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堂衿先到了桐东村, 去村中铁匠家里买了把锄头。
这一来他才发现,这儿的杂草都被拔了个干净不说,田地也被翻耕过了!
就连里头那块地内的那些坟包都被修整得齐整干净, 其中一个坟包前还多出了一块石板, 石板上有点香灰,瞧着是最近有人祭拜过。
不远处还能看到有人在盖房,不出意外就是吕五郎他们在建房。
谷堂衿捡了捡田里的小石头,将略有些结块的土敲开, 然后就没什么活了。
这块地还真是买对了, 吕五郎很是尽心。
他在这儿干了没多久, 吕五郎就过来了。
“谷秀才, 这边草什么我们都给拔了, 你看还有什么活,我帮着干干。”收了人家的银钱,吕小顺总是想要多干点活, 不然这钱拿着心里不安。
谷堂衿摆了摆手, 停下手中的活说道:“这地都翻过了, 没旁的活, 你们这新房盖得离这边挺近啊。我从这边都能瞧见。”
提到新屋子吕小顺笑得合不拢嘴:“嘿, 是挺近,我刚一看就看到谷秀才你过来了。”
谷堂衿问:“如今你家的地卖出去了, 往后要干什么营生啊?”
“我想着去码头扛活, 咱们这儿离着码头也近,来去都快。”吕小顺又指了指里头那块地,“二巧想着在那边种点菜和豆子,够自己家吃就行。”
谷堂衿微微颔首:“过些日就能凉快些去码头干活多少能轻快点,这几日正好你们先盖屋子。”
吕小顺挠挠头:“我俩也是这么想的, 这几日天还热着,去码头扛活太累人,我也不求挣多少银钱,我俩能过活就行。”
“你快回去忙活吧。”谷堂衿知道他还得盖房子,也不清闲。
“那…那谷秀才你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就成。”吕小顺犹豫后才离开。
谷堂衿等他走了,这才继续干活。
这边虽然不用翻耕了,但是要施肥,谷堂衿想着这次去码头买些河泥做肥料,这么想着他就这么干了。
有些渔民会挖浅水的河泥来卖,只是挖泥不能在码头等处挖,伤了河道,被差役发现是要被抓的,也不能找那有村落的地方挖,村子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被村民盯着,外来的去挖人家的河泥,还没挖到就被赶走了。
因而只能到河道淤积或是水浅些的地方挖,虽说可以算无本买卖,但太过辛苦危险,因而价钱并不便宜,一担河泥就要三十多文。
谷堂衿这边正打量着几个渔民带来的河泥,近来是夏种的时候,挖河泥的渔民不少,谷堂衿想着好好选一选。
可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了个熟人,那是新县令的随从。
他疑惑地转头看了一眼,朱朋义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一瞧是谷秀才,他赶紧拉住了牛车,对着车厢内说:“大人,我看见谷秀才了。”
“谷秀才?这不是巧了?”邬宝全一把掀开帘子,还真看到了穿着短褐的谷堂衿。
虽说季榕夏今日同他说了,谷堂衿下地去了,但真见到丰神俊朗的谷堂衿这幅打扮,还是让邬宝全吃了一惊。
即使如此,谷堂衿瞧着依旧仪态不俗,邬宝全偷偷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
唉,果然自己年纪大了,年少时谁不是个俊后生啊。
“咱们请谷秀才一块去吧。”邬宝全眼珠一转说道。
朱朋义问道:“大人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邬宝全一本正经地说:“哪有你这么说自家老爷的,我哪儿打鬼主意了?我就是见他不错,想着拐到县衙来当师爷!”
在寿武县的时候,他也是有几个得力的师爷的,只是他们有的年纪大了不便于远行,有的则是想要留在那位新的县令身边,博一个好前程。
邬宝全不是个喜欢强求的人,他本也是想着找个好地方养老,人家想要奔前程没有错处,因而这次过来他身边就没有师爷可用了。
现在他看谷堂衿,那是两眼放光。
“可谷秀才如今这……打扮,怕是要让人看轻了。”朱朋义还是犹豫想要劝两句。
邬宝全沉思起来,他倒是不拘小节,但确实不知谷秀才在不在意这些。
另一边谷堂衿原本只是对着朱朋义微笑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可朱朋义莫名其妙停了牛车还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牛车内的县令也在偷偷看他。
这倒是奇了。
谷堂衿便自己走了过去。
朱朋义双眼圆睁。
邬宝全见他这样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只见谷堂衿快步走了过来,那模样便是穿着短褐旧衣还瘸了一条腿,也潇洒自在。
朱朋义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想多了。
邬宝全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呦,谷秀才太巧了,快进来坐,正好此事也与你们有关,走咱们找人说理去!”
谷堂衿自投罗网,自个不把网兜撑开,那都辜负老天爷了!
