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和的胃本来也就不是特别好,重油重盐重辣的他都不太吃,千秋月自然不会让他陪着自己吃。
“这边没有切糕,那个也好吃,就是太黏了。”陆景和回忆着玩家们送过来的小吃们,笑弯了眼睛,“我其实感觉那个就是没有粽叶的粽子,他们非要另起一个名字。”
“你想吃就让他们来做,”千秋月从身后环住陆景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又不是多费事的东西,他们最近也在这边。”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我一样闲?”陆景和笑着撞了他一下,“都是有正事的人,我只不过是一点口腹之欲,何苦麻烦他们?何况年糕也挺好吃的。”
玩家们能送给陆景和的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款,千锤百炼的糯米里面团着数不清的香甜干果,放在外面贵得很。
有不少风景观光党玩家,在现实里手艺不错的,被玩家们投喂陆景和的热潮激发了灵感,直接就在游戏里开起了店。
别说,生意还不错。
虽然游戏里的时代决定了玩家们做的小吃不可能像现实里一样精细,配比都按照克来计算,但是玩家们面向的是普通百姓。
百姓们一年都在地里忙活,能吃饱饭已经算是很不错,又吃过什么精细食物。
玩家们彼此供货,货源稳定,又只是凑个趣儿,要价还低,只为了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还赢得了不少好名声。
有些比较独特的,就连达官显贵和皇宫里的贵人都想尝一尝,名声打出去了,销路自然也打开了。
于是现在这些千奇百怪的小吃甚至成了一种潮流,就连本地的厨子们都开始费心思琢磨这些,以求能被贵人看重。
只是在千百年里,本地能用的食材几乎都已经被开发殆尽,他们往往没有玩家做的出彩,但也算是不错的消遣,也养活了不少因此而生的手艺人。
第96章 第 96 章 “都说一方水土……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可这天底下的彪形大汉……好像都长一个样。”
黑暗幽深的小巷子里,四个高大的身影并排堵住了,去路也堵住了光亮。
陆景和点头表示赞同:“绑架的方式也都一样, 毫无新意。”
凌雁南笑了出来:“你这张嘴呀,到底是谁说你温文尔雅的?真该让他亲眼见见。”
陆景和耸耸肩:“那就让他来咯, 我又不靠形象活着。”
传出去的人大概率是玩家, 玩家当然不在乎陆景和是什么形象,哪怕他此刻褪去绝世容光变成一个普通的路边NPC,只要他能发任务,玩家们也能把他吹成扫地僧。
凌雁南虽然在此事上的脑回路和他不是同一条,却也对这个观点颇为赞同:“那倒是。除了武功和身体, 你其他的都挺好。”
陆景和黑了半张脸:“我武功和身体怎么了!我现在已经不残了, 武功也比你高!”
“注:是内力比我浑厚。”凌雁南悠然自得的摇了摇扇子。
也亏的江南的冬日温暖,扇出来的风只能说是凉爽, 而算不上寒冷,不然此举绝对要被人当成神经病围观。
陆景和面无表情,劈手夺过扇子:“那就是我内家功夫比你强。快打架,我还在天香楼订了菜呢,要是凉了你就全吃下去。”
“愈发地不可爱了。青州那个客气有理的陆先生去哪儿了?”
凌雁南摇了摇头, 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电光石火间, 面前的四个人就倒了一地:“就这点功夫还来学人来绑架?主子是谁啊, 脑子有病吧?”
他这人爱臭美, 身法飘逸,出剑的速度又极快,收剑时剑锋依旧雪白,未染上半点腥臭。
陆景和和他并肩而行, 打开扇面啧啧观赏:“大家名品,不知多少人千金求一幅,偏让你给裁了一半来制成扇子,真是暴殄天物。”
“谁说我裁了一半?”凌雁南颇为不满,“我难道看上去就像是那么穷酸的人吗?另外一半不是在背面吗!”
陆景和翻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这位大家是书画双绝,凌雁南糟蹋的是一幅孤松临水图,他看的那一面是上半张,绘着崎岖嶙峋的孤松,后面是下半张,影影绰绰的清溪。
上面的题诗也是,上半却正好都是写松,下半阙才是抒情,也难怪陆景和一时没看出来。
“你喜欢书画?”凌雁南瞥了一眼,浑不在意,“老头子那儿有好多。我本来更喜欢一幅春景图,但那一幅老头子死活不放手,也不适合做成扇子,你要喜欢我去给你要了来。”
“当然是喜欢的。”陆景和爱惜的摸着上面的字,仿佛能透过画看见画师的风骨,“给你用真是糟蹋了。”
“能被我用是他的福气。”凌雁南高傲地扬眉,“就这幅画,这个人的画本来其实不怎么出名,字倒是写的不错,还被人嫌弃像出殡用的。自从我用了他的扇子,他的字画都能值千金了。”
“行行行,还是你厉害。”陆景和无奈地笑笑,把扇子还给他,“由画及人,这人想来十分坚韧执拗,你别难为人家。”
“我闲着没事难为他干什么?”凌雁南百思不得其解,真切地感觉自己在小伙伴那里的形象有几分失真,“这人没有功名,是个穷书生,连我一面都见不到好吗!”
陆景和吐槽道:“你都说人家一幅字画能价值千金了,怎么还会是个穷书生?”
凌雁南笑嘻嘻地道:“千金很多吗?”
这句话让陆景和眼里瞬间泛起仇富的光,手中原本要送到好友手上的扇子瞬间就变了方向,“啪”地一声打在了那骨节分明的手上。
“既然你不缺千金,那就给我用着吧,省得老在外头招摇。”
陆景和的话冷酷无情,如同一汪水滋润了凌雁南的心窝,然后冻得梆梆硬。
说话的人仿佛还不解恨,还想把这块冰疙瘩扔在地上踩几脚,不碎不罢休。
凌雁南做捧心状:“你冷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陆景和懒得分给这个戏精一个眼神:“我就是冷酷,我就是无情,无理取闹的是你。”
凌雁南满眼幽怨的看着这个反应一点也不迟钝的人:“我就不该答应陪你出来逛街。景和,你真是近墨者黑。千秋月的威力真的有那么大吗?”
