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惊呼。上次莺然成亲时,同它商量如何对付神女。后来又道神女有意问她名姓,下次来多半不会放过她。
它原本还觉得不至于,是莺然杞人忧天,此刻直破口大骂。
莺然顾不上与大花多说,见众修衣袍,与喜伯曾描述的那要屠无隐村的天宿宫弟子相似,不敢有丝毫懈怠。
若真都是天宿宫弟子,那般屹立千年的阴阳道修大宗,定然有其对付鬼魂的密法。
幸好她不曾告知神女她的真名,否则他们会更容易对付她。
她急急而奔,有意避开寻常道路。
然而神女像是算准了她会如何走,踩一脚便是一个法阵乍现。
那些阴阳道修亦是层出不穷,如同打不尽的蚂蚁。
莺然心下一凛,决意走回正途,同神女故作讶异:“为何有修士追杀我?”
神女也假装惊讶:“是魔修假装也说不准。你可曾想过,你夫君下停战道令,早就惹得魔道大为不满,一心要杀你了!你快到我这儿来。”
莺然与她对话间,又踩落一脚。
仍是降魂杀鬼的阵法,周围又蹿出数名伪装尸体的修士。
这般加算起来,为围杀她一人,竟用了近百人。
且此地除鬼阵法四野遍布,无论寻常道路、还是路走偏锋,皆有。
莺然想,只要跑到徐离陵身边,便安全了。
忽然却又脚步一顿,想到方才神女无意间的催促,惊觉:
她不能过去!
神女在故意引她过去!
莺然立刻反身,往南侧方向奔去。
南侧竟也铺满针对她的阵法,莺然暗道真是好大的手笔。
手上能量,几乎要消耗殆尽。
她边奔逃边对众阴阳道修道:“你们受命而来,我无意杀你们。若你们现在离去,或可活命。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众阴阳道修杀意决然。
有一人厉声大喝:“你这与魔同流合污的鬼修,装什么好心!你若当真好心,为何十年前离去之时,不提前通知?”
“我们原本还感谢你嫁于魔道,舍身为我等取得和平。原是与魔头商量好,突然来,突然去。只为在我们松懈之时,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莺然错愕,瞬间了然:神女为了除她,竟然故意没有告知众人她离去之事,令玄道众修受死!
神女疯了吗!
莺然暗骂,解释道:“我离去前三日,便已告知神女。”
然众修冷哼,皆是不信。
比起一个来去突然、嫁于魔道的鬼修,他们自然更相信带他们抵御魔道数百年的神女。
莺然想他们是受人蒙骗,一时无法痛下杀手。
奔逃之间,心想也算体验了一把,当年十五岁的徐离陵,一心除魔却被追杀,百口莫辩之感吧,
她反手爆出能量炸阵,此番能量用得比先前更多。
法阵反噬之伤更重,数十修士口吐朱红,摔落在地。
莺然趁人阵凌乱之时,将他们远远甩开。
忽听神女冷笑:“你怎么跑到南边去了?”
莺然反问:“你不是要救世吗?为何坑杀这样多的人!今日之战,也不是我夫君违誓,是你为我杀我主动进攻引导的吗!”
莺然心中冷肃。
神女淡淡道:“为谋大事,有所牺牲在所难免。你若怜惜众生,为何不主动来徐离陵面前请死?届时徐离陵心神大乱,此战我等必胜啊。”
她果真打的是这样的盘算。
莺然无意与她争辩:“可惜你安排的人,杀不了我。”
神女悠然自得:“待你能量耗尽,他们自能杀你。”
莺然讥讽:“看来你现在所求不是救世,而是杀我。”
神女竟承认:“是啊。现在,于我而言,杀你比救世更重要。”
莺然无言。
神女笑:“我来此界近百回,次次流转千年。从没想过,徐离陵那样连全族都亲自屠尽,杀尽师友之人,也会有娶妻的一日。更没想到,他会为你,立下停战的道令。”
“他可真看重你……你知道吗?为了你,他自你离开那夜,追杀了我十年。我若没有天霄的父亲庇护,怕是早就被他捉去了!”
“真是难熬的十年啊……”
神女幽幽长叹,“正因如此,你才必死无疑!我要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尝尝我的煎熬。”
“可惜徐离陵只能痛苦这一世,若是世世都有你这般的人物让他失去,我也不介意反复同他耗着。”
莺然知神女与徐离陵有仇,却没想到,她仇恨到了如此地步。
莺然暗忖这次来的准备没白做。
摘下发间簪子,悄悄握于手中。
神女:“让我算算,你还能撑多久……大概,两个时辰?再炸五六十个阵?也好,临死前,你还能多看看这场仙魔之战。”
仙魔之战?
