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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长公主 池衣 23762 字 1天前

如果敌人要与他们打消耗战,那可就是打错算盘了。城内的粮食足以让他们守城而不慌乱,反倒是汉军,他们脱离主力在城外安营扎寨,粮草恐怕供应不足。

然而,蒙毅这气还是松得太早了。不久后,他发现了敌军在城东有截留河水之举。

他立即领会了敌人的用意,连忙寻公主汇报此事。

阿玉拧眉。

这下可麻烦了。

废丘城的城墙是以土修筑的,遇到洪水,很容易坍塌。而且,她的火炮还真怕水淹。

“上郡支援的兵力还有多久能到?”阿玉询问。

“……昨日刚传来急迅,说是必经之路上又遇到了汉军阻拦。以他们现在的速度,恐怕还得等上十余日。”蒙毅回禀道。

按照原计划,哪怕他们坚守四五个月都没有问题。可是汉军此计却是打破了他们的布置,防不胜防。

……这是在逼她出城?

“通知城内所有的士兵和黔首准备撤离。此行带足必备的粮草,带不走的武器和粮食先藏入地窖。”

即便被动,阿玉也知道不能留在城内坐以待毙,“另遣三千精兵,随我一同夜袭汉营。”

【我在太空开机甲:不太妙啊,本以为拥有火炮的阿玉守城是占尽地利,没想到汉军竟然不怕。】

【头痒,要长脑袋了:武器虽好,但打仗真正看的却是人。再者,火药研制的初期,威力可没有现在这么猛。据史书记载,阿玉的火炮还出现过几次点火后原地爆炸,反伤自己人的情况。废丘城这边用火炮虽然没出什么岔子,但等这门技术真正成熟,能够灵活运用于战场,还得经历一段不短的时间。】

【咸鱼突刺:我感觉汉军他们是有意让秦军知道他们在堵截河水。】

【草莓甜心卷:没错,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不然秦军缩在城里,汉军可拿他们没办法。而且阿玉也赌不起这城墙的质量,现在突围,还能掌握一定的主动权。】

蒙毅将公主的命令一一传达下去,等他去通知李娥时,却收获了不一样的意见。

“……她要自己领兵去突袭敌军?”李娥颇不赞同地问道。

蒙毅回道,“这是公主之令。我们兵分两路,公主带兵偷袭截留洪水的汉军,由我护送您以及城内的所有黔首,一起转移回上郡。”

李娥声音很冷,“你就不会劝劝她?”

“臣不敢忤逆。”蒙毅说道。

他其实劝过,但是公主却说,这两条路其实都有风险。

既然上郡带来的援兵能被汉军拖住,那么突围去上郡的路上有极大的概率并不顺利。退至上郡,也可能还被汉军包围,成为一座孤城。不如她带兵往东,与蒙恬将军部众会合,如此,既可转移敌军注意,日后也方便带兵对汉军合围。

蒙毅虽然觉得此举仍是冒险,但他给不出更好的意见。

只怪自己无能,让公主又身陷险境。

“呵,那就劳烦上卿去安抚黔首,让他们不必惊慌,就说公主会与他们一路同行,生死与共。”

李娥在随行物品中取出一支最耀眼的首饰,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间。

蒙毅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您这是……”

“上卿,为臣者,有时候是不能完全听主子的话的。”

李娥一边借着铜镜画眉,一般与他说道,“阿玉任性,您也要跟着她一起犯糊涂?”

蒙毅攥紧了手心。

“成大事者,当以大局为重。将军也好,黔首也罢,我们都可以死,唯独她不能。”李娥看着镜中装扮得体的自己。

就算要引开追兵,也该让他们来。

【咸鱼突刺:哎,所以李娥是想假扮阿玉,吸引敌军的主力?】

【我在太空开机甲:……不好,我竟然觉得李娥说得有几分道理。如果没有阿玉,蒙恬,韩信等人可能并不会聚在一起,因为他们各自领兵便能成为一方霸主,大家恐怕谁也不服谁,秦军很快便会变成一盘散沙。】

【咸鱼突刺:蒙恬和蒙毅在侍奉始皇帝时期就非常听话,到了阿玉这边也是不改初心,始终以上位者的命令是从。虽然知道他们对主忠心,言听计从是好事,但有时候也看得人挺着急的。就比如假诏书那一次,他们就是因为太听话,中了赵高的奸计。如果不是阿玉带人来捞,整个蒙氏差点都完了。】

【草莓甜心卷:将领听令于上是天职,并不是一个缺点,人各有特性。不过,阿玉这边不是还收了一个不怎么听话,将她的安危看得比任何事务都要高的吗?】

【咸鱼突刺:你是说韩信?他现在不是在和刘邦合作打项羽吗?难道说……】

主播适时接话。

【阿玉带着三千骑兵冲出了城门,夜袭了正在用沙袋截留的汉军。虽然在周勃的命令下,汉军有所提防,但是地形的因素加上又是在深夜,汉军反应不及时,被骑兵冲陷,损失惨重。

等周勃的大军围拢上前,阿玉估算城池那边的百姓应当转移了,便将汉军用来堵住河流的沙袋扔掉,引发洪水,分割战场,成功阻拦了支援过来的汉军主力。接连斩杀了挡路的数百汉军后,她率领骑兵突围。

周勃这下可犯了难。

下属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秦国的公主已随大军往另一处转移。可是交战的时候,他分明看到这支骑兵的领袖是一位身手不凡的年轻女将。虽然隔得远,辨不清对方的容貌,但那般气度绝非常人。

既然拿不准,便是两边都要追。

于是,周勃将兵力分为两股,让自己的副将去追逃往北方的,而他则带兵紧随阿玉的骑兵。

双方展开了一场追逐战。这个时候,阿玉充分发挥了骑兵的优势。她凭借着对关中地形的了解,将周勃的大军远远甩在了身后。

周勃追了半天,发现连秦人的马屁都没有追上!他只能改变策略,派出骑兵先行。可是追人的兵力一旦减少,就会被对方察觉,追逐者反被猎物狩猎。

派出去尾随的骑兵已经被解决了两波,周勃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下令骑兵们保持距离,不可擅自妄为,知晓并汇报敌人行踪即可。】

主播接着又放了一段视频。

樊哙收到了周勃传来的密信,连忙拿给张良看,“先生,周勃他说按照您的吩咐,成功将人逼出了城,但是却拿他们没辙。”

张良认真地查看信件。

信中还说,往北的那支秦军战斗力很强,他的副将指挥调度不力,兵力损失惨重,对方只怕很快就能与上郡的援军成功汇合。至于往东逃的这支千余人的部队,应是秦国骑兵中的精锐。他曾与处于鼎盛时期的秦国大将章邯交过手,都没有这支骑兵这么难缠。

“张良先生,我们应该出兵何处?”樊哙问道。

第96章 “韩信,杀了他们。”

