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邱秋瞧得无趣,转身带着念秋往家走道:“崔姐咱们回去吧。”
崔小草应了声,跟在了两人身后。
叶大虎站在原地没动:“邱医生,我去看看几个孩子。”出去这么久了,他不放心。
“好。”邱秋想了想,扭头道:“你去月湖旁的田坝上找找,应该在那儿。”
叶大虎点点头,转身大步走了。
桂花婶见邱秋连劝都没劝一声,带着人走了,姓兰的还在跟她闺女掰扯呢,气道:“你是不是傻?青丫在邱秋跟前做事,你不讨好点,还带着儿媳过来闹,你是恨女吧,巴不得青丫被邱秋撵回来,跟你们一起烂在寨子里。”
“撵、撵回来?!”兰婶子傻眼了,犹自不信道,“不可能,青丫做得好好的,给她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离了青丫,谁给她带孩子啊?”
青丫双眸闪了闪,没吱声。
桂花婶都要被兰婶子的天真逗笑了:“你问问全寨的姑娘,有几个不愿意帮邱秋带孩子的?”
兰婶子一噎,担心地看向闺女:“阿妈没说什么,真的青丫你要相信我。你大嫂是说了句不太好的话,邱秋不是一巴掌还过来了吗?”
青丫:“什么话?”
桂花婶诧异地看了眼青丫,问这干嘛,知道了又如何?
不等兰婶子回答,凤丫已气道:“阿妈不是说邱秋难产瘫在床上那大半年,他们家麦乳精、羊奶都没断过吗?赤脚医生拿的是工分,又没啥钱,要说褚辰没贪我才不信呢。”
“你胡说什么啊?”桂花婶气得跳脚,“邱秋要是没去双鸭寨出诊,能遇到狼群追逐野猪下山吗?她那是工伤,公社有补助,人家舅公是县医院的副院长,继父是商业局的局长,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邱秋喝麦乳精了。褚辰那时候是什么身份,‘黑五类’,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别说贪了,说错一句话,天就塌了,他是不要命了,去贪公家那点钱?”
想了想,桂花婶又道:“羊奶是什么好东西吗?队里昨天就有两只母羊下崽,想喝去买啊,一分钱一大碗,一毛钱半锅,谁拦你们了?呸,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桂花婶说这话时,横了青丫一眼,抱着衣服朝里走道,“升米恩,斗米仇,贪心不足。”
青丫脸一红,没敢吭声。
竹笆门外的声音,传进院内,几人谁都没搭理,该干嘛干嘛。
厨房里,两个炉子上分别用粗瓷瓦罐炖了蛇羹和野鸡,大灶上用花雕、配着咸五花、菌子、野蒜一起炖了王老汉送来的月湖特产岩花鱼。
崔小草看鱼炖得差不多了,开始贴玉米面饼子。随之端下蛇羹,用蒜头、青红辣椒炒了个马齿苋;再将洗干净的鸭跖草放进鸡汤里,撒几粒枸杞出锅。
邱秋带着念秋处理叶大虎下午采的草药。
桂花婶抱着衣服进院便喊:“邱秋,你看看,这就是二妮给我们寄的衣服。”
邱秋将南板蓝根在竹制的晾晒架上摊开,转身去水池旁洗了洗手,拿帕子擦了下,伸手接过衣服,挨件看了看。
二妮眼光不错,给她大弟买的是少年穿的运动服,她阿爸的是T恤、牛仔裤,桂花婶的是棉布长裙。
“挺好的,怎么没穿啊?”
桂花婶捏着长裙扭捏道:“你瞅这颜色,我哪好意思穿出去啊?你再看看这牛仔裤,下面的裤腿能扫地了。她阿爸连试都不愿意试,嫌弃得不行。”
念秋笑道:“外面就是流行这种牛仔喇叭裤。”
桂花婶不好意思中又难掩好奇道:“大城市人家都这么穿啊?”
“是有不少人穿这裤子。”邱秋笑道。
不过,多是年轻人在穿。
青丫扭头朝院坝内瞅了一眼,看向阿妈、大嫂:“你们回去吧,别再来了。”
“青丫你真不要阿妈啦?”兰婶子靠在大儿媳身上,一脸虚弱道。
青丫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的青石板地面:“走前我尽量凑够两百块钱,交给族长,就当我以后四年给你的生活费了。”
“那、那你以后就在邱秋家一直干下去吗?她有没有说给你找工作啊?出国咱不奢求,等她家孩子大了,能给你安排一份工作,寻一户好人家,阿妈对你也就放心了。”
青丫鼻子一酸,差点没哭出来 ,她知道阿妈爱她、心疼她,就是家里太困难了,她自己又没本事,可不得在她和耗子身上扒拉。
“你说话啊,邱秋对你有没有什么承诺?”
青丫沉默地摇了摇头,当时大嫂容不下她,她是逃一般过去的,邱秋能收留下她就不错了,她哪还能提条件啊。
一开始工资都不敢要。
“唉,你这孩子做事都不动脑子,去前什么也不问,背着个包就走了。行啦,回头我找嘉树,让他帮忙问问。”
“不用!”青丫连忙阻止道,“我的事你别插手。”
“我不找人问,你好意思张口?你年龄不小了,邱秋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昭昭都会跑了。你帮她带孩子,要带到多大啊,讲清楚咱也好做打算。”不能白白当老姑娘啊。
第127章 第 127 章 心理上的富足,一更……
耗子在寨东的建房工地上正忙活呢, 最小的妹妹苗丫跑来告诉他,阿妈和大嫂又去邱秋家找二姐了。
耗子抬头望望天,这会儿, 邱秋八成已经带着昭昭航航回来了。
怕两人冲撞了邱秋母子三人,耗子一把将铁锨插进和好的泥里, 扯过一旁搭在桃树干上的土布白褂, 跟帮忙的堂哥说了声, 快步出了工地朝寨西的邱秋家走去。
没到邱秋家门口呢, 便听他阿妈撺掇着二姐跟邱秋要工作、要一个未来的保证,脸一沉, 耗子站着没动, 想听听他二姐说什么。
青丫被阿妈说得心动。
见识过沪市的繁华、褚家的好生活, 再让她回来, 别说过几天以前的生活了, 便是让她住在镇上、县里,她都有些不适应。
耗子久久没听到二姐回答,说不失望是假,可他也有心理准备, 一如二妮,跟着邱秋长了见识,学了手艺, 别说打回原形了,邱秋走前给二妮安排好工作又如何,还不是说丢便丢,一心要走出大山。
没打扰几人,耗子仔细将白布褂子的钮子扣上,转身去了族长家。
族长家的宅子历史比邱秋家的还要久, 还要大,却因四世同堂,没有分家,住得拥挤。
耗子到时,族长正坐在紫木树下的摇椅里,噙着四寸长的叶子烟杆,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
灶房里炊烟袅袅,大伯娘带着几个儿媳在里面忙活着,爆炒鳝丝的香味弥漫出来,香得人流口水。
“九叔公。”耗子恭敬地走到族长跟前,垂首唤了声。
族长撩起眼皮瞅他一眼:“你阿妈、大嫂又去邱秋家闹了?”
中午就找青丫闹着要两百块钱,被他喝了两句,乖乖地走了,这是没长记性啊!
族长家的老大邱家业端了茶过来,放在父亲手边的石桌上,招呼耗子:“坐。”
“谢谢大伯。”耗子拉了个小凳子在族长身旁坐下,轻声将阿妈跟二姐的对话说了一遍,“九叔公,二姐不能再留在邱秋身边了。”
族长点头,人啊最怕有贪念,一旦有了别的心思,就会做一些没脑子的事,可别因为她,坏了邱秋跟寨子里的情分。
“你外婆不是病了吗,让她过去住几天,想办法将人绊住。回头看看邱秋还需要不需要人,需要的话再在寨子里挑。”
邱家业:“航航还小,昭昭又上了那什么少年宫,天天要人接送,怎么会不需要人?”
族长瞪他:“寨子里的姑娘去了,还要手把手地带,这不是诚心浪费邱秋的时间吗,倒不如在沪市找一个,不用教,立马便能上手。”
邱家业不认同阿爹的话:“外人哪有咱自家人可靠?”
族长轻哼:“不管哪里人,首先看的是人品。”叫他说,邱秋就不会看人,瞧瞧前后挑的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心野。
可叫邱家业来说,二妮不好吗?吃苦耐劳,不跟人嚼舌根子,抓住机遇就是上,不比寨子里的大多数男娃强?
青丫那更是寨子里一等一的好姑娘,家里家外一把罩,和耗子一肩挑起了他们那一房,孝顺阿妈、爱护弟妹,人品哪里差了?
想着邱家业便道:“我觉得吧,不管再挑几个,只要跟着邱秋见了世面,都不会再甘心回来,落差太大。”
族长听得蹙眉,儿子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归根结底还是贫与富的差距,他听邱嘉树说了,邱秋在沪市住的那是有电梯的高楼,家里铺的大理石地砖干净得能照出人影来,房顶上吊着的水晶灯,亮灿灿的跟故事里的夜明珠差不哩。
就那样干净的地砖,还给铺了层羊毛地毯,昭昭和航航在家都是小鞋子一拖,穿着袜子坐在上面玩耍。
大彩电、四五个吊扇、冰箱、洗衣机、烤箱、电饭锅……厕所用的是那什么抽水马桶,拉了往下一按,冲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臭味儿,更别说什么苍蝇蛆虫了,就这邱秋还给燃了什么香,怕有异味儿……听着跟听天书似的,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啊!