陆景和歪头思考了一下,点头:“不论你说哪方面,是的。”
凌雁南感觉自己心痛到无法呼吸。
为什么认认真真养大的好友会变成这样啊!
明明是他先来,千秋月后到,凭什么这个家伙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是你后到。”
陆景和沉默了一会儿,迟疑着要不要提醒他,最终还是道:“他比你来的早,真的。”
凌雁南猛得瞪大了双眼:“他怎么会比我早?我不信!”
此时的二皇子殿下活像个被人抢了糖吃的幼稚小孩,气得直跺脚。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过往,然后不确定地道:“景和你别生气啊,你是知道我查过你的。在你的医馆开业之前千秋月绝对和你没见过。开业之后……难道是邵峡在天牢里那段时间?”
陆景和强忍着笑意:“不是。”
凌雁南满脸疑惑:“可你就那么一段空窗期啊。”
“咳,别说的我跟个渣男似的。”凌雁南听不懂“渣男”是什么意思,陆景和也不解释,继续道,“你刚刚说对了一半,确实是医馆开业之后我们俩才认识的,但不是邵峡之后,是以前。”
凌雁南傻眼了:“可我记得你那段时间明明忙的团团转,怎么还有时间见他啊!”
陆景和摊手:“还能是什么事件,他自己半夜碰瓷上来的呗,我身边这样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了。”
“……”
“你真的别太有道理。”
凌雁南不得不承认陆景和说的对。
陆景和身边趁着半夜和他们不注意碰瓷上来的人那是一个两个吗?组一个营都足够了。
凌雁南知道了自己不是先来的,心里却舒坦很多。
——这就有道理解释为什么陆景和现在会变成这样了。
先来后到,近墨者黑,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陆景和懒得理会这个自我安慰的傻子,喊出一个玩家去买旁边摊子上的锅盔。
锅盔是肉的,刚刚出锅,汤汁滚烫。
虽然路边摊不能随便吃,但游戏建模自然不会往里边添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故意恶心玩家,因此陆景和吃得很开心。
陆景和难得有一副好身体,放开了禁制,凌雁南忙着怀疑人生,也管不住他,走一路就吃了一路。
江南本来就商业繁华,夜市更是繁盛,路边的小摊数不胜数,四处飘散的香味和小贩清脆的吆喝声交替攻击着人们的心防。
陆景和看见有趣的东西就让玩家去买,吃的就塞嘴里,好吃就多吃,不好吃就塞给玩家或者正在发呆的凌雁南。
至于玩的好玩又方便的,就拿在手里挂在身上,不方便的也丢给玩家和凌雁南。
玩家本来就是做好了当仆从和保镖的双重准备出来的,连被挂成一棵圣诞树都十分坦然,凌雁南就不是了。
在被身上沉重的力道成功压垮之前,他从沉思中回过了神。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凌雁南动了动手臂,发现胳膊简直要沉的抬不起来。
玩家尴尬的笑了笑,也抬不起手,但还是很尽职尽责的为他指明了一个方向。
不是元宵不是节的,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猜灯谜的摊子,摊子上的灯谜还都很精致,一下子就把陆景和吸引住了。
陆先生博学多才,又精思妙巧,很快就连着答对了好几个题,手里抓着一堆灯。
不过他的目标是摊子最顶上最大的那个彩绘琉璃灯,要连着答对三十道题才行。
凌雁南简直无语凝噎。
那琉璃灯做的确实好看,整体几乎看不出拼接的痕迹,灯有六面,分别用色彩绚烂的笔触绘画出了小桥流水,烟火人家,奇珍异兽,奇花异草,金碧辉煌和亭台楼阁,灯芯传动间,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但也仅仅只是美而已啊!
再美它也只是一盏灯,技艺再精巧也比不过宫里的工匠,陆景和要是想要这个灯凌雁南能让人做一百盏!何苦要让他在这里劳累等着!
凌雁南咬牙切齿:“给我去查查这盏灯是谁做的。”
玩家示意了一下自己双手上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很是无辜——大爷,您别看我,我也空不出手来啊!
凌雁南翻了个白眼:“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明面上说是学徒,实际上比侍卫还上心,恨不得把景和围一个密不透风,这种时候会只有你一个人跟着?你不想去就让别人去。”
当事玩家尴尬地笑了笑:“二皇子殿下英明。他们已经有人去了。”
凌雁南点了点头,眼睛微眯:“多叫几个你们的人过来,盯着咱们的人不少。”
他和陆景和随便挑个夜市出来逛,就能出现这么一个吸引陆景和的摊子,上面偏偏摆着这么漂亮的一个灯,当他是傻子吗?
“有这份手艺的人不多,我也不是不惜才,只希望他也珍惜自己的羽毛,不要和不相干的人有关系。”
凌雁南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笑容。
陆景和确实仁善,哪怕嘴毒,心里却软。
可他却不一样。
他不仅嘴毒,心也很毒。
谁要是惹了他,动了他在乎的人,他不仅要把那双爪子剁掉,还要把整个人剁碎了喂狗。
第97章 第 97 章 陆景和对一盏花……
陆景和对一盏花灯引发的血案完全不知情, 高高兴兴的提着灯去了酒楼。
顾尘客也早已经从武林盟赶了过来,正坐在包间里喝酒。
武功高的人大多酒量都还不错,毕竟能用内力化酒气, 陆景和这样一杯倒的实在罕见。
他像往常一样捧着一杯热茶,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楼下热闹的街市。
凌雁南正和自己师父拼酒, 一扭头看到他这副模样简直无语:“你要是还想玩就下去多让几个人跟着就是了, 又没人拦着你。”
陆景和怏怏不乐地搭在栏杆上:“我不是想出去玩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和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凌雁南摇了摇头,颇为无语。
直到敲门声响起。
房间里的玩家有点疑惑的去开门,心说明明韭菜都上齐了,怎么还有人过来?
