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的什么?”褚韵好奇道。
邱秋看向老太太:“能打开看看吗?”
老太太白眼翻她:“我跟你有什么秘密?”
“万一您怕我吃醋,不敢叫我打开呢。”邱秋打趣道。
老太太轻哼:“平时给你的东西少了?”
邱秋莞尔,扯开福袋的系绳一看,是对龙凤金手镯,象征了吉祥幸福。
褚韵吃味道:“奶奶偏心。”
“等你结婚了,我也送你一对。”老太太承诺道。
青丫包了芹菜鲜肉馄饨,这会儿煮好了,唤几人吃饭。
邱秋进屋喊昭昭、航航。
吃完饭,在家玩了会儿,九点多了,褚韵和邱秋才带着两个孩子骑车赶往宜兴坊。
整个九号楼里里外外挤满了人,谢曼凝的娘家人,她和褚锦生的同事、朋友,左右的邻居。
小六的同事、朋友、同学。
丁珉和乐问夏的娘家妈。
虽说办过几次喜事了,邱秋还是大多数人都不认识。
最起码小五结婚、她家航航办满月,谢曼凝的娘家人没出现。褚韵悄悄指了人给邱秋介绍,哪个是大舅大舅姆、二舅二舅姆,哪个是大姨、表姐……
“昭昭,”大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叫道,“我家也有电视了,快上来看电视。”
“哪来的电视机票啊?”褚韵高声问道。
帮着在天井里端茶招呼客人的向家好婆笑道:“是小六对象给你们家买的。”
邱秋抱着航航招呼了褚韵一声,跟在昭昭身后上了楼。
大南房里放不下,电视搁在小五他们屋子里,是台12吋的金星彩色电视机。
屋里挤满了孩子,邱秋将航航放在昭昭身旁的小凳子上,转身去了大南房,东西多,人也多,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说好的不要毯子什么的,结果,邱秋站在门口便看到了撂得高高的八条陪嫁被子,鸳鸯戏水枕头一对,四条凤凰毛毯,贴着双喜字的热水瓶、痰盂盥、高脚玻璃水果盆、牡丹花花色的脸盆……牙膏牙刷等样样齐全。
丁珉凑过来又说买了全套的高档家具,早一步摆进了新房;乐问夏陪着找的裁缝,光结婚穿的衣服,一口气便做了好几套,照着画报里那些外国照片上的款式做的。
邱秋到底还是挤进去了,将红木小盒和红绒布福袋塞给小六,说明哪是她送的,哪是奶奶给的。
手镯形状突出,便是不打开,隔着绒布福袋一摸,便知道是什么。
谢曼凝想到老太太手里藏着的一对绿得冒油的碧玉手镯,呼吸都急促了:“小六快打开看看奶奶送了什么。”
小六听话地扯开系绳,掏出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打量一番戴在了腕上。
谢曼凝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失望。
邱秋送的珍珠发卡,小六也很喜欢,对镜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收起来了,跟她今天的穿戴不搭。
11点多,新郎带着人来迎亲,大家移步去红房子。
男方整整订了二十桌,谢曼凝娘家大姐在旁奉承道:“大排场,大排场啊,女婿出手大方会来事,以后妹妹有福享了。”
谢曼凝矜持地笑了笑,看得出很满意。
开宴了,宋明哲一双儿女没有一个到场的。
丁珉看了看,扭头问邱秋:“褚辰怎么没来?”
“跟他们学校的同学一起接了个旅游团……”
乐问夏吃惊道:“为了挣那仨瓜俩枣,亲妹妹的婚宴都不参加?!”
“缺钱,”邱秋笑道,“回头让褚辰给小六赔个不是。”
第106章 第 106 章 思眠
等新人敬过酒, 几个妯娌落座,宋芸芸扯了下邱秋的衣袖耳语道:“一早我和你三哥跟人去十里铺、城郊虹桥公社拉了些水果鱼虾蔬菜回来,知道你要来, 我专门挑了些出来,吃完饭, 你跟我去菜市场拿。”
为了解决返城知青的就业问题, 市政府推出了各种解决对策, 帮助知青就业。
老三他们一帮人试探着从虹口拉了几十斤蔬菜、从十里铺批发了百来斤水果堵在街道办办公室门口的那天, 政策刚下来。
遂一帮人便被街道办、黄浦区劳动局当成了帮扶的典型,要什么提供什么。
老三差点没兴奋得晕过去, 好在一直牢记着褚辰说的话, 开口要片地做露天菜市场。
劳动局和街道办反复考虑后, 试探地将茂名南路到襄阳南路的这一段南昌路交给他们经营。
彼时南昌路已有两个菜场, 一个在茂名南路与陕西南路间, 是巨鹿路菜场的分部,属于卢湾区;另一个过了陕西南路,摊位从新乐路街道地段西直到钱家塘,属徐汇区, 亦叫徐汇区南昌菜市场。
两个都是成熟的老菜市场了,老三等人要说没压力,那是假话, 不过看宋芸芸的表情,邱秋知道开业这些日子没少挣。
“今天都进了什么蔬菜水果鱼虾?”邱秋好奇道。
“小青菜、鸡毛菜,马兰头,茭白,豌豆,樱桃, 草莓,带鱼,鲳鱼,河虾。蔬菜水果都是一早采摘的,新鲜着呢。”
邱秋:“没有鸡、鸭、蛋吗?”
“进了,不多,一拉来都被哄抢了。”
“你俩嘀咕什么呢?”丁珉偏头问道。
宋芸芸夹了块奶酥烙鳜鱼送进嘴里,笑道:“说这儿菜好吃呢。”
乐问夏端起红酒品了一口,笑道:“沪市有名的红房子西餐厅,一桌七八十,能不好吃吗?”
服务员端了罐焖牛肉放桌上,邱秋连肉带汤舀了小半碗,自己先尝了口,牛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汤汁醇厚带了西红柿的酸甜,味道十分好。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喂航航。余光瞟了眼丁珉的肚子:“大嫂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早前听说,吐得挺严重的。
丁珉往嘴里塞了块红酒烩羊肉,含糊道:“不能吃肥肉,看到就想吐。”
乐问夏笑道:“我刚嫁过来那会儿,大嫂去买肉,哪回不是挑肥的来,切的肥肉片子炒菜,大嫂都不敢多烧一会儿,怕把油炸出来了,肉吃到嘴里不香。饭桌上,谁都没有她抢得欢,一口一片,嘴里冒油……”
“别说了!”丁珉听得想干呕,嘴里的羊肉也不香了。
宋芸芸可不想让她坏了大家的好胃口,忙递了杯橘子汽水给她,喝点压压。
“妈妈,吃——”航航推开邱秋喂来的汤勺,指了指红酒鸡。
用红酒、洋葱、蘑菇等一起炖煮的鸡,吸饱了红酒的香气,味道醇厚带着酒香,是挺好吃的。
放了酒,邱秋不敢让航航多吃,夹了块鸡肉,把皮扯下来,撕了点肉丝喂他。
随着一道道菜被端上桌,很快到了婚宴尾声。
宋明哲牵着小六的手上台,说了几句漂亮话,服务员端来了最后的甜点,有冰淇淋、水果塔。
邱秋给自己拿了个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给航航取了一个水果塔,母子俩交换着吃。
昭昭跟大花、二花、房毓等人坐在一起,一桌的小孩儿,吃不完往兜里塞,盘盘光。甜点按人数上齐,服务员还没走开呢,几个大的便跳上椅子抢开了。
昭昭和房毓反应过来时,摆放冰淇淋和水果塔的大托盘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跟他们同样没抢到的还有一个孩子,小六姨表姐家的女儿,虽然比房毓都大,却因刚从宁波过来,第一次走进西餐厅,怯懦得不敢吱声。
昭昭不是个吃亏的,当下跳下椅子,拉上房毓和那孩子,找客堂经理要甜点。
孩子没吃到,客堂经理觉得是他们服务没做到位。
遂不但亲自给三个小家伙拿了甜点,还一人给了一个小面包。
“妈妈,给你吃。”昭昭一手香草冰淇淋,一手水果塔地走过来,将咬了一口的香草冰淇淋递给邱秋。
邱秋伸手接过来:“不好吃吗?”
