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定远侯?!
底下一众幕僚心中一震,他们虽然只是东宫幕僚,但是皆是在朝廷为官,又是在太孙手底下办事。
自然对朝堂之上的新贵重臣们如数家珍。
况且眼前的这位定远侯虽然是新贵,年纪轻轻便已经位居正三品官阶,统领京师兵马。
但其家世显赫,其祖父为当今皇帝陛下的柱石肱骨,位列国公,即便是如今已经交还兵权,退居家中养老,在军中威势也难以小觑!
其外祖母又是陛下的亲姐姐,正经的皇亲!
故而这位萧大人的出身可不简单,乃是实打实的开国功臣之后!
更何况这位还年少时就被陛下钦点成为储君伴读,与皇太孙殿下的情谊更深厚一层。
即便眼下突然随皇太孙殿下来此有些意外,但是暂且也无人敢当面置喙什么。
众人只是略微打量了萧明渊一眼,便转头看向坐在首位之上的宣珩。
“皇太孙殿下突然召臣等前来,臣斗胆问,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宣珩抬手将袖中的密折置于书案之上,随后沉声开口:“孤方才接到密报,沿海一带倭贼犯边,联合暹罗、真腊、吕宋等数个海外番邦蛮夷小国出兵。”
“如今漳州泉州等地皆有战事,泉州守将不足两万,受七万余敌军围城,发信求援却连连受阻。”
“孤眼前的这一封军情急报,还是有人拼着命秘密呈上来的!”
底下一众幕僚见皇太孙殿下难得有些沉怒,神情间俱是有些紧绷。
过了一会儿,有人沉声开口:“臣记得,暹罗、真腊均为我大景邻国,且与安南之地接壤......”
“按道理来说,此二地分明距离安南更近一些,便是发兵犯禁,也不当从泉州等地登陆......”
一旁一位姓林的幕僚摇了摇头:“安南归属朝廷不过数年,民风尚且未曾改化,若单单只是为了挑起战事,侵犯我朝疆域,自然不该如此。”
“可是......可是怕就怕沿海兵祸之事,非外蛮一时生意,而是......”
“而是什么?”上座的宣珩沉声开口问道。
那位林姓幕僚抬首朝太孙殿下一拜:“只怕是有内贼作乱,勾结外邦,意图生事、祸乱朝纲啊!”
其余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安南和崖州,均为安南郡王和安顺郡王的封地。
此二位虽然是陛下的皇子,宗亲贵胄、身份尊贵。
但是早年却因为触犯陛下龙颜,才被降爵改封,贬去了南边那等偏远之地就藩驻守。
听闻这二位王爷当初在京城之时,声誉便已是有些不佳,还与眼前的皇太孙殿下有过旧怨。
就藩之后,朝中也有御史多次参奏两位郡王在封地上目无王法、鱼肉百姓,就连陛下都发过训斥的旨意。
如今宫中陛下还在病中,沉疴难去......
说不准还真有可能是有些“内贼”勾结外邦,借机暗通外敌,以此拥兵自重。
——倘若真是如此,如若不尽快镇压下去,那京中诸多未曾离京的藩王看在眼中,恐怕是会相互勾结,群起而效之!
他们这些人都是东宫的幕僚臣属,自然不愿意见到此等可能出现!
“殿下!臣以为怕是要尽快出兵镇压才是!唯有快速解除漳州泉州之围,再寻出幕后主使加以惩戒,才可杜绝兵祸再起......”
他话音未落,一旁便有人起身开口驳斥:“林大人说的这些在座的各位又何尝不知?!只是单只是出兵,怕是只能解除一时之困,却不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况且如今虽然是太孙殿下监国,但用兵一事,事关重大,恐需太孙殿下同朝堂之上的众位大臣相商。”
“此非吾等僚属能左右之事,臣不敢擅自进言。”
被呛声的林大人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一声!
见着面前的这位同僚言辞凿凿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心烦!
他们这些幕僚虽然官位不高,对于朝堂上的决策之事,是有些说不上话。
但是在座的这些,都是东宫之臣。
太孙殿下深夜召集他们前来,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出谋划策的!
此刻若是不进言,那什么时候进?
等敌军打到家门口的时候再进?!
真是不知所谓!
林大人冷笑一声,开口:“那听小齐大人的意思,是想不出什么可以向太孙殿下献策之言了?!”