如果未与项羽交战, 以他们的兵力可以同时包围两处。但是彭城之战损失甚重,他们只能二择其一。

张良并未过多犹豫,“拦截往东的这支骑兵。”

曹参不解:“子房,北方这支部队带了许多黔首, 也有善战的将领护送。”

若是要护送公主, 这支队伍明显更有可能啊。

张良却是认真地说道, “诸位将军以为, 这位秦国的公主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樊哙不明所以, “既是始皇帝的血脉,应该有不少秦国大将想打着她的名义复国吧。”

而公主只需在安全的地方呆着, 锦衣玉食, 战事由其他将领操心就行了。

“她能在始皇帝驾崩后, 成功躲过二世的追杀,绝非等闲之人。”

张良说道,“我让萧何为我寻过秦国宗卷,宗室卷中有载,这位公主尤善骑射, 曾与始皇帝一同在上林苑狩猎。百尺之内,箭出必得,深得始皇帝称赞。”

樊哙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 那支精锐骑兵的领军之人, 很有可能便是那位公主?”

开玩笑吧, 一个公主居然能带兵打仗?

张良:“是与不是,我们很快便知。”

曹参表示赞同:“这支骑兵的首领身份定然不俗, 若能成功拿下她,就算不是公主, 我们也能有与秦军谈判的筹码。”

“诸位既无异议,我们便来商讨该去哪几处要塞拦截。”张良翻开了关中的地图。

在又一次甩掉汉军的尾随后,阿玉感到有几分烦躁。

这些汉军怎么变得更聪明了?总是能预料到她突围的动向,先一步抄近路拦截。

这种被别人预判行动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有预感,自己出关的必经之路说不准已有汉军重兵把守。

虽然附近有几处城池是自己的人,但是里面的守军和粮草可没废丘城多,怕是不够自己消耗的。

阿玉深思熟虑,决定冒险绕个远路,去王萍镇守的城池。

“公主,有一支百余人的部队正朝我们的方向疾驰而来,以对方行军速度,约莫一刻钟便能闯入此密林!”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禀报。

“汉军?”阿玉问道。

斥候:“对方并未竖旗,我等离得远,匆匆观望,无法辨出对方来历。”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片林地,这支军队行踪甚是诡异。

“隐蔽。”阿玉即刻下令。

不过百余人众,还轮不到自己逃跑的份。若是汉军的先锋部队,那她就让对方有来无回。

韩信带着人马快速穿行林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这密林四周有诸多新鲜的马蹄印,而且四周静得有些出奇了。

正当他欲下令调转出林子时,不远处密密麻麻涌现出了不少人影。

双方士兵皆是拽紧了弓弩。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阿玉在人影中现身,冷声说道。

韩信听到这个声音,当即喝令身后的士兵不准动手。他翻身下马,快速地冲至阿玉面前,跪下行礼:“末将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回答我的问题,谁允许你来这的?”阿玉并不认账。

“……等末将护送您回城,您再治我的罪,好吗?”韩信恳求道,“您放心,蒙恬将军已经顶替末将的位置,带兵与诸位诸侯围剿项羽。他们并不知晓我已经离开了。”

阿玉面无表情地说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临时抽身,容易影响战局。”

如果这臭小子头脑一热,带着数十万大军回来,那她可真是要头疼一番了。

“你带了多少人?”阿玉问他。

韩信低着头:“百余骑为先锋,万余众驻扎在黑水彼岸的城池……我护您渡河。”

汉军步步紧逼,耽误不得,就算是要追究责任,也得容后再议。

“还愣着做什么,上马!”阿玉俯视他。

韩信眼睛亮了,“唯!”

撤离期间,他们又与敌军进行了一次交战,最后甩开追兵,到了一处黄河渡口。

然而,汉军早就派了重兵把持了渡口,渡口的船只肉眼可见的少,根本不够几千人渡河。韩信一番评估后,没有强夺,选择带阿玉绕路。

就在他们要往北赶往另一处渡口时,途径水流平缓之地,恰巧遇到一位正在撑船的老者。

“公主,这里有一处野渡口。”韩信说完便骑马上前,想与那位老者交涉。

见来了一伙杀气腾腾的士兵,老者当即慌了神,颤颤巍巍地要去解岸上的绳索,意图撑船而去。

“老人家,打搅。”

韩信快速下马,一手扯住绳索,一手取出银钱,“您可否借船与我等一用?”

老者忌惮着他身后那群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不敢去接。

“老朽这条船又老又破,载不了您这么多人。”

“老人家,您既然住在这里,河对岸是有人家?他们家里有没有船只?”韩信继续问道。

老者:“我们村里世代在河里捕鱼为生,家家户户都有一艘船。”

韩信大喜,“劳烦您载我过对岸,我向他们借船一用。”

老者似乎想起了往事,叹息地摇了摇头,“……不用借,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韩信:“迁去了他地?那您……”

“男人们有的被征兵了,有的被军队杀了,到处兵荒马乱,女人们带着孩子奔走,也不知去了何方。这村里,也只剩下我这把老骨头,没人管,逃也不知道该往哪逃,好在也没几日好活喽。”

阿玉过来时,恰巧听到了这句话。

这乱世,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韩信将银钱塞到他手里,又拿出了随身的干粮,“老人家您吃,这船我们用了,会还回来的。”

老者见他执意要征用自己的船,叹了一口气:“……我这小船破旧,你们身强体壮,又身着重甲,我每次最多只能载两人。”

韩信看了看老人家,又看了看这船:“您下来吧,我们可以自己划。”

这样,他们便能多带一个人了。

老者却很是坚持地说道,“……老朽虽然没什么用,划桨的力气还是有的。”

这老人家莫不是怕我们用了他的船不肯还?韩信见他执意如此,便也没劝说,随后便下令让一个士兵随他一起先去河对岸探探路。

“公主稍等,我去去就回。”韩信对着阿玉说道。

旁观许久的阿玉这时候突然出声,“慢着。”

“我与你一起渡河。”阿玉说道。

韩信与老者皆是一惊。

韩信立即阻拦,“不行,万一河对岸有敌人怎么办?还是先等末将为您探路。”

老者也说:“我这小船脏污不堪,怎载得了您这样的贵人……”

章台殿里的众人都觉得韩信和老人家所言极是,纷纷点头认可。

然而镜头一晃而过,阿玉不听,还是坐上了这艘船。

众臣:“……”

好吧,公主确实任性。

嬴政对熙和投去不认可的视线。

领兵打仗,冲锋陷阵,那是将军该做的事。你身为一个公主,且是大秦宗室仅存的血脉,怎可数次以身犯险,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熙和看得津津有味,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啊,未来的她好霸道,好不讲理,好喜欢。

不仅能差遣兵仙,还能让父皇的得力干将对她言听计从,这可真是……太爽了。

虽然天幕外的她看得出那艘船有古怪,但是“她”敢上,应是有把握应对?

