。
是她无论如何也插脚不进的亲密。
赵丹曦气馁,头一次为自己尊贵的公主身份气馁,那时她想,如果她不是公主,就会得到更热烈的回应了吧。
直到更往后的日子里,赵丹曦才终于想明白,如果她不是公主,从一开始,就不会得到这样的人生,不会与梁绍林凇平像友人一样结识,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弘文帝像从前的每一天一样和煦将她放在身边,在她肆意欢笑的时候问了一句:“朕的明珠可想召位驸马了?”
赵丹曦那样的性格也红了脸颊,不顾礼数提了裙子跑了出去,尚能听见弘文帝与丞相们的笑声。
她躲在长廊拐角处摁住了不知是不是疾奔而快要跃出胸膛的心,忍不住垂头闭上眼睛弯起来唇角,在脑海里具象出了此时正在青州杀敌的某位将军的脸,她说不上来,但是赵丹曦的驸马,好像就该是他……
那张大笑的脸尚没显露完全,被一阵带着冷香的风吹来,是她听惯了的,叫她说不上来讨厌的冷冰冰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冷的,冷到她寒颤发抖的,轻飘飘响在她耳边。
“你若不想叫他恨你一生,不想叫他此生再不能离开京都,不想叫他用命守住的青州再不能踏进去一步,就用尽你这十几年尊宠人生驳回这婚事还他一回。”
从前赵丹曦不知道,没想过,从来没人说过,一个公主该是什么样的,她的父皇这样纵容他的女儿与林梁两家的长子打成一片,原来不是为了让她高兴。
那不是林凇平,更不是梁绍,是林广微聪明无双的长子林凇平,是梁守青勇冠三军的长子梁绍。
冷香倏悠过,像只是经过,从她身侧擦过没有停留,那响起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哐当砸进她耳朵里,让她嘴角的笑都滑稽起来。
一切还没开始,断在此地。
连林凇平的腿一起,断在那时,却阴差阳错阻止了这场没能拿在明面上说的婚事。
“……殿下!”
赵丹曦冷不丁回神,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匆匆开门急问:“怎么了?”
“回公主,奴婢不知,这就去瞧瞧!”
赵丹曦哪等得了旁人去看,丢下扇子拎起长裙朝正殿去,正撞上六神无主的陶穗。
“殿下!四殿下闯进去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呕血……”
赵丹曦眼神一变,猛往殿门内看,甩得满头珠翠都玎珰作响。
“谁放他进去的?!”
这小子要造反不成?!
“四殿下红着眼进去,说是,说是要跟陛下说个明白……”
赵丹曦挥开拦她的侍卫,怒吼一声:“闪开!”
陶穗跟在她身后匆匆解释。
“快去叫林大爷过来!”赵丹曦稳住心神,又抓住要走的陶穗:“叫平南将军一起来。”
“遵命!”
地上满身血痕倒在地上的太子令赵丹曦惊骇之下两眼一花,咬牙站稳抽出软鞭疾奔过去。
“快去!”
陶穗惊得后退两步,还记得应“是”反身跑走。
“赵庆时!你胆敢造反不成?!”赵丹曦一眼瞧见赵庆时的背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甩长鞭收劲将人卷在地上。
赵庆时傻了一样,被赵丹曦捆住摔在地上也一声没吭,只哀叫着“父皇,儿臣冤枉”。
赵丹曦这才有空看向弘文帝,急叫“父皇”。
“公主殿下,速速离开此地。”是林广微。
赵丹曦忙扶住他胳膊急问:“林相,父皇如何!”
林广微压低声音,沉声说道:“殿下,速去叫平南将军前来护住长安宫啊……”
赵丹曦朝那边张望着瞧见兰渝在,嘴里慌忙说:“我已……已差人去叫了!”
她一晃神:“太子,太子殿下如何?”
太子呕血,先溅了太医杨守仁一脸,他哆哆嗦嗦张嘴险些叫出来又张着嘴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血腥味儿在温暖的寝殿里蔓延开。
众人惊恐之下反倒一应沉默,此时倒反能依稀听见从喉咙里和着血沫挤出来的惊恐求救,含混不清。
“梁卿——梁卿——”
在恐惧之中,太子本能喊出心中能救他于危难的人,却因过于惊恐忘了这不是梁安能救他的场合,那人也不在此地。
“琮时——”弘文帝没瞧见太子先闻见了血味儿,待到太子倒地他惊愕之下没再发出声音瞪着眼僵住。
长安宫乱成一团,兰渝守在弘文帝身侧,杨守仁慌忙照料太子,赵丹曦还没回神,身后衣甲声姗姗来迟,前来护驾的人将长安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医院不论职位高低鱼贯而入挤满了内室,林广微已反手拽下了床榻帷帐,将兰渝与弘文帝一同遮掩进去。
赵丹曦这才瞧见床侧跪着的年轻男人,他伏在地上自她入殿内起一动未动,令赵丹曦甚至没能瞧见还有旁人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