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建元帝面容有一瞬间的忡怔,接着好似十分头疼地掐了掐眉心。
最后,她似无奈又似失望地对着一旁的萧茗言道:“既如此,那么萧爱卿便给明昭郡主讲一讲,这假传圣旨该当如何。”
闻言萧茗上前一步,先冲座上的建元帝拱手施礼后,方转过身看向季旷柔。
她虽神情平淡,但嘴角却挂着一丝让季旷柔看来颇为刺眼的浅笑。
小人得志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就想吐。
随即,季旷柔毫无顾忌地当着萧茗的面翻了个白眼。
萧茗见状,不怒反笑。
“假传圣旨是为藐视龙威,按大景第一百二十五条律法,当斩。”
这句话,她特意说得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才把话讲完。
萧茗很期待,季旷柔脸上会不会流露出惊恐或者慌张的神色。
可令她惋惜的是,自始至终季旷柔面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甚至在她将话说完时,还对她挑起了一丝嘲讽的笑。
就好像知道,这条律令不会真正地应用在她身上一般。
果然,她话音刚落,建元帝便轻咳了一声。
暗示的意味十分的明显。
萧茗随即垂下眼眸,敛净眼底的溢漫出的晦涩情绪,不慌不忙地补充道:“但圣上仁慈,必不会随意杀生,若明昭郡主您诚心悔过,则领杖五十便可。”
说完,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都说天女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当天女真正犯法时,谁又能动得了她呢。
她想让谁死谁就得死,让谁活谁就能活。
当天女......可真好啊。
话毕,季旷柔抬眸看她,唇角笑意未消眼神却愈加冰冷。
领杖五十,萧茗虽说着轻松,可打在身上的每一板子都是实实在在的,身体好的也会因此去掉半条命,身体差的可能撑不过五十便会一命呜呼了。
在场的三人,俱是习得这个道理的。
正当建元帝想再咳一声时,只听大殿中央的季旷柔突兀说道。
“明昭谢陛下不杀之恩。”
闻言,建元帝和萧茗俱是一怔。
俯身一拜后季旷柔抬起头,面色平静地对着建元帝言道:“不过明昭有一心愿,还请陛下应准。”
“你说。”
建元帝心情复杂地接道,眸中的情绪也因此几番涌动。
“明昭若是侥幸能活下来,还请陛下为明昭赐婚。”
季旷柔望着面前肃丽英武的女人,粲然一笑说道。
少顷,建元帝无奈地点了点头。
哀叹一声道。
“朕可以为你赐婚,不过那相泊月已许人一次,出身也无法与你相配,只能赐他做你的侧夫,驸马需另寻配得上你的良人。”
闻言,季旷柔面露喜色,又对着面前的建元帝行了一礼。
“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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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行刑处,季旷柔褪了身上的外衣,一撩下摆俯卧在了一人长的红漆板凳上。
“来吧。”
只听季旷柔面无表情地说道。
闻言,身侧监刑的嬷嬷随即朝着掌刑的宫女慌忙眨了眨眼,示意打轻着些,万不可将明昭郡主给打坏了。
要是打坏了,莫说安定王那里不好交差,陛下肯定也会第一个来问她们的罪。
虽说要杖责明昭郡主这件事,还是皇上下的旨。
掌刑的宫女见状,点了点头,尽可能地控着板子下落的速度。
可即使是这样,沉重的铁木杖敲打在人背部时,也会激起一阵令人牙疼胆寒的闷响。
一棍又一棍接连落下,季旷柔都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了下来。
就在这时,身后的嬷嬷突然唤了声萧大人。
随即,落在季旷柔身前的棍子也停了下来。
不多时,季旷柔因疼痛而有些发花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双穿着黑漆绣面靴的小腿。
她顺着那双腿抬头望上瞧去,正与萧茗似笑非笑的目光撞在一起。
当即,季旷柔闭上眼轻啧了一声,好看的长眉紧皱在一起,对面前人的不耐与厌恶,溢于言表。
闻声,萧茗一撩衣袍在她对面曲膝蹲下,定定与季旷柔对视。
目光在季旷柔的脸上巡视了一圈后,最后落在了她因疼痛而沁出一层冷汗的额头处。
少顷,季旷柔只见她拿出了一只锦帕,作势要递上前。
季旷柔连忙撇开头,冷冷说道:“别碰我,脏。”
闻言,萧茗捏着锦帕的手指微微收紧,最终堵在了自己的口鼻间。
“这五十板子可不是好受的。”
俄尔,季旷柔只听她笑着轻声说道。
季旷柔趴在凳子上兀自垂眸看着地面,只当她下面要说的话不过是在放屁。
“不若郡主你向萧某对今日之事道个歉,我便去求陛下开恩,免了郡主剩下的板子。”
闻言,季旷柔随即发出一声冷嗤。
心道她果然是在放屁。
季旷柔缓缓抬头,与面前的萧茗直直对视。
一字一句地说道:“让本郡主给你道歉?”