陆景和却飞速整理了着装, 连先前在栏杆上压皱的衣角都扯得平平整整。
其他人一看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纷纷摇头。
真是没出息,男大不中留啊!
玩家刚打开一条门缝, 就有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鬼鬼祟祟的挤了进来。
这可把开门的玩家吓了一跳,要不是看到NPC上顶着熟悉的名字,险些要一刀砍下去。
“颜小……先生?”
游戏里主线推的快,对于游戏现实两头跑的玩家来说却着实不算长,下意识的就要喊出熟悉的称呼, 却及时刹住了车。
颜文晟着急忙慌地推了推他, 声音压的很低, 活像做贼:“还不快把门关上, 一会儿有人来问, 可千万别说我在这!”
玩家哭笑不得的,扭头一看见门里坐着的几位大佬都没什么反应,便顺从地关了门。
颜文晟这才敢直起身子,浑身筋骨都发出噼啪的响声。
陆景和执着扇子, 冷哼一声:“颜先生怎么来了?咱们这里庙小,可盛不下您这尊大佛!”
颜文晟苦着一张脸求饶:“陆先生啊,小人一时糊涂,您就饶了我吧。现在那边看我跟看犯人似的,知道我多不容易才跑出来吗!”
你不容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其他人都是一脸莫名其妙,陆景和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自顾喝茶。
颜文晟这人向来没个脸皮,见没人说话,便全当还是一年前,直接就往空位往一坐,小酒一倒,饿死鬼投胎一般夹起筷子就往嘴里塞菜。
凌雁南看得有趣:“莫不是他们不只把你当犯人,看着连饭都当犯人一样送?”
颜文晟两腮都被饭菜塞满,苦着脸抱怨:“快别说了。我一个习武之人又练轻功,身子本来就不重,结果他们要什么翩翩公子,一天天的又是加大锻炼量又是少给送饭送菜的,快把我饿死了!”
凌雁南冷笑一声:“我看你这说话做事的劲头倒是还中气十足,不像是要饿死的模样。”
颜文晟翻了个白眼,知道他气还没消,只顾吃得头也不抬。
等到肚子里填了个底,胃里也不再叫嚣,他才抹了把嘴,道:“我派过去的人和你派过去的人撞上了。那边确实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本来准备绑架的,结果没成。”
怪不得自己的人这么久都没回来。
凌雁南虽然是王爷,手下人却也是肉体凡胎,没有像玩家一样能够远程传递消息的作弊器,自然还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那现在情况如何了?”
“我让人追上去了呗。”颜文晟喝口酒,叫了一声痛快,“好歹是在我的地盘上,总不能让他算计了,人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了。”
凌雁南皱眉嘱咐:“你可跟你的人吩咐好了,追上去别着急杀,先见见那幕后之人。”
“当然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颜文晟胡口答应着,又夹起一只大鸡腿放进自己碗里,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撸起袖子直接上手拿着啃。
看着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就连顾尘客也皱起眉头:“他们也太苛待自家主子。”
“害。”颜文晟摆了摆手,好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有空说话,“我觉得他们不像是奉我为主,倒是像在养替身,从我身上找我亲爹的痕迹。”
凌雁南噗嗤一笑:“这也是你应得的。你当年要是不馋他们的势力本事,乖乖的听老头子的话在京城待上几年,哪里还有这样的日子?”
“然后等他们上京城来挟持我吗?”颜文晟吐槽道,“他们对我确实好,可是……我真的在习武这方面没什么天赋。”
“那他们现在不是改变做法,企图让你当个风流公子了吗?”
“习武不是人过的日子,当公子就是了吗!”颜文晟悲愤地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一砸,“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学来的养育经,养孩子习武就是天天蹲马步练梅花桩,学文就是天不亮就起来,读一百遍抄一百遍背一百遍。且不论是哪边,但凡做不到动辄打骂……当然这样的时候少,一般是抓着我念叨半个时辰起步。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这话一出,连顾尘客都忍不住摇头。
他已经算是颇为严苛的老师,又在京城多年,见过不少名流大儒,其中被称一句“严师”的确实不少,却从没见过这样偏执的。
感觉被背叛不爽如陆景和都忍不住开始同情他了:“那他们自己的孩子呢?”
颜文晟耸耸肩:“请见上一句。”
陆景和:“……”
那看来就是真的动辄打骂了。
陆景和忍不住摇了摇头,玩家们也是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在陆景和仅有的对于过去的记忆里,星际时代的人权保障其实已经相当完善,哪怕是一个完全的废物,只要不危害社会,国家也能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至于教育,都是少时学的多而杂,也不是全部要求成绩,只是从中筛选某个孩子在哪一方面比较有天赋,然后进入专门的学校特殊培养,基本上是很标准的快乐教育。
这样极端的教育方式,真是很多年没有见到了。
甚至出生在星际时代的孩子连听都没听说过。
陆景和消了那点怨气,看着好友的眼神满是怜悯:“你预备怎么办?”
颜文晟叹了口气:“他们毕竟是我叔伯,又一心造反,我也不能如何。只求能保他们一命,余生就是囚禁也罢了!”
陆景和摇了摇头:“你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自己是一片好心依你的叙述,你这几位叔伯的性格可未必如此,说不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壮士。”
凌雁南无奈道:“谁又说不是如此?只是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我总不能让他们平白起兵祸祸害了这片天地吧!”