这样的富贵窝,别说青丫一个小姑娘把持不住,就是他老头子去了,都得有点想法。唉——
“爷爷,我去吧?”十五岁的邱静静站在族长面前,努力为自己争取道,“我手巧,爱干净,会带孩子,出门不迷方向,初中毕业,识字会算数,我一定能带好航航,接送好昭昭。”
邱家业诧异地看向这个在家沉默寡言不被人关注的三女儿,“别捣乱,你邱秋姐找人,咋轮也轮不到你。”
邱静静紧紧地捏着衣角固持地看着爷爷,“我五岁站在灶台上帮阿妈烧饭,七岁帮阿奶缝被子,十岁就承包了家里弟妹的鞋袜衣裤,小七、老八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冬天没皴过脸,夏天没光过身子打过赤脚。阿爷,我能胜任的。”
族长愣了愣,扭头看向闻声出来的老婆子:“这么能干?!”家里儿媳、孙女加一起七八个,谁做什么,他还真没关注过。
“静静别闹,你小人儿家的,能做什么啊。邱秋那里要人,上头有你大姐、二姐呢,轮不到你一个15岁的丫头,好了去玩吧。”老太太笑呵呵地打发三孙女。
邱静静眼圈一红,摊开双手往族长面前一伸:“阿爷,你看我的手。”
那双手跟邱静静的脸,似分隔的两个人生。
掌心粗糙得有明显的颗粒感、指关节粗大且布满老茧、手背上青筋暴起,单看这双手,以为是个四五十岁的农村妇女呢,可眼前的三孙女明明才十五岁啊!
族长沉默了,这个家里没有他看到的友善和睦啊!
“还不走,作什么妖啊——”老太太狠狠地拧了把邱静静的胳膊,将人一把推开,笑呵呵地朝屋里唤道,“青青、黛黛,过来跟阿爷说说你们都会什么。”
“行了!”族长冷喝了一声,朝老妻挥挥手,看向被她阿奶推了个趔趄的三孙女,“你心太大,邱秋那里就别想了,回屋吧。”
邱静静的泪刷的一下下来了,泪眼蒙眬里看了看冷着一张脸的阿爷、嫌弃地晲了她一眼的阿奶,不赞成地看着她的阿爸,和坐在小凳上的耗子,一转身跑出了家门。
老太太一看急了,生怕她跑去找邱秋,追着喊道:“唉,你给我站住!”
族长看着没言语。
耗子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出门便去找六狗子,给了他两分钱,让他去邱秋家给青丫递句话,双鸭寨的外婆病了。
阿爸去后,要说谁最心疼二姐,那便是外婆了。
外婆是过山瑶族人,过山瑶是客家人中的一支,他们的婚姻习俗为“招郎”,即“男子登门,女人娶汉”,所生孩子头一个随母亲,第二个随父亲。
阿妈是外婆的第二个孩子,随父姓,长大后受外公的影响,没听外婆的安排在家招郎,硬是嫁来了月湖寨。然而自小受的教育,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阿爸,所以,家里的孩子,阿爸最疼的就是二姐。
外婆疼二姐,则是因为她是女孩子。
六狗子跑来时,兰婶子刚叮嘱完青丫怎么为自己争取利益,接过大儿媳手里的竹篮递给她道:“这是前天下雨,你大嫂进山采的菌子,都是你爱吃的,你看看,鸡枞、鸡油菌、羊肚菌、茶树菇,阿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清炒、煲汤都行。”
青丫心头热热的,伸手接过竹篮,翘了翘嘴角:“谢谢阿妈。”
“青丫,”六狗子远远跑来,喊道,“你外婆病了。”
青丫一愣:“你听谁说的?”
“我五姐啊,她上午过来看我阿妈,提了一句,我都忘了,方才看到你才想起来。”
“对了,听我五姐说,你外婆很想你,时常在寨子里跟人念叨你,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
六狗子的五姐,15岁就被她阿妈20块钱卖去双鸭寨了。
遂六狗子的话,青丫立马信了,道了声谢,提着竹篮一溜小跑到了正跟桂花婶说话的邱秋跟前:“邱秋姐,我外婆病了,我得去趟双鸭寨,家里的活就要麻烦崔大姐和念秋了。”
邱秋看了看天色:“现在去?”
青丫点头:“公社在双鸭寨设了供销社后,专门组织社员修了路,现在到双鸭寨方便多了,有来往的牛车。我坐船去县里,再搭去双鸭寨的牛车,一个小时就到了。夏天太阳落得迟,没事的。”
邱秋遇狼后,对那一段长长的山道有了阴影,刚要说什么,耗子从外面进来道:“我送二姐。”
“你咋这么多事啊?”兰婶子瞪了六狗子一眼,扬声问道:“邱秋,青丫这算是请假吗?是不是要扣工钱啊?”
“不扣。”
“那就好。”兰婶子松了口气,笑道,“青丫你外婆病几天了,你去了好好照顾她,别急着回来。”最后一句说得小声。
青丫懂事地点点头,拎着竹篮进屋提她的行李。
耗子找桂花婶借自行车。
二妮去年寄钱给买的,桂花婶一家都十分爱惜,平常都舍不得骑,有心不借吧,又怕给邱秋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脸僵了僵,抱起衣服带着耗子回家去推自行车。
很快耗子骑上,载着青丫顺着青冈石铺就的道路朝寨外行去。桂花婶不放心地在后面喊道:“路上小心点啊,别给我把自行车磕了碰了。”
“知道了。”耗子头也不回去抬手挥了挥。
行李箱绑在自行车一侧,青丫抱大半篮菌子坐在后座上,戳了戳耗子的背:“这两年多你帮邱秋卖药材没少挣吧,怎么没买一辆自行车?”
耗子一颗心往下沉了沉,若说方才还有点后悔,就这么断了二姐的前程,她这话一出,耗子不由苦笑了声。
“你笑什么?”
“二姐觉得我该拿多少?”
青丫想了想:“最少两成吧?没有你进山去挖,背了下山去卖,邱秋拿不到这钱。”
“那你有没有想过,没有邱秋,我也找不到采药的地方,一个月累死累活能挣二十块钱就要烧高香了。而邱秋想要这一笔钱,有的人为她出力。”
青丫一噎,好一会儿才道:“她不缺你帮她挣的这点钱,她有钱着呢,家里房子都买了几套。我听昭昭说,有一套在北京故/宫旁边,人家要价四五万,邱秋和褚辰带着昭昭坐飞机过去,当天就买下来了。”
耗子猛然一握刹车,“吱——”的一声,自行车猛然在寨头的田坝旁停了下来,青丫没有防备,身子直直地撞在了耗子的背上又回弹一下,差点没摔下车。
“你干嘛!”青丫吓了一跳,语气中便带了些不耐烦。
耗子双脚点地,支在自行车两侧,冷着一张脸回头喝道:“这话你还跟谁说过?”
青丫一愣,“就跟你说了。”
“你最好咽在肚子里,再让我听到,二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想将手段用在自家人身上。”
青丫吓得脸都白了:“我、我是你姐!”
“我欠着邱秋一条命呢。”所以谁亲谁近,他分得清楚。
接下来一路,青丫再不敢吱声了。
到了外婆家,耗子先和二姐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外婆,陪着说了几句,去找舅舅,拿了二十块钱给他,让他想办法绊住二姐俩月。
“为什么啊?”
