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怒意不见了，变成了茫然。
“我不知道，”胤禔摇了摇脑袋，眼睛里带着苦恼，“我原本是不想针对他的，额娘也说过在上书房好好念书，不要去针对太子。可是，我不针对他，他也会针对我的。”
亦晴微微挑了挑眉，在她的印象中，这哥俩的关系中似乎胤禔才是充当挑事者的。但按照胤禔所说的话，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原本那些哈哈珠子还没进来之前还好，”说到这里，胤禔似乎开始咬牙切齿了，“但自从这些哈哈珠子进来之后，特别是那个赫舍里家的，一直都在胤礽的耳边说那些话。要是他只在胤礽面前说也就算了，还要跑到我面前说。”
“他说了什么？”亦晴问道。
胤禔垂下了眼睑：“说……我不过是个庶子，虽说运气好成了长子，但这辈子也别想和太子相争。可是我之前没想和他争什么，我是……”
最开始的时候，胤禔并没有将这个哈哈珠子的话当一回事。他和胤礽是兄弟，他们俩之间虽然感情不如其余的姐妹们，但到底是亲兄弟。彼此之间的感情哪里是一个外人能挑拨的，虽然这个人说话很难听。
有两次这个人说话太难听了，胤禔打算给他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道，他虽然比不上太子，可到底也是大皇子的。在宫里敢这样和他说话，真是不想活了。
但让胤禔没想到的是，胤礽竟然出面护住了这个蔡岱。
原本想要给蔡岱一个教训变成了胤禔和胤礽之间的互掐，第一次两次的还好，多了之后胤禔就不想理会胤礽了。
反正一个哈哈珠子也比他这个大哥重要。
听完胤禔的话后，亦晴的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个蔡岱应该是赫舍里家的人。
而让蔡岱挑拨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原因不难猜。
无非是想要让胤礽觉得宫里除了皇上之外其余的人都不可信，不管是兄弟姐妹还是其余的什么人都不如母家可信。
只要让胤礽相信了这一点，那日后他就会更为倚重赫舍里家。将赫舍里家当成他的依靠和底牌，同时将信任毫不犹豫地给赫舍里家。
毕竟除了血缘关系之外，赫舍里家能在朝堂上帮到胤礽的不算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赫舍里家就能谋取到更多的东西。特别是他们或许在期盼着胤礽上位，能变成现在的佟佳氏。佟佳氏得康熙信重这件事，前朝后宫都是知道的。
前朝有个佟国维佟半朝，后宫有个统领六宫的佟佳贵妃。
“我知道了。”亦晴勉强压住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伸出手摸了摸胤禔的脑袋说道。
将这些事情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后，亦晴才缓慢开口说道。
“保清，我知道你听到那些话不高兴。”亦晴斟酌着自己的用语，“那个赫舍里家的小子不怀好意，说的话也确实可恶又难听。”
胤禔的眼睛里涌出了几分委屈之色，他在汗阿玛那里从来是比不上胤礽的，这些话也不能和汗阿玛去说。可每次回延禧宫将这些话和额娘说了之后，额娘也只会劝他不要和太子作对。
现在听到大姐姐的安慰后，胤禔竟然不合时宜地想哭。可他很快将自己的那一点泪意忍了回去，在大姐姐面前哭了也太丢人了。
亦晴自然没有错过胤禔的表情，她说话更小心了：“可你在上书房起冲突是对你不利的，只要你和保成起了冲突，不论是汗阿玛还是上书房的师傅都不会偏袒你。那个蔡岱姐姐会去和汗阿玛提一提，你能答应我不要在上书房和保成起冲突吗？”
胤禔抿着唇有点不愿，半晌才点了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姐姐知道你委屈，”亦晴叹了口气问道，“可我也知道你委屈是因为你从未想过和胤礽争什么，委屈他不信你，委屈汗阿玛的偏心。”
“可他是太子，现在师傅们也教了天地君亲师，你也明白了这些道理。姐姐也会去和胤礽聊聊的，让他同时也要敬你这个大哥哥好么？”
胤禔这才满意点了点头，他要的其实并不多，只是不愿意看着师傅和汗阿玛都偏心。每次都只说他，从来不曾指责过胤礽。只要大姐姐愿意也去指责胤礽，他就满意了。
见胤禔的心情好了不少的样子，亦晴想了想还是问道。
“保清，你有想过日后想要做什么吗？”
胤禔的眼中满是茫然，看着亦晴似乎很不解：“日后？现在好好跟着师傅念书，等日后就去朝堂上办差攒点功勋，好让汗阿玛给我封爵？”
这话让亦晴一乐，还真是清晰明了的皇子升职计划。
“我是说你日后想要做什么，”亦晴挑起唇角问道，“你喜欢骑射，有没有想要出去领兵打仗。念书似乎也不错，想过日后研究学问没有？”
这话让胤禔陷入了更深的茫然，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些。额娘从前告诉他的，一直都是日后当个王爷就好了。
第67章 再谈心
思索了半晌, 胤禔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现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亦晴浅笑，“现在咱们还没有长大, 要按照汗阿玛所说的跟着师傅们学学问，练骑射布库。可等你长大后，便可以自己做主想要干些什么。现在你年纪还小, 可以慢慢想, 姐姐希望你不要一直拘泥于和胤礽争个高低。”
“你们俩争个高低后，你若争赢了，也未必高兴。因为你知道赢了他之后, 接下来的可能是胤礽对你的怨怼, 汗阿玛的斥责, 还有惠娘娘的担忧。可若争输了, 是一定不会高兴的。”
胤禔陷入了沉默，他仔细地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他和胤礽起冲突，不论他是占理的一方, 还是不占理的一方，能不能在胤礽那里讨到好。最后迎来的都是汗阿玛皱眉不满的眼神, 还有知道他和胤礽起冲突之后的额娘。
若是占理，可能汗阿玛还会训斥一下胤礽。可若不占理, 那他就要挨罚了。
见胤禔听进去了，亦晴心情也好了起来：“既然如此, 又何必与他去争呢？不如还是专注自己，思考一下日后想要做什么。跟着师傅多学点东西，不喜欢那个哈哈珠子就不理他，不要听他说话。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必付出太多的心力。”