这早已经不是二三十年前的乱世,朝廷无道,地方上有哪个军阀有仁德就可以获得民心的时候。
现在朝廷最大,起兵对于民众而言就是祸乱,再也不是一件好事。
凌雁南沾了沾酒水,嗤笑一声:“你倒是看得分明,可惜你那些叔伯们没你这么明白。”
“咱们没有经历过他们那个时候,也没有真心侍奉过一位圣主,自然无法理解他们的情感。”
陆景和对于好友的父亲还是很尊重的,哪怕这个称呼落在两个朝廷中人耳中有些刺耳。
但是就连顾尘客也不得不承认,若说自家的君王是一位武王,那一位也绝对是明君。
若是当年那位登台,他家君王虽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朝廷的疆土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开阔,但是治下的百姓应该会过得比现在更好一些。
只能说是各有所长罢了。
顾尘客有些可惜:“他总觉得陛下穷兵黩武,有碍于天下百姓,所以宁愿顶着反贼的名号。当年也是招揽过的……可惜了,没能让他亲眼见一见这太平盛世。”
时势造就英雄,而英雄惜英雄,也不过如此。
颜文晟长叹一声:“又说这些干什么。不瞒你们说,当年他去世的时候我还那么小,早已经记不清父母如何面貌了,只能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想象。”
顾尘客拍了拍他的肩膀:“终归是朝廷对不住你们。”
颜文晟摇头:“陛下只是为了结束乱世,我父亲当时是最大的反贼,他又有何错。”
顾尘客只道:“我没说是当代朝廷的错,只是陛下既然继承了这个朝廷,现在是这个朝廷的正统君主,这份错自然也该背在他身上。”
颜文晟沉默了。
他的父亲是个英雄。
所有人都这么告诉他,就连当年面见凌北辰,凌北辰也是这么跟他说的,甚至给了他巨大的自由选择的余地,只是为了不让当年惺惺相惜对手的孩子和老下属们过得太悲惨。
若非是这一份宽心,颜文晟大概也不会同意现在这个计划。
“行了,咱们今天高兴不说这些。”陆景和打了个圆场,举起手中的杯子,“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其他人顿时不感慨了,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千秋月更是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杯子。
陆景和伸手去抢,争执之下,只得无奈地往他嘴里喂了一口。
“是茶!是茶!尝到了吗!”
千秋月咂摸了一下口中微涩的滋味,向着其他人点了点头。
其他人这才举起酒杯,与他共饮。
这场喝的高兴,他们便没有用内力化酒,幸好酒品都不错,只是横七竖八的趴了一桌子。
陆景和独自一个人举着茶杯撑到最后,满目孤苦:难道要他一个人送这群狗玩意儿回家?
陆先生必不可能同意。
于是守在一旁的玩家阻止不及,只接到一个任务,眼睁睁地看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去,同样倒在桌子上。
第98章 第 98 章 对于陆景和竟然……
对于陆景和竟然借机偷偷喝酒这件事, 后来清醒的众人都纷纷表示谴责。
但是谴责并没有什么作用,反而只能让人变本加厉。
除非——“以后把所有酒水单子都撤下去,你们不喝我就也不喝。”
陆景和抱臂, 冷冷的看着这群义正词严的无赖。
“……”
顿时所有人就都不说话了。
他们又不是不能喝酒,小酌两杯早已经是习惯, 要是真的同意了, 把酒水单子撤下去,他们下半辈子就都别想喝酒了。
陆景和一个大夫对酒精的敏感那当然是非常人可及的,他们要敢偷喝……大概会被逐出家门吧。
好不容易回门的颜文晟头一个响应:“反正景和现在武功也高了,身体也好了,喝两口酒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就让他喝呗。也不能咱们都喝酒, 让他一个人干看着呀。”
其他人纷纷投医谴责的目光——墙头草!揍没挨够是吧?
颜文晟默默缩了缩脖子,很矫揉造作地往陆景和身后躲了蹲。
陆景和瞥他一眼, 倒也懒得和他计较,任由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其他人的目光,还暗戳戳地冲其他人露出得意洋洋的笑。
“呸!小人得志!”
口花花的声音被陆景和敏锐的捕捉到。
他笑容温和:“雁南,你有什么意见吗?”
凌雁南摇头摇得干脆:“没有,我觉得颜文晟说的挺好的, 反正你现在也能喝了, 一杯倒也无所谓, 只要及时用内力化掉酒气就行了。”
“……”
颜文晟露出了鄙视的目光。
就这还好意思冲我翻白眼, 还以为你有多么贞洁壮烈呢!
凌雁南耸肩。
有台阶不下是傻子。
至于其他, 两人自然也是毫无疑意。
反正反抗不了,还不如顺从。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轻易的定下来了。
直到一周后,一场宴会的请帖摆在了陆景和面前。
“鸿门宴?”
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个,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至于。
那边虽然是一群军汉, 但又不是傻子。千秋月和顾尘客天下两大战力都在这里,他们活腻歪了还是闲的无聊,觉得造反太顺利想给自己添点堵?
“去吗?”
陆景和本人是比较无所谓的。
反正以他现在的等级,能强行抓他的人估计不多,又有两尊大神守在身边,管他有什么阴谋阳谋,直接上就是了。
“去吧。”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最终拍板。
人活一口气。不去显得像怕了那边一样,反正又不是什么实力悬殊的战场,就算实力悬殊也是己方悬于敌方,有什么好怕的?
但最基本的谨慎还是要有的。
凌雁南一只瘦鸽子过去,换回来一只肥鸽子和一张纸条。
面无表情看完,凌雁南把鸽子放了回去,纸条揉碎撕烂了扔一边。
“没事。放心去。”
其他人并不是很敢关心凌雁南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知道这一趟平安也就罢了。
等到众人散去,陆景和才问:“怎么这么生气?”
凌雁南脸色阴沉:“颜文晟说,他想喝鸽子汤,但家里不让他吃太多,他自己的鸽子太肥,于是借我的鸽子一用。”
“哈哈哈哈。”
这下温和如陆景和都没能忍住,差点笑破肚皮。
凌雁南气得直拍桌子:“我知道他是要装出个不学无术的样子来!但不是让他怎么气人怎么来!”
陆景和笑了一会儿,强忍着安抚:“文晟他一向如此,活泼得有点过了头,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就是了,鸽子没了可以再培养嘛。”
凌雁南冷冷一笑:“反正不用他替我培养,他倒是吃的放心顺遂。”
“别生气,”陆景和清咳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凌雁南冷笑道,“下回我就给那鸽子喂了毒药再放过去,我让他吃,吃不死他!”
“……”
陆景和忍不住有些感慨。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说最毒妇人心来着?
他身边这一个个的,哪个不比蛇蝎心肠要过分?