昭昭皱了皱小鼻头:“香草精放多了。”
家里因为经常做蛋糕,青丫找锦江俱乐部西厅餐的小王买了几罐巧克力粉、香草精、肉松等。
天然的香草精是将香草豆浸泡在酒精中制成的,含有一定量的酒精成分。邱秋不让青丫多放,时间一长,吃惯加了一点点香草精的蛋糕,昭昭再吃外面加了香草精的食物便有些不习惯。
航航探身忙将手里的水果塔往姐姐面前递了递:“吃。”
姐弟俩的水塔不太一样,一个放了苹果香蕉,一个放了草莓芒果。
昭昭咬了一口弟弟递来的水果塔,将自己地往航航嘴边送了送。
航航摇摇头,吃饱了,剩下的半个水果塔也给了昭昭。
昭昭掏出兜里的小面包给航航,接过水果塔,张嘴咬了颗草莓。
“昭昭,走喽,去新房看新娘子啦。”大花站在餐厅门口,朝里面喊道。
餐厅外停着四辆宋明哲租的吉普车,要去新房参观的或是回宜兴坊,都可以坐车。
亲戚们哄笑:“大花,天天看,还没看够你小姑啊?”
“不一样,今天小姑是新娘子,特别漂亮。”
昭昭:“妈妈,我们要去闹洞房,你去吗?”
邱秋摇头:“跟大花姐去吧,晚上我去接你。”
“好。”
昭昭跟大花等人走了,邱秋抱着航航跟宋芸芸去菜市场,走前不得跟二姐说一声。
邱秋寻过去时,褚韵跟她大姨家的表姐不知在说什么,那位表姐双眼通红,眼泪啪啪地掉。
邱秋一看便没再往前凑,扭身跟丁珉说了声,让她等会儿代为传个话,便骑上自行车载着航航和宋芸芸去了菜市场
街道办给批的地方不小,这会儿只有一个人守在摊位前,上面除了两把韭菜、几个春笋,都卖光了。
宋芸芸给邱秋留的东西放在摊位下面,用一个破竹筐罩着。
有三斤樱桃,三斤草莓,一把青菜,一兜马兰头,两斤豌豆,两条带鱼,一条鲳鱼。
邱秋掏钱,宋芸芸撕扯着不要。
合伙生意,哪能不收钱呢。邱秋将钱往铺子上一丢,骑上车赶紧走。
与此同时,褚辰等人带着华侨、港澳台同胞也刚从餐厅出来。
安排车将人送回锦江俱乐部,休息一下午,明早去镇江。褚辰便跟穆正卿、史大华、史博荣告辞。给自己和韩卫鹏、吴志用、罗文君、周文彦、宋昕昕放半天假,想回家回家,想回校回校,逛街也成。
夫妻俩几乎前后脚到家的。
褚辰喝了酒,他喝酒上脸,脸色通红。
邱秋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把了下脉,将航航递给他,去厨房煮醒酒汤。
褚辰抱着航航半躺在沙发上,小家伙第一次见爸爸的脸这么红,跟涂了胭脂似的,伸手揪着褚辰的脸皮搓了搓、揉了揉。
褚辰五官都被他揉变形了,扒拉下他的手,用嘴啃,褚辰轻拍他的小屁股:“没吃饱啊?”
饱了。
航航掀起小褂给他看鼓鼓的肚子。
褚辰轻轻拍了拍:“哎呀,航航的小西瓜熟了,可以切开吃了。”
航航睁大了眼瞪他,坏银!
哧溜爬下他的怀抱,哒哒跑去厨房找邱秋告状。
“爸,坏,切肚。”航航撩起衣服,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爸爸逗你呢,他那么爱你,怎么舍得切你的小肚肚。”邱秋将切好的芹菜放进锅里,加入适量的水,开火煮着,另取了个杯子,冲了杯蜂蜜水,弯腰抱起航航,端着杯子出来,递给懒懒窝在沙发上的褚辰。
褚辰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看航航巴巴地望着他,起身喂他。
航航伸手推开,身子一扭伏在邱秋肩上打了个哈欠。
褚辰将杯子一转,递到了邱秋嘴边。
邱秋抿了口,晃着身子,轻轻地拍了拍航航的背:“事情还顺利吗?”
褚辰扯开领带,几口将蜂蜜水喝完,点点头:“史大华说思眠很好用,他想让你抽空帮他再做一盒。”
“一盒二十支,他又不失眠,怎么用?”
“说是送人了。”
“家里还有半盒十支,我明天拿给他。”邱秋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将睡着的航航递给褚辰,让他将人抱进卧室,邱秋转身去开门。
“小邱,”孙玉英站在门外笑道,“你那个香能再给我几根吗?或者我买也行。”
昭昭那晚送去的两根,孙玉英接了完全没当回事,还是第二天晚上,邱秋抱着航航去看望孙家二老,见两人都双眼通红,神情疲惫,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出声提醒孙玉英,让她今晚别忘了给两人把香点上。
这一用,好啦,隔两天便要上门讨一次。
“孙同志,你父母是单纯地睡不好,还是对香产生了心理上的依赖?”有人是这样的,失眠后,一旦因为药物或是什么一觉到天明,第二天,会不自觉地想复制前一晚的好眠。
孙玉英一愣,没想到她会拒绝,几支香罢了。
掏了掏口袋,她递了一张大团结过来:“我买十块钱的。”
邱秋抿了下唇,没说什么,伸手接了钱,转身拿了一根给她。
孙玉英错愕地看向邱秋:“十块钱一根?!”
“确切地说,十块钱你只能买到一根的三分之一。”
一根香,她卖三十?!
孙玉英气道:“你吃钱啊!”
邱秋把钱塞给她,伸手取回了香:“你父母光靠思眠不行,你找人给他们做一下心理辅导,或是带他们找老中医开药调理一下身体。”
“什么思眠?”
“这香的名字叫思眠。”
孙玉英深深看了邱秋一眼,转身走了。
邱秋伸手关上门,把香重新放进檀木盒里,塞进书包。
褚辰将航航放在床上,盖上毛毯,换了身居家服出来道,“谁来了?”
“孙玉英,说买十块钱的思眠。”邱秋都要被气笑了,“她当买白菜呢,思眠里用的沉香、龙骨,哪一样便宜了。”
好的沉香几百元一斤,有价无货。
龙骨亦是如此。
她找材料不易,送也就送了,你拿一张大团结买,还一副买成捆香的态度,搞笑呢。
褚辰刚要说什么,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芹菜味:“你煮芹菜水了?”
邱秋一愣,忙往厨房跑,她把灶上的事忘了。
伸手关了火,掀开锅盖看了眼,还好没熬干。
“我来。”褚辰接过小铝锅,过滤取汁,盛在碗里,稍晾些,一饮而尽。
邱秋看他的脸色,比刚回家那会儿稍好些:“去睡会儿。”
褚辰点点头:“孙玉英因为长得好,自小身边围满了人,性格养得有些自我,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以后少搭理她。”
“嗯。”邱秋推推他,“快去睡吧。”
褚辰去睡了,邱秋将鱼虾放进厨房的水盆里,蔬菜搁进冰箱的保鲜层,洗了些樱桃、草莓搁在餐桌上,擦擦手,邱秋抽出本医学杂志,边翻看着边拿了水果吃。
还没看两页呢,门铃响了。
邱秋吃着草莓,伸手将门拉开,随之不由一愣,孙玉英带了他们六楼的小组长和袁老站在门外。
邱秋的好心情瞬间没了,脸一沉冷声道:“要是来说香的事,三位请回吧。”
孙玉英:“你这什么态度啊,一根三十块钱,还不让人说了?”