老者划桨,阿玉与韩信坐在船舱的对面,注意着河岸周围的动静。

等船行至河流中央时,船舱内部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老者面色一惊,以撑船的竹竿碰了碰舱璧,可是里面的人却并未安分,旋即冒出来了两个高大的中年男子。

其中一人眼神扫过阿玉,眼露贪婪,“老家伙,你怎么想的,这么好的货色,你居然让我们不要出来?”

老者拦住了他们往前的步伐,“不行,他们给过钱了,他们身份尊贵,你们惹不起。而且岸上还有人……”

他们很不耐烦这老家伙的劝说。

其中一位看见老者递来的银两,理直气壮地抢了过来。

“就没有老子惹不起的人!老子以前杀人的时候,哪回是岸上没有人的?不是照样屁都不敢放一声!”

“她能给你钱,身上带的肯定有更多……老子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阿玉注意到他们那几近赤红的双眼。

他们,应该吃过人。

察觉到对方的敌意,韩信立即挡在了阿玉身前,拔剑而立。

“不要动手,我求求你们。”老者哀求的视线望向了自己的儿子以及韩信。

但是现场没人听他的。

其中一个男子粗暴地将老人推搡至船舱,“老东西,给我离远点,别碍事。”

阿玉发号施令,“韩信,杀了他们。”

那两名男子仗着自己体格比韩信强壮,一人手持一把斧头便冲了过来,然而仅仅是过了数招,他们就落于下风。

其中一人抵挡不及,被韩信的利剑击中腿部,顿时血流如注。

“啊啊啊——我杀了你!”

他知道自己不解决韩信,便是死路一条,即便腿部疼痛,但对生的渴望战胜了一切,他再次持剑冲了过去。

另一人见势不妙,退缩时,突然注意到坐在船尾,眉眼带笑的阿玉。

只要挟持这个女人……

念头刚起,人还未动,韩信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旋身一脚踢中对方的胸口,将他踹入了滔滔的河水之中。

那人扑腾了几下,再也没能浮出水面。

另一人见状,立刻哀嚎着求饶,缓过神来的老者也跌跌撞撞地起身,跪到韩信面前连连磕头。

“老人家,他们是你什么人?”阿玉问他。

老者哭泣着说道:“他们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这都怪我教子无方……”

第97章 “……所幸公主不弃。”

阿玉打断了老者的诉苦:“你们杀过多少人?又吃过多少人?”

老者诧异地看向她, “你怎会知晓……”

“回话。”韩信将剑抵住男子的脖颈。

“也没几个……要不是这世道乱,我们兄弟没有谋生的法子,何至于此啊!”那男子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佐证,声音越发响亮。

阿玉冷笑:“到底是没几个, 还是杀的人太多, 已经记不清了?”

“您是贵人, 不愁吃穿, 哪会懂得我们的疾苦?”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阿玉等人的杀意, 连忙求饶,“你们已经杀了我大哥, 就当行行好, 放过我吧,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阿父,您快替我求求他们,我要是死了,以后谁给你送终?”

老者叹气,“或许……我一开始就错了, 我不该纵着你们……”

他还记得,最先搭船的是一位逃亡的富商。

他吃了富商给的半块饼,恢复了点力气将人护送到了河对岸。

他知道儿子们应该都饿了,富商给的干粮他都存着, 就打算回家带给他们吃呢。

不料, 自己的两个儿子尾随了富商, 不久后,他在家里发现了一件富商贴身带着的首饰。

他立即去质问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一开始还撒谎说是捡的, 随着他厉声地逼问,他们瞒不住了, 这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是家里没有存粮,他们饿得不行,这才对富商起了歹念,偷了东西。

……真的只偷了东西?

他知晓事情绝非这般简单,他本该告官的,但是自己的儿子若伤了人,犯的便是大罪,骨肉相连,他怎么忍心自家绝后?

他大声将两个儿子训斥了一番,告诉他们没有下次。他们连连应好。

可是抢劫富商的钱很快就被他们买酒买肉花完了。这年头兵荒马乱,庄稼也种不成,光靠捕鱼哪够维持生计?

有一天打渔没有收获,他饿得实在不行,昏倒在路边,两个儿子将他背了回去。

醒来时,他们递到嘴边一碗肉汤。

那是一碗人肉熬煮的汤。

他看到了碗底没被斩碎的人骨,瞬间便认了出来,他宁愿去啃树皮,也绝不喝这种汤!两个儿子见他不肯吃,这才换了碗稀薄的米粥,给他灌进了肚子里。

等他恢复了点力气,质问他们的时候,两个儿子又说是他们在路边捡的尸体。没有亲眼所见,他潜意识选择相信他们,以至于两个儿子越发放肆,从原来假意哄骗他,到现在敢当着他的面犯案……这都是报应啊!

“……您动手吧,他们是该赎罪了。”老者叹息一声,掩泪别过了头。

另外一名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阿父,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话音戛然而止,韩信利索地抹了他的脖子,将对方踹下了船,与先前那人为伴。

韩信收剑,正欲安抚那位老者时,发现对方视线紧盯着水面。

难道……

“他们的罪孽,我一并偿还。”话音刚落,老者纵身一跃。

河水滔滔不绝,仿佛能掩盖世间的罪孽,又能洗刷罪孽。

韩信只来得及够住他的衣角。

足足几息的沉默,阿玉出声道:“船破了,再不划桨上岸,就该沉了。”

听到这话,韩信顾不得其它,连忙去寻木桨。

这船本就残破,方才他与那二人打斗,对方的武器划破了船底,现在已经在渗水了。

韩信用力地滑桨,可这河流宽广,他目测离岸边还有十余丈远!

希望这船能撑住。

“……不必太过挂心此事。他们行动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为恶。那老伯固然可怜,但他纵容自己的儿子杀人,就该料想到这个后果。”

如果不是他们制止了对方的恶举,下一个过路人还会成为他们的猎物。

韩信知道公主是在劝慰他:“……我只是为老伯感到惋惜,他非恶徒,罪不至死。”

阿玉凝望着河水:“子不教,父之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公主是如何察觉这船家有异?”韩信一边划桨,一边询问。

刚上船时,公主便告知他远离船舱。

阿玉:“……这船吃水太深了。”

老伯很瘦弱,如果船舱里没有载货,不该那么沉的。这渡口偏僻,来往人烟稀少,靠载人过河可没法养家糊口。

船舱里若有旁人,他们便该心生警惕。

岁乱世凶,人相食。

她能做的,便是尽早结束这乱世,让黔首免遭战乱之苦,重觅谋生之法。

随着渗入的河水越来越多,船也变得越发沉重。韩信即便再用力划动,船也几乎无法前行,可离上岸还有足足几丈距离。

阿玉也察觉到了这点,问道,“你可会水?”