凌雁南情绪很快平稳下来:“他还有心情气我,这次应该是真的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陆景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去?”
凌雁南点点头:“你们都是和朝廷无关的人,去了只能说一句远客,但我要是去了,这事恐怕就不能善了了。”
一个皇子只要能抓住,哪怕丢点脸也是值得的。
这是个天大的筹码和诱惑,凌雁南相信那群人坚毅的品质,却不能赌。
颜文晟之所以这么气他,未必没有提醒的意思。
只不过这位爷提醒人的方式比较特别,就是把人气到不想看他那张脸。
“行。”
陆景和并不强求,只是有些遗憾。
帖子下的不早不晚,三日后的傍晚,一行人动身了。
凌雁南都不去,嘉宁郡主自然更不可能去,慧明和尚留下来保护她。
了然像是个混不吝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不留在这里等他们可能就麻烦,直接跟着陆景和走了。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众目睽睽之下生乱子远比私底下要好处理。
光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就让不少朝廷派过来的官员谋士都拜了下风,直到现在还时常前来请教说话的艺术。
宴会的地点是城郊的军大营,这里面显然有着立威的意思。
陆景和自己不怎么在意这些,八风不动,其他人脸上却不大好看。
顾尘客曾经在这地方呆了几年,知道这种地方若是出事最让人难以招架,尤其这还不是自己的地盘。
京城早已调兵,双方囤兵总数足有百万,正在对峙。
虽然朝廷派来的兵力自有将军元帅,只是顾尘客身份超然,元帅从前是他麾下的将军,将军从前是他麾下的小兵,几乎成了这支军队的实际统帅者。
更别说他还聚集了大量的武林人士,说动他们跟朝廷军队一起讨伐叛军,也是他们的领导者和精神领袖。
他重要的地位人人可知,若是能抓住他说不定能使军心溃散,对叛军这边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只是想法谁都有,却没人敢动手。
天底下三大高手之一,帝王不能立于危墙之下,魔教教主行踪诡谲,名望最盛传说中武功最高的正数这位武林盟主。
盛名之下无虚士,谁都蠢蠢欲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若是能让他们抓住机会,必然也是会死咬着不放的。
除了装作普通侍卫的玩家们,正式前往宴会的其实也就四个人。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顾尘客神色难得的带了些凝重:“到时候我估计会是他们的主要目标,估计顾不上景和。千秋教主,景和就先麻烦你了。”
千秋月点头,只道:“我自己的爱人我当然会护着。”
顾尘客并不在意他这种宣誓主权的行为,而是转头叮嘱了陆景和一大堆注意事项。
比如不要喝酒,少吃菜,不要落单,也尽量不要听别人说谁谁谁找,哪怕想要出恭换衣服,身边也一定要有人跟着,不要给人下手的机会,也不要给人陷害的机会。
陆景和听得连连点头。
颜文晟这人从来藏不住心思,他们倒了多久,这家伙就缠了多久,他叔伯们不是傻子,自然也发现了他这个特殊。
要不然帖子也不会下给陆景和,直接给顾尘客不就是了?
虽然如果他们如此做,顾尘客几乎是百分百不会赴约。
陆景和少年人,需要尊敬长辈,需要名望名声。
顾尘客?
大部分人抬头看他一眼就够得上大不敬了。
陆景和今天穿了一身深青色的衣衫,有银线绣的松和暗纹,更衬的人如松柏,飘飘欲仙,每一个细节都精心调整过。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是被凌雁南糟蹋的不少名家书画之一。
顾尘客扫过他手中的扇面,笑了一声:“我就说这竹石图哪里去了,原来让他糟蹋了。”
陆景和摊手:“我上次才知道他手里这些层出不穷的骚包扇子,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名家大作。怎么,这幅画之前是你的?”
顾尘客点头:“我送给他的及冠礼。”
画上的竹石都浓墨重彩,风骨嶙峋,旁边的题诗更是自成一派,颇有大家风范,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作者留印的地方正好被裁掉了,整个扇面都没有作者的名字。
陆景和很喜爱这把扇子,也不是没问过,凌雁南却始终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从来不置一词。顾尘客既然说他才是原本的主人,陆景和更有些激动,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就没好意思问这幅图的作者到底是谁。
马车平稳的在大道上行驶,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外面的玩家恭恭敬敬地掀开帘子,入目的是铁制的大门和整肃的大营。
颜文晟亲自迎出来,站在最前面,一脸生无可恋。旁边是着他几个叔伯,都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汉子,威猛至极。后面还列着一队士兵,队伍整齐,军容整肃。知道的说他们是来迎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仗了。
知道必然会有下马威,几人倒也淡定。
了然和尚最先跳下去,本来准备转头去扶陆景和,却看到千秋月和顾尘客一上一下,把陆景和送下来了。
“……”
何至于此?
没用的大和尚正在感慨自己的没用,其他人却也各有各的震惊。
陆景和的魅力值不是虚的,容貌可谓是倾国倾城,如玉君子,举世无双。
只是再怎么样的姿容,让这二位亲自扶着下马车也有些过了吧?
感受着他们怀疑震惊甚至带着阴谋论的目光,玩家们表示很无奈。
陆先生的团宠是一种客观现象,何曾需要什么身份地位来配合?
第99章 第 99 章 两位绝世高手的……
两位绝世高手的小心翼翼让一群军汉恭恭敬敬地把陆景和迎进了席, 位置只靠前仅次于千秋月二人,再也不是原本被轻视的那个普通公子。
“都说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我靠着你们耍了这份威风,也不知能靠多久。”
陆景和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扇遮唇角, 看得人心头悸动不止。
右侧坐着的几个将军眉头跳了跳,只觉得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位陆先生看起来地位如此之高。
只是心头又有些不屑。
一个大男人,竟然以色侍人,何其羞耻?