邱秋双手环胸,冷然道:“成药、成香定价,有物价局,孙同志管得太宽了。”
袁老脸一红:“邱秋,抱歉,打扰了。”说罢,转身走了。
小组长一愣,忙跟着走了,她也是脑子抽了,掺和这事,孙家不是善茬,这位就好欺负了。
孙玉英看着走掉的两人,双眸暗了暗,不由仔细打量起了邱秋:“你不怕我告你?”
“随便。”邱秋说罢,往后退了一步,“啪”一声关上了门。
娘的,哪来的神经病啊!
暗自骂了声,邱秋也没了看书的心情,打开收音机,放小了声音,拿把小锄头,给阳台的花花草草松松土,浇浇水。
正忙活呢,青丫回来了,身后跟着韩鸿文、邱嘉树,三人提了大包小包。
进门直嚷渴。
邱秋忙放下手中的浇花壶,给三人倒水,拿饮料:“邱嘉树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我和褚辰也好接你。”
邱嘉树接过邱秋递来的水杯,一连喝了几口水,方才长出一口气,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刚到。知道你和褚辰忙,就没敢让你们知道。”
韩鸿文龇牙揉了揉肩:“邱秋有吃的吗?”
“没吃午饭?”邱秋说着拉开吊扇。
“吃了,”青丫从卫生间拧了两条湿毛巾出来,一人递了一条,“买的包子。”
韩鸿文接过毛巾,擦了把脸和脖颈:“一人两个包子,早饿了。本来说接了人,在外面吃的,带的东西太多了,不方便,就直接回来了。”
“就你自己来吗?”邱秋看向邱嘉树。
“还有龙老爷子和他小儿子一家。”邱嘉树道,“一下火车,他们就被你们学校的任书记接走了。”
“我还以为不来了呢?”邱秋说着系上围裙,拿了挂面、青菜、鸡蛋,给三人下面。
邱嘉树起身跟到厨房门口,解释道:“龙老爷子舍不得这一季的药,忙着进山采药呢。对了,给你也带了些过来。”
“都有什么?”
“一枝黄花、川芎、青蒿、小檗、石斛、天麻、黄精。”
第107章 第 107 章 国际饭店
“小踏雪怎么样了?”
“就知道你会问。”邱嘉树转身打开自己带的一个包, 取了几张照片递给邱秋,“呐。来前我专门请了县里照相馆的师傅去咱寨子里给拍的。”
邱秋炒好鸡蛋,给锅里添上水, 撩起围裙擦了把手,接过照片一张张翻看起来, 随之便撇了撇嘴:“它跟几匹母马好上了?又生了几个?”
每张照片里陪伴在它身边的母马和小马驹都不同。
邱嘉树跟着凑过来, 指着其中两张照片笑道:“这两匹母马还没搞上, 小踏雪正在追。其他的……嘿嘿, 都相处了一段时间,人家分别给它生了一个小的, 一共三匹。不算多、不算多。”
邱秋瞪他:“你们不会把它当成种/马在用了吧?”
“哪敢啊。它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 别说为难它配种了, 马棚稍微打扫得不勤, 草料给得不好, 都给人摆脸色、尥蹶子。再说,三匹小马驹,有一匹还是你在时就怀上的,另两匹一个是去年冬生下的, 一个今年开春。比着其他公马,它够长情的了。”
两三年招惹了五六匹小母马,他管这叫长情?!
邱秋都快不认识“长情”二字了。
水烧开了, 邱秋看着一张张照片里小踏雪一副神采飞扬,膘肥体壮的模样,翘了翘嘴角,将照片放在五斗柜里,下面。
面下好,一人一大碗端上桌, 给开了瓶辣酱先吃着,邱秋飞快将鲳鱼处理干净,在鱼身上划几刀,拿篦布吸干水分,抹上盐和花雕,腌上。
洗把手,在另一个灶上烧上水,放入姜片、葱段、花雕和盐,接着处理河虾,挑去虾线,剪去虾须。这时水也烧开了,将虾冲洗干净放进去,迅速搅拌几下,待河虾变红弯曲,立即捞出来装盘,接着把篦子放进锅内,腌好的鱼搁上去大火开蒸。
调个蘸料,白灼河虾便端上桌了。
鱼蒸好,倒掉盘中的蒸鱼水,去掉鱼身上的姜丝和葱段,淋上蒸鱼豉油,摆上葱花,锅刷干净重新放上去,倒入少许菜籽油烧热,浇在鱼身上的葱花丝上激发出香味,端上桌。
“别弄了,这些够吃了。”邱嘉树皱眉道。
“行吧,本来还想给你们炒个青菜呢。”邱秋解下围裙,洗了洗手,不管他们了。
方才回来没见青丫和老太太,以为两人在屋里睡午觉呢,这会儿青丫从外面回来了,老太太不知道在家呢,还是出去了?
邱秋想着去老太太屋里看了眼,没人。
青丫看她的动作笑道:“老太太跟汽车间的董奶奶去龙华了。”
“现在去龙华干嘛?”三四月份还有桃花可以看,再过两三个月,也能吃桃子,这会儿去除了一个塔,一个正在整修恢复阶段的寺,便是革命公墓。
青丫:“说是去逛逛。”
邱秋便没再多说什么,弯腰看邱嘉树带过来的东西,这个天气,新鲜药材不敢带,怕火车上几天给捂坏了,带来的都是晒干的。
除了药材,还有一化肥袋子熏肉熏肠、腊肉腊肠腊排骨。
将药材收进储藏室,肉制品一一挂在厨房的阳台上,邱秋给几人洗樱桃、草莓。
三人吃完饭,青丫和韩鸿文拿了碗筷去厨房洗刷,邱嘉树去卫生间,解开腰间绑的宽腰带,从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递给邱秋。
“耗子让我给你捎来的,三四月份卖药材的钱,两千。你点点。”
邱秋伸手接过,信封有些汗湿,她将钱全部倒出来,伸手数了遍:“没错,是两千。”
邱嘉树眉眼舒展,笑道:“开春忙着春耕,耗子又将你家和他家的自留地都种上了药材,一忙上山采药的次数便少了。不然还能更多。”
邱秋放下钱,看向邱嘉树:“一直也没有问你,拿了药材种植手册,大队里种了多少药材,都种了什么呀?”
邱嘉树在邱秋身旁坐下,笑道:“月湖旁种了大片的金银花,后山我带人开垦出来一片,种了天麻、黄精。”
除了天麻生长周期短,当年便能见利,黄精和金银花都要三四年才可以收获。
“要是有空地,回去种些薄荷、紫苏、穿心莲、板蓝根,五月种下,穿心莲八九月便能收了,其他的十月、十一月收获。只有见着钱了,村民们才会上心。”
“不用见着钱都上心。这两年,耗子卖药材没少挣,寨子里的人都瞅在眼里,今年的自留地,种菜都少了,有的人家院坝都拆掉种上金银花了。就是吧,很多人家想种金钗石斛,照着你写的种植手册种,没一家弄成的。”
邱秋疑惑:“分株、扦插挺容易的。”
邱嘉树抚额:“耗子哪舍得让大家去你家后院弄了金钗石斛分株、扦插啊,他给队里想种的,一家发了一小包种子。”
金钗石斛的种子非常细小,呈粉末状,无胚乳,在自然条件下,发芽率极低。而且从种子播种到植株开花,需要3至4年好长的一段时间。
“不舍得给,就让大伙儿拿钱买呗。乡里乡亲的,让耗子比卖给收购站便宜一点。”
邱嘉树点点头,四下看了圈:“听青丫说你带着昭昭和航航去参加昭昭她小姑的婚礼,你回来了,他们俩呢?”
邱秋指指卧室:“航航跟褚辰睡了,昭昭闹洞房去了。”
“褚辰回来了?”