“那小齐大人不若先告退罢!”
齐明安皱了皱眉,看着身侧的林大人,居高临下开口:“微臣自然有策言要向殿下禀明。”
他上前一步,朝着皇太孙殿下拱了拱手:“太孙殿下,兵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易动用。”
“况且如今陛下病重,余下久居京城的藩王殿下们,又即将出京就藩,倘若京城兵力空虚......”
齐明安沉沉叹了一口气。
面上极为忧心一般,看向座上的皇太孙:“臣以为防微杜渐为上。”
“远虑虽然紧急,但兵祸易解,只要朝廷调兵得当,便可迎刃而解,可是近忧......才更该防患!”
“——臣等附议!”
此言一出,殿内接连有人出言附和。
一旁的林大人却皱了皱眉:“齐大人说的防范是何意?!”
“兵祸再小,动摇的也是陛下的江山,危害的也是我大景治下的子民!”
“应当立即发兵镇压才是,齐大人如今却避而不谈,反说一些不明所以之言,实在是可笑!”
齐明安冷冷一笑:“林大人糊涂了!用兵之事自有太孙殿下做主,岂能因为你我之言而随意更改动摇?!”
“再说,自古以来,汉时有七王之乱,西晋亦有八王犯上,所谓以史为鉴,防范藩王起事之言,臣只是献策罢了!”
“到底该不该采纳,皆由太孙殿下定夺,尔今日如此疾言厉色,难不成是替人心急么?!”
“臣也以为齐大人所言甚是!”这时候,一旁又有人开口。
“削藩一事乃是必行之举,即便是眼下不做,待到太孙殿下继位之时,为江山社稷安定,也要行此良策......”
一旁的萧明渊缓缓放下茶盏,看向眼前说话的中年人:“这位大人是......”
“在下周文泰,忝为翰林院侍读博士,暂为太子殿下讲学。”
周文泰皱了皱眉,看向萧明渊之时神色有几分不善:“萧大人可是觉得在下的话有何不妥?!”
萧明渊笑了笑:“这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事想要请教周侍读,你同那位小齐大人说要防范,那可有可行之法?”
周文泰有些迟疑的看向坐上的皇太孙宣珩。
见太孙殿下面上并无异色,才不动声色地开口:“这......微臣暂且还在参详,不敢妄言,不过,眼下藩王即将出京就藩......”
周文泰抬首看向宣珩,颔首道:“依微臣愚见,为防范诸王暗中勾结,怕是要延缓就藩的时辰,至少要等待战事平定才好!”
萧明渊未置可否,又问:“那如今沿海兵祸,周大人可有解围之策?”
周文泰皱了皱眉,沉声道:“如今陛下病重,京中兵马怕是不宜调遣太多。”
“而且远水解不了近火......臣以为,朝廷可以暂且调遣节制地方兵马镇压兵乱。”
萧明渊笑了笑,继续问道:“那倘若地方兵力无法及时调配该当如何?”
“地方守将离城救援,粮饷筹措该如何安排调度?”
“倘若救援未能成,反倒敌军攻占守城,到时候是否该以有失论罪?”
“还有......”萧明渊垂眸,“周大人说延缓就藩......”
“那要拿什么理由,可以暂且让朝中藩王毫无异议,继续滞留京中?”
“倘若有亲王大人们请求就藩归国,太孙殿下又应当如何自处?”
周文泰脸色沉了沉,面上随着萧明渊的发问,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更难看!
“萧大人此言,有些杞人忧天了吧!”一旁的齐明安心下冷冷一笑,站出来替人帮腔。
“如今太孙殿下监国,命藩王留在京中乃是名正言顺之事,又何须什么理由?”
齐明安冷声道:“萧大人虽然是太孙殿下伴读,但是常年在军营之中混迹,怕是不大清楚朝堂之上的事情。”
“藩王们如狼似虎,一个个皆有觊觎皇位之心,倘若放他们去封地之上就藩,万一在地方上拥兵自重,勾结外贼,今日之事,岂不是他日会再次祸起萧墙?!”
“如今陛下重病,正好借着孝道之言留藩王驻京,待到太孙殿下登基之时,才好一一剪除,以绝后患——”
萧明渊挑了挑眉,看着齐明安的眼神流露出几分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