“……会。”韩信如实回答。

回答犹豫,那就是不精。

阿玉:“卸甲。”

韩信更犹豫了:“这盔甲很贵……”

阿玉催促道:“再贵,能有你的命值钱?”

韩信不敢再说,只能先将身上的盔甲解下,就在他除去重甲的下一瞬,咔嚓几声,这艘船彻底被水流冲毁,四分五裂散入水里。

河水吞没了一切。

韩信落水时准备不足,呛了好几口水。好在他略通水性,片刻之内就浮出水面。只是,他并未在河面上看到公主。

韩信深吸一口气,又潜回了水里,目光急切地在河水中搜寻阿玉的身影。

越是下潜,水底越是浑浊,很难辨清方位。

在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时,他顾不得多思,当即游过去,水底的东西杂乱,遮挡了视线,韩信游到近前才发现,那不是公主,而是刚被他抹了脖子的男子。

对方的眼睛瞪得很大,死不瞑目,在水流的冲击下,韩信差点与他碰个正着。

他呼吸不稳,在底下呛了几口水。正当他欲上浮换气时,脚突然被异物缠住。

此处暗流水流湍急,韩信呛了水,根本挣脱不开。

昏厥前,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又灵活地身影正朝他游来。

是公主?

……这次,总不会是临死前的幻觉吧?

船刚破,阿玉便下潜,快速地往对岸的方向游,只是她游了片刻,发现韩信并未跟过来,这才返回来看看。

谁知这小子竟将自己折腾得呛水了,真是笨。

在发现韩信被水草缠住的时候,阿玉并未立刻上前。她冷静地悬停在水里等待着,直到韩信昏厥,身体不受控地下沉,她才游过去,用随身佩带的匕首割断水草,捞住人迅速往河面上浮。

她的运气不错,上浮后很快便寻到了解体船只的浮木,一边借力,一边带着人往河对岸游去。

带人上岸让她精疲力尽,阿玉趴在地上休息不过几息,立刻去看被她捞上来的韩信。

对方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阿玉暗觉不妙,伸手试探他的鼻息。

呼吸……停止了。

阿玉蹙眉,连忙查看他的口鼻,没有发现异物堵塞,便立刻用手规律性地按压他的胸膛,同时,缓缓俯身。

“……公主?”

这道声音虽然细微,但还是被阿玉捕捉到了。

韩信睁眼,发现公主靠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吧。”阿玉面不改色地起身,默默拉开距离。

韩信咳嗽几声,将堵在喉咙里的水吐了出来。他在水边整理了一番仪容,这才来向公主道谢,但还未开口,就被公主训斥一番。

“你既然不善水,就别犯傻蒙头往水里钻。真不把自身的命当回事?”

韩信低下了头,小声回话:“……我没有发现公主的身影,担忧您的安危。”

阿玉:“秦行水德,黑水是淹不死我的。倒是你……方才我那么迟救你,你可怨我?”

她确信对方在昏厥前看到了她。

“为何生怨?”韩信不解:“……若非公主舍身相救,信早已葬身水底。”

阿玉突然笑了。

这种不问缘由就信任她的感觉还不错。

她起了几分解释的心思:“……小时候,我去河边抓鱼,见过有人落水,有一个善水的好心人下河去救,但是落水之人拼命地挣扎,反而死死地拽住好心人的脖子,将他一并拖入水里。最终,两个人都没能活下来。岸边的人都说,这是水鬼索命。”

韩信关心地问道,“公主为何去河里抓鱼?”

阿玉:“因为饿了。”不抓就没吃的。

“始皇陛下不给公主饭吃?”

“……我那时还没被认回去。”父皇倒没有那般苛刻。

韩信意图跳过这个话题:“那公主信奉鬼神之说?”

“自然不信。”

阿玉觉得怪了,这小子怎么不会抓重点?

她突然出手遏住了韩信的脖颈,恶狠狠地说道:“若你无法呼吸,你的脑子就是不清醒的,求生的本能会迫使你挣扎,反抗。落水之人就是这样,会不计后果地拖救他的人下水。结局便是——二者皆死。”

嗯?怎么不反抗?她掐得太轻了?

念在他刚才险些丢了小命,阿玉悻悻地松了手,“幸好你方才昏迷,我才能救你上来。”

脖颈尚存余温,韩信脸颊泛红。

“……所幸公主不弃。”

第98章 目光所见,是缀满繁星的天。

【草莓甜心卷:省流——阿玉未卸甲往返自由泳救一落水成年男子上岸, 该男子本就对阿玉芳心暗许,此刻更是恨不得以身相许,回报这救命之恩!】

【咸鱼突刺:哈哈哈,好个芳心暗许。】

【我在太空开机甲:黄河看着挺宽的, 这距离往返起码游了百米吧?】

【咸鱼突刺:这护甲起码重十斤, 再加上还得带着韩信, 阿玉, 你是真的猛女。】

熙和被夸得飘飘然。

……未来的她可真厉害。

嬴政神色闪过一丝嫌弃。

没用的小子, 居然还要熙和搭救。

【我在太空开机甲:……韩信刚才是醒着的吧?在水底下有好几个他视觉里阿玉的镜头呢。】

【咸鱼突刺:呛水是呛过的,醒也是真醒过的, 害怕在水里影响到阿玉, 也曾违抗过本能, 拼命克制不去抓阿玉的脖子呢。】

主播适时提醒。

【如遇他人意外落水,请谨慎下水救援,不然真有可能会被拖下水!如果周围没有救援机器人,正确的救援方式应当要效仿阿玉,等落水之人在水里耗尽精力, 再考虑前往救援,具体姿势参考如下。】

主播放了一个标准的救援视频,视频中先来了个反面案例,也就是会游泳的人先去救人反被拖下水的错误示范, 然后再来了个正确的救援方式对比, 岸上的救援者看似冷漠地看着落水的人在水里挣扎, 实则在估算对方体力,把握时机, 精准出手,一举成功。

此举在星网网友眼里没什么新鲜的。

【咸鱼突刺:危险的水域边不是都有救援机器人吗, 这年头谁会亲自下水救人?】

【我在太空开机甲:有些落后的地区没办法哪片水域都配备,而且因为太过依赖科技,可能有些人不具备正确下水救人的意识,出于好心,反倒害了自己,主播科普一下其实挺好的。】

大秦(落后地区)的黔首们此刻议论纷纷。

“原来救人也有技巧呀。”

“前两日,隔壁家阿牛就是下水救人,差点就被拖下去了。还好那个落水之人的力气没阿牛大,不然不仅没救到人,反倒还害了自己!”

“这事我知道,听说那人落水一刻钟后阿牛才恰巧路过的,要是阿牛第一时间下去救人,指不定是什么结果呢!”