邱秋点头:“中午陪华侨、港澳台同胞喝了点酒,让他睡吧,晚上叫他请咱们出去吃大餐。对了,你困不困?困了我给你拿毯子,在沙发上睡一会儿。”
邱嘉树还真困了,不过他想洗洗,身上都臭了。
暖瓶里有热水,青丫又帮他烧了两大锅。
洗好换上他带来的衣服,擦干头发,把内裤袜子晾上,倒头便睡了。
青丫将他换下来的衬衫长裤丢进洗衣机,洗好晾上,拿上书本回屋了。韩鸿文跟邱秋坐在餐桌旁,小声讨论着他在医院经手的病人,有哪些病症特殊,他给施了针,用了什么药。
邱秋的回答还是那么一针见血,给出的方子亦是一如既往的精简,用的药材也会根据病人的经济情况进行调整。
几个病人讨论完,韩鸿文想撞墙,太多不足了,有些小错误就不该犯。他跟邱秋都是寨子里走出来的,邱秋用药都会看病人的经济情况,而他……下意识地只想求成,药难免就下猛了,这样一来,病人势必会产生点不良后果,如损伤正气、刺激胃肠道、损伤肝肾等。
邱秋:“夜校读的什么?”
“医学基础课和护理课,基础课包含了人体解剖学、生理学、病理学等,护理课则教授基础的护理操作和临床护理。”
邱秋撑着头想了下:“回头我给你一张旁听证,有空你来我们学校听听大一的课。”
“好。”韩鸿文乖乖应道。
邱秋起身进卧室,轻手轻脚地将她最近抄录的《汤液经法》《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递给韩鸿文,“给,拿回去看看。”
这两本的原书是上面给她教授阴阳十三针的奖励,还有几本没抄。
韩鸿文接过来一看是商朝重要名臣、政治家,被称为“中华厨祖”的伊尹著作的《汤液经法》,欢呼一声,跳了起来。
邱秋踢他:“小声点!”
韩鸿文压下心里的激动,小声道:“不是说,宋朝以后就佚失了吗?”
“上面给找的。”邱秋给他一个,你明白吧的眼神。
韩鸿文失笑,打开翻看了起来,邱秋一手楷书,笔画规整、结构严谨,字体清晰,看着比原书还舒服。
沙发上的邱嘉树被韩鸿文的惊呼吵得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褚辰和航航被吵醒,便穿衣起来了。
“啾啾——”航航揉了揉眼,扎着双手要邱秋抱。
邱秋伸手要接,褚辰压下航航的双手:“先去厕所放水。鸿文来了。”
韩鸿文点点头,朝航航挥挥手。
他每周都会来,航航跟他熟得很,看他挥手,跟着抬手晃了晃。
解过手,洗把脸,航航挣扎着下地,先一步跑了出来,哒哒到了桌旁仰脸看着韩鸿文道:“哥——”
韩鸿文“哎”了声,伸手将他抱放在膝上,拉过水果盘,拿了颗草莓喂给他。
航航双手捧着草莓啃了起来。
褚辰一眼扫过沙发上的鼓包,走了过去,探头瞅了一眼,扭头问邱秋:“嘉树什么时候来的?”
邱秋正拿了小踏雪的照片往玻璃相框里夹,闻言小声道:“三点左右到家的。青丫和鸿文去接的,带了几大袋东西,有药材熏肉腊肉。来,看看小踏雪,”邱秋指了指相框里它跟不同母马和小马驹的合影,“色吧?”
褚辰轻笑:“还、还行吧。”
邱秋白眼翻他:“地皮今年也租不到吧?”
褚辰点头,虽说从1962年陈云就曾提出过分田到户,借以刺激农民生产的积极性、恢复农业产量,但并没有广泛推行。
今年3月,《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三级所有、队为基础”应当稳定》的读者来信和“编者按”,更是对分田到组提出了异议。
虽然有报社消息传出,去年12月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就已经实行了分田到户,但收成如何,产量还没有出来;今年四川等地也只是摸索前进,沪市周边还没有动的迹象。
“要不先让小踏雪过来,回头我跟沪市药材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商量一下,将小踏雪寄养在他们天马山鹿场一两年。天马山离市区不远,星期天我们可以去看它。”
褚辰看着照片上往母马跟前凑的小踏雪,笑道:“你觉得它是想去鹿场呢,还是想待在寨子里跟母马们相亲相爱?”
这还用选吗,鹿场可没有马儿跟它相伴。
邱秋轻叹一声,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五点多,邱嘉树醒了,老太太也从龙华回来了,不在家做饭了,出去吃。
刚到门口,史大华来了,邀一家人去国际饭店吃晚饭,顺便给褚辰介绍两个有捐款意向的人。
褚辰自然不会拒绝,抱起航航道:“走吧,去国际饭店。”
青丫:“不叫昭昭?”
一家人都还没去过国际饭店呢,第一次去是得叫上,不然,回头小家伙该有意见了。
小六出嫁住的武康路公寓楼离家不远,褚辰让邱秋带着人和史大华先走,他骑车载着航航去接昭昭。
邱秋他们分两批坐政府给史大华配的车,先一步到了。
国际饭店落成于1934年,位于黄区南京西路170号,正对面原是跑马厅,现在是历史博物馆,东邻体育大厦和华侨饭店。
24层,地下两层,地面上高83.8米,钢框架结构,钢筋混凝土楼板。几十年过去了,它仍是沪市第一高楼。
站在楼前,望一眼便让人却步,寻常人也不敢走进去,不仅不能进去消费,甚至进去张望一眼都不行。这里的客房由上级统一安排,入住的外宾和侨胞都由组织安排。
一路有服务员热情地领到14楼顺风厅,几人落座,分了两桌。
史大华带着他的两个朋友坐一桌,邱秋他们一桌。
有西餐有中餐。
“你俩想吃什么?”邱秋问韩鸿文、邱嘉树。
两人坐在位置上,拘谨得不行,怕用不好刀叉,惹人笑话,异口同声地选了中餐。
邱秋让两人点菜。
邱嘉树和韩鸿文扫了眼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单,忙摇了摇头,很多连见都没见过,他们哪知道哪个好吃。
邱秋和青丫也没尝过这边的饭菜。
“奶奶你来吧。”邱秋将菜单推给老太太。
老太太熟练地翻开菜单点菜,滑虾仁、蝴蝶海参、油爆河虾、红烧鲴鱼、扣三丝、草头圈子,最后来了一道汤,一个他们这儿独有的象棋蛋糕。
等菜的功夫,韩鸿文和邱嘉树悄悄走到窗边,往下看去,只一眼忙又退了回来,头晕。
邱嘉树笑韩鸿文:“都来小半年了,你咋还这么没出息?”
“这地方是我一个小小的医生能来的,”韩鸿文说着看了邱秋、青丫一眼,笑道,“大家都是第一次。”
“我看老太太点餐蛮熟练的。”
“老太太跟咱不一样。”
邱嘉树看眼老太太那范儿,深表赞成。
“邱医生,”史大华招招手,“您来一下。”
邱秋起身过去,史大华忙站起来先服务员早一步,帮邱秋拉开身旁的椅子:“坐。”
邱秋依言落座。
史大华将自己的朋友介绍给邱秋,一位是马来西亚来的王先生,另一位是新加坡来的江先生。
说是朋友,其实是史大华他们香港大华集团的客户,两人都为思眠而来。
史大华的20根香,除了他和父亲一人试用一根,剩下的一分为二寄给了两人。
两人都是重度失眠患者。
第108章 第 108 章 捐款,思眠,沉香……
“邱医生, 你手里还有多少思眠,我都要了。”史大华介绍人的话一落,王先生便迫不及待道。
“老王, 不地道啊!”江先生笑道,“咱俩是在大华集团前年举办的年会上认识的吧, 相识几年, 也算是老伙计了。你失眠睡不着, 我的情况又比你好到哪了, 哥们你想吃肉,也给小弟留口汤啊。”
“二位、二位, ”史大华忙在中间劝和道, “有话好好说, 这不是医生都给你们请来了, 有问题咱们从源头解决。”
邱秋鼻尖微微动了下, 看了眼王先生左手腕上的珠串,伸手示意他把手腕递来,她号下脉。
两人是今早到的,一来便听史大华夸这位邱医生, 说她医术如何厉害,一手阴阳十三针又是多么出色。
真见到人,说实话有点失望, 作为中医医生她太年轻了,且漂亮得过分。
两人便觉得史大华看这位邱医生,多少带了些男人对女人容貌上的欣赏,高看了。
不过思眠确实好用,点上半刻钟不到,便让人酣然入眠, 一夜好梦,第二天在晨光里自然醒来,那种神清气爽,浑身畅快、精力满满的感觉,多少年没有了,真真太让人着迷。
一支香,说一句爱若珍宝都不为过。
其实香一拿到,他们就让人送检了,来前,怕其中含有让人上瘾的物质,他们又找机构做了番检测。
没有,没有一丝对身体危害的物质存在,纯天然香料组成,点燃后通过加热散发出来的香气,不但能净化空气,营造出宁静、祥和的氛围,还有助于舒缓压力、放松身心、解肝郁、安心神,提升人的精神状态和自身免疫力。
作为一名成功的商人和一位长期失眠的病患,他们不但看到了它的效用,它的价值,更看到了它的商机。
邱秋挨个儿给两人号了号脉,两人的病情差不多,都跟心理因素和生活习惯有关。
事业上的竞争和事业发展的瓶颈,都会让人心理上长期处于一种紧张、焦虑的状态,大脑难以放松,夜间自然也就难以入睡。
再加上爱喝酒、喝咖啡、浓茶、吸烟,食用辛辣、肥腻的食物等,增加肠胃负担引起身体不适的同时,也因为咖啡因造成的神经兴奋,让人彻夜难眠。
情况差不多,但也因为体质不同,生活环境不同,饮食习惯略有偏差,造成的病情也有所不同。
“王先生没用思眠之前,是不是心烦不寐,入睡困难,心悸多梦,头晕耳鸣,腰膝酸软,潮热盗汗,咽干口燥?”