是天霄上仙为救下界,反被俘虏的那一战?
莺然回头,就见黑云之天几欲撕裂,有天光自缝隙洒落,驱散魔晦。
是上仙下界了!
霎时情势逆转,众魔哀嚎。
独徐离陵魔威愈战愈盛,杀至疯魔。
有上仙纠缠,以徐离陵现在魔性疯癫之态,必不可能抽身救她。
难怪神女特意安排今日杀她。
不过她撑不到两个时辰了。
莺然:“我的能量至多能撑两个阵。”
神女疑惑一声,想到:“对了,你赠了不少能量给徐离陵,用以压制他的侵蚀神魂之痛是吧?”
莺然疑惑:什么侵蚀神魂之痛?他从没对她说过!
不过这会儿不是生气的时候。
身后众修见她势弱,反越发强势。两阵之后,终于将她逼停在南侧山脚下,
此时,已是黄昏,战场内黑云魔雨,战场外残阳如血,
身后是巍峨高山,前方是数百璇星法袍的阴阳道修。
莺然脚下阵光起,光灼魂身。
神女喃喃:“可惜,不能让你死在他眼前。不过一样的,你死了,他必能知晓。”
莺然沉默地解开簪上灵绸。
法杖化作的簪子触及阵光,立散灵威。
她的能量不够,不是因为给了徐离陵,而是因为传送了法杖。
众修皆骇,心神俱震。
莺然素手翻覆,簪在她手中化作法杖。
星川奔月的杖身,雪华明灿,若尽纳白夜星河于其中。每一道凝华,皆是无匹灵威。
曦照神眼的杖眼,如此间最无瑕的天地之灵汇聚而成,散发出不属于下界的庞大神威。
那宛若眼瞳般奇异的金,仿若一只无悲无喜的神佛之眼,凝望持杖之人。
莺然不曾在旁人面前用法杖施展《鹤霄九冥诀》,眼下还是第一次。
主要因徐离陵将她保护得太好,她除了偶尔拿杖与他玩一玩,全无用武之地。
但徐离陵说,有法杖在,无人能伤她。
莺然问:“法杖叫什么名字?”
他道:“见我。”
她觉着真是奇怪的名字。
但她信他。
众修见杖,神色凝沉。
旋即莺然就听神女激动地质问:“你有曦照神眼?”
莺然:“我不知道,你不如亲自来看看。”
话音落,莺然持杖以灵威破阵,施展她新学不久的《鹤霄九冥诀》三章九式——往者复归。
此乃特殊御使之法。
虽然,她没真用过。但喜伯说,她用得挺好,他能感受得到,一定能成。
她挥杖念诀,一路不轻易动用的魂力在顷刻间耗尽。
杖光灿然,却不刺目,若幽幽三途烛,引亡者前来。
霎时,方圆内亡者魂于虚空中显现,受召而来。
能上战场的,皆是精锐。
他们刚刚死去,正是神识混沌之际。随法杖引召,化临时御使,作数百人马,齐破众修之阵。
而此番来围杀莺然的阴阳道修,是专攻魂道的天宿宫天玑脉弟子。善阴阳阵法除鬼邪,不善武。
有人连忙抵抗,欲破莺然御使之法。
可她使的功法,他们从没见过,何谈破功。
莺然有亡魂护在身前,背靠雄伟高山,眼下反倒从无路可退,成了毫无破绽。
不过,御使这么多亡魂,每一息都在消耗大量魂力。
若非法杖支撑,星川奔月本就有吸纳天地灵气为己所用的能力,她连一息都撑不住。
饶是如此,星川奔月吸纳的灵力,也完全赶不上御使战魂消耗灵力的速度。
莺然转身向山上逃。
她知道众修与神女有联系,见被亡魂拖住脚步,果然联系神女。
莺然边逃边用余光见徐离陵那边,众仙缠斗,仙气与魔气交织混沌,阴阳不分。
一缕金煌极速向她的方向而来。
正是神女。
莺然留心神女,飘上山巅之时,只见一道仙裙蹁跹之影,踏云御风而来,手持梧桐皇剑,模样渐近渐清晰。
莺然作势要逃,却是握紧法杖,蓄势待发。
她心中明白和神女已撕破脸,这次要么神女败,要么她早晚死在神女手里。
上次离开时,就已做好了玉碎瓦全的心理准备。
逃跑之态,不过引神女前来。
神女忽似有所预料,尚不近身,便剑挽流云,仙光化如开天破地的一击,直向莺然袭来。
一出手,便是杀招!