“落水之人是一位姓田的富商家的独子,那位富商念着阿牛恩情,知道他为了就自己的儿子差点遇险,给了他不少钱呢。”

“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此时,李家村许多人围在河边,面容沉重。

本来他们也看天幕看得津津有味,谁知老李家的孙儿阿树去河边抓鱼时不小心溺水,小辈们救不上来,呼朋引伴喊了全村人帮忙,可他们刚把人救上岸,发现阿树已然没了气息!

可怜老李家一家人,恐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众人沉浸在悲伤中,有个小辈抬头看了眼天幕,惊讶地出声,“韩信将军落水也没了气息,可公主却把他救活了!”

阿树的母亲听到了这句话,赶忙去看天幕。

可是天幕已经在科普下水救人的技巧了,她只好询问刚才出声的那个孩子,“豆豆,公主是如何做的,你可见着了?”

“……这,我只记得是按压了胸膛。”豆豆回忆着说道。

“如何按胸?是这样?”阿树的母亲死马当活马医,赶忙跑到阿树的身边,按了好几下。

也许是上苍垂怜,后辈们刚好放完救人的视频,突然话音一转。

【如果有人因为呛水而呼吸骤停,其实还有几分钟的黄金抢救时间。不妨试试阿玉的这种急救方法,先检查口鼻有没有异物堵塞,按压胸膛模拟心脏起伏,然后人工呼吸。】

主播也来了一段科普示范。

阿树的母亲眼前一亮,连忙跟着学,清理阿树口鼻处的异物,按压胸膛,然后……

就在她打算人工呼吸的时候,阿树的父亲突然说道:“我来吧,我力气大,你先过去歇着。”

妇人掩着泪点头,阿树的父亲不敢耽误,接手之后立刻边看天幕边照做。

他按了许久,直到四肢酸痛,阿树都没有反应。就在他怀疑这个方法是否奏效时,阿树突然咳嗽几声,口中吐出了水。

“阿树?!”

“这,这……活了?!”

众人吓了一跳,阿树的亲属们更是抱着他嚎啕大哭。

阿树的母亲一边流泪,一边说道,“你这孩子,差点吓死我了!”

父亲又是责怪,又是后怕,“你跑到河里干什么?捕鱼是我们要做的事,你现在不用掺和!”

“阿父,阿母,对不起,让你们为孩儿忧心了。”阿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看到父亲母亲为他担忧的模样,心里不怎么好受。

“……我不是下河抓鱼,而是……河里有一把剑,我瞧着挺值钱的,想着那边的水不是很深,就想捡回来……”阿树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小。

“下次遇见什么事情,不要擅做主张,先回来跟我们商量。”阿树的母亲教导他。

阿树连连点头。

他的父亲觉得有几分古怪。

他们这个村落里可没人持有这种凶器,这河中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那把剑现在何处?”

阿树回头,指了指他呛水的位置。

“……我到河中央时才发现不止有剑,还有一副棺材。那棺材被水冲毁了,剑才露了出来。”

阿树的父亲和村里的人一起下水,很快就从河里捞出了那把剑,这剑上花纹繁多,还刻着字符。

他们虽然不识字,但也能辨出这把剑不俗,棺材里的主人身份恐怕不简单。

“出事了,得尽快去报官。”

天幕科普完救人小知识,立刻放回了阿玉的场景。

两人坐着休息了片刻,便往不远处的村庄而去。

先前那位老者并没有诓骗他们,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人住了,很是荒败。

韩信在屋舍里寻了几件村民逃难时没来得及带走的衣袍,抖尽尘土,“……委屈公主了。”

这些衣袍都是粗麻制成的,粗糙且残破。

“无碍,你也赶紧换上吧,免得着凉了。”阿玉接过衣袍。

行军在外哪那么多讲究。

他们刚换下湿衣服,村子里就来了人。韩信警惕了一番,发现是自己人。

原来士兵们在对岸也发现了船只的异常,担忧公主的安危,便在附近砍了树,紧急搭了木筏,渡河寻人。

韩信便吩咐众人在村落里搜寻可以利用的物件。

村里几户人家还存放着几艘船,众人一起抬到河边,将人员随同马匹用船分批转移过来。

人渡河倒是快,就是马儿有点脾气,渡河有些折腾。

不过他们之前行军速度快,汉军也不知晓这处渡口,一时半会还不会被发现踪迹。

天色近暗。

阿玉拿出地图,这地图材质不防水,墨已经糊成了一团,彻底辨不清了。

失去了方向,加上夜中行军危险,阿玉便下令众人先在这村子里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

他们带的干粮所剩无多,屋舍内又没有搜出余粮,韩信便让一些士兵去附近找找有没有野菜,而他则削尖了木棍,带着另一批士兵去河里抓鱼。

他想给公主煮餐热食。

士兵们不但身手矫健,眼神还利。野菜虽然摘得不多,但是鱼却是一抓一个准,收获不少,今晚可以熬几锅鱼汤。

阿玉坐在一处火堆旁,抬头凝望着这片无垠的星河。

韩信端着煮好的鱼汤来寻阿玉时,注意到了搭在火堆旁的地图。即便被火烤干,墨迹却不能复原,已经彻底无用了。

“地图损毁,都是末将之责,请公主责罚。”韩信当即跪下。

阿玉诧异极了。

“你是说这地图?这是我弄毁的,与你何干?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便想着揽责任。”

韩信仍是自责:“若非末将愚钝,这船也不至于损毁,连累了公主……”

“这都是小事,陪你上船的时候,我就料过这些风险。”

阿玉不以为然,“地图毁了便毁了,我们离王萍驻守的宜阳已经很近了,只要辨清方位,急行军,不出一日便能赶到。”

大军会合,据城为守,汉军便拿他们没辙了。

她从韩信举起的手中接过了碗,“好了,起身,抬首。”

韩信顺从地照做。

目光所见,是缀满繁星的天。

阿玉:“星辰各有其法。你瞧,那颗星星便是北辰,它所指的位置便是北端。”

韩信只知道北辰是传闻中天帝的居所,竟不知晓它还能给人指明方位。

他认真地去看,却辨不出什么门道。

公主对星宿之事知之甚多,他便询问:“公主,那颗星星似乎比北辰还要明亮。”

阿玉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是天狼。”

韩信脸色微变。

阿玉笑着说道:“太祝们都不喜欢天狼,觉得它是灾异之兆,预示着许多坏事。不过在我看来,实属无稽之谈。”

韩信不加犹豫地选择信服:“公主所言极是。”

阿玉感慨:“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可循。就如这火焰,我们离得它近,便觉得明亮。离它远,便看不清前路。星辰亦是此理。”

“天狼之所以明亮,不过是比北辰离我们近些罢了。它若真有本事论断吉凶,彰显天意,又何须我等为夺天下劳心?事在人为。”

第99章 “不是恐怕,是一定有埋伏。”

秦国的太祝们:“……”

不是, 公主您陪韩信将军说话便说话,怎地还要砸一下他们的饭碗?