邱秋收回手,看着另一位道,“江先生,不易入睡,多梦易醒,心悸健忘,神疲食少,头晕目眩,四肢倦怠。”
“除此之外,二位脘腹胀满,嗳腐吞酸,或见呕吐,大便不爽,对吧?”
两人对视一眼,点头。
他们早前也看过中医,这位邱医生跟老中医说得没啥区别,只是药也吃了,不管用。
当然不管用,他们是吃药了,可生活习惯没变啊,公司里的事仍然让他们焦虑得大把掉头发。邱秋扭头看向史大华:“回头我给你一瓶精油,晚上你带他们跑跑步、泡泡澡,让夏文成给他们做一个全身按摩。不用点香,先试一晚。”
史大华小声道:“你看他们的大肚子,像是会跑步的吗?”
“不跑也可以啊,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打打太极拳,控制一下饮食。”
“光用思眠呢?”
邱秋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俩一个是心肾不交,胃腑不和;另一个是心脾两虚,胃腑不和。思眠又不治这两种病,病不除根,便是睡好了,肠胃该不舒服还是不舒服,大便不爽还是不爽。而且,也不能一直用香啊,时间长了,难保不会产生抗体……最主要的是,我没有那么多材料再制一批了。”
史大华大惊:“你手里还有多少?”
“14支。”
太少了!史大华皱了皱眉:“都需要什么材料你列个表给我,我让人赶紧送来。”
说罢,立即找服务员要来纸笔,递给邱秋。
邱秋接过来便写,上好的沉香、龙骨、琥珀、茯神、夜交藤、合欢皮……
“越多越好。”邱秋把写好的单子递给他。
王先生、江先生起身来看。
看到沉香,王先生一合掌,乐道:“邱医生,你要沉香找我啊,我们马来西亚可是全球第二大沉香产地,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弄来。”
邱秋一下子来了兴致:“哦,都有哪些品种?”
“我们的沉香,大名只有俩,西马沉香和东马沉香。”王先生道,“若要细分的话,西马沉香有黑油、红油、黄油,细丝与粗丝之分。东马沉香有软丝沉香和少数的倒架绿奇楠。”
说着,王先生取下腕上的沉香珠串递给邱秋:“呐,你看看,这是西马沉香,靠近南部生产的,略带花香气味,甘甜而清凉。”
邱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闻了下味道,这沉香好啊,看得让人爱不释手。
邱秋扭头瞅史大华。
史大华立马接过话头,跟王先生聊起了西马沉香生长在南部和北部的区别。
邱秋顺势将珠串还了过去。
江先生看着邱秋笑笑:“邱医生,我们那儿虽说不产沉香,可我是个香料商人,缺什么你尽管说。”
邱秋双眸一亮:“江先生能送我一册你们的香料目录吗?”
可以啊,这都不算事儿。
“我明天让人拿给你。”
邱秋道了声谢,刚要说什么,褚辰带着一双儿女和褚韵过来了。
“妈妈——”昭昭松开爸爸的手,一溜小跑到了邱秋跟前,开心地跟她分享道:“小姑家布置得好漂亮啊,他们家的电视机比咱家的还大,冰箱是日本进口的、比咱家的高,家具是柚木的,床帐弄得也好美,上面绣了好多小朋友,二姑说是百子百福……”
邱秋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对江先生笑道:“开饭了,大家先吃,有什么事,饭桌上聊。”
说罢,邱秋接过航航,牵着昭昭的手,带着二姐去了隔壁桌。
褚辰在邱秋的位置上坐下,顺势跟江先生就捐款的事聊了起来。
王、江都想从邱秋手中拿到现有的14支思眠,亦想拿到思眠的方子或是跟邱秋进行商业上的合作,遂不等饭局结束,便各自写了支票递给褚辰。
怕二人反悔,褚辰立马就将支票收了起来,并借用饭店里的电话,通知穆正卿过来一趟,一是取支票,二是商量一下,看看明天能不能再办一场捐款仪式,加大宣传力度。
穆正卿来得很快,他一到,褚辰便将王、江两人介绍给他,捐款仪式流程什么的,让穆正卿跟二人谈。
官方一介入,那这支票便落实了。
邱秋他们吃完,穆正卿这边还没有结束,史大华让司机先送邱秋他们回去,顺便拿那14支思眠,临走时,史大华递给邱秋一个信封,言明是买思眠的钱。
昭昭好奇地踮脚去看,想知道是美元,还是港币。
邱秋接过来,往她手里一塞:“拿着看吧。”
昭昭背过身,抽出来看了眼,是港币。
香港流通的最大面额是五百,里面装了十张。
昭昭扯了扯邱秋的衣袖,小声道:“妈妈,是五千哦。”
多了,不过史大华借着思眠挣的只会是这的几十倍,上百倍。
邱秋将香奈儿链条包递给昭昭,让她把信封装进去背着。
韩鸿文和二姐,一个要回军医院,一个要回广济,到了楼下便跟几人分开了。
司机载着邱秋母子仨、老太太、青丫和邱嘉树回公寓。
到了家,邱秋放下航航,将书包里的檀木盒取出来递给司机,目送人坐电梯下去了,才关上门,安排大家洗漱。
邱嘉树拉开自己的包,掏出一个红布袋朝昭昭晃了晃:“昭昭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昭昭欢呼一声,跳起来叫道:“金针,是金针!”
