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下的命令不久后就被那些后世小辈的言论顶下去,嬴政皱眉,“熙和,你也在天幕里传达朕的诏令。”
父皇这是想要敲打一番各地郡守了。
熙和自然支持,便用自己的权限在天幕里接着重复发了两条。
【大秦长公主:诸位无需惊慌,此番诏令非为责难,实乃讨论公务,各地郡守遵循父皇之令即可。】
天下人都在关注着天幕,如果说第一遍还没有看到,但是第二遍,第三遍,他们就不能熟视无睹了。
在天幕里郡内出现过反贼闹事的郡守不免胆战心惊。
官职低一级的县令虽然不用亲自去咸阳面对始皇,但也生怕自己的上司在咸阳开完会回来,追究他们的过错。
九江郡的郡守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连忙屋内一位老者请教,“范公救我!”
该名老者正是范增。
比起天幕出现的那位垂垂老矣的谋士,他现在头发还没那么白,身子骨还算硬朗。
范增在当地小有名气,天幕未播报时,郡守刚好派人请这位老者入府,询问一些事务。
“怕什么,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你发的诏书,天下皆知,若是你不巧在咸阳丢了命,他恐怕比你还着急。”范增不觉得这是很大的事情。
郡守苦笑:“万一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范增:“陛下若追究,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你又没有谋反起义,诚心认错,能出什么事?”
郡守安心了不少,“范公,那项氏一族并非好的归处。若您愿来官府谋事,我此次入咸阳,可向陛下举荐……”
“我人老了,不想翻山越岭,再去咸阳掺和这些是非。”
范增推辞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既然天命在秦,不在楚,我便不想再被那西楚霸王气一次。”
免得平白折了寿数。
第87章 ……强词夺理,此事岂能一概论之?
骊山。
“且听项王指挥吧, 你们待会儿藏在其余诸侯后头,勿要打头阵。始皇陵固有珍宝,但也有让人有去无回的机关陷阱。切莫昏了头,枉送了性命。”张良说道。
“诺!”
张良多次出奇计助沛公, 士兵对他的话很是听从。
张良吩咐完一切, 望着他们远去, 随后便带着两名亲信, 踏入了山林的深处。
郑夫人说过, 始皇帝的子嗣被二世杀害后,草草地被收敛尸骨, 陪葬于骊山。
这里掩埋了郑夫人的子女, 所以她多次向人打探消息, 并重金托人留了痕迹,期盼着能有祭祀儿女的机会。可惜她深处宫苑,始终未能前往骊山。
张良体弱,一路走走停停,寻了几个时辰方才寻到那棵缠绕着黑色布条的树木。
树的前方是一片坦地, 虽有杂草生长,但还未漫过人的膝盖。
四周皆被高大的树木环绕,而这片土地原本生长的大木却被人砍伐,还残存着焚烧过后的草木灰……应是此地无误。
两名亲信被派去附近望风。
已近黄昏, 天色渐暗, 张良遥望那轮下沉的太阳, 缓缓从行囊中取出果品和一壶酒。
秦国固然强盛,但连出两任暴君, 国运不昌……已至陵庙不存,宗室尽灭, 再无后人祭祀。项王焚毁了秦的典籍,百年之后,又有谁记得这里沉眠着秦的宗室?
果品摆放有序,浊酒倾洒于地。
张良默默看着酒液渗入泥土。
多年前,他入咸阳打探情报,曾被一个胆大的权贵女子要挟……他仓皇而逃,但这段经历却如影随形,化作梦魇反复纠缠,让他始终无法忘却。
昔年刺杀始皇帝一事失败,他心有不甘,曾一度谋划再次刺秦。
他想起了那名女子,她衣着显贵,定然身份不俗。若他再回咸阳,或可借她之由,靠近始皇帝。
但利用情爱之事,非他所长,且此番行径太过卑劣,非君子作为。念头不过浮现一瞬就被他放弃。
……往事如风,不可追觅,此间缘分已了。
此地,他不会再来。
【咸鱼突刺:哦~~不~会~再~来~】
【草莓甜心卷:啧啧啧,小良子你到底是替郑夫人了却心愿,还是自己心里放不下,最好分清楚哦?】
【我在太空开机甲:主播你是不是有点标题诈骗?张良分明是打算祭祀阿玉,不是想给始皇上香啊?】
【草莓甜心卷:这怎么算诈骗呢?阴嫚,将闾他们这些始皇子女所葬的地方仅离始皇陵几百米远,这都找到始皇陵附近了,四舍五入,便是给始皇上香。再说了,女婿后来都嫁入皇家了,提前给老丈人,小姑子,小舅子等人尽个孝,上点贡品怎么了?】
张良秀美的脸上浮现愠怒。
……强词夺理,此事岂能一概论之?
章台殿。
嬴政的脸色也是臭得不行。
朕才不需要这种女婿上香!
众臣不敢抬头去看陛下的神情,纷纷对公主投去意味不明的视线。
莫名受到关注的熙和:“……”
又看她作甚?又不是她上的香。
【咸鱼突刺:所以说这事还挺看缘分的,项羽他带兵几十万,强行掘地十几天都找不到始皇陵入口,小良子入山不过几个时辰便到了始皇陵附近,果然是受陛下认可的女婿啊~】
【草莓甜心卷:这个时候的王陵没有在墓前立碑指路的习俗,外人是比较难寻的。不过即便秦朝的典籍遗失,后人也不会忘记这位统一六国的千古一帝。我上次去看政哥时,恰好碰到有人在政哥的碑前念自己的手写诗呢!】
主播刚好在星网上搜到一条视频素材,果断切换。
众人只见那镜头晃动,一名短发青年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他正往一块铭刻着秦始皇帝陵的高大墓碑上放东西,嘴里喃喃说道:“陛下,给您一包华子,陵园禁火,我就不帮您点了哈,再孝敬您一个打火机,劳驾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除了他递过去的古怪物件,众人发现,那墓碑上已摆了满满当当,五花八门的贡品。
六国贵族看得眼红,老天无眼,这个暴君在后世居然如此受人欢迎!
“……应该是乾昭帝的后代祭祀先祖。”
“暴君的后辈们混的也不怎么样么,祭祀所着的衣袍松垮得不成样子,也不跪拜,如乡间草莽般不知礼数。”
他们嘴硬地说道。
那名青年献完贡品,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嬴政眼神好奇。
这个小辈是要给朕念手写的颂文么?
青年酝酿情绪,吸气后大声说道:“陛下,您信错人了啊陛下!李斯,赵高,胡亥他们搞垮了您的帝国,大秦没有万万世,仅仅二世而亡了啊陛下!”
青年虽不是零帧起手,但嬴政还是猝不及防被戳到了心窝子:“……”
够了,朕不想听。
但是青年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还引经据典,从一些讽刺诗中讲述秦朝灭亡的惋惜。
嬴政的脸色彻底黑了。
这些小辈将朕的帝陵,陪葬品圈起来,弄了所谓的门票敛财。既然收了钱,就得替朕做事。
朕的守陵人何在?还不速将此人撵走!