天狼主灾祸分明是古训!

嬴政对星辰运势有几分兴趣,“熙和,你何时习过观星之术?”

叔孙通是儒家之人, 他应当不通此道。

熙和:“……儿臣此前略读过几卷古籍。”

嬴政:“书名?”

熙和:“幼时在杜家读的杂卷, 如今已经遗失了。”

没办法, 她总不能说是大学上的天文课学了一星半点吧。

果然, 一听是幼年之事, 嬴政神色复杂,便不再过问。

【我在太空开机甲:虽然有点煞风景, 但我还是想说, 夜晚生火会有炊烟吧?这样是不是有被发现的风险呢?】

【草莓甜心卷:果然是气氛终结者, cp党恨不得把你先x出去。嗯,咱就这么说吧,之前阿玉狠击了汉军的骑兵先锋队,对方根本就不敢靠得太近,就算发现了炊烟, 等他们传信回去,再以汉军全军连夜奔袭的速度,到这里最快都得天明了。跟随阿玉突围的这批骑兵都是精锐,如果汉军要渡河过来偷袭, 动静可不小呢, 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头痒, 要长脑袋了:炊烟是能传讯,但是吸引的也不只是敌人, 不然韩信是怎么找到阿玉的呢?】

镜头一晃,天幕里的天亮了。

诸位将士在韩信的指挥下行动有素地收整行囊, 翻身上马。

乾军以极快的速度往宜阳的方向行军,途经一处峡谷时,阿玉下令止步。

韩信环视四周,此地道窄,骑兵穿行不便,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他谨慎地说道:“公主,山间鸟雀惊飞,恐有伏兵。”

阿玉神色不明,“不是恐怕,是一定有埋伏。”

此处是通往宜阳的必经之路,汉军再不给她使绊子都说不过去了。

“末将愿领兵上山,为公主肃清敌人。”韩信说道。

既是设伏,峡谷上方的敌人兵力必然不多。

“来不及了。”阿玉看向快马赶回来的斥候们。

“属下在峡谷先行探路,道路内并未发现路障等陷阱。”

“启禀公主,汉军已经后方追过来了,目测有五万以上的兵力!”

“公主,左侧也有汉军的踪影,兵力不少于万骑!”

“公主,有几千汉军从右侧急速往此地进军!”

“瞧瞧,前有伏击,后有追兵,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阿玉似笑非笑地说道。

等她彻底脱身,定要好好回敬汉军的这番大礼。

韩信目光凝重。

汉军围追堵截,他们便只能往前,但是峡谷上方的兵力未知,一旦入内,难以反击……他不能带公主冒险。

右侧的汉军人数少,或许可以从汉军兵力薄弱处突围,杀出一条血路,再寻机会绕路……

“右侧有山脉,不好绕过去。斩杀几千敌军不难,但会被缠住,难以脱身。”阿玉猜到了韩信在思考什么。

右侧的汉军数量虽少,一旦交战,敌方的援兵可是源源不断。

“众将士听令,随我向前冲锋!”

阿玉一马当先,往峡谷奔去。

“公主!”韩信诧异的同时,策马紧跟。

骑兵们紧跟着公主,行动有序地冲入峡谷。

韩信十分警惕峡谷上方的敌人。

落石和落木,体积甚大,一旦被敌人抛下,便难以躲避。如果是箭雨,他们有护盾在身,伤亡可能会小些。

可是他们在峡谷内已经行了半程,敌军怎还未动手?

韩信凝视着公主的身影。

无论什么缘由,终究是件好事。

阿玉冲入峡谷时看似从容,精神却是时刻紧绷着。

呵,赌对了,汉军果然更想要抓活口。

但不放落石和箭雨,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这么大方地放他们过去了,峡谷的道路被她的人看过,没有设陷,所以,出口处必然……

不出她所料,距离出口还有几丈距离,几道绊马索瞬间从土里升起!

以这个速度撞上去,必定人仰马翻!

“弓弩手!”阿玉冷声下令。

训练有素的弓弩手在马上射箭,将躲在峡谷左右两侧还未来得及撤离的牵绳的士兵射成了窟窿!

箭矢所过之处传来几声惨叫声,可是绊马索并未随着这些人倒下而彻底落下。

仍有漏网之鱼。

阿玉并未减缓冲锋之势,只是右手握紧了长戈。

身后的骑兵们见公主举动,无须下令,纷纷策马加快速度,在马儿即将触碰到绊马索前,手起戈落,将绊马索斩成了好几截!

阿勇是汉军中的一名千夫长,此前便听曹参将军之令,在此设伏。

原以为秦军会将这位公主护在最中央,不料却是由她领兵冲锋,着实令人意外。

不过这也正好,省得他去队伍里头揪人。

“汉王有令,活捉公主者,官升三级,赏千金!”阿勇说完,便率领千余骑一同向前冲锋。

与此同时,山上的伏兵终于确定了目标位置,不再留情地往峡谷中后方的乾军射箭。

“唰——”

箭雨如蝗,骑兵虽有防备,但是战马却被惊动,后方生乱。

阿玉策马向前,大喝一声:“杀!”

先冲出峡谷的乾军与汉军拼杀在了一处。

阿勇能成为千夫长,不仅脑子出色,力气也大。在人数的优势下,他带领一小撮人,有针对性地朝阿玉的方向杀去。

可还未近前就被一长矛刺向面帘。

阿勇吓出了一番冷汗,惊险避开。

等他拉开距离,定睛一看,方才袭击他的人竟是一个容貌俊逸,气质不凡的年轻人。此人目光森寒,手中长矛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小子,别挡道,我的目标可不是你。”

阿勇见他体格不如自己健硕,难免轻视。

“可我目标是你。”韩信不欲与他多言,一击不中,又是袭向他的要害!

多次被挑衅,阿勇也生了几分脾气。他一手持缰绳,右手执剑予以回击!

长矛对阵短剑,前者在距离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韩信使了几分巧劲,让他根本就近不了身,只有被戏耍的余地。

阿勇一身蛮力全使了个空,几个来回之下,怒意不断积攒。

此人只会躲闪,不与他硬碰硬,力气显然不如自己!但此人心思狡诈,不敢正面应战,再这样下去,自己反而会先耗尽体力。

阿勇这时灵机一动,故意先卖了个破绽。等那年轻人长矛再次刺来时,他夹紧马背,右手以剑挡之,左手放弃缰绳,抓住了长矛的中端!

他的左右副手策马上前,持剑朝韩信砍去!