“心大了。”
舅舅知道耗子的命是人家邱秋阿爸救的,他这话一出,等于断了青丫的前程,“你们姐弟啊……”
也不能说不亲,可要跟邱秋相比,青丫在耗子心里还真没有邱秋重要。
舅舅重情,理解地拍拍外甥的肩,将钱还给他。耗子没要,“队里羊下奶了吧,一天买上一碗,让二姐用茶叶煮一煮,给外婆补身子。”
“行。天黑不安全,别走了。”
耗子看看天色,点点头,准备住一晚,明早再走。
昭昭航航君浩君泽和一帮孩子在湖前坝的稻田沟里玩疯了,捉泥鳅、捡田螺、网稻田鱼、钓黄鳝、捕青蛙,只要是吃的,全要。
叶大虎找来,都要认不出来了。
一头一脸一身的泥,身上的衣服已经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昭昭航航君浩君泽,回家吃饭了。”站在田埂边,叶大虎喊道。
昭昭一看到他,高兴地招手叫道:“叶大叔,你快来啊,这里有小龙虾。”
小龙虾是三四十年代从日本引进我国的,最先在江苏南京、安徽滁州、当涂一带生长繁殖,随之向周边地区扩散。
昭昭去年跟爸爸带队去无锡,在那儿吃过蒜香小龙虾,她很喜欢:“叶大叔,快来啊,来帮我们捉小龙虾,我知道怎么做,捉回家,咱们让青丫姑帮忙烧,老好吃了。”
叶大虎别看冷硬得似块冰,对孩子宠起来最是没个度。
闻言,鞋袜一褪,挽起裤腿便下了田,帮昭昭捉小龙虾、黄鳝、小鲫鱼,碰到什么便捉什么。
很快昭昭和航航从七叔婆家借的两只渔篓便装满了。
“好了,回家。”叶大虎提着渔篓大手一挥。
“哦,回家了。”航航兴奋地拔出小脚脚,便要跟上,结果一个没站稳,“啪唧”一声趴在了水田里,这片水稻刚进入分蘖期(分枝,下一步贮藏养分,长穗),他这一趴,压弯了不少稻株,脸上更是被稻叶划下几条红痕。
叶大虎忙放下手里的渔篓,伸手将人提起来,往上一放,让他坐在了脖子上。
航航抹了把脸上的泥污,抱住叶大虎的头,咧嘴笑道:“驾,骑大马了——”
身上的泥水很快浸污了叶大虎肩头的衣服,顺着他的脊背往下蔓延。
叶大虎没在意,提上渔篓驮着航航出了湖前坝,边大步朝寨子走去,边回头唤道:“昭昭、君浩、君泽走了。”
昭昭哼了声,执起张阳州送来的竹哨,凑到嘴边吹响。
很快小踏雪哒哒便从湖边跑来,伏卧在昭昭跟前。
昭昭瞧瞧小踏雪身上干净的马鞍,又瞅瞅自己一身的泥污,摇着头轻叹了声:“算了,小踏雪,我不坐了,你起来吧。”
小踏雪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当真一骨碌站了起来。
昭昭叉着腰看向远处都要消失成一个小点的君浩君泽:“大表哥、二表哥,回家啦——”
两人跟着寨子里的大孩子用蚯蚓钓黄鳝,正钓得起劲呢,闻言,扬声道:“等会儿——”
昭昭双手做喇叭状,挺着小肚子高声道:“不等,快点,再不回家我阿妈要生气了。”
两人对邱秋有爱有敬亦有畏,一听忙一手抓了条黄鳝朝这边跑来。
昭昭仰着小脸,笑得得意,随之坐在田埂上,洗了洗小手和小脚,拎上鞋,跟小伙伴们挥手道:“回家喽~”
“昭昭,我们晚上去后山捉知了猴,你去不去?”
“去!”
“行,吃了饭,我们去你家叫你。”
“好。我先回家了,你们也快回去吧,天都黑了。”
“嗯。”
叶大虎驮着航航在寨子口等着三个泥人和小踏雪走泥,再带着一起朝家走去,路上三个大的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捉了什么,捉了多少。
五人带着小踏雪一进院,邱秋头皮都麻了:“咋弄成这样,在泥水里打滚了?”
“嘿嘿……”昭昭挠着脸,傻笑道:“我们去湖前坝水田里捉小龙虾了。”
“有小龙虾?”邱秋诧异道。
叶大虎放下鱼篓示意她看:“应该是这一两年跑过来的。”
啧,个头挺大的。
“咋吃啊?”邱秋只在沪市的饭店里看到过,因嫌剥壳麻烦,没点过。
“我知道,”昭昭举手道,“要把壳子刷刷,然后挑出虾线,去掉虾头,剪开背部,用蒜蓉大火爆炒。”她在无锡有专门问饭店后厨的大师傅哦。
邱秋:“行吧,放水池里养着,明天再吃。”
崔小草担心道:“会不会跑啊?”
邱秋用火钳夹了一个放在地上,好嘛,爬得真快:“放盆里养着吧,上面罩个竹筐,筐上压块石头。”
叶大虎放下航航一一照做。
君浩、君泽举起手里长长的黄鳝:“大姑,这个放哪啊?”
“给我。”念秋伸手接过黄鳝,看还活着,丢进桶里,用水养着了。
鲫鱼太小,邱秋拣出来丢进自家水池旁的荷塘里养着了,田螺、泥鳅放进水里吐泥,留着明天吃。
弄完,便开始给四个小家伙烧水、洗澡,水换了一盆又一盆,邱秋都想打人了。
衣服脱下来抱去湖边的井台上洗,泥浆水一点也不好洗,航航的纯棉白T恤洗罢全是黄印子。
邱秋只得抓了南板蓝根,将其剪成小段,和T恤一起放入锅中,加水没过南板蓝根和T恤,小火慢慢熬煮上两个小时,其间时不时搅拌下,让T恤染上蓝色。
“好了,赶紧吃饭。”邱秋洗洗手,催促道。
饭菜都只有温热了,好在是夏天。
四个孩子都饿了,先一人喝了半碗鸡汤,随之一人一个玉米面饼子,就着炖鱼、蛇羹、马齿苋吃得欢实。
邱秋则取来瓶大哥拿来的辣酱,打开倒了些在玉米面饼上,就着菜吃。
念秋亦是无辣不欢,见此,也往自己碗里倒了些。
崔小草见此,笑道:“看来我明天得跟隔壁的婶子学几道这边的菜式了。”
“不用,”念秋笑道:“我会做,明天我来烧菜吧。”
“航航吃不得辣。”邱秋提醒道。
念秋轻轻点了下航航吃得鼓鼓的脸颊笑道:“那小姨给你单独做好不好?”
航航咽下嘴里的食物,正色道:“我要吃肉肉。”
“哈哈……真可爱!”念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应道:“好,给你做肉肉。”
不等一家人把饭吃完,寨子里的孩子点着长长的葵花杆,拿着两个巴掌大的小竹篓,来叫人了:“昭昭航航君浩君泽,捉知了猴去了。”
“等一下。”昭昭说罢,捧着自己的汤碗,捏着饼子朝外走了几步,站在院坝墙内跟他们道:“你们都吃完饭了吗,我们还在吃,进来、进来……”
邱秋进屋拿了糖果出来,让君浩君泽给孩子们挨个儿发俩,一枚是金币巧克力,另一个是高档软糖。
金币巧克力是昭昭用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金币巧克力的惊喜,这次回来,特地让妈妈陪她去侨汇商店买了五包。
相比昭昭对某种食物的偏爱,航航对一切就看得淡了,他不挑食,没有特别的偏好。
邱秋跟褚辰研究过,一致觉得这跟两人的成长有关。
昭昭出生在寨子里,他们无论怎么倾其所有供给,物资有限,还是亏了嘴。
航航则不然,他一出生家里的茶几、餐桌上,便用碗盘装满了糖果点心水果肉干等物,这是一种眼见的富足,他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心理上是不缺的。
第128章 第 128 章 买卖、菌子知了猴……
贵州山多林密, 每年的6月中下旬到8月初是知了猴大量出现的季节,多到什么程度,拿着手电或是点一根长长的葵花杆往杨树、柳树、榆树、槐树或是果园、树林边缘、河沟边的树林, 再不济往草丛或灌木丛里照一照,都能寻到, 勤奋点, 一晚上能捉两百多只。
有没出孔的, 有刚从地里爬上来的, 还有沿着树干缓慢向上爬行,准备羽化的。
邱秋小时候没少去捉知了猴, 对孩子们来说, 那不只是乐趣, 还是伸手便能弄能嘴的肉。
家里不富裕的, 捉了拿竹签一串, 点把火一烤,肉香味儿很快便溢出来了,剥去外壳,去了翅膀、足等较硬且口感不佳的部分, 剩下的送到嘴里一嚼,那个香啊,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嘴之一。
有那宠孩子且家里菜籽油、茶油富裕的, 多半会帮忙放在盐水里泡一泡,清洗干净,油炸或是油煎一番,出锅前撒点食盐和辣椒粉,那滋味儿更好吃了,还可以当盘待客的菜。
说来, 邱秋也很久没捉知了猴了,被孩子们一嚷,跟着来了兴趣,当下抱起航航,拿把手电,带上念秋、叶大虎夫妻,跟在手举葵花杆的昭昭等人身后,出了家门照着沿街一溜的杨树、柳树寻找了起来。
“啊,我捉到了。”
“哈哈我这里树上一只,树下一只……”
航航一听便要下来。
邱秋将他轻轻放在地上,递了个削尖的小棍给他,指了树下的小孔教他辨认。
如果小孔细小,轻轻一碰变大了,那很可能下面就藏着知了猴。这时用小棍把洞挖开,便捉到了。
航航看着从挖开的洞里爬出来的知了猴,吓得后退了一步,好一会儿才试探地摸了摸它尖硬的头,仰着小脸对邱秋道:“丑!”
邱秋蹲在他对面“扑哧”乐了:“要吗?”
“能吃?”航航拧着小眉头对此深表怀疑。
“妈妈觉得好吃,老香啦。”
航航轻叹了声,一副真拿妈妈没办法的小表情,寻了片树叶,包着知了猴丢进腰侧系的小竹篓里,拍拍手,拿上小棍:“走吧。”
邱秋看得可乐,逗他道:“航航,捉知了猴要自己照着寻找才好玩,手电筒太大你抱着累,妈妈给你弄一根葵花杆好不好?”
航航看向举着葵花杆,拿着小药铲,腰侧系着小竹篓已经窜到最前头的昭昭,忙点了点头:“妈妈咱们走快点。”
最近航航喊“妈”比喊“啾”的频率高了。
邱秋摸摸他的头,找叶大虎要了一根葵花杆点燃给他。
夏天出来乘凉的比较多,婶子大娘、远房的弟弟妹妹、叔叔伯伯……遇到了,总要站住闲聊一会儿,航航几次都等急了,扯着邱秋的裙摆叫走,追昭昭。
有人逗他:“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了?”