【草莓甜心卷:哈哈哈,这个人是很坏了,莫不是跟政哥有仇吧?秦二世而亡这个事情可不能跟政哥说,不然他怕是要被气得从棺材里蹦起来的。】
【咸鱼突刺:只可惜阿玉的骨灰在博物馆,那里不容游客造次,享受不到政哥这种级别的待遇。】
熙和平静地抿了口茶水。
突然发现住在博物馆还是有点好处的。
【草莓甜心卷:谁说享受不到的?阿玉和韩信不是有合葬墓吗?当地文旅局老早就拿这个作为宣传了,买一次门票的价钱能看到乾昭帝和兵仙两位老祖宗,可谓是非常划算呢!我看阿玉的墓前放的贡品还挺多的呢,手写信也有一大堆。】
熙和:“……”
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咸鱼突刺:哈哈哈,当地文旅局上大分。不过仔细想想,阿玉留下的遗憾可比始皇少多了。阿玉除了幼年时期和打天下时期吃过苦,后续简直就是人生赢家,不仅夺回了皇位,还抱得了美人归,而且在继承人选择上也没政哥那么糟心,小公主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聪明伶俐,冰雪可爱,从小到大都不怎么需要她操心,乾朝也是国祚长久呢。】
【草莓甜心卷:说起来也挺稀奇的,游客们去皇陵看望一位皇帝,要么是崇拜这位老祖宗,要么就是感慨历史的遗憾。唯独阿玉这边喜提一堆学生党上香,说是要来寻学霸祖宗庇佑的。因为阿玉不仅仅是一位成功的皇帝,更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她高瞻远见,搞出了很多黑科技,引领了整个时代。据祭拜过阿玉考生回复说,乾昭帝还挺灵验的,尤其是关于理科科目更容易成功。于是,越来越多的考生赶在大考之前,特地来这里买门票拜拜阿玉。】
熙和:“……”
封建迷信要不得,不过是概率问题吧。那些没有一点把握的,估计都不会做无用功,特地花钱来拜。只有那些努力过,缺点运气的,才会跑去寻个心安。过关之后,在网络上大肆宣扬,看起来灵验罢了。
但望着群臣们又紧紧盯住她的目光,熙和知道自己怕是解释不清了。
天幕里的小辈们也是越扯越离谱。
主播等他们聊了一会儿才将话题拉回。
【项羽带着大军在骊山上没能寻得始皇陵入口,但不久之后他挖出了胡亥的墓,抢了一些财宝塞了牙缝,再大火焚毁棺椁,勉强算解了点气。
因为楚怀王并没有随他们一起进入咸阳,所以项羽专门派人送信给楚怀王,询问他之后如何安排。
其实这封信也有威胁之意。项羽虽然自己不想做关中王,但更不想让刘邦做关中王。可是楚怀王回信的意思,明显是想要履行承诺。
这下,项羽再也容忍不了了。
本来他就对楚怀王之前的安排有所不满,而自己如此立下如此重的功劳,怀王却还要给刘邦封关中王。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即便他不打算在咸阳称帝,但亚父范增多次提及刘邦此人不简单,他对刘邦还是有所芥蒂的。
给一个具有威胁的敌人一片沃土,项羽哪怕脑子不怎么聪明,也知道不能这么干。
于是项羽便不听楚怀王的话,虽尊他为“义帝”,实则想将他彻底架空。但是如何安排各地的诸侯以及刘邦,项羽思考不出来,便打算去问范增。
范增最近对项羽很不满,没几天好脸色。不过他听完了项羽的来意,知道这小子不放心刘邦,也不算蠢到无药可救。他琢磨了一会儿,还是选择给项羽擦屁股。
项羽提出自己的管理模式是分封。他想要分封追随他一同打天下,信任的亲属们。至于关中之地封给谁,他想听听范增的意见。
范增顺着他的心意,果然就出了个好主意。
虽然是先入关中者为王,但谁规定关中只能有一个王呢?
范增将秦地划分为四个区域,将刘邦遣去了最为偏僻的巴蜀之地,而关中之地则分别让投降的秦将章邯,司马欣,董翳三人为王,互相管辖,彼此牵制,无法一家独大。
刘邦这边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刘邦当时就气得不行,火冒三丈。如果他现在的实力能跟项羽掰手腕,他早就领兵翻脸了!
张良感觉这个计划很高明,定然是有范增的参与。若刘邦真去了巴蜀之地,那么即便养兵蓄锐,想要东进复出,也势必得先击败关中之地的三王。在此之前,项羽恐怕早就能收到消息,有所防备。
张良便向刘邦建议:“事已至此,沛公且忍一时之气。不如请项伯游说项王,将汉中之地取来,此地为蜀地出关命脉,需掌控在己方更为妥当。”
萧何对此也表示赞同。
两大参谋都这么说,刘邦即使再气,也只能先冷静下来,派人去找项伯。
项伯果然是窝里反,又答应帮这个忙。项羽虽然心高气傲,但是他很听亲戚的话。项伯一劝,他耳根子就软。他想着都有三王牵制刘邦,将区区一点汉中之地划给刘邦也不妨事,还决定封刘邦为汉王。】
【咸鱼突刺:很好,壮士哥脑子是很有问题的,鸿门宴放过刘邦不妨事,再将一处关卡命脉划给刘邦也不妨事。等刘邦肥了,带兵打回来,我看你妨不妨事?】
【我在太空开机甲:项羽推行分封制啊,这不是开历史的倒车吗?】
【草莓甜心卷:项羽对秦的很多制度与文化其实是不屑一顾的,从他焚毁书籍的行为中,我们就知道他不会去学习或者借鉴优秀先进的知识,他根本就没有将自己视为天下的管理者。既然他不打算做皇帝,那么他不推行郡县制也是符合他的个性特点的。
要知道他可没有政哥那般勤勉,若真推行郡县制,同样会面临缺乏底层官吏的尴尬现状,项羽可受不了天天待在案间批公文。
而且,当时范增的建议也不是说完全没用。在分封制的原则下,他在关中那边的安排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因为章邯等人叛秦,在秦人眼中他们是叛徒,他们管理秦地并不会得到民心,而被封王之后,三王之间也有利益斗争,势力不容易做大,不会对项羽构成威胁。而刘邦若敢东进,首先拦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三王。
不过项羽对其它地区的分封就没有那么高明了,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任人唯亲。
如果不是跟他有血缘关系,或者随他一起打入关中的诸侯,他就不会信任,重用他们。
所以,有些诸侯发现自己虽然在反秦中出了力,但是却没有得来封王。就好比说田荣吧,原来他在齐地的势力最大,可是因为跟项羽有点恩怨,反秦成功之后,项羽不仅不给他封王,还把他原来的齐地划分为三块,封给了其他人,这梁子结得可大了。还有彭越,本来他掌控了万余人的军队,算是反秦不小的势力。可是他没有跟项羽一同征战,不受项羽信任,加上项羽自己想在楚地做西楚霸王,不仅没将彭越封王,还把他的地盘给抢了,你说人家心里服不服气呢?】
【我在太空开机甲:等会儿,这么多人?我还以为只是六国复国呢,按照这个分法,到底有多少个诸侯?】
【头痒要长脑袋了:他一共封了十八个王。】
【我在太空开机甲:好家伙,十八个诸侯王,而且那么多人都对项羽不满,这天下不得乱成一锅粥啊?】