“森*晚*整*理事关我们?”谷堂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其中还牵扯到了夏哥儿。
他这才没有推拒直接上了牛车。
邬宝全等他一上来就说道:“今个我去你们摊子上买早食,夏哥儿跟我说有人跟着我,怕是要使坏,我这不就赶紧来找人。对了,你叫我邬叔就行,前头赶车的是老朱。”
谷堂衿没有接话而是问道:“邬县令,你来码头,怕是要去找须县尉吧?”
“对对对!没错,谷秀才果然慧眼如炬!”邬宝全看谷堂衿的目光更是火热了,就跟看到好吃的似的。
谷堂衿轻描淡写地说道:“住在这儿,谁说了算,我自然是知道。咱们这里的河运买卖几乎全在须县尉手中,虽说他名声不错,可好处他都拿了,恶名钟县丞担了,不是更说明他才是主事的。”
在外的朱朋义隐隐能听到点动静,他听得直咋舌,怪不得大人说他没长进,原来他是真的没长进,来了这里不少天了,还没摸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呢。
“说得好!谷秀才,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样,一眼就看出哪儿有问题,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个说法,往后绝对不让人去你们食肆里闹。”邬宝全又是亲近地说话又是保证的。
谷堂衿瞬间觉得此事非比寻常,邬县令肯定有别的心思。
对自己这么个瘸了腿的没有科举前程的秀才,能有什么企图呢?
谷堂衿稍稍一思索便明了,他笑得有些温柔地说:“邬县令,多谢县令大人的看重,只是我进来想着种地,给夏哥儿种些米面出来用。”
“毕竟还是自家弄的新粮食好吃,往后食肆生意好了,我这也不能落下,因而近来的心思都放在田地上了,若是县令大人身边缺得用的师爷,我可以给大人介绍几位。”
邬宝全:“……”
他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过这样好像也行,相信谷秀才是个聪明人,说不准真能给自己找几个得力的师爷。
“那好啊,咱们约个时日,三天后怎么样?”邬宝全顺着杆子往上爬,想着他总得给谷堂衿几日准备的时间,要不然他都想要说明日了。
“好。”谷堂衿直接答应了。
三人来到庆远商行,他们刚到,便有管事出来迎接:“邬大人,快请进,在下这就去找须大人。”
管事这么上道,邬宝全面上却没有任何喜意。
这是下马威啊,一眼就能认出自己是谁,还能有人早早来迎接。
邬宝全面上能高兴才怪。
窦管事好奇地瞟了谷堂衿一眼,他见过县令和他的随从朱朋义的画像,但是这位他根本没见过。
他将三人带到一处雅间,并端上来不少茶水、水果和点心。
葡萄、橙子、荔枝、杏子……
南来北往的果子都摆在他们面前。
三人却都无动于衷,谷堂衿是吃了太多稀奇的东西不爱这些,邬宝全和朱朋义则是在北疆见过更罕见的果子。
邬宝全伸手拿了个橙子慢吞吞地剥着。
顿时空气里就满是橙子的清香。
见状原本有一肚子好话要说的窦管事顿时闭了嘴,安静的立在一旁等候。
没多久就有个皮肤黝黑身形健壮的男子走了进来。
须鸿振径直走向邬宝全行礼并笑道:“邬大人,怎么不去县衙?我等在县衙里见面也是一样的。”
邬宝全举了举手中的橙子示意自己忙得很,不好起身回礼。
“随意坐,今日本官过来也就是同你说说话。”
这橙子原来是这样的用处,手上占着便能不起身了?这说法倒是新奇,想来是回敬须县丞的举动,谷堂衿嘴角微微勾起,越发觉得他们这个新县令有些意思。
须鸿振面上笑容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
“好啊,邬大人想要谈什么?”
邬宝全这次根本没有寒暄的意思,而是用还沾了橙子汁液的手从怀里掏出了薄薄的账本。
“本官查了清赤县二十年来的账目,你们须家这些年少交了八十三万两白银,当然了,零零碎碎的那些散银,本官没算,给你个整数。”邬宝全吃了一口橙子连连点头,“甜,真甜啊。”
“邬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须鸿振并不相信邬宝全能查出这么多事来,明面上的账目都是过了他们的手的。
邬宝全摇摇头:“别这么看本官啊,本官可不是随便拿个账目来糊弄你,账目能改是没错。你们这些年做的买卖摆在这儿呢,但想查也不是查不出来。”
“再说了,钟县丞做事不太干净,还留了点私账,你说他啊,真是年纪大了,留了就留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给忘了,混在积压的卷宗里了,本官把县衙所有积压的卷宗都看完了,可不就找出来了。”
“你说本官这运道是不是极好?”邬宝全又吃了一口橙子,“咱们陛下最爱从旁人兜里掏钱了,你说本官要是将这账目交上去,是不是功劳一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