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将军一身伤病,不久随与他有知遇之恩一生戎马的太宗一同去了。
若太宗在世,梁老将军提了,无论如何太宗也会重视这来自梁家的谏言,即使当时东邦未成气候也是一样。
叹只叹,世事难料。
新帝登基不过十岁,在太后扶持下依照祖训将重文的传统发扬光大,在北赵境内寻得才子智谋,五年科举改为四年,再改为三年,只为充盈光明殿中文臣之位,将满殿将军挤出中心,再挤出朝堂。
到梁守青这一代时,实战武将几乎只剩下了梁氏一脉。
梁家世代尊梁老将军遗言,将骑军夙愿上禀先帝,得来一支像是安抚梁家的轻骑小队。
直至梁守青成为了整个朝堂上唯一一位大将军,靠那支轻骑出其不意打了东邦一个措手不及,让马背上再也不是东邦的一言堂。
梁守青大喜过望,再向弘文帝要重养骑兵,弘文帝不语,且不喜,梁守青明白,将此事按下不提。
在梁绍幼时梁守青将他扛在肩上看棚中战马:“东邦人天生长在马上,北赵若不强骑军总有一日要吃大亏。”
后来梁绍切身领教,连失五座城池可谓切肤之痛。
“你大哥为此倔脾气上来向陛下连上十道折子,我父亲每回下朝都长叹连连,一日发去将军府三封劝诫信生怕继之惹恼了陛下。”林凇平垂眼笑,“他一向如此,我也劝不得他。”
他抬头望天:“梁家父子战功赫赫,不要封赏只要战马,整个朝堂都知道陛下如何惊惧忧心梁家才求来了那一匹匹战马,看你父兄怎么组建了一支铁骑军队。”
林凇平敛起笑意平静说道:“他问我何错之有?我也回他没错。唯独在太平时世你梁家人执意要养战马壮大骑兵,不是错,也是错。”
“太平?”梁安听着梁家一脉为骑兵付出的心血含了热泪,咬牙说道:“什么太平?哪来的太平!”
林凇平翻手拽住他袖口叫他冷静:“你如今也步了继之当年的路,你一心扶持太子,陛下不会信,太子不会信,眼下你什么也不要做,否则不是错,也成了错。”
梁安压着声音怒道:“凭什么!”
“凭你姓梁。”林凇平说。
他看梁安变了脸色接着说道:“今日事要找罪魁祸首也得先发问了钦天监,钦天监上下观象选的日子出了这样凶险的事,陛下骂了兵部,问了申伯宗,叫宣王跪下,怀疑你的行踪,却独独没提最要紧的钦天监你可知是为何?”
梁安瞪着眼睛看他,这是他要紧知道的。
“你当然不会知道。”林凇平微微摇头,语气飘忽听不起喜怒,“不知北赵何时添了这样的人物有这翻云覆雨手,要把北赵搅和得昏天黑地,开猎之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钦天监监正何槐堂跑死了三匹快马摔落在看城下求见圣上。”
时间不早不晚,偏在开猎后群马纵向深林中后。
“何槐堂口吐鲜血,呈上密信,只有皇上身侧数人知晓其中内容。”林凇平目光偏移,缓缓念道:“天象有异,将有蚀日,紫薇太垣有难,得遇贵人则生,不遇贵人则陨。”
他似笑非笑:“剑指西北,就在事发之地。”
梁安震惊,怪不得,怪不得前来救援之人动作如此迅速,在万亩林场中轻易找到太子。
“皇上大怒,斥他疯了,你猜如何?”林凇平看他,“话音未落黑云蔽日,蚀日之象应兆了,更匪夷所思的事还有,得遇贵人则生,那时的贵人……”
他没再说,梁安握手成拳,震撼失语。
那时贵人,不止一个。
林凇平问:“依你之见,眼下陛下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当然是首先怀疑在场三人。
是巧是不巧,宣王,赵宴时,梁安,偏偏是这三个与太子有千丝万缕瓜葛的人。
弘文帝当然怀疑这几个究竟是贵人,还是无风作浪之人。
“若再往前二十年,圣上许会当场命人砍了何槐堂,骂他妖言惑众,但现在……”林凇平说不出是什么语气,“他会信了,自太子迟迟不好,自他病重渐老,如今哪怕心有怀疑也半点不敢动手。”
梁安急问:“何槐堂人呢?我们只需从他着手……”
“臣窥探天机,大限已至,万不能再服侍陛下,若得遇贵人东宫之位扶正,北赵太平。”林凇平喃喃念道。
梁安怔住:“什么?”
“何槐堂活着尚有可查之处,偏偏何槐堂死了,死在他‘窥探天机’上。”
七窍流血,当场毙命,救无可救。
林凇平知道梁安此时必认定此事无稽蹊跷,但他信不信本不打紧,要紧的是:“陛下不敢再赌了。”
何槐堂所言一一应验,弘文帝拿什么赌?拿太子性命?拿北赵太平?
动魄惊心,这样的事写作话本传唱都嫌鬼扯,但当真发生了,在万人猎场,朗朗乾坤之下,就在梁安眼前。
“瑞王生死未卜,宣王是弘文帝心腹,唯有你一个立在刀尖上。”林凇平抬头看不远处,“今时今日你什么都不做尚可无虞,但凡有一点异动……”
都是一支活靶子。
怪不得,怪不得!
梁安震惊,怪不得弘文帝怒而不发,怪不得这样大的事他轻轻放下。
他问:“皇上会怎么做?”
林凇平说:“他什么也不会做,他只会等。”
等何槐堂其言也善的遗言应验。
“戏还没唱完,丑角登场了。”
梁安还没问,顺着林凇平目光看去,吃了一惊。
申伯宗手里带回来的是……
“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