【咸鱼突刺:是啊,春秋战国时期,因为分封制,各地乱得不行,最多的时候有上百个诸侯国,大家彼此攻伐,强国吞并弱国,百姓别提有多苦了。过了数百年,进入到战国时期,还是战争连绵,不过慢慢地,诸侯国只剩下了七个,百姓终于能喘一点气,在天时地利等各种条件加成下,政哥顺应时代,成功统一了六国。
项羽他倒好,一口气就弄出了这么多诸侯国。国家越多,矛盾就多,那可比秦灭六国时期战争打得更为频繁,流血牺牲更多。可怜的百姓们刚摆脱了暴秦的束缚,原以为能过上和平安定的生活,不料却回到比战国时期还要颠沛流离的苦日子。】
主播也叹息了一会儿。
【好在诸侯分裂的时间没有很长,项羽分封诸王不久,便给了其它诸侯联合出兵攻打他的理由——
他杀了自己尊为义帝的楚怀王。】
第88章 “愿闻其详。”
【我在太空开机甲:啊?霸王的脾气这么冲, 一言不合把义帝都给咔嚓了?】
【草莓甜心卷:是陈平发力了,他之前便派人去挑唆楚怀王。项羽返回楚地后,本来是想将楚怀王迁往别处的。若离了楚地,那么谁还会尊他为义帝?楚怀王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毙。离别前, 他设宴邀项羽, 在食物里下了药, 再安排了几名死士, 意图行刺项羽。只可惜没能成功, 项羽恼羞成怒,干脆就把楚怀王杀了, 并且命人遮掩消息。
当然, 纸是包不住火的。楚怀王许久没有露面, 各位诸侯本就心存疑虑,加上陈平有意让人扩散消息,诸侯们不久就全都知道了。】
【咸鱼突刺:小平子也是个蔫坏的,很擅长把水搅浑呢。】
主播看了一下时长,觉得是时候休息了, 立刻编辑下回直播预告。
【震惊!刘邦50万兵力交战3万兵力的项羽,结局却出乎意料!被打得落荒而逃,丢盔卸甲的竟会是他?!下期带您揭晓彭城之战背后的隐秘故事。】
【论熙和公主经历的最为凶险的刺杀,该说不说, 老嬴家的帝王都逃不过“荆轲刺秦”的宿命?】
【盘点兵仙韩信做过的肠子都悔青的事——情敌上位, 竟然有他的一份功劳?】
标题一如既往的炸裂, 勾起人们的注意之后,主播毫不留恋地关闭了直播间。
众人还在思考天幕中透露的信息。
彭城之战这个天幕之前提过, 加上标题里的竟然,说明这又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不过……这个西楚霸王是不是太厉害了些?3万对阵50万?竟然又赢了?
嬴政在看到熙和也经历了行刺时, 眼眸微眯。
不过想到她日后还是顺利登基,应当也是有惊无险。
至于公主的感情史,众臣们虽然心里好奇,但八卦这种事情还是不宜当着陛下和公主的面。
片刻的寂静后,嬴政想起了今日廷议新来报道的萧何。
“萧何,朕听闻那刘季先前随你一同入了咸阳。”
……还是来了。
萧何连忙起身,恭敬地答道,“陛下,刘季已为公主门客,受公主差遣。”
嬴政:“熙和,可有此事?”
“父皇,确有此事。”熙和起身回复,“刘季此人聪慧,行事圆滑。入府不过短短几日就将我吩咐的事处理妥帖。”
嬴政冷笑,“如此能人,朕观他确有诸侯之相。”
萧何惊出了一身冷汗,试图为自己的好友辨解,“陛下,天幕里的刘邦实乃诸多原由造就。如今大秦强盛,陛下仁德,刘季便也只会是刘季。”
哼,若他敢更名为刘邦,借着天幕招揽信众,那朕也容不下他。
“朕今日乏了,熙和,你明日入朝时,将此人一并带来。”嬴政说道。
虽然现今与天幕里发展截然不同,但他却也不敢小瞧这些在乱世中崛起的诸侯。尤其是这位能从西楚霸王手里多次逃生的人物。
熙和:“谨遵父皇之令。”
嬴政与心腹重臣们又一一嘱托了几句,视线偶尔扫过李斯,也给他安排了点任务。
李斯喜出望外,诚惶诚恐地跪下领命。
公主府。
眼见这天幕消失,刘季总算松了口气。
此前他还一度希望天幕多说些萧何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居然取代萧何,一跃成了名人,这可真是让他又喜又惊。
福祸相依,希望萧何从宫内回来,能给他带来好消息……
“你在写什么?”刘季回神时,发现散石在案上飞快地书写。他凑了过去,在纸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速看!天幕中最先入关的汉王刘邦如今已拜入长公主门下,他直言大秦存续无忧,公主才是天命所归!#
“……”
这标题起得怎么跟天幕里小辈们的那么像?
刘季眼神费解,试图打个商量,“散石兄弟,你写我名字也就罢了,为何还写错,让天下以为我当了诸侯王。这可是虚假宣传,黔首们到时候要有意见的。”
封王之事可是始皇帝的大忌,你还写个“汉王”出来。若传入咸阳宫内,岂不是给他徒增麻烦?
“这报纸是你写还是我写?你比我要清楚黔首们爱看什么?”
散石不愿停笔,“再说了,天幕里喊的就是刘邦,用这个名字才能第一时间吸引顾客。众人只知汉王刘邦,哪管你刘季是谁?”
刘季被堵了一嗓子,也不带放弃,他笑眯眯地说道,“散石兄弟,话不是这么说的。无论是汉王刘邦还是黔首刘季,这种故事可吸引不了多少黔首。我此前入咸阳,在城门发现公主与谋圣等人的信物卖得很快,可见黔首对公主的爱戴。依我看,你应该将天幕的预播标题也写上,大胆推测公主,兵仙与谋圣的事迹。”
刘季此人是个聪明人,只还不过嘛……你以为这个点子他没有想过?
散石冷着声:“公主有令,报纸涉及民生,不可谣传未经证实之事。”
何况还是关于公主本人的八卦,他敢写,报纸敢登吗?公主非撕了他的文章不可。
刘季废了嘴皮子,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没能劝住散石将他的名字从文章上移出去。
罢了,乃公不与这个年轻人一般见识。
等报纸卖出去,各地黔首便知道他在咸阳。始皇帝就算想杀他,也得先思量一下民意。
熙和回府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刘季的行踪。
散石刚将文章写完不久,“下期报纸的宣传栏还差几个空缺,他跑出去拉客户了。公主可是有要事需召他回来?”
……倒也是心大,拿准了父皇不会将他如何?
“不必。等他回来你代我转告他,让他明日晨起随我一同入宫。”熙和说道。
又嘱咐几件事情,她便行至后院。
墨家巨子见她到来,主动上前行礼,“公主,曲辕犁已成!我已命人拿去附近的田间试用,不到一个时辰就耕完了一亩地!”
一个身强体壮的青年人用锄头翻一亩地,最快都要三四日。若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将以往几日的工活做完,这般省时省力,民众便能更易开垦荒地,种植更多的粮食。此农具若推广至民间,实乃百姓之大幸!
“公主,事不宜迟,我们应该尽早向陛下上书!”巨子脸上掩饰不住激动之色。
熙和也为此高兴,“当初命你打造它,便是为此。曲辕犁造了几何?”
“从公主给予图纸,我们便昼夜不休地制作,如今已有一柄精细曲辕犁,以及六柄普通曲辕犁。”
本来只打造了两把,不过在发现此农具功效甚佳,墨家上下夜以继日,抓紧又多造了几柄。
熙和继续问:“造一柄曲辕犁要多久?”
“普通样式的曲辕犁工期需要四日,精细的曲辕犁则需要十日不等,等弟子们熟练些,约莫能快些。”巨子回道。
“普通与精细的曲辕犁有何区别?”