又沉默了一会儿，胤禔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不是胤礽主动过来挑衅我，我就不会再这样了。平日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吞吞吐吐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平日里，只要他别对我太不客气，我也会记住他太子的身份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胤禔显得有些难过。
之前虽然他和胤礽不合，但到底也只是兄弟之间简单的不合。但现在，他似乎更理解太子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汗阿玛不一定会向着他的，但是额娘一定会担心他。
额娘的母家并不算多贵重，汗阿玛对她也并没有多宠爱，现在额娘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了。他总要好好的长大，长大了才能好好孝敬额娘，不让额娘操太多心。
亦晴轻轻抱了一下胤禔，她理解这个孩子的难过。若是生在现代普通的家庭之中，对兄弟父亲有什么不满或者怨怼，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皇家到底不一样，只要康熙发觉出来一点，那对胤禔是极为不利的。这和现代或者古代的普通家庭是不一样的，康熙掌握着所有皇子公主的生杀大权，只要他想，就能让这个孩子如坠地狱。
被大姐姐抱在了怀里，胤禔有点出乎预料，他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自从他大了之后连额娘抱他都不喜欢了，更别提是只大他一岁的大姐姐了。
不过想着姐姐的这个怀抱是在安慰自己，胤禔别别扭扭地回抱了一下大姐姐，随即连忙放开了。
他都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还能这样被姐姐抱着呢。又不是胤祉那样的小孩子，还能被姐姐和额娘抱着。
看着胤禔脸色泛红的样子，亦晴心里好笑，也有些感慨这孩子长大了。现在似乎还能想起他在慈宁宫地毯上乱爬的样子呢。
见大姐姐也放开了来，胤禔红着脸说道：“瞧着天色已经晚了，大姐姐要不要就在我这用晚膳了。”
亦晴想了想后点了点头说道：“今日就在你这用吧。”
“那你刚刚在上书房也不告诉我一声，”胤禔小声蛐蛐，“若是那时候就告诉我你要过来，我早打发人回来点几道菜了。”
“咱们俩能吃多少，”亦晴不甚在意，“平日里我自己吃自己的份例时都用不了多少，咱们俩一起吃你的份例难不成还能吃不饱？”
现在他们俩都还没有步入青春期，胤禔吃的虽然比一般小孩子多些，但到底是比不上一般大人的食量的。而亦晴和胤禔的份例，给四五个大人吃都是够的，两个小孩子一起吃肯定是吃不完的。
胤禔从椅子上起来去吩咐伺候的人传膳，他回来的时间一直都是固定的，平日里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早在他刚回来的时候就传膳了。今儿见大公主过来两姐弟要说话，便也不敢随意传膳。
见大阿哥过来吩咐了，便连忙叫人去大膳房将大阿哥的膳食送过来。
如今阿哥所的大膳房只伺候大阿哥这一个主子，在给大阿哥做饭食的时候格外用心。亦晴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还是挺不错的，和御膳房还有慈宁宫的小厨房味道完全不一样，但也是好吃的。
在胤禔这里用过了晚膳后，亦晴就没有多留了。
毕竟胤禔明儿还是要寅时就去上书房开始念书，她在这里留久了难免耽误这孩子的睡眠。还是不要了，她也得回去想想明日去见胤礽的时候应该怎么劝一劝二弟。
总不能两个人闹矛盾就只劝其中一方退让，倘若当真如此的话，一直被委屈的那一方最开始愿意听话退让，最后也会被逼得不愿再退让的。那时候这孩子会更加反弹，同时也会不信任自己这个大姐姐。
这样想着，亦晴回到了慈宁宫，准备洗漱后在床上想想该怎么说话。
但刚回慈宁宫就碰上了梁九功，他身后跟着十来个小太监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前两个小太监上面是两匹布，后面的有些是首饰，还有些用红布盖着的亦晴有点分辨不出来。
“大公主回来了，”梁九功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对着亦晴便是一礼，“这是皇上吩咐送过来的，这孔雀羽妆花罗今年可就只进贡了三匹，如今两匹都在这了。皇上对公主的疼爱，还真是羡煞旁人呐。”
这略有些尖细的嗓音让亦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那两匹布上面，这两匹布是卷着的，她还看不出什么。不过听今年只进贡了三匹就知道珍贵程度了，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要给自己送这个了。
想来是自己在上书房教训那两个小子的事情已经被汗阿玛知道了，他是赞同自己教训的。
这让亦晴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既然他赞同自己教训。那等明日和胤礽谈完了之后，去同汗阿玛委婉进言将那个一直挑拨他们两兄弟关系的哈哈珠子赶走，似乎希望更大了一点。
“多谢梁公公走这一趟了。”亦晴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张嬷嬷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就塞进了梁九功的手中。
“为皇上办事，哪里敢说辛苦。”梁九功笑道。
亦晴殿中的人将赏赐接了过来，亦晴看了一眼便叫人收进了库房里。那两匹布她虽然金贵，但瞧着也不是她这个年龄女孩子穿的，先放起来吧，等后面再看如何处置。
而那些首饰，虽然好看，但亦晴只有偶尔才会想在自己头上戴太多首饰，平日里都是从简的，毕竟戴在头上太多了也重。
第二日去上书房的时候，亦晴便在中午用膳的时候和胤礽约定好了要去他的毓庆宫瞧瞧。
胤礽有些惊讶，随即高兴地应下了。
同胤禔的阿哥所一样，亦晴也不怎么去毓庆宫。虽说毓庆宫离上书房是近些，但她之前养病的时候都不怎么出慈宁宫，出去也是去慈宁宫的小花园或者御花园转转，一般不会转到前面来。
