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即见廖寒商日(2 / 2)

可她不说。

她就用那双眼看着他,似乎全然将性命交由到他的手中来处理。

她长长的眼睫毛上被泪水浸泡,湿漉漉的贴在潮红的眼角上,像是一只被雨淋透了毛发的幼猫,躲在灌木丛的角落里,像是被抛弃一样看着他。

她为什么总能装的这么真?好像真的爱他一样。

耶律青野厌恶这种眼神。

他厌恶她装模作样的说爱他,厌恶她凑过来的温度,厌恶她这双眼。

他的手掌继续加了几分力。

宋知鸢失了最后一点意识,人像是软掉的面条一样垂下去,她已经被短暂的掐晕了。

昏迷中的姑娘眉头还是拧着的,瞧着可怜极了。

他看着她的脸,只要稍微再用一分力,便能将她活生生掐死,掐死一个女人来说对耶律青野一点都不难,但他看着她这张脸,竟然下不去手。

他厌恶她,痛恨她,难以克制的因她而愤怒,他应该亲手了结了她,将这件丑闻掩盖在黄土之下,这一生都不再提起,让她腐烂的血肉融入到天地间,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他突然间发现,不管他恨她到什么地步,就是无法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恨这个字,从来都不只是恨,其中还夹杂着失望的爱,悲愤的怨,荒唐的情,一笔写不完的仇,这些情绪通通缠在耶律青野的身上,让他心头沉重,胸腔发堵。

耶律青野觉得整个天下的重量都向他倾轧而来,连呼吸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最终,耶律青野的手徒然一松。

宋知鸢猛地倒在了地上,因撞击地面、恢复呼吸,她猛地抽气。

等她涨红着脸清醒过来的时候,因为手脚发软爬不起来,只能瘫趴在地面上,眼睁睁的看着北定王离开。

“日后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

长长的影子从她面前离开,这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帘帐一开一和,阳光一展一收,帐篷内就只剩下了宋知鸢一个人,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终于捂着胸口哭出声来。

——

北定王自宋知鸢帐篷中出来的时候,外面营地之中正是热气升腾,整个军营的人都在开锅吃饭。

本来永安是在等宋知鸢回来的,可是最终宋知鸢没等过来,只等到了一个沈时行。

当时永安正在给自己上妆。

因为跟宋知鸢俩人贴在一起说话,她们俩都嫌丫鬟碍事,就没让人伺候,一切都由着自己来,永安上妆也就成了自己来,她刚捡了一个石榴簪子,沈时行就进来了。

沈时行放心不下永安,拉着她说了不少关于廖寒商的事。

“廖寒商在西洲盘踞多年,树大根深,据我所知,他手底下兵马十分多,当初他背地里还跟西蛮人做过一些兵马交易,他手里的兵一定不止就这么点,而且——”

沈时行左右环顾了一圈,估摸着这帐篷外面的人也听不到,便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养父跟西蛮人交好的。”

永安没听懂,飞给了他个眼刀:“说明白点。”

沈时行低低的叹了口气,后又道:“若是我养父真的打不过你们,他有可能转头就勾结西蛮人入侵大陈了。”

永安听的一惊。

这是人干出来的事儿吗?

沈时行当然知道她震惊,但是真一打起仗来,谁管你是死是活?只要他得到的利益足够多,你看他还是不是人。

永安又开始在心底里掂量这个廖家军的重量了。

她原本以为她能摆出来长公主的威势,过去跟他压压价的,但现在想来,还是罢了,若是真把人激怒了,把西蛮人再引进来可怎么办。

那大陈的仗可真是要打个没完没了了,得把半个国都给搭进去。

“还有呢?”

永安小心问道。

她不打算激怒那位廖家军的家主了。

“我养父旁的事情并不多。”

沈时行想了又想,说:“他以前在征战的时候毁了身子,根基并不好,每年都有人说他大限将至,但是一直至了这么多年,至今好像也没有要死的意思。”

沈时行眼前好像浮现出来了些过去在西洲的事情,想起了养父身上淡淡的苦涩草药味儿,和无边无际的风沙。

这时候,一旁的永安问:“他是怎么收养你的?”

沈时行想了想,道:“西洲常年多战乱,经常有孤儿,他会在里面挑选出根骨强壮的培养,一挑挑几百个,然后只要二十四个做他的养子。”

别人以为这二十四个养子是固定的二十四个,但其实并不是。

这二十四个人,如果死掉了,会立刻被新的人填补上,一到二十四只是个序号,但并不是固定的人。

说是养子,但其实就是亲信,赋予了血缘,让他们更加听话而已,但实际上,沈时行觉得,这群儿子在廖寒商的眼中,顶多就是一群耗材,跟一匹马差不多的价格。

“养父其实不太在意个人的品行,只要听话,能打就行。”

沈时行道:“他也与我们并不亲近。”

“我不能说什么刺激他?”

永安正将手里的石榴簪子换成翡翠的,随口问。

思索至此,沈时行突然又道:“我想起来了,若单单是你的话,可能还要加一个。”

“什么?”

永安给自己盘了个复杂的垂柳鬓。

沈时行道:“我那位养父实在不是个很好的脾气,他最厌恶女人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喜新厌旧 ,抛弃旧夫,你的名声,在他那里一定不是很好。”

永安拿起了胭脂,给自己涂抹的时候冷笑了一声:“他的名声就好了吗?倒行逆施的反贼,他还有心思瞧不起本宫了?本宫最多就是玩几个男人,他呢?大陈数以万计的人因他而死!”

永安想起来长安城跑马场中的病人就心烦,原本好端端的人,一个个都成了行尸走肉,哦!还有一个呢!

“你可记得我公主府里的孕妇?”

永安回头骂他:“孕妇!都跟着遭难的爬了这么久,你还好意思将我的名声提出来!”

她最起码没害的人流离失所!

沈时行干巴巴的张了张嘴,什么“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无毒不丈夫”之类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但觉得说出来永安一定会翻脸,所以最终只道:“为了谈判,你还是牺牲一些。”

永安轻轻地哼了一声,道:“知道了,本宫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两人说话间,外面有人通禀,说是小侯爷前来见永安。

永安坐在镜子前,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时行。

沈时行理所应当的往旁边一靠,脑袋也不抬、阴阳怪气的说道:“请进来吧,听听小侯爷有什么至理名言。”

永安坐立难安。

现在只要他们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永安就会无法控制的记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那一晚上小侯爷从始至终都没醒来,但是永安现在看见他也觉得浑身发麻,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要怪,要怪也只能怪沈时行这个死男人啦!

永安垂下头来,掩盖不自在的时候,小侯爷已经从帐外进来了。

与永安不同,小侯爷神色淡淡,完全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邀约永安提早上路,说是希望能早到一些,显得更庄重点。

永安正好将妆容点完,闻言欣然起行,只是起来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了一瞬间的宋知鸢。

知鸢还没回来呢。

算啦,不等了,先去谈判。

剩下的等回来再说吧!

永安一起来,沈时行也随之起来,只是沈时行起来时,一直盯着小侯爷的脸,小侯爷与他对视的时候,沈时行还冷笑了一声。

装货,那一晚上他醒没醒,永安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知道?

沈时行随后起身,寸步不让的跟在永安身侧相送。

——

三人同出帐内,后一同坐上前往议和处的马车。

永安坐上来后,难掩心中紧张。

她即将见到这位廖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