墨家巨子将公主请入屋内,屋内正摆放着几柄曲辕犁,他拿起一柄递过去给熙和查看:“耕地的效率无甚差别,但精细款的曲辕犁选用的木料更佳,样式也更为美观。普通款的木料不仅价钱低,木头上的毛刺也磨得不够干净。”
若要推广至百姓,自然是普通款造得更快,耗费的价钱也低。至于其中的缺陷,倒是可以忽略不计。百姓们若得此物,高兴还来不及,区区毛刺,不足挂齿。
“数量少了些。一个月之后,我需要至少百柄普通样式的曲辕犁。”熙和面无表情地扎进手里的一枚软刺挑开。
农时已过,何必这般着急?
墨家巨子不解:“公主,您这是……”
“父皇召了各地郡守入都城,若想将曲辕犁传扬至各地,由这些地方官帮忙岂不更好?他们顺路带回农具,教会黔首使用,来年正好能赶上耕作。”熙和说道。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时机,也免去了政令传达之繁琐。
就是这时间紧了些,上百柄,数量实在是多了……他和弟子们恐怕得昼夜不休,才能完成公主所需的数量。
巨子想想就觉得头秃。
“我会让侍从去采购一批木料,再去附近招募多位匠人全力助您。事成之后,父皇必有重赏。巨子,你可愿为了天下黔首,完成此次重任?”熙和问道。
墨家巨子当即说道:“唯!”
同巨子又交谈了些细节,熙和回到书房,处理今日朝堂内外的事务。
才动笔半个时辰,吕媭便求见。
熙和有些意外,“宣。”
吕媭行礼后抬头,似乎刚从哪里占得了便宜,她的唇角自信地上扬。
“公主,我与阿姊近日翻看了府内的账务,虽然府内靠着售卖肥皂和胭脂水粉等物入账不菲,但是您新研究的火药和玻璃等巧物花销甚多,且短期内又无法转换为钱财,若是仅靠您一人承担,长此以往,府内只怕是要入不敷出了。”
熙和动作微顿。
火药一年内若没有新的进展,父皇怕是要比她还急,定会对她加钱。不过,玻璃以及其它尚未问世的物件若要继续研制,恐怕得劝说亲朋好友,鼓励他们投资……吕媭主动来提,应该是有更好的办法?
熙和:“愿闻其详。”
“公主,天幕后世小辈所用之物千奇百怪,观其妙用,大有乾坤。天下除了陛下,唯有商贾最富。您制造后世之物,商人比任何人都要知清楚它们的价值。不如筹办一场盛大的商会,邀天下富商来咸阳,共同逐利?”吕媭兴奋地说道。
熙和起了兴趣。
吕媭这说的不就是后世的展销会吗?
要想将蛋糕做得更大,自然是要有持续的资金和人脉。从无到有这个过程较为缓慢,她需要更多的友商替她分担风险,以及在制作物件成功之后,将其售卖,推广至大秦各地。
“……以公主的名气与威望,相信各地商人会心动的。您只需要在下次天幕发言,他们定愿意冒险来到咸阳谋求机遇,届时,我可代公主与他们商讨合作细则。”吕媭建议道。
“准。”
熙和说道,“我明日便去寻御史大夫拿户籍。吕媭,便由你来查看天下各地富商的居所,拟定邀请的名册。”
“诺!”吕媭很是高兴。
这件事情若是办好了,公主便对她信任有加,她会抢在王萍之前,成为公主的心腹之臣!
熙和不知吕媭的小心思。
举办展销会的场地……为了宣扬,可能要与民同乐,期间鱼龙混杂,还是不要选择公主府为宜。可若选择在街头,人群热闹起来,更不易管理。
熙和想着,突然眼前一亮。
她知道该选在何处了。
第89章 “缺钱几何?朕给你批。”
章台殿。
刘邦眼神不断地在四处打量。
这宫殿又高又大, 比天幕里看的还要气派!这也怪不得另一个“他”初入咸阳宫就被迷了眼。
当然,若不考虑权力与美人,他还是能收敛住的。
一些比较早到的朝臣们已经在议论了。
“……那便是刘邦?”
“东张西望,毫无规矩, 果真是个没见识的乡野村夫。”
“他的年岁看起来比李斯还要大。”
朝臣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刘邦本来浑不在意的,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 突然皱起眉。
他压低声音询问:“萧何, 哪个是李斯?”
萧何随同刘季一起进来,眼神示意他的右前方, “那位便是李廷尉。”
同时也是他现在的上司。
刘季往那处一看。
李斯现在的神态并不算苍老, 但是眼角的皱纹和那明显的白发已经彰显他年过半百的事实。
而他刘季现在还处于壮年时期!
虽然知道大秦的这些官员对他这种带有反贼身份的人不待见, 但这也太不待见了吧?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刘季视线在群臣里来回地瞟,试图找出刚才诋毁他的人。
“陛下到!”
众臣瞬间噤身,纷纷行礼。
“免礼。”嬴政视线扫过前列的熙和,尉缭,王绾等人, 在后方李斯处略微停留,最后落在萧何和他旁边那个陌生的中年人身上。
他心中已有了猜测。
“刘季何在?”
刘季浅浅地整理了一番仪容,快步上前,“草民刘季, 拜见陛下。”
泗水亭亭长的官职在朝臣们眼里微不足道, 且他已经放弃为官, 入了公主府做门客。见了始皇帝,不敢以臣自称。
昨日, 他收到了要去见陛下的消息,连夜拉着萧何给他出主意。
无论始皇帝如何询问, 他都有应对的策略。
就在刘季心里打满腹稿时,他突然觉得时间是不是过去的有些久了?
他弯下去的腰都酸了。
四周安静得针落可闻,上位者始终一言不发,这让刘季本来平静的内心变得忐忑。
给足压力,嬴政才轻飘飘地收回视线,“平身。”
刘季终于能直起身子了。虽然知道被刻意刁难,却也不敢有半分怨言。
“草民谢过陛下。”
嬴政:“朕听熙和说过你,不惜千里迢迢从沛县入咸阳,实在难得。”
刘季很清楚这只是一句套话,始皇帝想必是天幕里记他记得更为深刻,才会特意向公主过问他的事。
但刘季想到自己在天幕里的表现,实在很难不让这位统一六国的帝王心存不满。
“草民家中贫寒,只是听闻萧何被御史举荐,这才想随好友来咸阳寻个机缘,期盼被贵人看重,得以讨口饭吃。”
刘季眼中含泪,“草民上有老父,下有稚儿,全靠草民一力支撑,我父年迈,幼子体弱,光是这药钱就花销不少,草民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全靠公主赏识,不然草民别说挣钱养家,只怕早已啃食树皮了。”
嬴政听懂他言外之意:“天幕之言,朕不会轻信。你若肯秦效力,朕便过往不咎。秦之强盛,不靠一人,而是从六国而来的万千人才。历代先王用人,并不计较他们的出身。只要有才,荣华富贵,皆可得之。朕也一直铭记先祖之言,不敢忘却。”
“陛下心胸宽阔,尽揽六国之才,无愧为天下之君,千古一帝,草民愿为公主效力,受陛下驱使!”刘季大声说道。
李斯眼神冷冷地剜过去。
又来了一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但是上位者向来爱听好话。
见天幕里最先攻破咸阳的诸侯刘邦在他的阶下拜服,嬴政心情十分愉悦。
他还关切地问了几句刘季的家事,随后才让刘季退下。
接着便是众人议政。
大臣们先是提议加派兵力搜寻项氏一族等六国余孽。
西楚霸王的威名太大,他们不得不早做打算。
此外,陛下先前已发诏令,要各地郡守入咸阳。如何招待他们,也需要做诸多安排。
如何处理天幕中的反贼这些事情是讨论最多的,嬴政又收了满满的一沓关于上次天幕的感想报告。
等朝臣们的公文和作业都交得差不多了,熙和这才开口:“儿臣有一物,欲献父皇。”
“准。”嬴政正诧异熙和此前沉默寡言呢。
熙和公主制作的物件皆是不同寻常,众臣也好奇地投去了目光。
一个精致的农具被侍从小心抬上了章台殿。
“此物名为曲辕犁,图纸是儿臣从后辈手中得来,转交墨家,由墨家巨子打造而成。此物以牛驱之,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耕完一亩地。儿臣想将此物推广至民间,望父皇准许。”
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耕完一亩地?!