乾清宫不时会有官员进出，旁边守着的又都是御前侍卫，亦晴并不很喜欢从这里过去。
瞧着胤礽那高兴的样子，胤禔下意识地想要哼一声，这是这两个月以来他养成的习惯。但随即想到了昨日大姐姐和自己说的话，他便硬生生将这声冷哼给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要专注自己。
与其和胤礽斗嘴憋气，还不如自己多吃两口饭呢，至少这饭菜是真的吃进肚子里去了。
到下午学习骑射的时候，亦晴特意关注了他们兄弟俩那边。
胤禔和胤礽的武师傅这次将他们看得紧紧的，昨日便是两位武师傅走了一会儿回来就发现两位皇子加上哈哈珠子都走了。
找旁边的侍卫打听了才知道，两位皇子借着练习布库的名头打起来了。大公主阻止后便带着他们回上书房去了。
这两位武师傅知道这个的时候只觉得天都塌了，虽然知道这两位平日里就不算多和睦，但也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能打起来啊。
他们战战兢兢等着皇上的召见，在他们教学的时候打起来，甚至他们当时不在场，皇上肯定是要找他们麻烦的。
但昨日忐忑了一天，没等来皇上的召见，让这两位武师傅一直提着心的同时也在心里开始了幻想。
或许皇上不知道此事呢，或者说不愿意追究呢。
对那两位武师傅心中忐忑，亦晴是不知道的。她在跟着喜塔腊姑姑学强身健体的拳法，不时把目光往那边看一眼确定那两个孩子没有吵起来或者打起来。
散学的时辰到了，亦晴用手帕将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抹去。她轻微地喘着气，这拳法看别人打起来的时候是很容易的，但自己上手了就觉得艰难了。
好在自己的师傅是个有耐心的，看见姿势不对会慢慢纠正。
喘匀了气后，亦晴就回慈宁宫了。她想要快些回去沐浴一下，今日下午流了不少的汗水，还是沐浴了再去毓庆宫。
等亦晴沐浴结束后，便去了毓庆宫。
毓庆宫的守卫森严，或许是因为旁边就是乾清宫的缘故，亦晴进毓庆宫的时候只觉得十分的安静。所有人走路行事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太大的噪音来。
第68章 胤礽的愧疚
在毓庆宫中等了一会儿, 亦晴就看到胤礽带着人回来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胤礽身后站了一个亦晴很是眼熟的人。
蔡岱对着亦晴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然后才行礼问安。
亦晴的眉头微微皱起, 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了眼蔡岱后，才看向了胤礽。她以为今天用午膳的时候说好了的，她要和胤礽聊聊。
似乎是接收到了亦晴的目光, 胤礽连忙解释：“大姐姐, 蔡岱是过来拿一件东西的。拿到了东西马上就走，不会多停留的。”
蔡岱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他自从入宫后还没有被太子这样不留情面地嫌弃过。
听到这话, 亦晴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看着胤礽吩咐人取了东西来递给了蔡岱, 蔡岱拿了东西后也不多留, 而是直接离开了。
亦晴微妙地感受到了一股挑衅的意味, 这没什么证据，只是她刚刚看到了蔡岱看她的眼神不算太友好。
之前在上书房的时候亦晴一直没有在意过那几个哈哈珠子，因为他们坐的位置靠后，加之上书房师傅在教学的时候她是没什么空闲关注别人的。而一旦师傅走了, 便是她要用膳或者下学的时候。
而她又不是全天都在上书房，来上书房的时间算算也就三个多时辰。远远比不上他们在上书房要一起待六七个时辰。
没什么机会说话, 自然也就不熟。她现在也只是勉强能将这些人的脸对上名字而已，连家世都不清楚。当然了, 这个蔡岱例外，她知道这是赫舍里家的孩子。
来毓庆宫取东西, 明明是打发一个小太监就可以的事情，但他却要亲自来。是他和胤礽平日里就是这样相处的，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今日要过来。
“大姐姐？”见亦晴在发呆，胤礽有点疑惑地喊了一声, 他站在亦晴的面前，眼神充满了好奇。
亦晴回过神来，拍了拍胤礽的脑袋，但被胤礽躲过了，他有点不高兴。
“大姐姐，我已经长大了。”胤礽板着一张脸说道，“你不能随意摸我的脑袋。”
“嗯，你长大了。”亦晴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是不论你怎么长大我都会比你大的，所以我可以摸你的脑袋。”
就在胤礽思考为什么姐姐比他大就能摸他的脑袋之时，亦晴已经将他拉到了院中坐下。
毓庆宫是要比阿哥所的院子大些的，亦晴在院中坐着也不用担心被旁人偷听。因为这样一览无余的环境下，除非他们俩特意提高音量，否则想要偷听是要凑近前才能听到的，而凑近了一定会被发现。
伺候的宫女上了茶点，胤礽似乎也明白了大姐姐今日过来找自己不是为了和自己一起用晚膳，他肃了神色，看着亦晴。
“昨日我去了保清的院子，”想了想亦晴还是决定用保清开头，“和他聊了聊为什么你们俩如今的关系变得这样差了。”
胤礽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现在提起大哥他能回想到的就是前日特意过来挑衅他，就为了借用练习布库教训他的样子。
亦晴一直在观察着胤礽的表情，见他脸色突然不好看了也不奇怪。这俩小子现在都是这样，只要提起对方就不高兴。
“那是因为他嫉妒我，”胤礽想了想说道，“他嫉妒汗阿玛待我的宠爱，所以喜欢挑衅我。开始的时候我是不想理会他的，毕竟汗阿玛都偏爱我了，我又何苦再和他计较。”
“但是后来，他甚至想要对我身边的人动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胤礽的脸上出现了愤愤之色。他的年岁毕竟还小，想不到更深的东西，最相信的是眼见为实。
“如果他只是和从前一样说些不好听的话，那我也不会和他计较的。但他偏偏要动我身边的人，我凭什么不能回击？况且我也只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看着胤礽撅起来的嘴，似乎都能挂油壶了，不停地倾诉着胤禔那些“过分”的举动。亦晴终于看出他们俩关系这样急速恶化的原因。