陆景和自然感知到了他们的目光,却懒得理会。
这些年来这么觉得过的人只多不少, 只可惜的不是肤浅就是愚蠢, 都没活过多长时间。
只希望这几位能不要愚蠢到那个程度,不然只怕好友会伤心了。
虽然说有承诺在, 但如果实在有特别不识好歹的,他们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坐在上手的颜文晟对他举了举酒杯,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对不住哈,自家长辈脑回路有点奇怪,多担待。
陆景和同样举杯回应, 只不过杯里是清透的茶水。
对面为首的汉子拧眉, 声如洪钟:“吾等以好友相待, 上桌的都是好酒好菜, 莫不是陆先生觉得山野粗陋, 不可下口?”
陆景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针对的是自己手里的茶杯,笑着解释:“将军言重了,却非如此。只是陆某酒量实在不佳, 不好在此献丑。”
那将军确是不信:“我官这位先生内力浑厚,酒量怎会不佳?”
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其他人都投来了不善的目光,就连坐在最后一向爱看热闹的了然和尚都有些不爽。
颜文晟连忙打圆场:“大伯有所不知,陆先生之前不良于行,身体不好,身边人都不让他碰酒。现在虽然好了,却也是多有避讳,不爱碰的。”
那军汉想到之前打听出的消息,眉宇间掠过一抹恍然,脸上适时地浮现出几分歉疚:“是某唐突了,自罚三杯。”
“将军不必如此!”
陆景和急急开口,却没能阻止,眼见着那大汉饮下三杯酒。
他们这边的酒杯可和陆景和的不一样,说是酒杯,其实就是海碗,三碗下去旁边的坛子都空了一半。
“好!”
堂中爆发出一阵轰然笑声,几名军汉脸上皆是笑容,为兄长喝彩,似乎是并无不快。
陆景和握着茶杯叹了口气。
明明来之前是想避事的,现在事怎么都到他身上了呢?
千秋月低沉的声音里含着几分笑意,却也不乏醋味儿:“景和姿容绝世,你一进门,这一屋子的人眼睛就都粘在你身上了,想不惹事怎么可能?”
陆景和粲然一笑,低声吩咐一旁的侍者端盘饺子上来。
宴席刚开始,远远没到上主食的时候,那边着急忙慌的下锅,刚开了第一滚,陆景和就派人来催了几趟,又说不介意是生的,急急忙忙端了盘半生不熟的上去。
陆景和笑眯眯的把那盘饺子往他面前一推:“我看你也不用生的熟的,直接吃就好了,反正都能催熟,蘸料都自带了。”
千秋月难得红了脸,自顾自把那盘饺子连盘子搁在一边的地上,让人捡了送回去。
他们这边不顾场合,打情骂俏,你侬我侬,其他人却锋芒毕露,刀光剑影,连交锋都过了几轮。
陆景和手边的杯子里不知什么时候从碧绿的茶水换成了杏仁露。
茶水本来就刮油消食,陆景和在这坐了半晌,光顾着跟人说小话了,菜都没动过几口,再喝下去别说灌一肚子水饱怎样,胃里就先要不舒服。
杏仁露刚刚热过,甜丝丝的,让人浑身上下都充盈起了满足感。
直到这时,胃里才叫嚣起来。
这群军汉倒都是实诚人,哪怕是明摆着所有人都知道的鸿门宴,东西却都是好的,大鱼大肉鸡鸭鹅掌,一个不少。
只是饮食习惯一养成就很难改变,陆景和又没有什么暴饮暴食的叛逆心理,依然只挑这些青州小菜,绿绿白白,看起来就十分健康。
对面唇枪舌战,却也不耽误悄悄观察,这才确认颜文晟不是为了替他打圆场而胡诌。
“给那边那位陆先生上些清淡的,油盐太重的别往他面前放了,不够就单做一些。”
做长辈的从来最是细心体贴,而哪怕有些嫌隙,像陆景和这样钟灵毓秀的,总也免不了得到更多的关爱。
陆景和看着陆陆续续上到自己岸上的菜,低笑一声,明明已经吃了个半饱,筷子却动得更加频繁一些。
怪不得颜文晟要保下这些个长辈,除去立场不提,真的很难让人不动容。
一顿饭竟然吃了个心平气和,直到月上中天,他们被从来时的路线原路送回,言语之间竟也多了几分亲近。
望着辘辘远去的马车,年长者们深沉的眸子里涌起一抹惋惜。
如果他们不是敌人就好了。
***
战争的脚步不会因为主将之间的惺惺相惜而有所延缓。
屯兵数十万对于粮草和钱财的消耗量都是巨大的,不论哪一方都耗不起。
按理来说原本更坐得住的应该是朝廷,而躁动不安的应该是叛军。
偏偏这个时候,北方却闹起了雪灾,赈灾的粮款却迟迟发不下去,流民一波一波想要涌向富庶繁华之地,路上几乎要易子而食。
向来沉稳冷厉的皇帝在明堂上和大臣们吵了一次又一次架,严重的时候拍桌子瞪眼,几个老大臣往御柱上撞是常有的事。
可就算这样,已经发往江南的粮草也不可能在转回北方,朝廷疆域辽阔,一南一北,到时候别说赈灾,恐怕运送粮食的士兵就能把粮食吃光了。
那就只能先打。
北方的粮草兵分两路,押运粮车的士兵和军中将士都多有惶恐——他们大多出生于北方,当然会担心受灾的家乡。
可叛军一方又截然不同了。
江南仍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们生活喜乐,百姓富足,后方自然也是无比稳定。
在粮草不足军心不稳的情况下,原本占据优势的朝廷也要为这场战争打上一个问号,双方竟然隐隐变得势均力敌起来。
陆景和放着窗外帘面的细雨,忍不住摇头叹道:“真是祸不单行。”
这其实远不是个开战的好时机,只是他们这边若是露了怯,那边就要先动手了,与其受人宰割,不如率先出手,起码还能夺一个先机。
况且陛下早已金口玉言下了圣旨,只要打完了这场仗,一半的国库都是灾民的,他们的军饷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发放到位,以便他们救济自己的亲人和乡亲父老。
陆景和自然也在这救济中出了很大的力。
他虽然自身无法切实的参与,可是他有很多玩家呀。
玩家们早在之前就参与过救灾,还为他建立起了不小的事例,如今再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甚至还有玩家私底下吐槽天灾是不是游戏的一个高概率配置,不然怎么发生得这么频繁。
但是这一切都不耽误他们做任务,薅羊毛。
只要有任务,只要有经验,只要有奖励,他们就是世界上最负责的劳动者。
甚至他们之中有一些因为现实中有经验嚯查阅过相关知识,在这方面做的特别好,惹的朝廷都特别关注,还给授了官。
陆景和自然也为他们骄傲,于是更多的奖励就像不要钱一样发下去,激得蓝家门嗷嗷直叫唤,发誓要为陆先生抛头颅洒热血,此生要做陆先生最忠诚的狗。