“昭昭好聪明啊。”邱嘉树笑道。
昭昭难掩兴奋地一蹦三跳地到了他跟前,张着两手笑道:“快给我看看。”
邱嘉树将红布包递给她。
昭昭抱着布包往地毯上一坐,拉开布包上的系绳,伸手抱出沉甸甸地一团针带,外硬内软的长长一条细棉布带上,缝了一个个小长条口袋,每个小长条口袋里都有一枚金针。
昭昭铺展开来,一个个数过去,九百九十九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
航航看得稀奇,趴在昭昭身后,跟着数。
他现在只会从1数到10,再多就不会了。
昭昭数完,取出一枚,让妈妈给自己拿来一个酒球棉球,消了消毒,抬手扎在左手背上的合谷穴。
随之又取出一枚,消过毒,挽起裤腿扎在了小腿外侧的足三里穴,然后是内关穴、列缺穴。
邱秋抱起航航和邱嘉树、老太太就看着她扎。
看了下下针的深浅,邱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航航很会解读,跟着吐出一个“棒”字。
昭昭取下针,拿酒精棉球仔细地擦拭一遍,插进针带,伸手顺着针带抚过一枚枚金针,越看越爱:“妈妈,今晚我要抱着金针睡觉。”
“行啊,妈妈给你找个小木盒装起来,免得你睡着压上去,把针给压弯了。”
昭昭将针带卷成一团,抱着跟在邱秋身后去了储藏室,亲自挑了一个红木盒,将针带放进去锁上,放在她的小枕头旁,才随青丫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出来,知道邱嘉树带了小踏雪的照片过来,昭昭兴奋地当场翻了几个跟斗,做了几个腿部、腰部、背部的伸展动作,随之拖了椅子过来,踩着上去,拿下斗柜上的玻璃相框,指着叽叽喳喳地跟航航说小踏雪和它爸的故事。
航航看看她,再低头瞅瞅相框里的马儿,扭头唤邱秋:“啾,马——”
“对,是马,一匹叫小踏雪的马。”
“哦。”
褚辰回来,一家人都洗漱好了,邱嘉树在客厅打地铺,已经在地毯上铺好了竹席褥子床单,放好了薄被、枕头。
昭昭今天格外兴奋,絮絮叨叨地跟邱嘉树询问着寨子里的人和事,没有一点困意。
航航盘着小腿坐在两人身旁听着,头一点一点的。
邱秋收好港币,出来抱他回卧室睡觉。
褚辰洗漱完,抱过昭昭,跟邱嘉树聊了会儿,邀他在家多住几天,他明天带队去镇江,就不多陪了。
邱嘉树让他忙,他明天去看看龙老一家安顿得怎么样了,后天回去。
褚辰:“不多玩玩。”
昭昭:“我现在对市里可熟了,你想上哪,我可以带你去啊,给你当向导、当解说员、当翻译。”
“不用了,队里事多,离不了人。”
昭昭:“现在有什么事啊?”
“种玉米、插秧,给果树修枝、施肥、打农药。”
“这么多活啊?”
“可不。所以昭昭你要好好上学,以后长大了,像你爸爸妈妈一样,考一个好大学,再也不用回寨子里种田、砍荒了。”
“嗯,我要考妈妈的研究生班。”
“哈哈……不错,加油!”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褚辰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快11点了。
放下昭昭,褚辰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位陌生的男子,三十四五岁的样子,戴着副金丝边框眼镜,白色的确良衬衫,衣袖半挽。
“你好,你是褚辰吧,我是七楼孙玉英的爱人,家里的老爷子老太太又失眠了,我听玉英说,先前你家送的香挺好用的。你看能不能再均我两支。”
“抱歉,已经卖完了。”
“啊——”男人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那、还有别的药吗?”
褚辰摇头:“我爱人还在读研,没在医院挂名,不好给人开方。附近有药店,或者你去趟广济问问,离得都不远。”
第109章 第 109 章 去美,态度
孙玉英自然不相信邱秋没香了, 下午还拿出来要卖给她,“什么没有,不就是想让我掏钱买吗?呵, 细巴巴、两拃多长的一支香,跟我要三十块钱, 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不行, 我找她去。”
男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行了, 你说的邱医生根本没露面, 出来说话的是个男的,二十四五岁的样子, 看着是个有本事的。人家家里那布置、那摆设, 哪像缺钱的主, 没必要跟我说谎。”
“二十四五岁, 那应该是褚辰, 她男人。褚辰也是瞎了眼,娶了这么一个见钱眼开的玩意儿,一点也不念楼上楼下住着的情份。”
男人蹙了蹙眉,不想听她唠叨:“给我拿一块钱, 我去附近的药店看看。对了,你不是说爸妈以前也常失眠吗,服的都是什么药?”
孙玉英白了他一眼, 不情不愿道:“我问问。”
不等孙玉英进屋,孙老已拿了把药瓶出来,递给女婿项承望。
项承望接过三个药瓶一看,分别是□□、□□、硝西泮:“爸,这得有医生的处方吧?”
没医生的处方,药店可不敢给他拿药。
“有出院时医生给开的处方。”孙老指了指一旁的斗柜, “第一个抽屉你拉开看看,应该在那放着。”
项承望找出来一看日期,嘟囔道:“小半月过去了,这处方还能用吗?”
孙玉英:“你去问问呗。不行叫那姓邱的过来,她不是中医吗,不是针灸厉害吗,让她过来给爸扎一针。”
孙老瞪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不能别由着性子来。”
孙玉英双手抱胸,无所谓道:“我就这性子,楼里谁不知道。”
袁老听着孙家的门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担心老友出事,不放心,叫了儿媳过来看看。
宋美娟在门外听了一耳朵,转身走了,进门便跟公公道:“爸,以后孙家的事您少管。”
“咋了?”
“找邱秋要香,要不到,又想着法地使唤人家。这样的人便是烈士家属,也让人同情、尊敬不起来。”
袁老轻叹一声道:“玉英被你孙叔、江婶子惯坏了。”
宋美娟撇撇嘴没吱声,打心里已将孙家列作少来往的住户了。
褚辰抱着昭昭回屋睡觉,邱秋放下手中的书,抬头问道:“刚才谁来了?”
“玉英姐的爱人,过来要香。”
邱秋惊讶道:“她爱人和孩子回来了?”行动蛮快的嘛,这才多久,申调工作、搬家、给孩子办理转学手续……统统弄好了,这效率!
“应该是。”具体情况褚辰也不清楚。
邱秋看看表,不早了,放下书,接过昭昭放在床里航航身边,拍拍小家伙的背:“睡吧,明天袁帅去体校,一早该来找你告别了。”
“他还没见我的小踏雪呢,明早我拿照片给他看。”昭昭蹬开小毯子,掰着自己的双脚,扭头道,“妈妈我们13号航模比赛,在体育馆哦,就是今晚咱们吃饭旁边的那个体育馆。”
“13号就比赛了,那挺快的,你的模型做好了吗?”
“好了,我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带着我的波音707试飞。”
“加油!”邱秋低头亲了亲闺女的额头,将她掰在手里的双脚放下来,给她盖上毯子,拍了拍小肚催促道:“快睡喽。”
“妈妈,你给我唱支歌吧?”
“想听什么?”
“《月亮走》。”昭昭闭着眼,翻身抱住航航,含糊道。
邱秋轻轻拍着她的背,哼道:“月亮走,我也走,我给月亮提笆篓……”
一首歌没唱完,昭昭已经睡着了。
褚辰翻了翻窗前书桌上放的旅行包,里外衣服各备了两套,袜子一扎,白底红线的回力篮球鞋一双。
旁边挂着熨烫好的白衬衫,藏青色的涤卡中山装,烟灰色的西装裤。
邱秋指指五斗柜上另一个旅行包:“我给你备了些药、香和十来瓶精油。”
“有感冒药、止咳化痰药、胃肠药、抗过敏的和外用药。旅游嘛,大巴车里待的时间长,味道肯定不是太好闻,那有一盒线香,每晚睡前你让人点一支在车里,不但能净化空气,残留下来的淡香,还能安抚人的情绪。”
“怕有晕车的,我用冰片、薄荷脑、丁香、肉桂、艾叶给你做了一包肚脐贴。上车前你统计一下,有晕车前科的提前发一帖,让他们贴在肚脐上。”
“精油是解乏的,睡前洗澡泡脚时滴两滴,保你一夜好眠。”邱秋说着,拉开床头柜,拿出一个信封给他,“这是钱票,看看够不够?”
褚辰接过来打开一看,现金有五六百,侨汇券厚厚一叠。
“够了。”将信封收进旅行袋里,褚辰掀被上床,亲亲邱秋的额头,“辛苦了,什么时候准备的?我都不知道。”
“除了肚脐贴,都是家里常备的。”邱秋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阖上眼,轻笑道:“褚主任,给我唱支歌吧?”
褚辰低头,凑近她耳边:“好,想听什么?”