之前这两兄弟身份上有差别的同时，康熙还偏心。但因为胤禔一直觉得胤礽虽然不讨喜，但毕竟是个没娘的孩子，生母过世了也没有养母，那汗阿玛多看顾他些也正常。
是以虽然平日里有些羡慕，但还没到嫉妒的程度。
而胤礽一直都不算太看得惯胤禔，兄弟俩之间的打闹一直都是有的。他们一直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情况。
不过之前他们吵架都是过上一日就好了，从来不记仇。
而在哈哈珠子进来之后，想来是因为各自哈哈珠子的家世不同，放大了胤禔和胤礽之间对于他们各自身份的矛盾。原本他们心中对庶长子和太子这两个身份了解的并不算深，但在各自哈哈珠子的态度和行动之下，便对自己的身份更为了然了。
在这其中，只要出现一个人在他们之中挑拨。哪怕那个人的挑拨并不算高明，他们上当也是轻而易举的。
“你很喜欢蔡岱吗？”亦晴问道。
胤礽有点惊讶于亦晴会问这个，他想了想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他是我表兄，”胤礽歪着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有点黯然，“额娘就是出自赫舍里家的，那他就是额娘的侄子。听说从前额娘在时，就很会照拂母家。而我每年都能收到外家送来的东西，所以我也想照顾一下他。”
虽然胤礽从小就没有见到过额娘，但他从不少人口中都听过额娘。
在汗阿玛的口中，额娘是世间最最贤惠最最温柔的女子。而在姚黄姑姑的口中，额娘是最公正的皇后，当初在世时统领六宫无人不敬福。在老祖宗和皇玛嬷的口中，额娘又变了一个形象，成了孝顺的儿媳/孙媳。
不论在谁的口中，额娘都是这世间最好的人。好到胤礽难过，因为他知道额娘是为了生下他才过世的，所以他从来不过生辰。甚至每到他生辰的时候，宫里的人都要谨小慎微的，因为这同时也是额娘的忌日。
是他的到来让额娘回到天上了，照顾不了赫舍里家了，那他就要代替额娘照顾赫舍里家。
听着胤礽的话，亦晴也想起了那个声音温柔的女子。
“况且，若不是我的话，额娘现在还在这世上，也还能继续照顾赫舍里家。既然额娘是因为我而走的，那我自然要继承额娘原本的……”
亦晴越听越不对劲了，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前面的还正常，孩子从未见过母亲，见到了母亲的亲人表现的亲厚一点也没什么。但到底是谁告诉他的，他要照顾额娘的母家？
“保成，”亦晴维持着面上的柔和问道，“你能告诉大姐姐你为何会这样想吗，是谁告诉你的，因为你导致了皇额娘过世，所以你要代替皇额娘照拂赫舍里家。”
要是皇额娘知道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被赫舍里家这样要求，她肯定是不愿的。当初皇额娘对自己这个养女都这样好，时不时还会想起早夭的承祜，又怎么会愿意让保成成为一个为了赫舍里家和兄弟交恶的人呢。
胤礽的话被打断了，他凝眉想了想说道：“没有谁让我这样。”
“真的吗？”亦晴问道，“那有没有谁喜欢在你面前提皇额娘，喜欢提皇额娘怎么照顾赫舍里家的。或者……有没有人在你面前提若是皇额娘还在，应该会怎么对赫舍里家？”
这话让胤礽沉默了好久，最后才说道：“这个……倒是有一个，不过他平日里就喜欢和我说赫舍里家，就是蔡岱。”
很好，果然是他。
亦晴有点想要问问这位蔡岱，到底是赫舍里家的人教了他什么。竟然能一边在胤礽这里装可怜的同时加深胤礽对赫舍里家的愧疚，另一边去招惹胤禔。
怎么，就这么怕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好起来。让胤礽不能更为依赖赫舍里家？
这样想着，亦晴已经要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如果昨天她的生气只是在蔡岱挑拨兄弟俩的关系的话，那今天她生气就全然是为了胤礽了。
胤礽现在还这样小，信了这样的话。而蔡岱作为哈哈珠子是要在胤礽身边待到他从上书房毕业，也就是可能要待十来年。
若是他一直在胤礽的耳边这样说话，那胤礽就会从小对赫舍里家充满了愧疚。原本以为赫舍里家是想要一个对他们充满亲近的胤礽，现在看来是更想要一个对他们百依百顺的傀儡。
他们是想要利用愧疚来束缚胤礽。
砰
亦晴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桌上，不过似乎是因为力道没控制好的缘故。这茶盏落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有些大的动静，让胤礽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察觉到胤礽惊讶的目光，亦晴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先把这口气咽回去。
赫舍里家和蔡岱的事情可以暂时放下，她今天就要纠正胤礽的这个错误想法。
皇额娘将这孩子生下来，绝不是为了让这孩子当赫舍里家的傀儡。
“保成，”亦晴的声音轻柔，“姐姐从前也是在皇额娘身边养过的，这你知道吗？”
胤礽的目光带上了好奇，他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汗阿玛说大姐姐在额娘身边时间不长，那时候姐姐年纪还小，应该是不记事的。
“虽说姐姐那时候的年纪还小，但隐约还是记得皇额娘当时照顾我的样子。”
胤礽的脸上出现了向往和羡慕，他多想额娘也能活过来照顾他。
第69章 康熙怒
亦晴回想着从前和皇额娘相处时的场景, 挑挑拣拣和胤礽说了些。
对于额娘的话题，胤礽永远是听不厌的。但从前不论是汗阿玛还是老祖宗，和他说起来的时候只是偶尔提及一下, 并不会过多提自己额娘是什么样子的。
而在蔡岱入宫后听他提了不少，可蔡岱原本就只比他大上一岁。从前赫舍里皇后还在时，蔡岱还是个襁褓之中的孩子, 都不曾常常入宫, 又能记住皇后多少呢。
现在看大姐姐和自己喝茶聊天回想起额娘的从前，胤礽逐渐在自己的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这个身影和从前他在脑海中想象的要略有不同，似乎更真实了一点。
在亦晴说到她当初被汗阿玛抱到乾清宫后生病, 额娘和汗阿玛一起急得团团转的时候, 胤礽似乎也参与到了其中。
不过很快的, 胤礽就发觉了不对, 他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问道：“大姐姐，那时候你不是尚且不会说话吗，竟然还记得这些？”