“不用太担心。”千秋月揽住他的肩膀,“为了家乡,为了父老乡亲们,他们会带来胜利,并且是一场大胜。”
“希望如此吧。”
陆景和的眼睛里藏着浓的化不开的愁雾。
如果没有之前的一场相交还好,可是见了那一面,他心里的天平就免不了有所偏移。
颜文晟说的没错,他的叔伯们都是真正的勇士,这样的人如果草率死了,只怕可惜。
“你关心那么多,他们却未必看得见你。”千秋月怜惜地摸了摸他冰凉的脸蛋,“多关注眼前人吧。”
“嗯。”
陆景和敛目,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
城外,在某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疯狂的大军叩开了军营的大门,与其中早有准备的军士们厮杀。
残肢掉了一地,血水与水相融,在漆黑一片的土地上模糊不清。
双方的士兵们都红着眼睛,陷入一场又一场永无止境的厮杀。
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正中央,丝毫不畏惧四方射来的冷箭,粗粝的声音响彻天地。宛如深渊的眸子只隔着人群遥遥盯着自己的对手。
如同一匹饿狼。
他们都有不能输的理由,都想以一个最快的方式结束这场战斗。
整整三天三夜。
几十万无边无涯的士兵,踏碎了好不容易建起的严肃整齐的军营。
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骑着雪白的骏马,无视身后灼热焦急的目光,来到一个身着明黄的人身前。
哭喊声痛骂声都被抛在脑后,对视中的二人皆是心绪繁杂。
颜文晟嘴唇都在颤抖。
他知道自己应该像计划中一样俯首称臣,献上投降和忠诚。
可他如何弯得下脊梁?
他甚至连那匹马,都不愿意下。
隔着细碎的雨帘,颜文晟看到凌雁南微动的嘴唇。
他问:你后悔了?
是啊。
颜文晟恍恍惚惚地想,他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会这么放不下他,宁愿不求助,甘愿做一生的傀儡。
“表哥!”
年轻的女孩清脆的声音足以划破山川。
颜文晟和凌雁南同时猝然望去。
漂亮的女孩儿钗环散乱,一袭红裙鲜艳如火,从来坚定的眸子里难得带了惊慌与茫然,手上还沾着墨痕。
那根本不是他们预想中的那个人。
第100章 第 100 章 “伯父,叔父……
“伯父, 叔父,你们早就知道了……”
事到如今,颜文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高大的男人们笑了笑, 挨个伸手揉乱他打理整齐的头发:“小文晟啊,今天叔叔伯伯们就给你上最后一课——姜还是老的辣。”
“嘉宁郡主、陆景和, 不论你是真的喜欢他们还是逢场作戏, 对我们来说都没有意义。因为我们是你的长辈,只会支持你,不会威胁你。而对我们的对手来说,他们并不是一个有利的筹码,而是一个可以随时丢掉的牺牲品。”
高大的男人声音不疾不缓, 就像每一次在那座江南小院中给他讲解那些他听着昏昏欲睡的兵书时一样:“……我们需要的筹码是一个可以让他们投鼠忌器的人, 而不是让你痛苦不堪。”
谢嫣柔,皇后侄女, 长安公主,帝国明珠。
她才是那个合适的人,绝对不会被放弃的人。
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也不想抓一届弱质女流,凌雁南会比她更加好用, 更加不可舍弃。
可惜, 他们没有机会, 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陆景和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脱离轮椅, 做了伪装, 悄悄站在军队最后方,本是想要为这场谈判保驾护航。
“宋昭明将军是你们的人?”
场上的人都惊讶的看着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兵。
他身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液,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
陆景和在情急之中脱口而出,忘了伪装声音, 哪怕给自己画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也很快被认了出来。
凌雁南简直吓得肝胆俱裂。
顾尘客需要遵守武林高手不得屠杀普通人的公约,没在战场上,千秋月带着下属防着铁寒山的人偷袭,也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谁知道就这一时疏忽,一向最稳重的陆景和竟然自己偷跑过来了?
“景和!”
陆景和从未见过凌雁南如此声色俱厉的样子,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嘛,虽然现在场上的氛围实在尴尬。
几位将军倒是很快回神,赞叹道:“陆先生心思缜密。”
“过来。”
凌雁南却没心思搭理他们。
战场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处处都不安全,还说不准混着多少别家的探子刺客,他也不敢让陆景和独自一人回去,就只好把人拉到身边。
好歹他周围保护的人多,轻易出不了事。
陆景和知道自己这事儿干的不地道,也没反抗。
凌雁南百思不得其解:“宋昭明的父亲是威远侯宋振山,心腹大将,怎么会是你们的人?”
男人眼底笑意冰冷:“心腹大将?谁乐意当你们的心腹!若非当年你们使奸计害了主公,宋兄又怎会忍辱负重这么多年!”
忍辱负重。
凌雁南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只觉得好笑。
异姓侯,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几乎相当于封疆的王爷,他们哪里对不起宋振山?
陆景和低声道:“他有自己的主公,有自己的信仰,无论你们是否对得起他,你们都不是一路人。在他那里,你们始终是仇人。”
而谁会对仇人的恩赐心怀感激,谁又会对夺取仇人的心爱之物心怀愧疚呢?
同样跟了过来,只管刷一波功勋的赵锐脸色苍白。
他父亲与威远侯是至交好友,威远侯是他尊敬的伯父,从幼年起就待他极好。
自己尊敬的伯父成了叛徒?