航航奶声奶气回答:“我叫邱懿航,小名航航,两岁啦。”
“两岁啦,那你会骑小踏雪吗?你姐昭昭两岁已经能骑着小踏雪到处跑了。”
航航摇头:“下午昭昭有带我骑小踏雪。”
“不叫姐姐啊?”一位远房堂嫂凑到邱秋笑道。
“叫。”邱秋笑道,“想跟昭昭好了,便叫‘姐姐’,可甜了。平时在家,听我们‘昭昭、昭昭’地喊,他也跟着叫‘昭昭’。”
“跟我们家老小一样,一会儿对着老大叫‘哥’,一会儿喊名字。”
“妈妈,”航航再次扯了扯邱秋的裙摆,“快点,看不见昭昭了。”
邱秋弯腰抱起他,跟嫂子、大娘等人笑道:“我先带航航去捉知了猴,回头来家玩儿。”
“去吧去吧。”几人朝邱秋挥挥手,见人走远,扭头议论开来,“邱秋越长大越是孩子心性。”
“她小时候也皮。”
邱秋抱着航航,带着崔小草沿街出了寨子,在田坝旁的小树林里追上了念秋叶大虎昭昭等人。
这下更好寻了,几乎每棵树下都有那么一只两只。
张阳州住的卫生所离这儿极近,听到航航喊昭昭,便拿了手电筒出门来看,见邱秋几个大人带着一群孩子在捉知了猴,笑道:“怎么跟孩子一块儿玩起来了?”
“找一找童年的乐趣。”邱秋唤了念秋过来,让好看着点航航,站在一旁跟张阳州说起了叶大虎夫妻俩的病症,末了又道:“药方和针灸治疗方案我写好放在家里了,等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先给他们夫妻俩做次针灸,明天再配药用药。”
“好。”
捉了一个小时,眼见起风了,且越来越大,邱秋唤上昭昭君浩君泽回家。
个个收获颇丰,最后几个孩子的小竹篓装不下,都倒进叶大虎拿的鱼篓里了,加一起竟有二百多个。
四个孩子都想尝尝味儿,念秋带着他们洗了两碗,放进锅里用油煎了煎,撒上盐,一半放了辣椒面,一半放的孜然。
两种口味都不错,邱秋各捏了几个,边吃边看张阳州按着她写的针灸治疗方案给叶大虎夫妻施针。
航航一开始不敢吃,后来被念秋喂一嘴,尝着味了,吃了比谁都欢。
两个进肚,邱秋便阻止了,怕他消化不良。
送走张阳州,一家人洗漱睡觉。
航航第一次睡铺了稻草的床铺,很是新鲜,穿着背心短裤从这头滚到那头,就是为了听稻草在积压的过程中发出的沙沙声。
昭昭窝在邱秋怀里,看着昏黄灯光下,到处黑黝黝的角角落落:“妈妈,我有点怕。”这一刻,以往听的各种鬼故事在脑中一一闪过,昭昭总疑心房梁上、衣橱遮挡的角落、箱柜里会藏着个鬼怪、妖精。
邱秋放下手里的《本草》,扫了眼屋内,老房子就是这样,屋顶极高,屋子又大又阔,砖瓦梁柱和一件件家具都带着历史的痕迹,拎起一件便是一个大故事,组合起来就是一部家族史。
缺少人气,再加上有些潮湿,灯光不够明亮,给人的感官很不好。
抚了抚昭昭的背,邱秋笑道:“妈妈给你们讲个故事?”
讲的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尽管昭昭和航航已经听过数遍,再听,还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寻根棍棒舞几下。
夜里下起了雨,轰隆隆的雷声伴着一道道闪电划破黑夜,一刹那将屋里照得亮如白昼。
昭昭和航航都下意识地往邱秋怀里钻了钻,邱秋揽着两人拍了拍:“不怕,不怕哦,妈妈在呢。”
“咔嚓——”又一个炸雷响在耳边,震得人都跟着抖了抖。
“妈妈,”航航伸手揽紧了邱秋的脖子,头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含糊道:“有妖怪吗?”故事书里,雷都是劈妖怪的。
邱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和昭昭的背,笑道:“山区地形复杂,山谷、沟壑、山峰多。当雷声在山谷中传播时,声音会在两侧的山体间不断反射。反射的次数多了,声音相叠,雷声的强度便增加了,再加上山里人口少,空气质量好,雷声传播得远,听起来才会这么响、这么多。”
“好了,睡吧。”邱秋低头亲了亲两个小家伙。
两人疯玩了大半下午加一个晚上,睡前的阴影消去,又是在妈妈的怀里,很快便在轰隆隆的雷声中,又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寨子里的男人大都一早去田里放水去了,妇人们很多饭都没吃便背着竹筐进山采菌子。
得益于贵州良好的生态环境,七月中旬的菌子品质上乘,多数肉质鲜嫩、味道鲜美、口感极佳。
特别是奶浆菌,撕开后会流出乳白色的浆汁,清炒、炖汤、焖饭、油炸都可以,味道浓郁醇厚,寨子里的老人孩子都喜欢吃。
不过,寨中的妇人采回来的菌子,大多是卖的。到了下午,食品厂会派了车来收。
拉回去做成菌菇酱,或是菌菇辣椒酱,拉到市里、省里的百货商场或是沪市土特产公司,很快便会销售一空。
“阿姐,吃完饭,咱们也进山采菌子吧?”念秋捞出浸泡了一夜已染好的T恤,用清水淘了几遍,拧干晾上,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向邱秋道,“方才隔壁 的桂花婶来叫,她说这个季节,竹林里的竹荪最多,松露生长在松树、橡树、榛树等混交林的地下……”
话没说完,背着只竹篓过来送菌子的邱嘉树便笑了:“桂花婶说的这些,都是邱秋写在菌子采摘手册上的内容。”
念秋一愣,惊讶道:“阿姐什么时候写的?”
“好几年了。”当时是因为一到3-5月、6-8月、9-11月、12月-次年2月,都有人因吃菌子而中毒过来就医,一年到头单单一个菌子就闹得她不得闲,瞧烦了,便写了这个手册。
“你一早进山了?”邱秋看向邱嘉树放下的竹筐,满满一筐的菌子,不仅有常见的鸡枞菌、牛肝菌、青头菌、奶浆菌等,还有一些相对稀少的品种,如竹荪、松露。
“知道你爱吃,我妹她们几个小姑娘专门挑了品相好的,均了一筐。”
邱秋抬头看天,这会儿也才八点多:“她们几点进山的?”
“六点。”
在山里遇到雨天,便是夏季,六点天也是黑的,更何况进的是山林:“让她们注意点安全。”
邱嘉树笑:“都是打小在山里跑的,哪儿能去哪里不能进,她们清楚。”
邱秋瞪他一眼:“别不当心,真出事就晚了。”
“行行,回去我就跟她们说。”
“别让她们再起这么早进山了,晚一点,七八点再去也不迟。”
邱嘉树无奈地笑道:“家里就指望着雨后采菌子挣钱呢。就是平时,你见过哪家姑娘敢睡到七八点?”
邱秋想到跟寨子里的女孩,止不住轻叹:“高考恢复了,大家对读书还是不重视吗?”
提起这个,邱嘉树也是无奈:“咱们族里自来是重视教育的,只要不是太穷,不管男孩女孩就没有不让上学的,可早些年读书没用的理论深入人心,现在再怎么强调,孩子们自由散漫惯了,能读进去的不多,去年一个考上高中的都没有。”
“谁说没人考上高中啊?”桂花婶背着竹筐过来喊邱秋进山,闻言怒道,“静静的通知书还是我帮忙拿回来的。”话一说完,桂花婶突然想到什么,忙一把捂住了嘴。
邱嘉树一愣:“哪个静静?”
邱秋倒记得族长家大房有一个女孩儿叫静静,75年寒冬落水发烧,来找她拿药,怕小姑娘落下宫寒或是风湿的毛病,她还专门去家里给看了看,写了几道食疗的方子:“是家业伯的女儿吗?”
桂花婶忙朝两人摆手:“我记错了、我记错了,那不是通知书,是别人给她的一封信,对,是她同学写给她的信!”说罢,还重重点了下头。
邱嘉树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脑海中闪过一个留着厚重刘海,瞧不清眉眼、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姑娘,“考上县高中了?”
桂花婶猛摇头:“没,没考上。”
她越是这么否认,邱嘉树越发认定小姑娘肯定是考上了:“我去九叔公家一趟。”
穷乡僻壤,大队能出个高中生,那都是政绩,可他去年来回去公社开会,竟没听人提一句,这事太蹊跷了。
邱秋唤来昭昭,牵着她的手道:“走吧,我和昭昭跟你一起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唉,带小家伙长长见识,寨子中的人际关系可比大城市要复杂多了。
邱嘉树没阻止,邱秋和昭昭代表了他们这一房,族中若真出现了断人前程的事,任何一房都不能袖手旁观,否则,焉知她的今天,不是你的明天。
桂花婶一瞧,吓得双腿直哆嗦。唔,九叔婆要是知道是她告的秘,非撕了她不可。不行,她得躲躲,这么想着,桂花婶忙跟在邱秋母女身后出了她家的院坝朝后山跑去。
张念秋抱着刚起床的航航跟崔小草互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复杂情绪。
昭昭还不太明白通知书的重要性,路上邱秋一点点掰碎了跟她讲解。
“妈妈,族中的事以后我要管吗?”