敌人左右包夹,韩信躲了一处,却没躲过另一处,身上的重甲被那人的铁剑砍出了几个缺口。

韩信目光不虞。

公主让人为他打造的重甲已经遗失在黑水之中,如今所着的护甲是他们从汉军那里缴获的,太不经用。

韩信果断弃矛,趁着敌人得意,反手拔出腰身的佩剑,几招之下,连斩左右副手!

阿勇刚夺了对方武器,本以为能杀杀对方威风,孰料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干掉了自己的两名好手。

“小子,我要以你的头颅祭奠我的兄弟!”阿勇怒气冲冲地说道。

“就怕你没这本事。”

韩信趁机瞄了一眼阿玉的方向,见公主被两名士兵围攻,不愿和阿勇纠结下去。他手里的动作越发狠厉,不追求花哨的招式,招招直往阿勇的要害!

迎上阿玉的是两名百夫长,算是这支汉军中的小头领。

其中一名百夫长担心伤到阿玉,出手之时,瞄准的是阿玉座下的马匹。

然而,在对方踏入攻击范围时,阿玉的长戈已经攀上了他的脖颈。

唰地一声,对方头颅瞬间落地。

阿玉声音极冷:“阻我去路者,死。”

如此利索的杀招震慑住了周围的汉军。

但仅仅是一瞬,对金钱和高位的强烈渴望战胜了他们内心的恐惧,汉军争先恐后地往她的方向围来。

单打独斗不行,那就合力困之!

又过了几个回合招数,韩信终于凭借着自己在马上搏击之术,成功将敌方的那名千夫长斩落马下!

他一路杀敌,成功赶到公主身侧。

韩信手中沾血,话语却极为轻柔:“公主,我带您突围。”

“没能拦住,他们逃出去了。”

周勃将前方最新的战况说与赶来会师的曹参与樊哙。

“军师说,前方的平原处是最后的机会。还请二位将军亲自率领骑兵,将他们拦在城外。”

“放心,交给我们吧。”

事态紧急,曹参与樊哙不敢耽误时间,和老战友打了声招呼,点了人,当即便追了过去。

乾军在峡谷一战中折损了近千人。

如今追随而来的两千余骑还有不少伤者,不过汉军步步紧逼,他们也顾不得歇息。

阿玉与韩信策马并行,很快注意到了他那身损毁的战甲。

先前本就经历了几次砍伤,如今暗扣已损,战甲披在身上,就如同漏风的窟窿,起不了多少防护的效用。

阿玉拧眉,“卸甲。”

韩信也知晓如今的战甲对他而言只是累赘。他一手持缰绳把控方位,一手将残损的战甲脱下,弃之于地。

可随之,公主递来了另一副重甲:“你穿这件。”

韩信这才发现公主竟已将自身所着的盔甲卸下!

他当即拒绝:“不成!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阿玉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将军若是因敌人的一支暗箭意外折在这,才是我最大的损失。”

韩信仍是不肯去接,“末将的职责便是护您周全。恕我直言,您不该再为我涉险。”

只黑水那一次,足矣。

“不必担忧我的安危,我身上还着有软甲,寻常刀箭伤不了我。”

阿玉见他还不伸手,不免加重了语气,“将军如此不乖,莫非是想抗令?”

韩信目光谨慎地扫向阿玉的脖颈,见她衣袍内侧当真有软甲,这才在她的威逼之下重新着甲。

“……末将遵令。”

这身重甲是匠人根据公主的身形,专门为公主打造的。旁人穿着虽不是十分合身,但公主身量颀长,不输男子,故而,他勉强也穿得下。

就是……腰身的位置有些紧。

而且,刚卸的重甲还残留着主人的余温。

韩信一再警告自己莫生妄念,但心里却不受控地泛起涟漪。

战场上的变故很快便将旖旎打断。

“啊——!”

己方传来几道惨叫之声。

韩信回首,汉军的骑兵已经追过来了。

不远处,手持乾军军旗的一名骑兵被敌方近距离的弩箭射落,韩信快马过去,将即将倒地的军旗接住。

敌方的弓弩手盯紧了军旗的位置,很快便将他视为目标。

箭矢长了眼睛般地朝韩信射去。

韩信有护甲在身,加之闪避得当,倒是没有中箭。只不过他躲避箭矢之时,突然遇到冲过来的一名汉军,长戈斩向了他座下的马腿!

马儿吃痛发狂,险些将韩信甩飞出去!

韩信暗道不好。

在如此激烈的战场之下失去战马,跌落马下,无疑只有一种结局——

“弃马,过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强势地闯入他的脑海。

第100章 “若不能生擒,则除之。”

阿玉策马来到他身侧, 朝他伸手。

韩信脚踩马背,从阿玉手里借力,飞跃上马,与她同乘一骑。

在此期间, 韩信眼尖地从战场上拾起一块遗落的盾牌, 在身后替她抵挡箭矢。

阿玉听到了几分动静, 立即下令。

“弓弩手, 给我射。”

可是此次回击却没有像峡谷那次奏效。此时乾军已与汉军拼杀在一处, 弓弩手们只往后方射了一波,害怕伤到自己人, 便将弓弩切换成兵戈。

汉军紧追不舍。

曹参与樊哙以人数优势强行在乾军的骑兵里冲杀出一条去路, 直奔阿玉!

樊哙率先追来, 铁戟猛地扫向韩信。

“铛——”

铁戟与盾牌碰撞,迸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韩信胳膊被震得发麻。

这个大块头好大的力气。

如今双方混战,互相都舍弃了弓箭。韩信正提盾迎敌时,眼睛留意到了朝公主袭来的另一人。

“公主当心!”韩信提醒道。

“小子,跟我战斗, 还敢分神?”

樊哙不满被忽视,当即冷哼一声,提戟再战!

韩信盾牌一横,挡住了这迅猛的一击, 但光是这么防守, 并不能将此人击退。

阿玉也与侧方的曹参交了一回手。

曹参本欲先上前一剑捅死马匹, 不料却被长戈袭颈,不得不先收手。

他心中一惊。

即便军师说过这位公主有领兵作战的能力, 但如今过招,曹参才真正将其视为对手。

这般敏捷的反应速度, 难怪之前几次都没能将她拦住!

曹参不敢大意,策马拉近身位,每次出手虽不直切要害,但却招招袭向阿玉的左臂。

这是想刺伤她,让她无法把控缰绳?

阿玉被多番挑衅,难免生了些脾气。

她的马虽是上等的千里马,但是连夜奔袭加上载着两个人,无法再提速将曹参和樊哙甩开。距离的拉近,让手中长戈不能像之前那般游刃有余。

在又一次出手受限后,阿玉冷哼一声,弃戈拔剑。

铛——!

太阿剑沉重,锐利无比,阿玉持剑,只是简单的劈砍便将曹参的铁剑斩出一道豁口。

曹参当即傻眼。

这可是他最宝贝的兵器!