亦晴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笑了笑：“只隐约记得被汗阿玛抱去乾清宫, 其余的都是张嬷嬷和赵嬷嬷同我说的。”
那是大姐姐的两个奶嬷嬷，胤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有时候赵粉姑姑她们也会和我说说额娘从前的事情。”
赫舍里皇后去之后, 她原本身边的四个大宫女有两个被放出去了。还有两个在乾清宫伺候，去岁胤礽住进毓庆宫的时候, 康熙把这两人调到了胤礽的身边。
见胤礽已经完全被自己的话题吸引了，亦晴又开始说起当初皇额娘怀孕的时候有多么憧憬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胤礽听到额娘期待他降生, 亲手给他缝制了小肚兜之后，脸上遗憾还有愧疚更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会觉得如果不是她，额娘应该不会这么早就去了。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 亦晴才慢慢开始提起之前听到的话。
“皇额娘在你降生之前那般期盼你的到来，”亦晴注视着胤礽的表情，声音在温柔而又郑重，“她希望你在出生后是可以一直快乐幸福的。姐姐不管那个蔡岱或者别的什么人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什么，但你要记住你的幸福健康才是皇额娘最为看重的东西。”
“你的降生是皇额娘曾经最为期盼的事情，她不会愿意看见你因为她而委屈了自己的。赫舍里家是你的外家，自然是可以亲近的，但你不需要因为皇额娘对他们有什么愧疚之类的心理。”
“在皇额娘的心中，你是要高于他们的。”
胤礽听着姐姐说话，垂下了眼睑。
“可是，”他的声音艰涩，“因为我的到来才让额娘……”
所以他是皇额娘去世的凶手，帮着皇额娘照顾家里是理所当然的。
“不是这样的，”亦晴扶住胤礽的肩膀，微微俯下身直视他的眼睛，“你是皇额娘的孩子，是她最爱的人之一。皇额娘已经化作了星星在天上看着你们，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快乐平安，你不需要被他们那些人的话束缚。”
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承祜若是在的话或可说之一，但承祜也走了。而亦晴绝不怀疑，不论是汗阿玛还是外头那些赫舍里加在一起，都比不上胤礽在皇额娘心中的分量。
见胤礽双眼无神的样子，亦晴又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和保清闹了些不愉快，我昨日已经找保清问过是怎么回事了。”
胤礽的眼神又恢复了一点神采，看着大姐姐，他不觉得胤禔会说他什么好话。
“他说，他原本是想要好好和你相处的。但你身边的那个叫蔡岱的哈哈珠子，总是挑衅他。而他预备着给蔡岱一顿教训的时候，你却护着蔡岱。”
听到这个胤礽微微皱起了眉：“我没有！明明是他先挑衅蔡岱的，不是蔡岱的错，所以我才护着蔡岱的。”
亦晴不置可否：“你大哥说是蔡岱在他那里说了不好听的话。”
说着，亦晴将在胤禔那里听到的话复述了出来。
胤礽的脸上逐渐出现了茫然，他一直觉得他和胤禔的不合是因为胤禔要欺负他身边的人。若是别人他还不一定管，但蔡岱总是和他说额娘的事情，又是额娘的侄子，他总要让蔡岱不会被欺负的。
“可，可……”胤礽还是不愿相信额娘的亲人会那样在他耳边颠倒黑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亦晴说道，“你不信姐姐对蔡岱的评价，那就可以平日里自己多关注些，瞧瞧看蔡岱是怎么行事的。你不一定了解蔡岱，但你应该了解你大哥。”
“从前你们凑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并未专程过来挑衅你。反而是你和埃尔赫安珠之间摩擦多些，不是么？”
胤礽并不是愚笨的人，从前给蔡岱加了滤镜绝大部分是因为蔡岱是额娘的家里人。同时，他被蔡岱的话勾起了对额娘的愧疚，甚至赫舍里家的愧疚。
现在被大姐姐点出来了，他仔细回想着从前的时光，回想大哥和蔡岱起矛盾的时候他们各自的表现。
从前只是不爱关注，现在想起来了之后他心中一颤。
似乎，大姐姐说的是对的。
并不是大哥专门过来挑衅自己，想要欺负蔡岱的，而是蔡岱挑衅了大哥。
胤礽脸色茫然地看着亦晴。
“你们是兄弟，汗阿玛是会喜欢看你们兄友弟恭的。”亦晴说道，“不论怎么样，你们都是同气连枝的兄弟，不要因为外人的一点挑拨就忘记了这件事。”
“我知道了。”胤礽的声音闷闷的，“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的。”
“至于蔡岱……”亦晴观察着胤礽的神色，慢慢说道，“他不适合留在你身边了，姐姐去告诉汗阿玛一声，让他把蔡岱送回去如何？”
胤礽下意识地想要张口，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刚刚姐姐的话也让他听进心里去了，想出来蔡岱在挑拨他和胤禔的关系后。再一想蔡岱平日里和他说话时的举动，加上姐姐刚刚说的不必对赫舍里家有什么愧疚的心理，蔡岱或者蔡岱身后的家族想要做什么就不难推测出来了。
“都这个时辰了，”亦晴看了看在远处候着的赵粉姑姑几人，对着胤礽笑了下，“不让人传膳吗，你今儿上午专程叫人回来点菜的，不留我用膳吗。”
这话让胤礽如梦初醒，连忙招了招手将旁边候着的人叫了过来。
不多时，膳食就上来了。
天边的晚霞已经裹着太阳将要落下，在院子里用膳的时候能感受到带着暖意的风吹过来。立夏已经距离不久了，不论是感受到的温度还是看见的越发茂密的绿叶都能瞧出来。
胤礽这里的膳食是从御膳房出来的，和康熙用的是一样的。
用过膳后，亦晴便告辞了。她继续在这里留着的话，胤礽明儿怕是要在上书房打瞌睡了。
算算时间，她这个时候去乾清宫或许能见到汗阿玛。当然，也有可能汗阿玛已经翻了牌子去后宫了。
亦晴决定去碰碰运气，蔡岱这个炸弹不能久留胤礽身边。赫舍里家想要拉拢太子她没什么意见，也对朝堂上的事情不感兴趣。
但是拉拢胤礽的同时pua胤礽，还要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那她可就不愿意了。
从毓庆宫到乾清宫走了不到五分钟，亦晴到乾清宫的时候外头的小太监便连忙到亦晴跟前行礼了。