在场的大臣,尤其是涉及到农事的官员听到这句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若黔首用其耕种,农事必兴!
“善!”
嬴政眼里满是赞赏,“熙和,此物你已造了几何?”
熙和如实说道:“巨子前几日才造出此物,故而……”
“朕会调遣宫内所有的匠人,再从各地征调善工的农夫,协助墨家全力打造曲辕犁!”嬴政急不可耐。
“多谢父皇,此前儿臣已在咸阳募集工匠,父皇只需再遣百余匠人即可。”
熙和详细地说了一下曲辕犁的打造速度,以及她想借郡守之力,推广至全国的设想。
此言得到嬴政和群臣的高度认可,并且当场拟定了计划进程。
萧何心里有数。公主这个时候向陛下提及此等重要农具,实乃转移陛下的注意力,想保下刘季。
刘季也不傻。
他刘季虽然算不上圣人,平日还总做些偷鸡摸狗之事,但是知恩图报还是做得到的。
此事已成,熙和又与嬴政商议向天下募集资金之事。
嬴政以为是熙和不够钱花了,本着溺爱子女的原则,开口极其大方。
“缺钱几何?朕给你批。”
管理国库财政的治粟内史一听,当即垮了脸。
不成的,陛下!咱们最近批出去的钱太多了,国库就要空虚了呀!
“父皇,这笔钱不能只让您一人出,该让天下富人一起出。”熙和将吕媭和吕雉两人的构想说出。筹办展销会揽天下之财,推动技术进步发展。
治粟内史感动得热泪盈眶。
还是长公主懂事,不仅没有狮子大开口,还想着往国库里送钱。
嬴政不是很懂技术进步这种词,但是他知道后世小辈们弄的物件能造福百姓,对大秦极为有利。光是熙和从他们那里拿的图纸做的一些物件,便让他们受益颇丰。
此举不仅有利天下民生,更能收敛富豪的钱财,作为一个英明的帝王,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吕氏?”
嬴政有些记不得她们在天幕里做过的事情了。该不会是跟吕不韦有瓜葛吧?
站在一旁的侍官委婉提醒,“天幕中吕雉曾为反贼刘邦之妻。另一位吕媭则嫁为其将领樊哙……后降于公主,受公主重用。”
刘季心里遗憾。
哎,他与那位吕美人本能成就一番姻缘的,奈何天幕这么一搅和,怕是抱得美人无望了。
嬴政这下有点印象了,“吕氏献计有功,朕会拟诏书予以嘉奖,并赐她们二人各百金。”
诏令和赏赐会有专人送到公主府,无需她接手。
熙和突然想起了最关键的一事没有说。她观察了一下嬴政的脸色,感觉对方心情尚佳,便继续开口:“父皇,这展销会的地点,儿臣想定在六国宫。”
“准。”
嬴政沉浸在农具以及敛财的余韵中,对于熙和的请求,答应得很快。
熙和不过就想在六国宫中举办那展销……
……等等。
六国宫?!
迎着熙和那狡猾的笑容,回过神的嬴政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试图出尔反尔,“不成。六国宫内存放着朕多年来从六国得来的珍宝……”
熙和友好建议:“若是父皇担心珍宝藏于其中有失,可以挪往他处。”
不要急着拒绝,儿臣知道您宫殿众多。就算担心战利品,您也多的是地方存放。
嬴政想了想,还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欲再次拒绝。
熙和叹气。
父皇的脾气也像龙,只愿守着珍宝,不肯让旁人靠近一步。
她抢先开口:“此前天幕便向天下揭露,六国宫是仿照六国宫殿建设而成,而真正去过各国都城的人极少,哪怕是六国贵族,也少有真正踏足过七国的王都。儿臣便以此为宣传,吸引天下之人入咸阳,便可欣赏六国都城。若富商投资越多,儿臣便邀他们入咸阳宫做客。”
熙和观察了一下嬴政的脸色,继续说道:“父皇从天幕里看了后世小辈从景点收取门票敛财。那么,我们也可借六国宫从黔首和贵族手中收取门票,如果他们想入殿坐上王座,得另外收费。您既不宿在六国宫,闲暇在那里也无甚用处,不如借机生钱,充盈国库,父皇以为如何?”
没有任何一个帝王能够拒绝一个源源不断生钱计划的诱惑,尤其是国库现在并不富裕的情况下。
嬴政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放下点面子。
“……便依你所言。”
众臣早在他们开始争论时,便秉住了呼吸。天幕的很多言论都惹陛下不高兴。若非必要,他们都不会主动提及,以免扫陛下的兴致。
他们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就六国宫之事与陛下据理力争,片刻便占了上风。
陛下向来独断专行,换成以往,这是绝无可能之事。但在熙和公主这里,有过太多例外。
众臣心里已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说是六国宫,但此刻还没有建成六国,只有四国宫。
因为陛下刚统一六国不久,天幕便出现了。最后两个灭掉的燕国和齐国对应的宫殿还没来得及修建,天幕中的后辈就数落陛下大肆修建宫殿,牺牲民力之事。
随后,各地的宫殿修建便都停了下来,包括这六国宫。
熙和决定重启这两座宫殿的修建之事。
其一自然是为了凑齐六国宫,靠六国美名吸引更多的投资商。
这其二么,现在非农时,黔首们资金来源十分有限,不如就近招募一批种地的黔首帮忙修建宫殿,以工代赈。至于报酬么,自然得给得丰厚些。
熙和决定在粮食和御寒的衣物上多做点文章,为黔首们过冬增添一份保障。
嬴政的脸色臭臭的。
这六国宫还没给朕挣钱,熙和就忙着花钱了。
不过是用于黔首,稳定民生,倒也无可指摘,嬴政耐心听完,没有多言。
今日讨论的事宜过多,散会前,工作狂嬴政给各个朝臣都安排了满满当当的任务。
“熙和,你留下。”
“……”
熙和有点心虚。
不会是刚才让父皇落了面子,特意留她翻旧账吧?