痒得邱秋缩了缩头:“唱你这会儿最想唱的。”
“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心忧愁……”小花的主题曲,好好的一首寻亲歌,让他唱出了情人的低语、温柔的眷恋。
邱秋没好气地锤了这人一记,抬头吻了上去。
翌日,前往镇江的旅游大巴车上,韩卫鹏站在车前,在国旅导游小方的邀请下,张口给大家唱道:“妹寻找哥泪花流……花开花落几春秋,当年抓丁哥出走,背井离乡争自由、争自由……”那个铿锵啊,就差扛把枪往前冲了。
“噗——”吴志用正喝水呢,差点没呛到。
褚辰和罗文君、宋昕昕一人提着个竹篮,挨个儿给大家发放瓶装的牛奶、油纸包的三明治。
国旅那边上车前,给大家发了水果、小蛋糕,女士还有一束花,男同志是薄荷糖。
“褚辰唱一个!”不知是谁起的头,接着大家齐喊,“褚辰唱一个,唱一个……”
褚辰看了一圈,早餐都发到位了,放下竹篮笑道:“大家想听什么?”
“《妹妹找哥泪花流》,”澳门来的王小姐笑道,“方才大家听了韩同志唱的铿锵版,褚同志能不能再唱一个不同的版本?”这么多天接触下来,王小姐深知褚辰是个多才多艺的,遂刁难道。
褚辰耳一热,想到昨天晚上给邱秋唱的,那个缱绻旖旎、爱慕殊切。
清了清嗓,褚辰张嘴唱道:“我为祖国展歌喉,国家建设心热透,心热透,撸起袖子加油干,寒来暑往几春秋,几春秋……”声音浑厚嘹亮,似一只雄鹰飞出车窗,展翅奔向初升的朝阳,耀眼得刺目。
啊,改词了,韩卫鹏瞪大了眼。
王小姐莞尔,对这位同龄人越发欣赏了,真是敬业啊,唱首歌也不忘扯大旗,唱出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的豪情来。
“啪啪……”一首歌唱罢,大家纷纷鼓掌,更有人扬声叫好!
褚辰微微躬了下身,提起竹篮将里面剩下的牛奶、三明治分给吴志用、周文彦和国旅那边的翻译、领队等人。
*
褚辰凌晨三点半走的,邱秋在他走后,又睡了一个回笼觉,六点多才起来。
客厅里邱嘉树已经收起了铺盖,洗漱后,跟青丫一起去外面买了豆浆、油条、大饼,顺便拿了今早的报纸回来。
《解放军日报》《文汇报》《新民报》《参考消息》头版头条,全是昨天的捐款仪式,以及捐款人员。
配着图片写来的文章,读来让人热血沸腾,宣传得很到位。
袁帅过来跟昭昭告别。
昭昭送了一张小踏雪的照片给他,并跟他约好13号在体育馆见,目送人坐电梯下去了,昭昭身子一转,翻了几个跟斗,换上舞鞋,伸伸胳膊、抬抬腿,下下腰,做了几遍拉伸动作。
邱秋放下报纸,拍拍手,催促她赶紧洗漱吃饭,等会儿送她去学校。
“妈妈你今天送我吗?”
不等邱秋回答,邱嘉树便道:“我送她吧?”
昭昭欢呼一声,抱住了邱嘉树的腰:“嘉树叔,我下午还要去少年宫上航模课,你也送我吧?我告诉你坐哪一路公交。”
“好。”
两人商量好了,邱秋便没插话,吃罢饭,拿了叠钱票给青丫,让她上午带邱嘉树到处转转,买几身衣服、再买些沪市的特产。
“中午我回来接你去看龙老。”邱秋换上鞋跟邱嘉树交待道。
邱嘉树点头。
骑车到了学校,邱秋进班上课。
第一节课是人体解剖学,由附属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主讲,根据人体标本,观察心脏的形态、各腔室的结构、大血管的起始和走行等。
第二节课是日语。
大课间休息时,赵欢走上讲台邀请大家晚上出去吃饭,她去美国的签证办下来了,走前,请大家撮一顿。
众人震惊地抬头看她,没想到在这个节鼓点上(对越自卫战),她宁愿放弃学业也要出国。
一班27个人,夏盈盈牺牲了,班长吴鞠残了,伏若南伤着,还有5人在前线阵地附近,6人在一线医院,3人在后方医院。
大家沉默地看着台上的赵欢,随之该干嘛干嘛,没一个应和的。
赵欢无措地站在讲台上,看着班里寥寥的几个人,“我、我在红房子订了两桌……”
依然无人应答。
赵欢深吸了口气:“邱秋,你不是爱吃西餐吗?我点了你爱吃的奶油蛋糕。张扬,你不是爱喝罗宋汤吗……”
副班钱青黛眼看她将班里的人点了个遍,没一个抬头答的,人都快哭了,轻叹一声:“行,晚上我们都去,给你践行。”
伏若南抬腿踢钱青黛的椅子:“她都准备当逃兵了,你还给她做什么脸啊?!”
“人各有志,想走便走吧;同学一场,好聚好散。别日后在美国提起咱们这帮同学,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小肚鸡肠,思想不开化。”
伏若南轻哼:“谁在乎。”
“咱们中国地大物博是大国,学中医的我们,弘扬的是我们中国的传统医术、继承的是传统文化,更要有大国风范,心胸开阔。”学委李弘义道,“我赞成副班的态度。”
张扬扫了眼朝下走的赵欢,想到病房里等着装假肢的吴鞠、吴向白,沉默地收起桌上的书本,背起医药箱朝外走道,“我去高干楼。”
“等等我。”伏若南飞快地扯出书包背上,快步追了上去。
钱青黛看着先后跑出教室的两人:“生气了?”
李弘义拍拍她的肩:“没事,我过去看看。”
第110章 第 110 章 青丫,香,仓库
邱秋也没在班里多坐, 昨天在国际饭店跟史大华说了,要给他几瓶精油,这不得去附属医院药房看看, 需要的药材有没有。
结果刚下楼,便见到了找来的新加坡的江先生, 带着他们公司里的产品目录。
两人站在楼下, 翻看着目录便聊了起来。
江先生公司里有从印度采购的胡椒、孜然、芫荽籽、姜黄、丁香, 印度尼西亚的肉豆蔻、肉桂、香茅, 意大利的橙花、迷迭香、百里香。
法国的赤松、大西洋雪松、薰衣草、胡椒薄荷,保加利亚的玫瑰, 澳大利亚的茶树, 爪哇的依兰依兰, 美国的罗勒, 中国的藏红花、香荚兰等等。
目录里不但有名字、图片、数量, 还有来源、特点和用途。
有些邱秋听都没听过,光是看着特点和用途,邱秋便有一种迫不待的心焦感,想快点见到它们, 试用一二。
邱秋掏出兜里的纸笔,写定购单子。
“邱医生,你直接在后面勾选吧。这本用过, 我再让人给你送来一箱,嘿嘿,公司里印刷的目录多。”
邱秋点头,直接上手勾勒:阿魏、印度藏茴香、葫芦巴豆、乳香脂、龙涎香、灵香草……
要的种类多而繁,斤量反而少得可怜。
江先生看着提醒道:“邱医生,来回运输挺麻烦的, 你多要些呗。”
“没地方放。”
“让史大华给你找地方啊。你要不好意思张口,这事我来跟他谈。”
“不用,先这样吧,等有成品东西出来了,我再大量订购。”
“行。我让人尽快给你托运过来。”
“多少钱?”
“别谈钱了,你送我两盒思眠吧?”
邱秋想了下点点头:“行,等小史总把材料找来,我先给你做两盒。”
“嘿嘿,你既然做了,能不能多做些?”
邱秋抿嘴笑道:“价格可不低啊?”
“明白明白,那两盒抵你要的这批香料,有多的你都卖给我吧,价格你开。”
邱秋抚额:“你等我材料过来,我算算成本,再给你报价。”不同地方的沉香、龙骨价格可不一样。
“好。邱医生尽量多做啊。”
邱秋点头。
目送着人走远了,邱秋这边也该上课了。
一连又上了两节课,第四节的铃声一响,邱秋便收拾了桌上的课本,拎上书包往外走。
“邱秋,等等我一起去食堂。”钱青黛叫道。
“你去吧,我得回家一趟。”
“什么事啊,这么急?”