说着,她微微眯起桃眼。
“萧茗你莫不是忘了,四年前的事,你还欠本郡主一句道歉呢。”
话毕,萧茗神情不自然的一僵,紧接着便别过头站起了身。
沉声撂下句话后便径直离开了。
“既如此,那萧某便不打扰郡主受刑了。”
闻言,季旷柔冷嗤出声,眸中对她的轻蔑愈盛。
就在萧茗走后不久,一直跟在建元帝身边伺候的江嬷嬷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到季旷柔已经被打得血已经浸透了衣衫的后背,惊慌地哎呦哎呦直叫唤。
连忙让人停手,并手忙脚乱地将季旷柔搀下了罚凳。
江嬷嬷不再提剩下板子的事,只让季旷柔赶快回去养伤,等着明日陛下的赐婚圣旨和赏赐。
她是建元帝身边的人,所以江嬷嬷的所有一言一行,都是在代表着皇帝的意思。
回府的路上,季旷柔唇色发白,有些疲惫地坐在摇晃的马车上。
她背后的亵衣,已经被沁出的鲜血给染透了,轻微动一下都能引起一阵钻心的疼痛。
可即使是这样,季旷柔的唇边却一直漾着一抹浅笑。
少顷,她发出一丝清浅的叹息。
此关虽说凶险,但她好歹也算闯过去了。
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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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回来了,快将正门打开!”
寒夜中,在王府大门处焦急等了许久的覆雨见到街角终于出现那辆她熟悉万分的马车后,皱着眉头对身后跟着的仆人喊道。
翻云早就着人传来了消息,还说郡主特意交代动静不要太大,以免惊扰到安定王和安定王夫,惹得二人挂怀。
宽大的马车迅速驶进了王府大门,朝着后院的汤池别院奔去。
这汤池别院说起来还是建元帝赏赐给安定王的,彼时安定王南征北战,为大景国的安稳立下了汗马功劳。
同时,连年的征战也使得安定王落下了一身的伤,建元帝心疼自己的胞妹,便派宫中的能工巧匠,花费数月时间,将数十里外的奉阳山上的一汪对疗伤有奇效的汤泉引到了安定王府。
天下殊荣,仅此一份。
就连建元帝自己,原先想要泡这汤泉,也需得亲自去那奉阳山。
净衣后的季旷柔,缓缓走入氤氲着袅袅热气的汤池。
那被杖打的有些血肉模糊的后背匍一沾水,翻云和覆雨明显看到自家主子的的身子僵直了一下。
不一会儿,丝丝血水便便自她身下漫漶开来,几乎都将周围清澈透亮的泉水染成了粉色。
翻云与覆雨同时咬紧了下唇,心疼地别开了眼。
热水浸透破裂的皮肉中,想想便知道有多疼。
而她们的主子自始至终,都好似没有出声呼痛过。
这是翻云与覆雨最佩服她的地方,人人都道主子出身高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季旷柔五岁起便时常被自己的母亲安定王扔进军营历练。
摔摔打打受了不少苦才有今日。
所以整个安定王府的下人都知道,她们的郡主,才不是那群人口中的无所事事、整天招猫逗狗、当街强抢良家夫男的纨绔女呢。
待够了时辰,季旷柔走了上来,她的面色被潮湿温热的水汽蒸腾得有些微微泛红,一双精致的桃花眼沾染了湿气,也变得有些朦胧叆叇。
一旁的府医也已经在身后等候多时了。
“郡主,让老身帮您瞧瞧背上的伤吧。”
田大夫话刚说完,便听身后有个人急匆匆地跑来,央求着要见郡主。
覆雨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方才留下来看顾相泊月的侍女绫罗。
作者有话说:
先前在评论区看到有人猜到了男主嫁给女主可能做不成正夫,恭喜你,猜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