哈,什么地狱笑话!
“不能再打了。”
陆景和很清楚的看到这一点。
他们只是相熟之人,可后面的将士里,还有无数人曾经或者现在是威远侯手下的兵。
他们只会更加摇摇欲坠,军心溃散。
大燕朝自从凌北辰登基以来,以武为重心,向四方开疆土。
凌北辰自己本身就是个将领,既有威望和自信,又知道频繁调换兵将对于军队战斗力的影响,因此从开国以来诸位将军手下的士兵几乎很少轮换。
这也就难免导致武将在军中威望过高,手下的军队几乎要变成私家军。
若是平时倒也无妨,只是现在却是管不住了。
陆景和当机立断,问道:“诸位将军想要什么?”
为首的男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陆先生,你不能做主。”
“我能。”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凌雁南终于冷静下来:“你们想要什么?只要不得寸进尺,我都可以暂时答应。但是得把长安还给我。”
“可以。”或许是早就设想过此情此景,男人爽快一笑,“我也不狮子大开口。我要江南,要主公当年的领地。”
“好。”
凌雁南点头,向着谢嫣柔伸出手:“长安,过来。”
钳制着谢嫣柔的士兵松开手,把她往前推了一下。
谢嫣柔披头散发,狼狈至极,向前挪动的速度有些慢,似乎是腿脚受了伤。
就在凌雁南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一把长剑如影如风,从斜刺里横插过来。
马儿比主人更先感受到危险的到来,焦急不安的躁动,将军们警惕的四下环视,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抓谢嫣柔。
那把剑目标明确,直指前方的白衣公子。
颈间先是冰凉,随后是一阵刺痛,颜文晟直接被一双手从马上扯了下来。
与此同时,凌雁南狠狠一用力,谢嫣柔直接跌进他怀里,身后的人只抓到一片撕裂的衣角。
身后挟持了颜文晟的人甚至还没有他高,可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就让人不敢妄动。
颜文晟已经猜到了身后的人是谁:“小峡……是了,你也该过来的。”
邵峡锋锐的剑刃抵在他脖子上,轻声提醒:“颜大哥,别挣扎,我不想杀你。”
邵峡心思纯善,不会说谎。
颜文晟知道他是真的不想杀自己,只是苦笑着问身边的人:“今天这一出戏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
“那倒不是,”凌雁南非常淡定,“只是有备无患而已。我们本来以为你们会抓嘉宁,要不然就找个更厉害的人过来了。”
邵峡不高兴地瞪了自家师兄一眼:“师父和长老们都说了,整个江湖没有比我的剑更快的人了!”
凌雁南无情打破他的美梦:“但是有的是比你更厉害的。”
“比如?”
凌雁南大言不惭:“我。”
邵峡立刻撸起袖子就要把这没有自知之明的师兄打一顿。
然后就听这人慢悠悠地道:“……虽然不是。但老头子,师父,还有千秋教主肯定比你厉害。”
邵峡嘟着嘴,差点当场和不靠谱的师兄吵上一架,陆景和赶紧从中打圆场:“好了好了,小峡的剑确实是快,不然尘客也不会让他过来。雁南你少说两句。”
“怎么跟我说话你态度就这么差?”凌雁南更加不满,“我让他不要骄傲自大有错吗?”
陆景和觉得头疼:“没错!但现在是说这些的场合吗?”
凌雁南看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甲胄,闭嘴了。
陆景和搞定了,这个又转向对面,言辞恳切:“几位将军,至情至性,侠肝义胆。吾等也是十分敬佩仰慕。只是王朝好不容易安定,实在经不起再一次的战乱,才无奈出此下策。还望诸位将军莫怪。”
他们一生都在经历战争,对于胜负倒是坦然:“成王败寇,随你们处置,我们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凌北辰那老狗,莫不是真有什么天命在身?”
“那估计是没有的。”凌雁南耸肩。
他本身就不爱给任何人留面子,对于自己父亲更是半点好感也无:“他只是比所有人都冷心冷肺,更像个怪物而已。你能赢一个人,怎么赢一个怪物?”
大概不少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受尽宠爱的二皇子殿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纷纷露出被震碎三观的表情。
陆景和倒是没觉得有啥,甚至还有点赞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顾亲情。他固然不能苟同,却也是认同对方的成就的。
“哈哈哈哈。”
对面几个大汉倒是笑的东倒西歪:“凌北辰那样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么有趣的儿子?”
凌雁南更加不客气:“我是我娘生的,从我娘肚子里爬出来,和我娘血脉相连,和他有什么干系!”
“咳咳!”
陆景和疯狂咳嗽,试图用眼神制止这个大逆不道的皇子殿下。
谁知道凌雁南似乎还越说越上头了,激动到甚至开始手脚并用地笔画。
陆景和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终于让他安静下来。
“诸位将军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日后恐怕就要久居京城了。”
陆景和的话语让他们惊疑不定起来:“那老王八蛋已经变态到了这个地步,连骨灰都不让送回原籍安葬?”
“啊?”陆景和懵了一下,看了一颜文晟,连忙解释,“文晟和陛下有交易,只要不至江山生灵涂炭,他不会斩杀诸位,不过诸位也不能出京城。”
大汉们颇为不屑:“给个庄子养着?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假仁假义。”
凌雁南活泼地插嘴:“如果你们想的话,只要不宣传起义背叛,帮你们在皇城附近的军队里谋个职务也不是不行。将军是不能想了,最多是个教头。”
陆景和惊愕的看着他。
祖宗,你可不能仗着你是皇子就胡说八道啊!
然而,凌雁南耸耸肩,显然是真有此意。
这位大爷从来不胡说八道,就算他胡说八道,也会努力付诸行动,把胡说八道变成现实。
陆景和提醒他:“陛下不会同意的。”
凌雁南大手一挥:“他说了不算。我找母亲去,母亲肯定帮我!”
此时此刻,众人心中都不由得出现了一句话:该死的妈宝男!炫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