“刘季此人不俗,你可用之,但若发现其有二心,则必除之。”嬴政嘱咐道。
熙和松了口气,“谢父皇提醒,若他有反秦之心,儿臣绝不心慈手软。”
刘邦此前的得力干将樊哙,以及辅佐他的谋圣张良皆不在身侧。萧何是个聪明人,与大秦并无仇怨,既已食秦朝俸禄,受父皇重用,想必不会自毁前途。
所以,现在的刘季已经不足为患。
关于如何用人,她也有心得。
她会多给刘季安排点差事,同时给予足够的报酬,让刘季知道能者多劳,也多禄。许诺未来给予官位,让他能享受荣华富贵,渐渐消弥其心性。
“……天气愈寒,明日多添点几件衣袍。”嬴政视线扫了几圈,发现熙和最近好像瘦了。
熙和面色有些古怪。
……现在还未入冬呢。
但看着嬴政开完口又变得别扭的神情,熙和笑了。
“谢父皇关心,儿臣定会保重身体。”
与嬴政讨论完,熙和不好耽误时间,行色匆匆地离宫。
回府后,她立刻指派府内的门客抓紧干活。
散石黑眼圈重得很,叫苦不迭,“公主,我这报纸还没排完呢,您可不要再安排任务了,属下累得都要做不动了。”
“报纸的名气已宣扬开了,以后不必七日一报,改为一旬一报。”熙和说道。
那感情好。
散石立刻活了过来。
熙和继续说让他将筹办展销会,征调黔首修建六国宫的细则写入下一期的报纸,将修宫殿的待遇以及每户只能出一人等规则着重宣传。
散石一一记下,连连应诺。
熙和说完这项,提及了另一件要事,“各地郡守皆入咸阳。我欲编一书,让他们学完后教给各县官吏。”
散石一听就开始发愁。
这书……该不会由他来编吧?!
“我会请公羊先生,叔孙通等人拟定,收录百官为官的心得体会,教会他们真正的为官之道。等书籍编好,便由你负责带人印刷千册,此事不可有任何闪失。”熙和说道。
散石刚才听到不用他编,气还没喘过一半就听到后续由他负责印刷。
还是要千本……等书编出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就不足一个月么?
散石苦哈哈:“公主,这……”
熙和目露期盼,“你放心,父皇还会从宫内调人从旁协作。我大致算过,别说一个多月,哪怕仅剩十余日都能完成。等此事已了,我会给你放一个长假,再赐你一座咸阳内繁华街道的宅院。”
如今咸阳的地契价高水涨,重要的地段更是千金难买。
散石瞬间满血复活,精气神全回来了,“公主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妥当,不辜负公主栽培之恩!”
不成,他现在就得去查看印刷坊的器具有没有缺失,还得再让采购的人多进一些木料。
散石以饱满的热情投入了工作中。
熙和看在眼里,回想着自己府内还能调动的人手,有些发愁。
现在能识字的人还是太少了。公羊先生年事已高,她都还得去麻烦老人家帮忙。
得多招揽些有用的门客。以及,想办法将陈平尽快调回咸阳。
近十日,大家忙碌异常。
与此同时,咸阳内最新一期的报纸终于发售。
“速看,陛下和公主欲重建六国宫!每户只能出一人!”
有人没买报纸,不知道上面具体内容,偶尔听了那么一句,心里发慌。
“什么?陛下不是承诺过不会再抓黔首修宫殿吗?”
“这可不是修阿房宫,报纸上说了,是有利于民生的。而且这修宫殿给的报酬是每人三套过冬的衣料,还有粟米和钱!”有识字的人大声说道。
还有这种好事?!
众人议论纷纷。
黔首们对得到那么丰厚的报酬,以及上面承诺的一天劳作的时辰感到十分心动。
这冬日本就难熬,不能种地,也干不了旁活。有些贫苦的黔首苦于找不到生计,只能冒险进山打猎。运气好,能打到几只山鸡野兔,运气不好,也许是葬送在虎口。
而如今,只是为陛下修宫殿,不仅能保证一日两食,朝廷发放的粟米和钱以及衣袍还能带回去补贴家用,这实在是个最合适不过的去处!众人跃跃欲试,争先恐后地询问如何报名。
只可惜,每户只能出一人!
识字的人都被他们问怕了,他指着报纸,大声地说道:“上面写了,去各村的里长那里报名。别急,要三日后才开始。”
黔首们将前半句牢牢地记在心上。有些心急的人已经提前去骚扰里长了。
万一能提前报名呢?试试又不亏。
不少人急切地跑回家里,与家人们议论此事。
“二娃力气大,应该让二娃去,到时候他卖力多,也许能得到官员的赏识呢!”
“我看得让大娃去,邻居家的女儿不是有意咱大娃吗?你得让大娃攒点结婚的钱。”
诸如此类的议论在各家中普遍上演。
至于欺骗?那是不存在。这可是公主设立的报纸,公主承诺的事情,皆能办到。
前段时日,公主府内招工,说是弄什么造纸术以及肥皂。前去做事的人与外人透露,公主给钱大方,他们都舍不得离开了。
一时犹豫没有抢到名额的人看到他们领回家的布匹和肉,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而且陛下只修两座宫殿,他们手脚快些,岂不是几个月便能做完,到时候便拿不到这般丰厚的待遇了?
黔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三日后的报名。官员们也是兢兢业业地执行着上级颁布的命令。
他们派人每家每户的走访,亲自上门让黔首确认后按手印。据公主之令,手印按下后,便视为报名成功,可提前发放一件冬衣用于劳作。
不过现在天气并未到寒冬,黔首们不舍得穿厚实的新衣,还是穿着旧衣赶赴工地。
此次招工乃是就近招募,黔首们每日都可返回家内。
两个月后,各地的郡守陆陆续续抵达了咸阳。当然,也有个别偏远以及路上遭受了意外的官员还未到。
对于这部分人,嬴政也不会再等了,让专门的官员登记了一下名姓,便召集百官和郡守一同入殿议事。
九江郡的郡守是在十日前抵达咸阳的,随后便被咸阳城内的景象以及报纸等新奇事物吸引了目光。
因为郡守还未到齐,陛下并未特意召见,所以他被安排入传舍内等候。
近期,他时常在城内自由活动,偶尔也与其他郡守一同议事。
因为长公主发行了报纸,他们入咸阳之后不必特地去拜访当地的高官,便能知晓咸阳城所发生的大事,起码不会在陛下召见时一无所知。
吕媭在他们买报纸的时候便察觉了他们的身份,又努力推销出了多件昂贵的商品,帮公主多赚了一笔钱。
等待数日,所有在传舍内的郡守终于收到了始皇的诏令。
九江郡郡守也得以亲眼见到了被后世称为千古一帝的始皇陛下。
行礼后,各地郡守皆是在悄悄打量着阶上的嬴政。
陛下身形高大,威仪过人,眼眸锐利,视线所过之处,百官不敢直视。
而此时,陛下的右侧正站立着一位身着黑色宫装,容颜不凡的女子。细看面容,倒是与陛下有几分神似。
等等,这位不就是……
九江郡郡守再一细看,发现她就是天幕里所言的那位长公主!
