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月昏(2 / 2)

话音刚落,不远外站着的羽伯随即走了过来,待看清地上被打碎的瓷盏后,黑眉一拧,面上的冷酷与威严又多了几分。

只听他开口,眯起的双眼中,神情十分的凌冽与严肃,“怎么回事,月侧夫沏茶沏不好也就罢了,现如今竟连茶盏都端不牢了吗?”

闻言,哑奴刚想上前为自家少爷解释,却被相泊月牢牢抓住了手臂。

示意他不要‘说话’。

此时的相泊月,正紧咬着牙,拼命抵抗一波比一波强烈的眩晕感。

空荡荡的胃部因为没有食物消化,此刻正泛着一阵尖锐的刺痛,犹如锥子一般在生绞着他脆弱的脏器,呕吐的欲望止也止不住。

冷汗霎时间便涔湿了相泊月的脊背,瘦削的身体一时也有些摇摇欲坠。

羽伯也瞧出了他此时的异常,拢眉刚想发问,却听对面青年沉声回他。

说话间的语气和神情与方才并无差别。

随即,他便重又放下心来。

“是泊月的错,一时没拿稳才......”

闻言,羽伯抬眼看他,声音沉郁,“既如此,那仆便斗胆教教月侧夫,怎样才能将这茶盏拿稳。”

说着他走上前,将壶中刚刚烧开的泉水倒入一个空的杯盏中,双手端起递给了相泊月。

杯中水虽有一层瓷壁阻隔,但拿在手中依旧十分的滚烫。

接过茶盏的刹那,指腹便传来一阵刺痛。

十指连心,疼得相泊月一时间忍不住微微敛眉,呼吸都有些发颤。

“捧茶、敬茶、端茶时,一定要做到身要正、肩要直、臂要齐、背要挺!”

只见羽伯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着。

“手不可抖,身不能晃,走路时要目视前方......”

待讲完所有注意事项后,相泊月被要求按照他方才所言走一遍。

待相泊月绕着茶台前的空地艰难地走了一圈后,羽伯拧着眉,神情显然对他的表现有些不满。

重新换了个杯子又斟满热水后,他要求相泊月再来几遍。

重复几遍下来后,相泊月原本白透柔软的指腹此时已经被烫得糜红一片,仔细瞧去便能发现,他的每根手指都在无意识地发着细碎的颤。

看得一旁的哑奴心又急又疼,咬了咬牙后他趁着此刻无人注意自己,悄悄从侧门溜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少遍,羽伯才终于点头松了口。

纵使十根手指已然疼到麻木,相泊月还是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重又沏好一杯茶后,他缓缓行至安定王夫面前,恭顺地递上前。

“公公请用茶。”

当戚氏无意间瞧见相泊月那被烫得已然发红的指尖,有些微讶地挑眉,终于又抬眸重新审视打量他。

心中啧叹,这孩子,倒和他想象中的,有几分出入。

明明手指都被烫得这般狠了,竟也没听他喊疼。

倒是有几分忍性。

可有些时候,光是能忍,可是不够的。

他懒散收回目光,作势要起身。

与此同时对着相泊月淡声言道:“不用了,今日本宫也有些乏了,你且先回去吧。”

闻言,相泊月面容怔愕地抬头望他,眸中划过一丝失落,薄唇翕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厅外突兀传来一阵清亮明快的女声。

“爹爹。”

相泊月转头望去,发现来人正是季旷柔。

她今日换了身简装,束腰窄袖的赤玄色武服,衬得她蜂腰腿长的同时,又尽显干练飒爽。

如瀑般黑亮的青丝只简单地用发带扎成了一个高马尾,随着她轻快行走的动作顺垂在她身后,不时地摇曳。

面上那双精致桃眼,眸瞳晶亮,里面盛满了灿烂的笑意。

白皙的脸上春风满面,走过来时,整个人掩不住的意气风发、轻松恣意。

是相泊月此前,从未见到过的样子。

让他一时间看得有些怔神。

季旷柔说着,长腿一迈跨入了厅中。

身后不远处,除了翻云与覆雨。

还跟着哑奴以及相泊月一上午都未见到的彩川。

扫视了厅内众人后,季旷柔笑着向戚氏身侧束手站着的羽伯和敬伯打了声招呼。

“羽伯、敬伯,你们也在啊。”

被叫到的两人,看到自家郡主来了,齐齐笑着轻声唤了句郡主,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慈祥与和蔼。

戚氏一看女儿这番打扮,心中便知她许是又一大早去武场练武了。

随即颇有些心疼地将人扯到近前,关切地递上桌上的一杯凉茶,微蹙着眉细细问道:“可累着了,快喝些水。”

将茶盏中的水一饮而尽后,季旷柔这才注意到身侧一直托茶站着的相泊月。

“泊月怎么在这,是来为爹爹您奉茶的吗?”