“汗阿玛在吗？”亦晴懒懒地站着，她刚刚和胤礽谈话的时候顾虑颇多，脑子一直在动。现在觉得有点累了，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一股倦意。
“回大公主的话，”那小太监脑袋低垂着，“皇上在里面。”
不是人人来乾清宫都能得到小太监们的回禀的，若是后妃娘娘们来，小太监多半就是打太极了。不受宠又位份低的，甚至闯不到乾清宫来。
“我要见汗阿玛，你进去通禀一声吧。”
小太监连忙进去，不多时他出来对着亦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令亦晴没想到的是，这里头竟然不止汗阿玛。
佟佳贵妃坐在榻上，手里抱着胤禛，对进来的亦晴笑了笑，胤禛也昂起脑袋似乎有些诧异地看着慢慢走进来的大姐姐。
虽然心中惊讶，但亦晴行礼的动作还是很流畅的。
“给汗阿玛请安，给佟佳娘娘请安。”
佟佳贵妃笑着点了点头，将胤禛递给了奶嬷嬷，奶嬷嬷抱起胤禛给亦晴也行了个平辈礼。
“快起来吧。”康熙刚刚正和佟佳贵妃逗着胤禛，见亦晴过来了，眉开眼笑对着亦晴招了招手，“你四弟如今刚学会叫汗阿玛，你快过来听听。”
会叫人了？
亦晴有点惊讶，四弟现在才半岁多吧。
梁九功很有颜色地搬了个绣墩过来摆在了榻前，亦晴坐了上去。
胤禛重新回到了佟佳贵妃的怀里，她抿唇笑笑，对着胤禛说道：“叫汗阿玛。”
“喊……阿吗……”
胤禛喊得含含糊糊的，发音不甚标准，但在亦晴看来他这个年纪能勉强说话已经很好了。
“竟然真的会说话了。”亦晴惊奇，“四弟说话真早。”
康熙脸上也挂着惬意的笑，手上拨弄着一串佛珠：“胤禛是个聪明的孩子。”
佟佳贵妃瞧出来亦晴过来找康熙是有事，不多时她便抱着胤禛告退了。
她这识趣的样子让康熙脸上笑意更深，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甚至和佟佳贵妃交换了一个眼神，表示晚上会过去。
看着佟佳贵妃抱着四弟心满意足走了，亦晴重新将目光看向了康熙。
“怎么这时候想着过来找汗阿玛了？”康熙收回了刚才和佟佳贵妃说话时带着的一点轻佻，和女儿说话的时候态度当然是要端正的。
亦晴眨了眨眼想了想应该如何开口：“汗阿玛最近有关注到胤禔和胤礽的哈哈珠子吗？”
最终她还是决定直说，比心眼子的话她肯定是比不上汗阿玛的。既然如此，直接打直球就行了。反正她身为姐姐，关注一下弟弟妹妹肯定不能说是错的。
“哈哈珠子？”康熙似乎有点疑惑，“怎么？他们的哈哈珠子不听话了，还是不学无术了？”
在康熙看来，哈哈珠子不听话或者不学无术已经是很严肃的指控了。毕竟让哈哈珠子进来陪着皇子一起念书，打的也是和皇子一起学习的想法。
若是不学无术的哈哈珠子，那将好好的孩子带坏的就不行了。
现在瞧着几个孩子都是聪慧好学的，即便是平日里有些冲动的胤禔瞧着也是比寻常孩子聪慧的。康熙可不愿意自己好好的孩子，被人带坏了。
“若只是不学无术就好了，”亦晴叹了口气，“汗阿玛应当知道昨儿我动了戒尺吧。”
康熙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件事表示了支持：“他们俩犯错了，你教训弟弟也是应当的。”
“那汗阿玛知道最近胤禔和胤礽的关系变差了吗，在孩儿回上书房之前他们都已经不怎么和对方说话了。”
康熙凝眉。
亦晴将这几日在两个弟弟口中套出来的话，还有自己这两天的观察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听着亦晴的话，康熙的眼中逐渐染上了怒意，他的呼吸粗重了片刻，但马上就收敛了。
但脸上的怒气可以收敛，手上的可敛不住，那串在康熙手上的佛珠猛地断裂了。珠子四散开来，从榻上到地上到处都是。
梁九功努力减小着自己的存在感，皇上这是怒极了。
很好，赫舍里家。
康熙越愤怒的时候，心中越冷静。本来是为了保成铺路，想要日后保成上朝了有可用之人，才将赫舍里家的人放在了保成的身边。
但赫舍里家就是这样辜负他的，竟然敢在保成的耳边灌输这样的事情。
梓潼拼死生下来的孩子他们竟然还说这样的话，若非顾忌着胤礽，康熙简直想要将赫舍里家一起打包送去宁古塔了。
蔡岱不能在保成身边留着了，康熙心里飞快地打算着。赫舍里家也该有个教训了，这两年先教训了，待保成长大后让保成施恩，他们就会忠心耿耿地为保成办事……
康熙的心里飞快思量着，亦晴也看出了汗阿玛是在思考，于是明智地没有说话。
良久，康熙终于结束了思考，他已经想好了应该给赫舍里家，给索额图一个什么样的教训了。
“你做得很好，”康熙平复着自己方才的震怒，对着亦晴和蔼地笑了笑，“这样关注两个弟弟，还发现了这个，做得很不错。”
听着汗阿玛对自己的表扬，亦晴没什么感觉，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准备告退了。
这件事告诉了汗阿玛，汗阿玛肯定是会解决的。后面的就不需要她来插手了，她相信这位在位这么多年的帝王能解决好这么一点点不算大的事情。
来乾清宫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亦晴就打算离开了。
眼看天都要黑了，再不走等会她就要提灯回慈宁宫了。
康熙看着大女儿的背影，心中是止不住的慈爱。当初这个孩子被抱进来的时候他就喜欢，现在更喜欢了。
梓潼当年养过这孩子一段时日，现在这孩子也这样照拂梓潼的孩子。
这件事若非被亦晴发现了，等自己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保成会不会已经被赫舍里家的那小子洗脑了。那时候会不会在保成的眼中，赫舍里家比兄弟姐妹，甚至比他这个汗阿玛更重要？
想到保成竟然会对赫舍里家愧疚，康熙就觉得怒火中烧。
第70章 取名字
康熙的动作很快, 亦晴第二日去上书房的时候就没看到蔡岱了。
她进去的时候特意打量了一下哈哈珠子们坐着的位置，见空了一个位置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谁了。
或许是因为没了挑拨离间人的缘故，胤禔和胤礽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僵硬的友好。
表现在于他们会开始和对方说话了, 但每次说话的时候不管表情和动作都有点僵硬。不过好在他们不会在互相攻击了，说出来的话也没有那么夹枪带棒。
见这两兄弟终于不再是一副要弄死对方的样子，亦晴也松了口气。