“你又不回来住。不过,遇到了,咱得有自己的立场,三观要正。”邱秋笑道。
“当族长不是挺牛、挺有远见的吗?怎么会不让静静姐上高中呢?”昭昭疑惑道。
邱秋猜测道:“他应该不知道你静静姐考上高中了。”
族长家在寨子中间,没一会儿便到了,妇人和孩子们都进山采菌子去了。
只三个进田放水回来的叔伯和族长夫妻在,刚吃过早饭。
“九叔公,家业伯……”邱秋带着昭昭一一跟几人打招呼,随之又去灶房跟洗刷收拾的九叔婆说了几句话。
族长磕了磕旱烟杆,抬眉看向邱嘉树:“一大早,怎么带邱秋来了?”
“家业伯家的静静去年考上高中了,这事九叔公你知道吗?”
族长手里的旱烟杆“啪”的一声砸在了桌面上,看向老大的目光锋利如刀:“说——”
邱家业吓得浑身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下,刚要开口,九叔婆闻声从灶房冲了过去,一把护在大儿子身前,“跟老大他们没关系,是我把通知书卖了。”
不等族长发怒,她又道:“你去年五月脑出血住院,医院一遍遍催着要交医药费,家里孩子一个个地出生、结婚,咱家哪有什么钱啊,正好有人瞅着静静学习好,找上我,让静静考试时填写人家孩子的名字,给两百块钱,我应了。没想到,那丫头跟我藏心眼,通知书下来我才知道。人家能罢休,不但找到家里,要了通知书,还让我还回去了五十块钱。”
第129章 第 129 章 安排,苗寨
邱嘉树听得脸色难看, 集体制,社员家连瞧病的钱都没有,是他这个大队长没当好啊!
邱秋瞥他一眼, 就知道他想左了。邱老实在的时候,不让队里在月湖养鱼, 阻止社员们进山采山货卖山货, 果园也砍了十几亩;可这两年, 不说别的, 光是菌子一年四季就不少卖钱,剩下的果园也有二十多亩, 虽说是老品种结的果子少又小, 卖给食品厂也是钱啊, 还有稻花鱼、家家户户在山里养蜂割的蜜, 一笔笔, 真没穷到一大家子凑不够两百块钱的地步,再不济找大队借啊或是让人给她打个电话。
族长看着硬脖跟他对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老妻,跪在地上至今未发一言的大儿子, 只觉一股股火气直往上涌,冲得他大脑嗡嗡作响,握着旱烟杆的手抖得厉害。
“孩子的……前程, ”族长哆嗦着唇,一字一顿地问道,“在你们眼里就值两百块钱?”
“你们俩问问邱秋,她一个月挣多少?”
邱秋面上一窘,在众人望来的视线里,不好意思地摸摸鼻, 正儿八经的工资,她一分没有。
研究生没毕业,她拿的是学校的补助,哦,研究院那边倒是给了不小的一笔。
“井底之蛙!蠢货!”族长咬着牙,气得骂道,“一群混蛋玩意儿。”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七个孙子,六个孙女,整整两代人,他是勒紧裤腰也要供他们读书啊。结果,也就他大闺女读完了高中,在县汽车站当检票员。
小一辈里,他等了又等,初中生家里倒是陆续出了五个,高中生却是一个没见,他都以为是他的种不好,没遗传到他老邱家的读书天赋。
结果,他家祖坟上刚燃起的青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叫老婆子给掐了!
族长看着对方那张老脸,恨得不行!
断小辈的前程,跟挖他祖坟有什么区别?
别说为他治病,娘的,家里是没多少钱,可他存的小黄鱼、银元在呢,随便拿出一条小黄鱼或是一把银元,找嘉树、邱秋换成钱都够他用的了。
再看大儿子,族长气得抬手将旱烟杆对着他脑门砸了过去,跟着骂道:“窝囊废!没主见的玩意儿,你阿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咋不天天吊在家里守着你阿妈过啊?”
邱家业被砸得脑门生疼,伸手接住掉下来的旱烟杆,不敢吭声。
老太太被他这话骂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个死老头子,我为了谁啊?”
“闭嘴!”族长厉喝了声,转头看向老二、老三,“你俩给她收拾几身衣服,扛袋米,送她去你大舅家,这一年老子都不想看到她。”
“阿爸——”二人张嘴要求情。
族长抬手打断了两人的话:“要么,我把她跟你们两家分出去。”
兄弟俩忙噤了声。
“我不走——”
“那咱就去公社民政局离婚,你这样的蠢货我家要不起。”
“邱孝祖!你个丧良心的,我十八岁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照顾一大家子,老了老了,你就这样对我?”
族长气得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怒喝道:“你断我邱家小辈的前程,跟挖我家族坟有什么区别?你还有脸在这跟我叫嚣,等到了地下,看我家祖宗怎么收拾你!”
“老三一个早晚都要嫁出去的丫头片子,你家祖宗闲得慌了,庇护她?”
“九太婆你这话不对,”昭昭听不下去了,挺着小身板往她跟前一站,争辩道,“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娃女娃都是一个祖宗,咋就不庇护了呢?像我和阿妈,最困难的时候,还在家偷偷祭拜呢,送过去的香火,他们难道因为我是女娃就不吃了吗?还是男娃烧得更香?”
老太太一噎,随之恨恨地瞪她一眼:“你这么小一点,咋这么嘴碎呢,多大点人啊,什么事都想掺和,心倒是大得狠。”
昭昭挺了挺胸,扬声道:“甘罗十二岁被秦王政封为上卿,知道什么是上卿吗?就是我们戏文里说的丞相,十二岁就当丞相了哦。曹冲五六岁称象,知道为什么称象吗?孙权给他爹送了只大象,他爹……”
一个个历史神童的故事说完,昭昭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三岁背《医学三字经》《药性赋》《汤头歌》《针穴经》,日后会继承我阿妈的医术,掌起我们这一房的。你别老瞧不起人,丫头片子不只是半边天,我能顶起我们这房的整片天!”
老太太听得嗤之以鼻,他家又不是邱孝梁那一房,几辈下来留根独苗苗,还是个女娃;她有子有孙,脑壳坏掉了,指望老三那个面上老实内里奸猾的丫头片子。然而抬头一看老伴的表情,她就知道今儿的事是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族长闭了闭眼,多聪明的娃娃啊,为什么就不是他家的呢。
越想越气,族长扭头朝两个儿子吼道:“还不快把你们阿妈送走!要我三请四请吗?”
老二老三无法,只得扶了老太太进屋收拾。
等母子三人拿着包袱,扛着袋米走了,族长的气才顺些,敲了敲桌面,看向邱嘉树和邱秋:“这事你俩怎么看?”
邱秋抱着昭昭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问邱嘉树:“你今天忙不?”
邱嘉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等会儿去趟公社、县高中。”
去公社是告状,去县高中是追责。
这年头,大队出个高中生,公社不但会通过召开社员大会、广播通报等方式公开表扬大队长和该学生,还会给学生颁发奖状,赠送一些相关的书籍和学习用品,如字典、科普读物、笔记本等。
静静既然不是替考,那这些流程就不会少,可偏偏没有,公社得给他一个说法。
还有县高中,出现这种事,说明他们审核把关不严,读高中可不只要录取通知书,还要有相关身份证明等材料。
那么请问,买了静静录取通知书的那位学生可有提供相关的身份证明,没提供怎么顺利入学的?提供了又是通过谁的手办的?
报名通过,档案要录入的,录入人员需仔细比对档案信息与录取信息以及学生本人的情况。所以,这一关,又是怎么通过的?
不过,去之前,邱嘉树得先找静静了解些情况,然后带着她去县初中调取资料,查询中考分数。
邱嘉树捋顺流程,问族长对静静之后是个什么安排?
族长看向邱秋,将昨天耗子过来的事说了一遍。
邱嘉树听得蹙眉,青丫怎么一进城就变了。
“静静的意思,她想跟你去沪市,帮你照顾航航,接送昭昭。”知道孙女读书有天赋,族长自然是不想让她去沪市当小保姆的,只是他怕那丫头被青丫回来的一身穿着迷了眼,便想提前给邱秋通个信。
邱秋捏捏闺女的小手,笑道:“昭昭觉得呢?”
“不好。”昭昭断然拒绝道,“青丫姑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说她心大,换一个心就不会变大吗?静静姑学习好,为什么不继续读书?”
邱秋看向族长,笑道:“您放心吧,不带她走。回头我寄些学习资料给她。”
族长一颗心落了地,投桃报李道:“家里别的不多,菌子、菜干不少,以后让她给你寄。”
“学业为重,日后在家让她少做点事吧。”
族长点头,这话便是邱秋不说,他也要安排的。
邱嘉树忍不住道:“那青丫……”
邱秋冲他摇摇头,地上还跪着一个家业伯呢,有些话不该在这儿说。
青丫去沪市帮她照顾孩子的两年多来,没做错过什么,便是不用,也得给她安排好后路。
不然,她回来能落个什么好。
同样帮她带孩子,二妮结束时得了个供销社的工作,到她了,什么都没有,寨子里的族人会怎么猜测:青丫被邱秋厌弃了。
为什么?