天幕只说循着古画,找了与长公主容颜相似的人扮演,不料公主竟然真如天幕那般……
大概是他看得太出神,视线不曾收敛,熙和有所察觉,微微眯眼。
九江郡郡守回神,当即不敢多看。
这般凌冽的眼神,与陛下倒是极其相似,让人不寒而栗。
嬴政给百官赐座,见他们入席,缓缓开口,“熙和近日编写了一卷为官之书,诸卿务必用心潜习,知晓要领,为治下黔首谋福。”
随着他话音落下,侍从们将书卷搬来,给每位官员都发了一本。
熙和认为适当的员工培训是必要的。在信仰盛行的朝代,偶尔也需要对官员们灌输点鸡汤,并且提升一下他们的做官能力。
陛下一声令下,各个官员不敢懈怠,当即翻开书卷。
殿内只有沙沙作响的翻书声。
九江郡郡守也在看这本的内容。
书页不算厚实,主要分为上中下三部分。上卷主要讲述前朝典型贪官的下场,部分好官功绩以及受得君主的重视,获得当地百姓的爱戴,名利双收。除此之外,便是本朝官员以及诸子百家一些有威望之人所说之言。
李斯翻开书卷,看到这一部分时,心里冒火。
此前长公主编书之时,便派人到各个有名望官员的府邸中,请他们诉说一些为官之道。
李斯也没想到公主能给他机会。
想到是能传扬到各地郡县,他十分重视,因此斟酌笔墨,认真写下了法家的理念,劝谏陛下的治国之道。
他足足写下了千余字的肺腑之言,并且花了数日进行修改润色。
可如今一看,虽然有他留下的言论,但是他所写的千字文在此书内却被删减得不到二十字!
李斯将书翻来覆去,找不到更多了。然后一看编书者实为叔孙通时,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叔孙通是儒家的人。
此间书册涉及名人之言,不只有他自己的百字文,还有不少儒家之人的言论,孔子,孟子,他的老师荀子的言论皆在其中,且占篇幅甚多。若只这些儒家先圣之言在其内也就罢了,可就连叔孙通自己的弟子都登了几篇百字文!
而法家只留了他与师兄韩非之言,甚至故去的韩非都有百字文!
这不是羞辱又是什么?
他李斯难道还比不过儒家一些尚未出名的小辈们?
李斯怒火中烧,气鼓鼓地瞪向了叔孙通。
叔孙通此时也在关注群臣的反应,很快就察觉到了李斯的视线。
夹带了点私货的叔孙通有点心虚,他当然知道李斯在气恼什么。
只不过当时在编制书册时,他有点收不住手,不好挪走前面儒家的,只能酌情删减一些后续字数较多的别家之言。
这种容易得罪人的事情,叔孙通虽然不想做,但是也不得不做。谁叫李廷尉写的文章最长,一篇的字数胜过别人十篇,让他不得不删呢。
他们两人视线短暂交锋,其余官员要么沉浸在书卷中,要么偶然发现,不太知晓内情。
此时,九江郡郡守已经翻到了第三部 分了,当他看到面对自然灾害,身为官员该如何作为的标题时,他瞪大了眼睛。
#若蝗虫过境,你该如何应对#
#治水要诀,堵不如疏,教你领会大禹治水的妙招#
#突发洪汛,该如何避灾救险#
#瘟疫肆虐,该如何正确隔离病患并且及时救治百姓#
#大旱之年,该如何从隔壁借粮,安抚黔首#
此等标题言简意赅,却格外地抓人眼球,与天幕小辈编的标题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最为关键的是——这种宝贵的知识,是他们能够学习的吗?
九江郡郡守心脏怦怦直跳,当即翻到了相应的目录页数。
他最先翻到治蝗虫一篇,该书提供治理蝗虫的要领并不只是枯燥的几行字,而是用一位官员,或者是百姓的心得体会,是他们经历过多次苦难,才逐渐摸索出相应的治理办法。
比如说在蝗虫产卵的季节组织人手特地去捣毁虫卵,或是在夜间以火光诱杀蝗虫。
其中还有一位陈姓官员靠饲养家畜吃蝗虫渡过蝗灾的事……九江郡郡守看得津津有味。
有官员好奇询问:“敢问这位陈姓官员在何处任职?”
熙和说道:“这是后世小辈们总结的方法,我只是命人将故事编入其中。”
该官员对不能结交这位书里的能人而深感遗憾。
等他们看得差不多了,嬴政便吩咐他们两日后交上一份观看心得,并且宣布。
“朕之公主熙和,承大秦先辈之姿,受上天眷顾,为人仁厚,为民尽心,于国有功。三日后,朕会册封熙和为太子,诸卿皆入宫观礼。”
第90章 “良身体抱恙,不便起身,还望项兄见谅。”
众臣惊讶了一瞬, 又转化为了然。
储君之事悬而未绝,他们这些臣子们也不大放心。册封熙和公主为太子,实乃天幕给他们的救秦良方。
大臣们都没有异议,刚入咸阳不久的郡守们就更没有异议了。
在他们眼中, 陛下指定公主为继承人, 实乃天经地义。
有些郡守都以为册封太子的仪式早就结束了呢!
……父皇要册立她为太子?
熙和眼眸浮现些许诧异。
以父皇的脾气, 居然愿意先定下此事么。这是否也意味着, 他不再相信长生之术, 接纳了生老病死的自然之法?
嬴政话音刚落便侧眸看向熙和。可是熙和却迟迟没有说话,像是在走神。
“……”
他又不好当众拂了熙和的颜面, 只能冷着脸宣布退朝。
众臣拜别陛下, 陆续离席。
嬴政也欲先回内殿, 熙和见他要走,小步跟了上去,“熙和谢过阿父。”
嬴政步履放缓,嗓音尽显威仪:“社稷在前,只有君臣, 没有父女。既为太子,便该为大秦尽心,勿要让朕失望。”
这是不必言谢的意思?
“儿臣定不辜负父皇厚望。”熙和歪了歪头,“父皇今日可还劳累, 可要儿臣替您分担政务?”
“……不必。”她眼底的热切让嬴政迅速打消了念头。
朕立你为太子是稳住天下民心, 不是让你现在就想着夺权!
“朕会遣寺人教你礼仪, 三日后的大典,莫要失了储君风范。”嬴政扔下这句话, 加快步伐远去了。
熙和唇角带笑,没有再追:“儿臣恭送父皇。”
她回了公主府。
散石与她说有些手脚快的大臣们已送来了贺礼, 不过公羊先生代她婉拒了。
先前黔首们不记名送入府里的礼物打得他们猝不及防,事后他们花了很大精力,遣人核对无误才还了回去。至今还有一只老虎无人认领。自找麻烦的事情,他们不会再做。
“公主,喜事啊!”
散石高兴地说道,“属下会将这则消息写入下期报纸中,要天下人皆知,陛下册封的太子知礼守法,连朝臣的贺礼都不会收。”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落人口舌。这些贺礼再贵,也不会有太子之位值钱。
“报纸的事情先不急,我承诺过会给你放假的。”熙和告诉他,“地契去管事那里领。宅院我已命人打扫了,你可以亲自去添置些物件。”
散石道完谢,笑着脸领赏去了。
熙和则回了屋内,查看各个部门的账务。
不久后,侍女柔来请示:“公主,陛下命人送来了太子的冕服,您且试穿下,看是否合身。”
熙和起身,望向侍女柔呈上的玄色衣袍。
“前段时日陛下差人要走了府内的一位绣娘,本该给您通报的,不过那几日您事务繁忙,我们只先与公羊先生说了此事。”
公羊先生应是猜到了什么,没有告知她恐怕是担心猜错,让她白高兴一场。
在柔的服侍下,一层又一层的衣袍披在了熙和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冕服的厚重。
不只是衣袍的,更是这个位置所蕴含的责任。
熙和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并未觉得不妥:“很合身,不必改了。”
“诺。”
·
九江郡。
已近黄昏,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正带着一位少年在林间快速地行走。
此二人正是项梁和项籍。
天幕过后,大秦各地对他们项氏一族追捕的力度加大,官府最近又抓了几个旁系,据说要押送到咸阳。
即便是楚人,也会受天幕之言蛊惑,选择出卖他们。
项梁前几日便发觉邻里有异,有几人望着他们藏身之地悄悄议论些什么。
所以,他才选择当天收拾包袱,紧急带着项籍转移。而事实也如他所预料,官府虽然没能当场逮住人,但是却沿着他们的踪迹,对他们穷追不舍。
为了远离人群,不被官兵察觉行踪,他们不得不往荒山野岭这等偏僻之地跑。
“……叔父,我能换了这身衣袍吗?”