而宫里的人松了口气, 宫外的索额图可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今日上朝的时候, 康熙将赫舍里家的好几个官员都贬了。甚至直接叱骂了索额图一顿，这样疾言厉色的态度对于康熙来说是很少有的。
毕竟朝堂上的官员们在康熙面前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很少有人会需要康熙这样疾言厉色去呵斥。
跪在下方听着康熙的斥责时, 索额图心思转得飞快。
最近他并没有做什么会让皇上极为看不顺眼的事情, 赫舍里家也并无什么太大的动作。加之皇上一直对仁孝皇后的母家优容, 他已经习惯了皇上对他们家的宽纵了。
佟国维眼神扫过了索额图以及后面有些任着官职的赫舍里族人, 他微微低头就想到了关键处。
皇上对赫舍里优容是因为仁孝皇后和太子，而今日这样毫无预兆地开始打压索额图，想来是他们家在对待太子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不过都已经抱着太子这样一个金蛋了，只要好好地扶持着太子日后自然是不会缺权势的。佟国维实在是想不出来, 他们到底是干了什么。
等索额图带着一肚子怒火从衙门回府的时候，才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蔡岱在宫里被打了二十板子, 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蔡岱额娘看着自家孩子气若游丝的样子哭得眼泪汪汪的。
“都说了宫里不是那么好去的, ”蔡岱额娘呜呜咽咽地哭着，“我就这一个儿子, 当初入宫的时候你说跟着太子定然能前程似锦。但现在前程还没看到，只看到我儿子要被打死了。”
蔡岱被抬出宫回府后就找人请了大夫过来，现在他刚擦了药又被灌了一碗浓黑的药水，正犯困着。但额娘和阿玛在耳边吵得不休, 实在扰得他睡不着。
“哭哭哭，就知道哭，”蔡岱阿玛也怒火不休，“当初三叔说要送个孩子进去的时候，是你非说蔡岱年纪和太子相仿。生生挤掉了二房三房的那几个小子，现在孩子出事就成了只赖我了？”
蔡岱额娘震怒：“你的意思是全怪我了？好啊，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生儿育女的，现在孩子出事就全成我的错了。”
“不怪你怪谁？”
蔡岱难受地捂住了耳朵，很想让这两位大人不要在他耳边吵架了。他觉得现在他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听阿玛额娘在旁边互相怪罪。
耳边是爹娘喋喋不休的吵架，在蔡岱即将要爆发的时候，索额图从外面进来了。
见这位如今家里最有本事的三叔进来了，原本还在争吵不休的蔡岱阿玛额娘都齐齐噤声。
“给三叔请安。”蔡岱的额娘不甘心地说道，“三叔，您瞧瞧蔡岱被打成这样了，咱们总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蔡岱的阿玛咽了咽口水，他小的时候这位三叔正年轻。那时候三叔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教训他的时候一点也不留手。
索额图有点厌倦地皱了皱眉，冷声说道：“你们俩出去。”
蔡岱的额娘还想说什么，但被蔡岱的阿玛拉着出去了。
如今家里三叔的权威最大，忤逆三叔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三叔公。”蔡岱趴在床上，恹恹开口。
索额图看着蔡岱狼狈的样子，沉声问道：“你直接就被打了？被打之前皇上或者太子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什么也没有，”说到这里蔡岱又委屈又害怕，“昨儿刚刚入夜，我用过膳便预备着睡了。但突然有慎刑司的太监闯了进来，将我直接拖到院子里打的。”
想到自己挨打的时候那些同窗都是看着的，蔡岱羞愤欲死。若是只有平日里交好的就算了，偏偏大阿哥的那些哈哈珠子也是在的，他不敢想自己日后要怎么面对他们。
同是京城的官宦子弟，本来寻常就可能遇见。但出了这一档子的事情后，他这两年都不想出门了。
索额图拧眉：“那你最近是如何与太子相处的？”
在蔡岱入宫之前，索额图交代的是要好好和太子相处。多多提及赫舍里家，最好多提曾经皇后在时是如何关照赫舍里家的，皇后对赫舍里家的情谊深厚。
本想让太子将对皇后的孺慕之情移一些到赫舍里家来，这本来是极为简单的任务。在蔡岱被赶出来之前，索额图以为在家里随便找个小孩子进去就能做到的。
但现在蔡岱被赶出来了，索额图不得不好好思索一下，到底是自己哪步棋下得不对才这样。
蔡岱一五一十将自己在宫里怎么和太子相处，又如何挑衅大阿哥的话说了出来。
索额图的脸色越来越沉，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要你和太子好好相处，谁教你去挑衅大阿哥的？”
“三叔公？”蔡岱震惊，“我挑衅了大阿哥，太子才会护着我的。况且不是你说的，要太子最好不要对他的兄弟太亲近吗？”
索额图怒极：“蠢货！赫舍里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货。”
站在门口等着的蔡岱额娘有些站不住了，她扭过头狠狠地抓了一把蔡岱的阿玛：“你就听三叔这样骂你儿子？”
“那是蔡岱办事不利，”蔡岱阿玛心不在焉说道，“我现在进去了，挨骂的就是我们俩了。”
“窝囊废！”蔡岱额娘恨恨道，“当初我阿玛真是瞎了眼才将我嫁给你。”
蔡岱阿玛撇嘴，说得好像这个福晋是他自己求娶来的似的。大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好说的。
屋里的蔡岱被吓了一跳，他仰头看着三叔公嘴巴微微张开了一个口。
“我是让你好好和太子相处，”索额图几乎气到口不择言，“你要挑拨太子和大阿哥的关系也就罢了，偏偏还要主动去挑衅大阿哥。我问你，这世间哪个阿玛能看见有人挑拨自己儿子兄弟阋墙能不怒的。”
“竟然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挨了打被送了出来，你以为就你挨打了吗？今儿咱们家贬了三个官，好好的京官被赶出去当知县了！都是因为你这蠢货在宫里干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连累我在皇上面前被斥责。”
“叫你和太子好好相处，你只要讨好太子就好了，竟做多余的事情！”