手脚不干净,还是打骂孩子了……
光这些闲言碎语便能把青丫逼疯,何况没了收入、年龄又大了,她大嫂能容她长住,多半要赶紧给她找个男人嫁了,没了好名声,她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放下昭昭,邱秋牵着她的手,跟族长告别。
邱嘉树紧跟着出来了,牵着族长家的大黄狗去山上寻静静。
“邱秋——”耗子打舅舅家回来,到家便听说了静静的事,忙匆匆跑来,“青丫不能再跟你们回去了,昨天下午,她跟我说你买了好几套房子。”静静他同样不看好,所以也算是间接地提醒了一句。
邱秋一愣,低头看向昭昭。
昭昭哪能不明白妈妈的意思,青丫姑不能留在家里了,可她舍不得啊,这一年多来,每周有五天要去少年宫,来回接送的都是青丫姑,风雨无阻。
崔小草悄悄走近,小声跟邱秋道:“让组织调人来家吧?”
邱秋点头:“不用将人送来,等我们回去再看。”
崔小草应了声,弯腰抱起哭鼻子的昭昭。
邱秋边拿帕子给昭昭擦眼泪鼻子,边问崔小草:“早上有练八段锦吗?”
昭昭吸了吸鼻子:“我起得早,有带叶大叔和崔阿姨练八段锦和幽门顺气法。”
“昭昭真棒。”邱秋捧起闺女的小脸亲了口。
昭昭嘴角一翘,脸上有了笑模样。
邱秋松开昭昭,转头对耗子道:“过几天叫青丫回来吧。她在家跟俱乐部的一位西点师傅学会了做蛋糕、饼干、烤肉,沪市的本帮菜做得也不错,看看她想在哪开家店,我投资点钱。”
耗子眼眶一红,差点没跟昭昭一样哭鼻子。
邱秋笑他:“咋,感动了?”
“心里的负罪感没了。”对邱秋他没什么好瞒的。
“出息!”邱秋笑骂了一句,道:“以后遇到事多动动脑子。还有,不要随便断别人的前程,哪怕是至亲也不行,会变成死仇的。”
耗子咧了咧嘴:“知道了。”
邱秋抬头看看天,招呼道:“走吧,回家。”
崔小草抱着昭昭跟上,耗子更是三两步蹿到了邱秋身旁,小声说着山里药材密集点近来的情况。
说着话出了巷子,抬头便见自家门前停着辆车,不用猜,肯定是张思铭来接邱秋去镇上添置东西的。
果然,没等走到家门口,张思铭便抱着航航,身后跟着君浩君泽迎了过来:“邱秋,小妹说你还没有吃早饭,在家吃还是去县里吃?”
“在家吧。”
早饭是念秋和崔小草一起做的,熬的白粥,煮了咸鸭蛋,夹了碟豆腐,青炒盘马齿菜,后来邱嘉树不是送来一筐菌子吗,念秋又清炒了一盘。
光喝白粥叶大虎吃不饱,崔小草又烙了十几张饼。
放在锅里温着,邱秋等人一到家,念秋已经将饭菜摆上桌了。
邱秋看看桌上的量:“下次别等了,谁在家谁先吃。”
航航拍拍自己的小肚:“妈妈,我和大表哥二表哥吃过了。”
“航航君浩君泽真棒!”邱秋笑着赞了一句,转头道,“大哥吃了吗?”
张思铭点点头:“你大嫂煮的粉。”
汤汤水水的不顶饿,邱秋招呼道:“再吃点。”
张思铭见量不少,便没拒绝,要了一张饼半碗粥。
航航三人见了,有些嘴馋,邱秋一人给撕了块饼子。
刚采摘的菌子吃到嘴里就是不一样,特别地鲜。
邱秋:“晚上吃菌子火锅吧?”
念秋:“你们中午不回来?”
“嗯,得去看看舅公。”
念秋:“那带些菌子给他吧?”
“行。”
吃罢饭,邱秋从屋里提出两个旅行袋,接过念秋装的一竹篮菌子,一起放在了后备厢。
车子穿过月湾桥到了县里,经过国营饭店,在一旁停了下来,很快邱秋推门下车,打开后备厢,取了个旅行袋出来,提着走进国营饭店。
今儿是赶场日,虽还没到饭点,国营饭店里却已经挤满了人。
邱秋提着东西径直走到服务台前,笑道:“张姐,麻烦帮我叫一下王师傅。”
“哎呀,邱秋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快坐,我给你倒杯水。”说着已提起暖瓶,拿了杯子,边倒水边朝后厨喊道,“老王、老王,邱秋来了,快出来。”
邱秋阻止都来不及。
店里也有不少认识邱秋的,纷纷起身打招呼:“邱医生回来了,还走吗?”
“邱医生还坐诊吗?”
“邱医生,我肩膀又伤着了,能找你帮忙看看吗?”
邱秋将旅行袋放在柜台上,抬脚朝那位说肩膀又伤着的汉子走去,邱秋记得他,肩关节发育异常,习惯性脱位。
边回答众人的问题,邱秋边摸了摸汉子的肩膀,随之一手握住他的腕部,另一手握住患肢的肘部,外展、外旋、慢慢屈肘,使手向肩部靠近,再内收、内旋上臂,“咔嚓”一声,肱骨头复位。
汉子甩甩胳膊,舒服了,忙站起来躬身道谢:“谢谢、谢谢邱医生,多少钱我掏给您。”
“我现在不坐诊。”邱秋摆摆手,拒绝收钱,“你这是老问题了,平常注意点,别忘了多锻炼,加强肩部肌肉的力量,增加关节的稳定性,减少脱位的发生。”
说完,邱秋却止不住轻叹,他这情况严重,想要根治,只有手术修复受损的关节囊、盂唇等结构,才能慢慢地恢复关节的稳定性。
可农民靠天吃饭,没有医疗保障,这种病痛大多都是忍,哪舍得花钱去县医院做手术啊。
“唉、唉,听您的。”汉子说着,弯腰从自己带来的竹篓里拎了条野生的大鲶鱼塞给邱秋,“我自己在湖里捉的,邱医生拿回去尝尝,老鲜了。”
“不、不用,家里有鱼。”邱秋忙往后退了退。
汉子还待要往邱秋手里塞,老王出来了,伸手帮她接住:“行了,别争了,我先帮你收着,等会儿说完话,给你放桶里拎回家。”
“邱医生,收下吧。”汉子笑道,“你不收,下次我都不好意思再找你看肩膀了。”
邱秋看了眼跃跃欲试要围上来找她看诊的众人,头皮一麻,忙道:“行,我收了。有钱了,赶紧去县医院找医生看看,别往后拖了。”
汉子点头应了。
老王提着鱼,拎上旅行袋,跟张姐道了声谢,带着邱秋穿过后厨进了内院。
“回来住多久啊?”放下东西,老王捏了撮自己炒的高山茶,准备给邱秋泡茶喝,“褚主任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嗯,他忙。”邱秋打量了眼院子,“别泡了,我大哥开车带我过来的,他和孩子们在外面等着呢。”
“哎,你不早说。”老王说着丢下水壶,便要出去把人叫进来玩儿。
“别、别,”邱秋将人拦住,“我们还要去县医院看我舅公呢,你瞧都几点了,真不能多待。旅行袋里装的是帮你买的凤凰牌毛毯,你瞧瞧,没问题,我就先走了。”
都是老熟人了,老王知道邱秋的性子,擦了把手拉开旅行袋,取出毛毯,让邱秋帮他抓着另一头展开看了看。
“真漂亮!还得是沪市货,咱们这小地方就买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哪天给你儿子的对象下聘啊?”
“下月。可惜了,定的结婚日子是腊月,不然就请你来喝杯喜酒了。”
想到77年带着昭昭来县里喝他闺女的喜酒,邱秋笑道:“你家闺女还好吧?”
“好,好着哩,去年生了个大胖小子。”
邱秋赞了句,便要告辞。
老王装了半个卤猪头,提着那条鱼送邱秋出门上车,邱秋回头跟张姐挥了挥手。
国营饭店离县医院极近,没几分钟便到了县医院家属院,邱秋带着昭昭航航下车,张思铭和叶大虎将东西帮忙拎上楼,张思铭开车离开,叶大虎不知道隐在了哪处,说好了下午三点左右再来接他们。
张丰羽两口子抱着昭昭航航不撒手,邱秋坐在两老对面,拿了西瓜吃,山里苗寨自家族人种的,老甜了:“送来的多吗?下午给我装俩。”
张丰羽瞪她:“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跟您用得着吗?”
张丰羽一张老脸,瞬间乐开了花,他就喜欢邱秋跟他没大没小,“等会儿我下去打个电话,让他们挑头茬的大瓜摘,给你先送一牛车,吃完了,你自个儿打电话让他们给你送。”
自卫战时,张丰羽带了一帮族人去前线,又一个不少地带回来,现在这帮人都出息了,个个不是在县医院任职,便是被推荐去市里、省里进修学习,或是被市医院、省医院抢去在针灸室坐诊。
而这机遇,不只是张丰羽带来的,最关键的是他们都跟张丰羽学了邱秋的阴阳十三针。苗寨那边以前只有张丰羽这一房跟邱秋走得近,现在嘛,个个都想亲自来谢。
送西瓜便是一个借口。
邱秋没拒绝这份亲近,苗寨里有很多老采药人,有空了,邱秋想过去一趟,请他们带着进山走一走,采一些不常见的药材。
说了一会儿话,舅婆起身烧饭,在县医院上班的一个表姐、两个表哥过来了,有些拘谨地跟邱秋打过招呼,表姐去灶房帮舅婆煮饭,两个表哥抱起昭昭和航航下楼逛街去了。
张丰羽唤了邱秋去他的药房,弯腰从三屉书桌里掏出一个木盒给她。
“什么?”邱秋一接到手,直往下坠,挺沉的。
“打开看看。”张丰羽眼里带了得色。
邱秋瞥他一眼,将盒子放在书桌上,接过他递来的钥匙,开了黄铜锁,一打开,差点没闪瞎眼,满满一盒大黄鱼。
邱秋双眼放光地数了数:“十条,这么多,哪来的?”一条大黄鱼十两重(旧制1斤=16两),而1斤约为500克,所以1两是500÷16=31.25克,10两便是312.5克。
今年1月,国际上黄金价格达到历史高点,一度突破800美元/盎司(约合28.35克),按这个价格,一条大黄鱼的价值约为8800美元左右。当然,国内没这么贵,32.67元/克,一条大黄鱼10209.38元。
唔,十条就是十多万啊!
