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与他而言颇为陌生,但他见过做得好的小倌收客人的礼。
他什么都没有做,但他听话的伸出被束缚着的双手,明心轻轻将手里包不住的白玉发簪搁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方才明烨送她的礼物之一。
“我第一眼看到这簪子便想起了你,你若是喜欢便好了,玉簪戴久了能养人呢。”
她话音温柔随意。
沉清叶却大脑一片空白,越发坐立难安。
他太早之前便习惯满心敌意,满身尖刺,去揣测他人心思,也尽是如他所想,甚至往往,那些人真正的心思,会比他所能想像到的更为恶心。
才导致当下,他摸不清缘由。
沉清叶抿了下唇,才道,“贵女,奴是做了什么好的事情,才得到这份赏赐吗?可奴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取悦了贵女,还望贵女告知。”
“嗯?”明心没懂他的意思,“赏赐......?好的事情?”
她的反问,让他嗓音越发干涩,从前待人的心计也不知该如何施展,干巴巴回道,“奴想问,奴为何会得到这个簪子。”
“你的意思是......”明心慢半拍的理解了。
“哦,我没有那个意思,”明心笑,“我今日回主宅,兄长送了我好些礼物,我第一眼看到这白玉簪子便觉得与你相配,想着若是你喜欢便送给你,不是什么赏赐,你无须做任何事,放轻松些便是。”
沉清叶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簪子,一点点蹙起眉心。
没必要他做些什么?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明心见他低垂着眉目没有再说话,她忍不住挠了下面颊,“沉清叶。”
“贵女。”沉清叶低着头道。
“方才你靠过来的时候,我可能是有些多想了,”明心虽不确定,但一向是有话直说的类型,“你不必想着取悦我什么,也不必做自己心里不喜的事情。”
*
夜色静谧,只有炭盆中正燃的银丝炭发出窸窣声响。
干净的香味,明亮的烛火萦绕着他。
他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在花街里,每夜,他面对的都是笙歌乐舞,听到的都是淫.言.秽.语。
两夜,他没有再听到那些声音,也没有再被风雪的寒冷所裹挟。
隔着一道屏风。
他看着屏风上的倒影,那只白玉簪搁在他枕边,耳畔依稀间,还能回想起她可笑的话。
——你无需做任何事。
——放轻松些便是。
——你不必想着取悦我什么。
——不必做自己心里不喜的事情。
“哈......”
沉清叶唇畔微颤,忍不住露出一声心觉可笑的笑音。
*
沉清叶在床榻上将养了几日。
他明明自幼生长环境苛刻,伤病好的却格外快,张医师闻听情况,又加了每日要喝的温补药。
明心只觉得有人与自己一同喝药,颇为有趣,喝药当日,特意坐在他身边,两人手里一人端着一个药碗。
沉清叶的双手不大自然的捧着药碗,察觉身侧视线,少年抬起桃花目望去。
直撞上少女黑白分明的杏子眼。
“你先喝一口。”她心情颇好的样子。
“是,贵女。”沉清叶应声,喝了一口。
明心看着他,他表情一如方才。
“不苦吗?”
沉清叶还没太理解,但老实回答她的询问,“回贵女的话,是苦的。”
“你当真厉害,喝药都面无表情的。”明心有些小小失望,要他继续喝,自己也端起自己的药碗喝药。
沉清叶很快喝完,药与他而言无比珍贵,他一点都不剩的放下药碗,正想装作觉得苦的样子顺她心意,却见她也正巧喝完。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神情,一时之间,连该做的伪装都忘了。
她一张脸都紧皱在了一起,眼睛紧紧眯着,嘴唇紧抿,一声不吭将手里的东西速速递给他。
沉清叶看着她直接含了一块在嘴里,虽不知这是什么,却也接过,道了句“多谢贵女。”听话的跟着她含了一块。
含到了满口的甜腻。
哪怕是他,低敛的眼睫都微颤了一下。
是糖......
糖之一物,极为少见,沉清叶只记得自己吃过一次糖,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拔掉了十指的指甲的那日,拔他指甲的伙计大抵是对他心有了同情,递给他的。
那是他人生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吃到一整块糖,混着他的眼泪,与鼻腔间的血腥气味,手里捏着他指甲的伙计拽起他的头发,“好吃吗?下次若是再敢不听话,便拔了你的牙,让你连东西都吃不了。”
“成条死狗,去抢地上的烂泥吃吧。”
“不苦了吧?好吃吗?”明心朝他弯起眼睫。
“回贵女的话,不苦了,”口中甜腻,要长久没有吃过甜食的他心觉珍惜,他对明心低下头,“很好吃,多谢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