“回头跟你说。”邱秋匆匆下了楼,去车棚推上自行车,骑上就走。
到家青丫刚把饭菜端上桌,老太太去机械厂上班去了,家里就她和航航、邱嘉树。
“洗洗手吃饭。”青丫招呼道。
航航拿着自己的小木勺,跟着学舌道:“啾啾,洗手吃饭。”
邱秋走过来弯腰亲亲他的小脸蛋,打量眼邱嘉树身上的新衣服笑道:“不错,这一穿精神了不少。买几身啊?”
说着,人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手。
“算是两身吧,”青丫跟在邱秋身后数道,“一件卡其色的夹克衫,一件藏青色的改良款中山装,一件的确良白衬衫,一条牛裤仔,一条烟灰色法兰绒裤子。哦,还有一双套脚的船鞋。”
邱秋洗罢手,走到餐桌边再次打量眼邱嘉树,他身上现在穿的是件的确良白衬衫,下面是条牛裤仔,脚上蹬的便是那双船鞋:“是不是剪头发了?”
邱嘉树被邱秋瞧得脸上发烧,听到她问,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上午刚理的头,窘迫道:“我怕下午跟你去学校丢人。”
“剪得挺好看的。”邱秋拉开椅子坐下,夹了一筷子春笋炒腊肉放进邱嘉树碗里,“你今年不小了吧,有对象没?”
邱嘉树被她猛然的话题骇得呛了一下,咳道:“没。”
邱秋盛了碗汤放他手边,见有清蒸的鲈鱼,给航航夹了块无刺的鱼肚子,“没人介绍,还是没遇到合适的?”
“都、都有吧。”当了大队长,来往县里、镇上,见的世面多了,再看寨子里的姑娘,总感觉差了那么点意思。
“想找个什么样的?回头让我大嫂帮你踅摸踅摸。”
事关一辈子,邱嘉树也不扭捏了:“高中毕业,长得可以,性格爽利。”
青丫听得轻哼:“你一个初中生要求还挺高的啊!”
邱嘉树瞪她:“有你这么拆台的吗?你一个老黄牛都知道学习了,我能待在原地?”
“说谁老黄牛呢?!”青丫气得拿筷子敲他。
邱嘉树闪身躲开,嗤道:“你啊,咱们寨子除了你在家跟头老黄牛似的,忙了地里忙家里,拉巴起几个弟妹,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我愿意!”
“啧,你来沪市这么久,家里除了耗子打电话关心你几句,其他人除了要钱,逢年过节有给你寄过吃用吗?”
青丫心里一堵,瞪着他,渐渐红了眼眶。
邱秋狐疑地看着两人。
“姑,不哭。”航航舀了几粒米,伸长了胳膊往青丫嘴边递了递,“吃。”
青丫忙扯起衣袖抹了下眼,端起自己的碗往航航的勺子下面送了送。
航航将米粒倒进青丫碗里,小脸一绷,怒瞪着邱嘉树:“坏银!”
邱嘉树摸摸鼻子,打哈哈道:“是、是,我坏,不该惹哭你姑,我道歉。对不起,青丫。”
青丫戳了戳自己碗里的米:“不关你的事。”
航航看看青丫,再瞅瞅邱嘉树,疑惑地喊了声:“啾——”
邱秋多少猜到些,邱嘉树过来,青丫家里大概托他跟青丫要钱了。
青丫兄弟姐妹八个,她阿爹生病走后,留下一屁股债,好不容易还清了,她阿妈又查出了肾功能受损,虽已调理得差不多了,却也不排除随时有复发的可能。
青丫是老二,上面有个大哥,她过来帮忙带孩子那会儿,她大哥刚结婚,嫂子不是个善茬,一结婚便夺了管家权,青丫与其说是自愿来的,不如说是在家待不下去了。
老三是耗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是上学的年纪,哪哪不要钱。
果然,吃罢饭,邱嘉树跟邱秋去学校的路上说了,青丫家要盖房子,想让她出些。
她家房子确实也该盖了,土坯墙茅草顶的三间房,哥嫂一间,她阿妈带着两个妹妹住一间,三个弟弟挤在堂屋的后半间,前面待客吃饭用。
四弟今年17岁,寨子里跟他一般大的都已经相看了,他们家因为没房,连登门说媒的都没有。
“寨子里不是都知道耗子挣钱了吗?”农村嘛,好像格外看重长姐如母、长兄如父,他们家老大立不起来,从他们阿爸去后,家里一直由青丫和耗子撑着。
邱嘉树:“耗子跟他妈、他哥嫂闹僵了。”
说着话,两人到了学校,邱秋从自行车后座上蹦下来,不解道:“为什么呀?”
邱嘉树看了邱秋一眼。
邱秋一愣,惊愕地指指自己:“因为我?”
“确切地说是因为你家后院种的那些药材。金钗石斛、天麻,收购站给的价格不低,他又经常带着小踏雪进山,采的药材成麻袋地往外运,能不让人眼馋。”
“从去年秋里,他大嫂就想去你家后院剪些金钗石斛、挖些天麻带回娘家种,耗子护得紧,弄不到。她又想让耗子带他们两口子进山采药,耗子还是不答应,后来就变着法地借着耗子妈的病,找各种借口要钱。”
“他妈、他弟、他妹帮着打配合,次数一多,耗子又不傻,能不知道咋回事,恼了,直接断了他弟妹的学费、吃用。他妈的药也是他直接去县医院拿,拿回来,爱吃不吃。”
“去你家门口闹了几次,见耗子不为所动,这不便找上青丫了。一听我要过来,她大哥大嫂便张罗着盖房子,张嘴要我跟青丫拿五百。”
五百?!
青丫过来不足一年,前面工资开得低些一个月20块钱左右,后面涨了一次,现在是30元一个月,加上过年过节的红包,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多……
可别忘了,青丫每月可都有往家寄钱呢。
现在手头怕是一百都没有。
邱秋:“青丫怎么说?”
“她想找你借点凑够一百,让我交给她阿妈。你劝劝她吧,这个口子不能开,一旦张开,以后只会没完没了,纠缠不清。”
邱秋沉吟道:“让我劝,你还不如让耗子给她打个电话呢。”
邱嘉树一怔,随之笑道:“这办法可以。”耗子那家伙舌头毒得狠,青丫不听,成等着挨骂了。
说着话,两人找到了任书记家。
“找龙老爷子啊,”任章华笑道,“走吧,带你们过去。”
华航医疗用品有限公司的地批下来了,在浦东。与之同时,史大华全国撒网找的会做针灸针的老手艺人也来了不少,现在他们跟龙老爷子一家被统一安排在针灸研究院里的一处旧库房里。
仓库不小,程教授他们买了些五夹板,找工人给隔成了一个个单间,大的二十几平方,小的七八个平方。
龙老爷子家占了一大一小两个单间,里面有床有柜,有桌有椅,吃饭去研究院食堂。
洗澡人家有专门的澡堂,旁边不远是公厕,仓库门口给垒了个长条水池,接了十来个水龙头。
仓库中间给弄了个大堂,摆了桌椅,放了台彩电,上面还给挂了几把吊扇。
任章华看邱秋围着桌椅打转,笑道:“都是从淮国旧红木家具仓库拉来的,找的便宜货,不值啥钱。”
确实便宜,按斤买的,一斤一毛二。
这会儿尚好的海南省黄花梨木材,收购价也不过每市斤4元。
“厂子建好之前,先让师傅们在研究院实验室里打制金针。”任章华跟邱秋说道。
邱秋打量着或胖或瘦或黑或白,一群平均年龄在六十岁上下的老师傅,“人品都可靠吗?”
“能来到这儿的,肯定政审过关了。”
那就放心了。
跟龙师傅说了会儿话,将自行车给邱嘉树,邱秋便急匆匆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