邱秋依依不舍地合上木盒,将其推了回去:“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族老们给你凑的。拿着吧,大家的一片心意。”
一听是张家族老们给的,邱秋立马将木盒收了回来,嬉笑道:“既然是老人们的一片心意,我咋好意思推拒呢。回头我去寨子里坐坐,给大家把把脉,配些养生丸帮他们调理一下身体。”
张丰羽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又拉开抽屉递给邱秋一个锦盒,“呐,这个是我给你的。”
邱秋瞅瞅他,打开了锦盒,里面是枚用红绸子裹着的翡翠如意簪。邱秋垫着红绸取出来,转着看了看,通体翠绿,十分漂亮。
邱秋瞧了眼窗外,小声问道:“舅婆知道你送我这玩意儿吗?”
张丰羽轻敲了她一记:“就是你舅婆让我给你的,好好收着吧。”
邱秋抬手便插在了发髻上:“好看不?”
“取下来、快取下来。这玩意儿是现在能戴的吗,你就直接顶在了头上。”
“我试试。”
第130章 第 130 章 结果
将翡翠如意簪用红绸子裹好装进锦盒, 邱秋取出旅行袋里给舅公舅婆带来的衣服,递给张丰羽:“呐,试试看喜不喜欢。”
张丰羽惊喜地接过两个纸袋, 打开看了看,给老婆子的是条黑色印花针织连衣裙, 他的是件灰色针织圆领衫, 搭配条同色的棉麻裤子, “料子摸着不错。”
“褚辰有一个同学在华亭路卖衣服, 上周和他闲逛正好遇上,便给大家各挑了身。”邱秋说着, 又从旅行袋里取出一瓶洋酒(芝华士)和两条洋烟(万宝路)。
都是史家兄弟逢年过节送的。
褚辰不喝酒, 不吸烟, 在家放着也是放着, 这次回来邱秋收拾了几瓶酒几条烟, 给舅公、张叔和大哥办事时撑脸面。
张丰羽不认识芝华士苏格兰威士忌包装盒上的“Chivas” 以及产品相关信息,也看不懂万宝路上的一些宣传语、警示语等,但他知道邱秋从沪市带回来的东西肯定不会便宜到哪里去,看看全是洋文:“贵吧?太贵了我可不敢喝。”
“这是芝华士……”邱秋介绍了酒和烟, 便道,“听褚辰说,在国外一瓶芝华士大约30美元。万宝路华侨商店也有卖, 用外汇兑换券结算的话,2.7元一包,一条27块钱。”
“乖乖,就这一瓶酒两条烟快两百了。”他两个月的工资啊。
“别心疼了,拿回来是让你走人情、待客用的。”
张丰羽一听,一把抱在了怀里:“你瞧我是什么大冤种吗?好东西不留着自己享用, 送人、给人喝?!哼,休想!”
邱秋瞥他一眼,没理,爱咋咋,反正已经给了。
旅行袋清空了,邱秋欣喜地将锦盒和大黄鱼放了进去,美滋滋。
将旅行袋暂放在舅公的书柜里,邱秋转身打量起了他最近收藏的药材,“咦,卷柏。”
邱秋从药柜里捧出一株干枯的卷柏,瞪了舅公一眼:“你可真会糟蹋东西!”
卷柏又叫九死还魂草,干旱缺水时,这玩意儿特会保护自己,枝叶一卷,抱成一团,进入一种类似“假死”的休眠状态,就如邱秋现在手中的这一株,看着是已经完全干枯,失去了生机,一遇水,枝叶舒展,便会重新恢复生机。
长在海拔800米至2100米山石上的卷柏,极难采摘,且药用价值也高,活血通经,可用于治疗经闭痛经、癥瘕痞块、跌打损伤;卷柏炭则可以化瘀止血,主要用于吐血、崩漏、便血、脱肛等。
遇到它,邱秋可舍不得放在药柜里任其干枯,采摘的野鲜卷柏当下便种上了;缺水的,肯定要先泡在水里半日,等其吸饱了水,恢复了活性,再移栽到铺设有新鲜苔藓的盆里。
扒着药柜朝里看了看,见还有,邱秋便挑了两株品相好的,找张丰羽要个木盒装好放进旅行袋里。
张丰羽见她还如从前一样,来到他这里就扒拉他的药材,忙将人往外推去:“别看了别看了,该吃饭了。走、走,吃饭去。”
邱秋哪会看不出他心里的那点打算,哼哼了声,没再坚持,顺从地被他推着出了药房。
客厅里的餐桌上,已被舅婆和表姐摆满了饭菜,拿过来的野生大鲶鱼被做成一大盆酸菜鱼摆放在餐桌最中央,旁边是舅婆的拿手好菜,腊肉炒青豆、血粑鸭子、鸡稀饭、西红柿炒鸡蛋,青炒菌子。
知道航航吃不得辣,舅婆还特意给他蒸了碗肉沫鸡蛋。
主食是大米饭,香米和糯米按一定比例先煮后蒸,盛在碗里粒粒晶莹剔透,米香味儿扑鼻。
见两个表哥带着昭昭航航还没有回来,表姐解下围裙下楼去寻,张丰羽拿出邱秋给老婆子买的裙子给她:“真丝的,老贵了。”语气酸溜溜的。
舅婆笑呵呵接过裙子,笑道:“没给你买吗?看把你嫉妒的。”
张丰羽:“……”
邱秋“扑哧”一声,乐了:“还是舅婆您了解他。”
张丰羽点点邱秋:“没大没小。”
舅婆展开裙子看了看,这花色、款式,她真爱,当下去卧室换上对着衣柜镜照了照,宽松版,遮肚、显瘦,气质也出来了,“邱秋你眼光真好!”
张丰羽捋着胡须打量了番,赞道:“不错,看着瘦了一圈。”
邱秋笑道:“两年多没见您了,怕不合身,没敢多买,早知道再拿一条了。”
“贵吧?”舅婆摸了摸衣料道。
“褚辰的同学卖的,打七折。”
说着话,表哥表姐带着昭昭航航回来了,几人手中拿满东西,有奶油雪糕、黄粑、糖麻圆、豆腐果、荞酥、玫瑰糖。
一看黄粑、豆腐果,邱秋便馋了。
用糯米、大米、黄豆为原料,经过浸泡、打浆、蒸制等多道工序做成的黄粑,色泽金黄、口感软糯、甜而不腻。阿爸在时,每次来县里赶场或是去公社开会,都会去副食店给邱秋捎带一块儿。
豆腐果是用碱水洗泡发酵好的豆腐,切成长方形的块,烤至两面发黄,拦腰剖开,刷上由胡辣椒、生姜米、葱、蒜泥、酱油、醋等调制而成的佐料,吃起来辣香嫩烫,开胃生津。阿奶活着时经常做,阿爸爱吃,邱秋遗传了他的口味,也爱吃。
一连吃了一块黄粑、两块豆腐果,邱秋才解了些许馋意。
张丰羽看得轻哼,“早知道还要你舅婆和白芷做什么饭啊,直接买些黄粑、豆腐果得了。”
“舅太公,”昭昭咽下嘴里的鸡肉,笑道,“我喜欢吃舅太婆做的鸡稀饭、血粑鸭子。”
航航跟着道:“我也喜欢。”
邱秋给航航舀了几粒青豆:“血粑鸭子放的有辣椒,吃舅太婆给你蒸的鸡蛋羹。”
“鸡蛋羹也好吃,谢谢舅太婆。”航航说着,给姐姐妈妈各舀了一勺鸡蛋羹,“一起吃。”
“航航这么偏心吗?”白芷笑道,“光给妈妈和姐姐,我们都没有啊?”
“有。”航航让妈妈把自己抱下来,抱着碗,挨个儿给大家分鸡蛋羹。
“哎呀,不护食?!”舅婆惊讶地端着碗来接,“谢谢航航。”
航航嘴角微微翘了翘:“不客气。”
“航航,”张丰羽逗他,“舅公的牙齿不好了,把你的鸡蛋羹都给我吧?”