山间不止树木高大,杂草也颇为丰茂,一个不留神,他的头发又被缠住了。
项籍心情烦躁,伸手欲将头上双髻缠着的发带拆下来。
“住手,弄散了我可不会替你束发。”项梁连忙喝住他。
“……叔父,追兵应当甩开了。”项籍浑身仿佛虫蚁在爬,又忍不住去扯外袍。
这幅仪态粗俗得很,项梁简直没眼看,“纵使身后已无追兵,焉知前方没有旁人?且忍忍,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都吃不得?”
项籍这才作罢。
项梁知道他不满,哄孩子道:“等抵达据点,我送你一柄宝剑。”
项籍赌气地加快了步伐,“不必,叔父您还是留着……”
噗通——!
这底下竟是空的?!
“籍!”
一个活人眼睁睁在他面前消失,项梁连忙拔出了腰中佩剑,警惕四周。
微风拂过,林中没有涌出人影,只有鸟雀的叫声。一只斑鸠从枝头落下,探头好奇地打量他。
……竟是虚惊一场。
项梁将剑收鞘,往前拔开杂草看,“籍,发生了何事,你可有伤着?”
“没有大碍,但是我上不来了。”项籍跌落时及时调整了姿势,只是擦破了点皮。
不过这陷阱有点高,靠他一人难以借力出来。
是有些高了。
项梁伸手也没拉起人,“我去砍棵树过来。”
缘以为是这小子不看路,不料是猎户设的陷阱。
项梁砍树的动作微顿。
……这里人烟罕至,附近难道有村落?
·
“咳咳……”
张良用帕子捂住嘴,轻咳了几声。侍从听到后,连忙往火里添了几块炭,随后又取来刚熬好的药。
侍从用勺子勺起药汁吹凉,想一口一口给主子喂过去。
张良却轻轻摇头,“阿牧,放下吧。我吃药的力气还是有的。”
“那您慢点喝,小心烫。”阿牧只好将碗放在案上,不太放心地盯着他。
张良双手捧碗,药还未入口,苦味便直冲鼻间。
他将碗重新搁回案上,问了一句:“阿苍怎还未归来?”
阿牧回道:“阿苍出门打猎了,说是顺便去瞧瞧陷阱里有没有抓到新的猎物。”
近日天寒,主子思虑过重,不慎得了病,他们二人焦心得不行。听说虎肉大补,若能抓到一只,定要给主子补补身子。
阿苍如今晚归,想必是有收获吧?
阿牧期待地想着。
不久后,屋外传来响动声。
是阿苍回来了。除了手里拎着打来的野兔,他还带来了两位客人。
阿牧眼有责怪之意,“如今风声紧,你怎么还把人往这里带?”
那天幕将主子的相貌公之于众,如今哪怕是个幼童都能轻易辨出主子的身份。以至于他们不得不远离人群,躲入这深山之内。
“……主子,那个人不简单,他认出了我的弓弩。”阿苍有些自责地说道。
他不是有意给主子添麻烦的。实在是他设的陷阱伤人在前,本就理亏,交涉时又意外被人看穿了身份。
张良眉心微蹙。
阿苍的弓弩是先王赏赐给张家的武器,上面绘有韩国王室的图腾。本以为这荒山野岭并无人在意。不料人迹罕至之地,竟也能遇到辨出此物之人。
“主子,若您不愿见他们,不如……”阿苍握紧了弓弩,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
张良叹息一声,并未责怪阿苍。
“将他们请进来吧。”
项梁带着项籍在屋外候了半晌,终于如愿见到了这处木屋的主人。
项籍在见到张良的那一刻,瞬间瞪大了眼睛。此人长得跟天幕里的谋圣一模一样!
“你就是长公主的那位……”
项梁惊得连忙捂住了项籍的嘴,以免他嘴里蹦那个禁忌之词:“童言无忌,还请张良先生莫要挂怀。”
张良的脸上不见恼意,他轻咳几声,“良身体抱恙,不便起身,还望项兄见谅。”
“张良先生见多识广,无愧为谋圣。”项梁并不意外他能猜出自己的身份。
“您过誉了。”张良继续说道,“能一眼辨出韩国图腾之人,当下可不多见。而您气度非凡,有将门之风。至于您身边的这位……”
这里是楚地,他们二人乔装打扮,明显是为了躲避追兵。
二人的身份定然不俗,与他一样,是天幕里出了名的反秦势力。
“在下项梁。”
跟聪明人弯弯绕绕只会浪费时间。
项梁将项籍推到了张良的榻前,“这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儿项籍。”
阿牧与阿苍皆是惊讶地看向这个梳着双髻,一副女童扮相的项籍。
这便是那个赫赫有名的西楚霸王?!
项梁有些自责地说道:“这孩子父母早逝,自小在同龄人中力气出众,时常争强好胜,心气难免高傲了些。也怪我以前疏忽,没将他教好。”
西楚霸王的名气虽大,但残暴却让人诟病。他知道张良先生心怀苍生,可能不待见项籍。
项籍见叔父自责,心里也不好受。他现在还没有起过屠城的念头。
面前的少年眼神清澈,脸上满是愧疚之色,张良实在无法将他与天幕里残暴的西楚霸王并论。
他伸手,将项籍松动的发带解开,替少年重新整理散乱的双髻。
这人病气重,气息不稳,项籍不敢枉动,便任他施为。
项梁解释道:“官兵来势汹汹,为了掩人耳目,我只好寻了一位妇人将项籍扮做女童,这才少了些追兵。只不过途经一县时,还是有官兵起了疑心。我等仓促逃离,慌不择路,实在狼狈。”
说到这里,项梁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在天幕里无足轻重,扮演他的后辈与他容貌并不相似,不至于被逼到改头换面。
张良将发带一圈一圈缠回项籍的发间,“他面容刚毅,身姿挺拔,衣袍又未能遮住脖颈。如此少年英气,如何不叫人猜疑?”
项梁突然记起张良对此道颇有钻研,“竟是如此,多谢先生指点。”
起先他为了避免破绽,还让那妇人用脂粉替项籍遮掩,不过项籍这小子跟着他四处奔走,流了汗,妆容很快便花了。
而他又不会梳妆。
项籍心直口快:“籍自幼习武,身形健硕,自是不如先生能轻易领会女子婀娜姿态。”
项梁额头青筋直跳。
这臭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所言极是。”张良面容带笑,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加重。
项籍不由得嘶了一声,“痛,先生轻点。”
张良闻言,倒是松了几分手劲,替他缠好发髻便下了逐客令。
“如今天色已晚,二位想必也累了。阿苍,还不快给贵客安排住处。”
阿苍替主人送客,“二位,这边请。”
项籍见张良态度冷淡,立即知晓自己说错话了。
他眼神求助项梁。
叔父,这该如何是好?
项梁也没辙。
……还不是你这小子一张笨嘴惹出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