季旷柔转头,笑着看向自己的父亲,故作疑惑地问道。

闻言,戚氏同样抬眸看了相泊月一眼,少顷伸手接过了相泊月手中的杯子。

面上露出一抹笑,言道:“也难为这孩子有心了。”

话毕,他垂首就着茶沿略微抿了一口。

有女儿在,纵使戚氏心中对这个女婿有再多的不满,当着外人的面也终归要给自己孩子一些面子。

做做样子。

见安定王夫总算是喝了自己奉的茶后,相泊月抿唇,心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是女儿的夫郎,自然是要孝顺您的。”

季旷柔说着,微微倾头瞥了眼身侧一直静默站着的相泊月,竟意外发现他正瞧着自己。

二人的视线不其然撞到了一起,前者不以为意,后者忪怔过后,仿佛被什么烫了一下,慌忙错开了。

话毕,她走过去自然地牵起了青年的手,对着自己父亲笑着眨眨眼。

“爹爹,女儿和泊月还有事,就先行回去了,母亲要下朝了,你赶快去府外迎她吧。”

说吧,不等戚氏反应过来,季旷柔便牵着身体无故僵硬的相泊月走出了大厅。

季旷柔离开后,戚氏连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却被羽伯笑着给拦了下来。

“主君,现下刚过午时,家主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家呢,小姐这是在同您玩笑呢。”

经他这么一说,戚氏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当即对着自家女儿离开的方向嗔道。

“这个鬼机灵,护犊子都护到她爹头上了,本宫还能吃了那相泊月不成。”

闻言,身侧站着的敬伯笑着接道:“那还不是随了家主?”

听人提起自己的妻主,戚氏面上漾起一抹柔情,眼角眉梢的幸福和甜蜜毫不遮掩地倾泻而出。

俄尔又听他幽幽叹道:“柔儿同她娘一样重情重义又死脑筋,可这太过重情谊,也不是件什么好事......”

而这厢,季旷柔将相泊月牵出盛寰院后,便松开了他的手。

两人手分开的刹那,青年的胸口飞快地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只听季旷柔淡淡开口。

“以后若是没什么事,便不要再来这盛寰院了。”

前些天爹爹因着她为了求娶相泊月而挨了杖责的事伤心生气了许久,觉得定是相泊月做了什么魅惑了她,才会让自己如此冲动。

即使事后点头应允了他过门,可心中的那团气难免会郁结。

然后想办法找他这个‘罪魁祸首’来发泄。

虽说事情真相并非如此,可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不可能给爹爹一个男子讲清楚的。

可相泊月说到底也算是无辜的。

她又答应了他姐姐会好好照拂他,所以只能尽量让他们二人别见面。

这次是她恰好在府中,能够得了信赶来救他。

下次可就说不准了。

二人真要是起了什么冲突,她的心必然会偏向父亲。

所以为了相泊月日后少吃些苦头,她如是说道。

闻言,相泊月抬眸看她,一时间曜黑的瞳孔内神情难辨,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乖觉,季旷柔也没再说些什么。

转而低眸看向相泊月垂在身侧长指微蜷的双手。

方才她牵他的时候,触到了他指腹处的触感有些不对。

再联想到桌上放着的那一排茶盏,不难猜出父亲是怎么为难他的。

想到这,季旷柔心中叹了口气,都说有男人的心气儿小,几个男人一台戏。

这样一看,果真如此。

“手上的伤不要碰水,回去后让下人去我那给你拿些凉玉胶,过几日便能好。”

听了季旷柔的话,相泊月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随即一股麻酥酥的痛飞快地窜进他的心口。

他控制不住地眼睫轻颤,心中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反而有些留恋那酥痛过后的余韵其中的钝暖。

相泊月刚想开口道谢,却又听季旷柔又道。

“本郡主还有旁的事,先走了。”

说罢,季旷柔转身打算离开。

闻言,相泊月的目光不自觉追随她的背影,却又在下一刻蓦地蹙紧了眉。

少顷,他对着季旷柔离开的方向沉声喊道。

“彩川,你要随郡主去做何?”

被叫到名字的人身形一僵,迟滞地转身,有些心虚地瞥了相泊月一眼,嗫喏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季旷柔恍然转过身。

“哦,对了,你身边这个叫彩川的陪嫁小侍挺有意思的,借本郡主两天......”

闻言,相泊月猝然转头看向彩川,昔日清冷如潭的眸中罕见地激起一阵骇浪。

心口处也随之无端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悸颤与酸戾。

搅得他胸腹一下子剧痛不已。

下一刻,身体骤然失力,相泊月眼前一黑随即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文中午时大约是中午十一二点。

这章六千,我看谁还喊我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