好。
没了鸡蛋羹,他还有鱼吃,鸡稀饭也好吃。
“这孩子真是太乖了!”舅婆赞道。
两个表哥则笑,那是他不饿,街上已经吃个半饱了。
确实有这原因。
一顿饭下来,表哥表姐跟邱秋熟悉了,饭后,不约而同地问起在施针中遇到的一些问题。
了解患者的病情后,邱秋一一作答。
张丰羽眼看时间不早了,撵了三人去上班,跟邱秋说起前线上,那一个个英勇无畏、不怕死、不怕牺牲的年轻战士。不落忍啊,有些还是娃娃,伤了残了,牺牲了,一块块墓碑下埋葬的便是一个个年轻的生命。
他还想再去尽一份力,已经递交了申请。
舅婆支持他,“年轻时就想当兵,家里不同意,后来又想当军医,那会儿能力不够,考了几次都没考上。现在老了,黄土埋脖了,有机会去前线,我要是拦着不让去,他能甘心?怕是死都因为这份遗憾闭不上眼。”
邱秋伸手给他号了号脉,身体康健,活力满满,这份精神头比大多数年轻人都足:“去吧,我支持您。”
“那你再教我几手。”
邱秋点头,“你要有空,下午就和我们一起回寨,去卫生所跟张阳州挤一挤,我给你俩重新讲讲阴阳十三针。”顺便也听听舅公在前线碰到的患者都有哪些类型,临床上遇到的困难。
张丰羽精神一振:“能带人不?”
“可以啊,就怕地方不够住。”
“三伏天怕什么,拿张席子往地上一铺,哪儿不能睡。”
“那可不敢,夏天雨水多,山里湿气重。”
“那我把你二表叔叫上,他会木工,你们寨子后山不缺八月竹,找大队买上几根,砍了拉到卫生所,一个下午怎么不得弄张床,蚊帐一挂睡在院里,抬头便是满天星斗,耳边是虫鸣声声。”
“刚下过雨,你让人住在院子里,你咋想的?”邱秋白眼翻他。
“你有办法?”
还真有,买了日用品,带着张丰羽、白芷和两个表哥大鹏、二鹏回到寨子里,邱秋便去韩鸿文家,找他养父母借了两间屋子。
他们家房子格局跟邱秋家一致,只是没有后院。
韩鸿文人在沪市军区医院,家里只剩老两口,有三间屋子空着。
二老巴不得有人住进来呢,也有侄子结婚来借房,可两人哪敢借啊,怕最后撵不走,韩鸿文毕竟是养子,族里一直希望韩大爷能够在堂兄弟里过继一个孩子,继承香火和家产。
韩大爷是退伍回来的老兵,说手头没钱,谁也不信。
叫他那些堂兄弟说,即便没钱,不也有人脉吗,他那些天南海北的战友,总有几个联系的,真有事了,能不帮?
说起这事,韩大娘就一脸气愤:“一个个跟算盘精似的,算计的倒是明明白白。还有那些长舌妇,当我不知道啊,天天背后嚼舌根,说鸿文去了沪市,肯定不回来了,日后给我和你韩大爷养老送终不还得是他们家孩子。说我手头巴得紧,不肯漏出去一星半点、死抠,真到了那日,她们才不让孩子过来摔盆打幡呢。呵,当我稀罕!”
说罢,韩大娘又羡慕起谁家新得了个女娃娃、哪家又生了个大胖小子。
邱秋听出来了,韩大娘一是担心韩鸿文一去不回,无人养老送终;二是膝下空虚,想抱孙子孙女。
这事暂时无解,韩鸿文在沪市工作得好好的,肯定不会回来。便是近两年找个对象结婚,单位顶多给分一间房,也不可能接二老过去同住。
邱秋安慰了两句,便回去叫白芷和大鹏二鹏背上铺盖卷过来,打扫打扫入住,晚上来家吃饭,之后让他们跟张阳州搭伙。
昭昭航航从张思铭的车上一下来,便带着君浩君泽去找小踏雪玩儿去了,念秋在帮张思铭他们收菌子,邱秋从韩家出来,远远地朝那边望上一眼,闹哄哄的真闹热。回到家,倒是一片清静。
昨夜又是风又是雨的,邱秋担心后院的金钗石斛和围绕着后面院墙种植的一圈金银花,换双雨靴过去,没想到,已经收拾好了。
崔小草笑道:“耗子上午打理的。”
吹歪的金银花扶起来了,折断的枝枝已剪去,落在地上的残花碎叶扫护在根部。长在一个个青杆树桩上的金钗石斛,稳稳地立着,邱秋走近了才看清,它们被竹竿固定在地面上了。
倒也有几分机智,邱秋笑笑,刚准备背只竹筐和崔小草进山看看,邱嘉树领着一个小姑娘过来了。
“这是静静。”邱嘉树介绍道。
“邱秋姐。”静静站在邱秋面前,拘谨地捏着衣服下摆。
邱秋打量小姑娘,说是十五岁,瞧着不过十二三,又瘦又小,厚重的刘海遮着眉眼,人习惯性地低着头,瞧不清模样。
身上的衣服补丁撂补丁,还是短了一截,露着细瘦的手腕和脚踝。
“坐。”邱秋招呼两人在木芙蓉树下的藤桌旁坐下,崔小草端来三杯茶,一碟糖果,一盘油炸知了猴。
邱秋等两人落座,将糖果和知了猴往静静面前推了推,偏头问邱嘉树:“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邱嘉树捏起一个知了猴送进嘴里:“公社的党委书记和主任都十分重视,已派人去调查取证。县高中那边说,若调查后事情属实,会开除那个顶替静静的女孩,给静静一个入学的名额,未来三年的学费、书本费、住校费全免。”
静静突然站了起来,朝邱秋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邱秋姐。”
邱秋的手上下摆了摆,示意她坐下:“初中的课本知识没忘记吧?”
“没有,我有经常翻看。”静静双腿并拢地坐在椅子上,两手乖乖地放在膝上,小声道。
“英语学得怎么样?”
静静下意识地握了下拳,紧张地摇摇头,“不太好,老师教我们自己都带着咱们这儿的口音。”
“那你没事多找昭昭练练英语对话。”
静静诧异地扬起了小脸。
邱秋笑道:“简单的日常对话她都会。”
“好。”静静低低应了声。
邱秋看邱嘉树一个知了猴接一个知了猴地吃,一副很饿的样子:“你们没吃午饭吗?”
“去得急,忘记带票了。”
“给你们下碗面吧?”
邱嘉树忙一把按住邱秋,起身道:“我自己来。”说罢,径直去了厨房,见有挂面、鸡蛋、青菜,撬开火,水开下面,随之打了两个鸡蛋、洗把小青菜丢进锅里。
静静想去帮忙,又好似不敢,想走又开不了口。
邱秋看了眼,便知这是个极为内向的女孩,不知道跟她爷爷提来家帮忙时,鼓了多大的勇气?
“来来,尝尝我的手艺。”邱嘉树用托盘端了三碗过来。
邱秋瞅一眼,摇头:“竟会糟蹋东西。”清汤寡水的,光看卖相就不咋哩,“你就不会多放点油把鸡蛋炒一下,再添水下面?”
“多麻烦呀。”见她不吃,邱嘉树也不意外,将两小碗都放在静静面前:“吃吧,你邱秋姐看不上,不吃完,等会儿就被她喂给小踏雪了。”
“别造谣,我们家小踏雪不吃面条。”
“那是它不饿,饿狠了你看它吃不吃。”邱嘉树说着,挑了面条呼噜噜吃得飞快。
“你属猪啊,能不能吃慢点,别发出声音。”
邱嘉树听话地放慢了速度,嘴上却不服道:“就你事儿多。”
静静听着两人斗嘴,含着少盐少油的面,却不舍得咽下去。
大队里很少种麦子,吃面要去镇上或县里粮店买,农家哪来的粮票啊,所以从小到大,她很少吃到面食,大姑偶尔会给爷奶送来两三斤,家里人多嘴多,轮不到她。
吃完饭,邱嘉树将碗筷推给静静,让她去洗。
静静抱起碗筷去灶房,邱嘉树朝她看了一眼,跟邱秋小声道:“今天去他们初中查成绩单才知道,孩子太乖了,在学校没少受欺负。”
“老师不管?”
“你看她像是会找老师告状的人吗?她不说,老师只当没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邱嘉树气得咬牙,“以后我得让人经常去县一高看看,再有谁敢朝孩子伸爪,看我不剁了他。”
“让她学武吧。”
“啊,”邱嘉树一愣,“找谁学?”
“我舅公,他太极练得极好。从明天起,让他教昭昭他们学太极,让静静一块来。”
“你舅公过来了?”
“嗯。”邱秋将张丰羽申请再去前线的事说了一下。
邱嘉树搓了搓掌,悔恨道:“早知道我就去当兵了。”
“你不是体检时被刷下来的吗?”韩鸿文也是体检不合格,耗子更别提,尖嘴猴腮的真就跟个耗子精似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邱嘉树好气哦,咱能别揭短吗?
洗好碗,静静将灶房仔仔细细收拾了一遍,完了,又给田螺、黄鳝换水。
“静静,”邱秋招手将人唤到身前,“从明天起,你早上六点过来叫上昭昭君浩君泽一起到卫生所,找我舅公学太极。记住了吗?”
静静点头:“记住了。”
“嗯,回去吧。”
打发走小姑娘,邱秋看向邱嘉树:“你还不走?”
“我歇歇。”一番奔波,累得腿疼。
“行,你坐着吧,我和崔大姐去后山了。”
“我跟你们一起。”邱嘉树起身道。
“不累了?”
“上月我在后山看到了你要找的金铁锁。”
几年前,她为给一位老人治疗风湿,确实有寻找过金铁锁。这玩意儿十分稀有,生长在石缝、山坡草地等环境中,繁殖能力较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