想起今日那几个家族子弟被贬，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被叱骂。索额图的怒意就止不下来，都是因为这个蠢货自作主张。
“可是，”蔡岱惊呆了，“可是您不是说让我不要让大阿哥太靠近太子吗？”
“我叫你不要让大阿哥太靠近太子，你就这样在中间当小丑似的明显挑拨？”索额图冷笑，“明明只要在太子面前潜移默化地说，他自然会远离大阿哥。但你却这样明显，你今日的下场都是因为你蠢，干这样的事情被皇上发现了。”
蔡岱被训得不敢开口，他的脸色白极了。
若是三叔公从此将他放弃了，那他还有未来吗？从上书房被赶出来，如今他要是还想念书只能去族学了。可是他在从族兄离开的时候，得罪了不少的族中兄弟，这要是回去了必然会被奚落的抬不起头的。
原本他以为进了宫成了太子的哈哈珠子日后前程必然是极为平坦的，但没想到竟然闹成了这样子。
被皇上下令打了板子，他日后是走不了御前侍卫这条路了。可是科举的话，他当真能行吗？
索额图很快地收敛了他的怒意，即便是在家里的时候他也不喜欢这样长时间的情绪外泄。他看着蔡岱的样子似乎在看一个死人，一个对家族前程毫无帮助的死人。
“既然从上书房出来了，那过段日子我便给你阿玛捐个官。”索额图的声音淡淡的，已经听不出情绪了，“到时候你们一家子随你阿玛去上任吧。”
外头的蔡岱阿玛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他的兄弟大多数都已经在做官了。但他一直还在家里蹲着，现在三叔终于愿意将他放出去了。
若是儿子的一顿打换了这样，那儿子这顿打挨的还挺值得。
蔡岱的额娘脸上也不免露出笑意，她真是受够了白身了。家中妯娌大多都已经有诰命，从前闺中姐妹有诰命的不在少数，偏偏她都已经嫁人这么多年了，别说诰命了，连丈夫都还是个白身呢。
“捐官？”蔡岱茫然问道，“捐什么？”
但索额图没有回话，他已经打算好等这段日子过了就找个偏远的地方给他们一家放过去。
蔡岱的阿玛是蠢货，本以为孩子能用用，现在瞧着也是蠢货。不仅是蠢货，还是会钻营的蠢货。
这样的人留在京城难免会给他们找来些麻烦，还是早些滚去穷乡僻壤待着吧。日后也不必回来了，他会好好记着那个蠢货侄子的考评时日，日后一直外任吧。
亦晴的上书房生活回到了她去年刚来上书房时候的感觉，胤礽和胤禔之间关系也缓和了。
现在她的学习进度是已经赶不上两个弟弟了，不过好在她也看开了。这两个弟弟每天都要学习十几个小时，超过她简直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付出了时间和努力。
前段时间太后提及的亦晴身边该有四个大宫女，不过当时内务府送过来的人太后瞧着都不好。便让小选后，新进来的宫女教好了规矩后再送来选一次。
如今新来的宫女已经调教好了，太后便预备着让亦晴今日散学回去后选一下。不出意外的话，这四个宫女是要一直跟着她到出嫁的。说不定等出嫁是也是要带上的，所以要好好选。
亦晴从上书房回去的时候，就看到慈宁宫前站了乌泱泱一片的小女孩。年纪最大的看起来也才十二三岁，而年纪小的瞧着也不过八九岁。
小选的宫女年纪这样小？亦晴有点惊讶。
那些宫女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瞧人，亦晴从她们身边过的时候明显看到了有几个女孩子瑟缩了一下。
领头的内务府总管笑着对亦晴行了一个礼，那些宫女也跟着行礼。
一群人行礼的声音有点大，亦晴愣了两秒后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叫起后，亦晴就钻了进去找皇玛嬷。
“你去瞧瞧，”刚进去亦晴就听到太后笑着说，“去选四个顺眼些的，选出来后那四个女孩儿先在你身边伺候着。若是喜欢就提为大宫女，不喜欢的话就让她们在慈宁宫做洒扫的活计。”
“皇玛嬷帮我挑吧。”亦晴有点抗拒，“您的眼光肯定最好。”
太后笑吟吟说道：“虽说我眼光好，但到底是要选来伺候你的，肯定是要你看着舒心才行的。还是你自己去，只要选顺眼的就行了。你身边宫女少了些，从前都是嬷嬷们伺候的，如今大了不论是出去玩，还是如何到底是年轻女孩子方便。”
听着玛嬷的话，亦晴只能起身出去看那群女孩子。
穿越了这么久，亦晴以为自己早就能接受封建时代不把人当人看的情况了。但看见那么多小女孩，甚至最大还不到初中毕业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随意挑拣的画面才发现，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能接受这个。
这里乌泱泱站了二三十个女孩子，亦晴仔细看了看，光是看一眼是看不出性格的。她便随意指了几个看着稳重老实的八九岁的女孩子，表示就要她们几个了。
见大公主选好了，内务府总管又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带着剩下没选中的女孩走了。
亦晴打量了一下面前规规矩矩站着的四个姑娘，沉默了一下：“赵嬷嬷，带她们下去安顿好吧，顺便教一教慈宁宫的规矩。”
既然被留下来了，那就要好好学慈宁宫的规矩。不然容易被掌事嬷嬷责罚，更容易惹祸。她们惹的祸对于亦晴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她们自己可就不是小事了。
赵嬷嬷应了一下，带着那四个女孩子就过去了。
当晚，亦晴在自己的寝殿里见到了这四个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明显梳洗打扮过的女孩子。
“你们叫什么名字？”亦晴见他们给自己行礼，想了想问道。
那四个女孩子里有一个瞧着要比旁人漂亮些的，她抿唇似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亦晴随即脆生生地说道：“奴婢请公主赐名。”
另外三个女孩子似乎慢了半拍，随即也说道：“请公主赐名。”
“我问你们叫什么？”亦晴不想赐名，她总觉得赐名似乎没有将这些人当人，而像是当成了一个物件。入宫当宫女已经够惨了，她并不想剥夺她们原本的名字。
那最先开口的宫女又开口了：“奴婢入宫前阿玛额娘一直叫大丫，也不曾取过什么名字。”
另外三个女孩的名字也是叫三花，二娘，五妹。
这句话让亦晴沉默了一下，现在即便有些官宦家中也有不给女孩取名。按照排序叫着的，而平民百姓家中不给孩子取名的就更多了，她刚刚没考虑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