“你们再不撤退,就得给我全留在这。”阿玉冷声道。

曹参却是不信,“熙和公主,如今可是我们占优势,您的口气似乎有些大……”

“是么。”阿玉笑了,“感谢你们护送我回城。”

什么?

策马右转,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宜阳的城门正安静地矗立在中央。

曹参暗道不好,他们耽误的太久,这都要到宜阳了!

“樊哙,你还在磨蹭什么?快与我联手!”

“……啧,你再等会儿,这小子有点邪门。”樊哙不欲与之纠缠,想往前冲,却又一次被韩信以军旗干扰,阻止他无法对阿玉出手。

樊哙没有办法,只得先与韩信交战,可这小子虽然力气不如他,却浑身一股韧劲,滑溜得很,他完全拿这小子没辙!

双方又纠缠了数个回合,马儿往前冲出了四十丈!

远方模糊的城门瞧得更清晰了。

宜阳的城楼处,王萍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得知公主遇险的消息,她带兵连夜从洛阳赶到宜阳,就要去接应。可是陈平却让她在城内好好候着,说是韩信已经去接了。此时城内缺一个主心骨,让她不要在外乱晃。

她向来性子急,等了几天还没等到人,她都快等得坐不住了。

“将军,那边好像有动静。”放哨的一个小兵出声道。

王萍往前方一看,百丈远的位置尘埃滚滚,似乎是有人骑马朝城门的位置冲过来了!

就是离得有些远,还看不清是什么人。

王萍将半边的身子都探出城墙,瞪大了眼睛。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韩信及时传讯,他在马背上高举旗帜,来回挥舞!

“是公主!快随我下去接应!”王萍认出了军旗,急切地说道。

其中一位将领注意到了另一处的异样:“将军,城门那里来了一批难民,若此时开城门……”

王萍蹙眉:“怎么偏在这个时候来?”

要是早点来,她还能将人妥善安排进来。

将领:“两军交战,他们似乎是被军队撵过来的。”

“……待会儿稍微看顾一下,等接应了公主便准他们进城,之后再揪混进去的探子。”王萍说道。

与此同时,曹参与樊哙久攻不下,眼见着离城门越来越近,心急如焚。

曹参回头,发现周勃已率着大军在后方赶来,且前排的士兵们竖起了旗帜。

他们有过约定,若竖起旗帜则即刻撤退。

“来不及了,樊哙,快撤!”曹参又一次进攻被阻之后,知道此行是不能成事了。

樊哙与韩信打得难舍难分,战意上头,不想撤退:“再等会儿,我必须要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宜阳的城门大开,以王萍为首的将士们冲出了城门。

“再不走,待会儿死了别怪我不给你收尸!”曹参扔下这句话,迅速指挥自己的部将们撤退。

樊哙见他真要走,当即不敢恋战。最后给了韩信一戟,策马撤退。

周勃远远见到曹参等人回撤,知晓是时候了。

他还记得军师与他说过的话。

“此战之后,我等与乾军必为死敌,若不能生擒,则除之。”

周勃厉声道,“放箭!”

刹那间,万箭齐发!

樊哙撤得慢,有几支箭不长眼睛地往他身上招呼着,他险险避开,狠啐了一口。

“周勃,你这家伙是急得火烧屁股了吗,就不能等老子先撤出来?”

他的这句埋怨瞬间淹没在战场的厮杀声中。

王萍见势不妙,立即说道,“快,摆阵!”

士兵听令,一边摆起盾阵,一边往前接应。

突如其来的箭雨波及了城门,瞬间杀死了数十位难民,难民们虽然饿得面黄肌瘦,但是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全部力气,争先恐后地涌向城门。

“城门开了,快跑啊!”

“救命啊!”

难民们四散奔逃,极大地扰乱了王萍的视线,以至于她不能及时带兵奔向公主的方位。

韩信庆幸自己未扔这面盾牌,还能替公主阻挡箭雨。

可是箭雨的密度太大,他能护住人,却护不住马儿。坐骑中箭倒地,他和公主弃马,往城门跑去。

“二丫……我的二丫,你在哪?!”

一对母女在逃亡的过程中被人群冲散,那妇人顾不得进城逃难,正在无助地嘶喊。

阿玉看到了那名被人群推搡倒地的女孩,一名骑兵的马匹受惊,正朝她的位置撞去。

那个女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本来就饿得跑不动,被人推倒在地后又看见了朝自己奔来的烈马,吓得根本无法动弹。

“公主?!”韩信未料到阿玉竟快速地往左跑去。

女孩本以为必死无疑,她闭上了眼。但危急关头,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睁眼去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竟然是一位漂亮的阿姊?不过恩人的脸色有些苍白。

“阿姊,你,你中箭了……”女孩看到箭矢的尾羽,吓了一跳,试图从她怀抱里出来。

“嘶……别动,我知道。”

阿玉险之又险地将人从马蹄下救了下来,但是却意外被一箭矢贯穿了右手。

鲜血滴答地往外流。

“公主!”

韩信连忙持盾挡在她身前,王萍也带着众位士兵冲了过来,以阿玉为中心,撑起盾阵带她往城内撤去。

城楼上的士兵们对冲过来的周勃大军射箭,掩护众人撤回。

周勃见他们缩回了城内,下令大军止步。

他知晓以自己的兵力和粮草,是无法围城的。

“撤军。”

下邑。

张良求见刘邦时,正巧见他与萧何相谈甚欢。想来,是他离开的这些时日,东方那边的战事还算顺利。

“子房,你终于回来了。”刘邦心情很好地与他打招呼。

只可惜,他是来传坏消息的。

张良叹息一声:“汉王,计划失败了。乾军应该很快便会对我们展开报复,望主公及早应对。”

“什么?”刘邦不可置信。

他可是冒险派出了半数以上的兵力!这还不成,岂不是说明乾军的兵力远在他之上?

张良:“良还收到一个确切的消息,秦国的大将蒙恬,恐怕尚存人世。”

蒙恬?那可是最忠于始皇帝的一员猛将!驻守长城之时,连匈奴都不敢进犯!

刘邦心急地询问:“子房,这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便是将乾军的消息散布四方,联合各路诸侯共同抗秦。”张良说道,“包括项王。”

刘邦却犯了难,“……这,我们不久前才联合各路诸侯与项羽结了仇,他能答应吗?”

他的父亲和妻子至今还在项羽的手里呢。

张良:“范增是个聪明人,他会劝说项王同意的。”

刘邦的面色变得更古怪了。

萧何代他解释,“子房,范增已死。”

这下换张良诧异了,他很快猜出了其中的蹊跷:“……你的主意?”

项羽身边的聪明人不多,范增是唯一个既懂大局,又能对项羽起作用之人,他们之前还议论过该如何除掉他。

“不,这是新投靠汉王的一位谋士献出的计策。”

萧何回忆着,“说起来,那位谋士容貌不俗,颇有几分子房的风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