莺然凝眉以逍遥游及魂力闪现躲过。
神女看出她功法玄妙,恐怕不近身,难以中伤。
又一击挥斩后,移形换影,逼近莺然,同时一剑绝杀之招,势如破竹,向莺然斩去。
剑光骇人,与仙人下界不相上下,仿若撕裂浓云,日曜重现。
让莺然倍感神魂被灼之痛。
她挥杖施展功法,只挡一击,已觉魂力干涸得魂身几散,星川奔月也黯淡下来。
只剩那曦照神眼,仍如太阳注视着她。
她难挡第二击。
莺然心知肚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神女是曜境巅峰仙者,而她不过三阶阴阳道修。有鬼修魂力与近神法杖支撑,才勉强扛了几招。
若神女是赵衔月的水平,她必定能赢……
莺然忽想到询问徐离陵武试之时,他道万道都有御敌之法,端看怎么用。
——怎么用?我拿法杖砸别人头?
——可以。
眼下她是无招可施了。
莺然眸光一定,心想若能趁机砸神女个头破血流也不错。
砸死最好!
莺然不躲不避,主动迎上第二道剑光。
剑光耀目之中,近了。
莺然看清了神女容貌,神女亦看清她的。
神女果然长了神女样,很漂亮。
但心肠可真狠啊!
莺然心想着,举起法杖砸过去。
却没留意到神女瞧见她的一瞬间,瞳眸凝滞。
只听见神女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师妹……”
神女惊慌地向她伸出手。
然而法杖上神眼曦照灿华,瞬间将神女贯穿。
莺然错愕地瞪大眼,心想:
原来真的可以直接用法杖砸人……
在神女剑光即将穿身的刹那,眼前倏然一黑,腰间一紧。
眨眼间,剑光破灭,魔雾弥漫。
紧搂在她腰间的手臂冰冷,充斥呼吸间浓郁的血腥气里,有一丝不明显的熟悉冷香。
抱住她的人,占据了她的全部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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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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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第 56 章
莺然惊魂未定, 抬眸——
眼前之人满面漆黑咒印,一双魔血所染的瞳,一只如晦猩红, 一只浊雾渐染、金光混沌, 更为可怖。
莺然心渐定, 紧紧抓住他衣衫:“怀真……”
然而徐离陵看她一眼,满目正盛的杀意,狂热骇人。将她放下,反手一招, 魔风冲击得莺然险些站不稳。
莺然站定望去, 是那天霄上仙紧追不舍。
天地惨烈之中,可见众仙一身仙袍, 已染满血腥污秽。
莺然这时低头才发觉, 自己身上被徐离陵环抱过之处, 亦沾染大片他的血污, 腰间还有一道清晰血掌印。
知徐离陵现下战意正烈,又有强敌追命,不宜同她多言。她道:“你去吧。”
徐离陵没应声, 又一招击散仙人向此方袭来的杀招,纵身引仙人远离她所在之处。
莺然缓了缓神, 想到神女被击落在山下,而山下还有阴阳道修在。立刻抓紧时间跑下山, 想要趁此混乱之际,抓住神女。
还没跑到山下,便见有魔修上山, 牵了一匹魔驳兽, 请她骑兽休息。
魔修说神女已被抓获, 众阴阳道修亦被俘虏。
莺然惊疑:他们是怎么做到随徐离陵突然过来的?
魔修:“大人指引之处,魔道自有感应。”
莺然了然,对他们道谢,先对神女施以《鹤霄九冥诀》附卷中的封魂秘术,才上了魔驳兽,放松下来。
魔修要牵魔驳兽离开战场。
莺然:“我想在这儿等他,可以吗?”
魔修应:“自是可以。”
他命一批人将俘虏先行带回圣魔城,一批人跟随莺然在此等候。
莺然怪不好意思的,叫他们去休息。
魔修:“与那些护送队的人相比,我们不用动弹已是在休息了。”
莺然无言:他们好坦诚……
她回过神,眺望远方激战。
至夜深之时,随着一道羲和金光炸亮漆夜后,苍穹长久地黑沉下来。
天空飘下淅沥的雨,带着浓厚血腥气。
众魔沐浴血雨中,欢腾兴奋起来,连声高呼:
“圣魔无上!圣魔无上!”
莺然知晓,此战是徐离陵赢了。
她纵魔驳兽向徐离陵疾奔而去。
行至半途,雨幕连绵中,一道高大身影缓步走来。
血雨冲刷他一身玄袍,滴落下更浓稠如血的液体。
莺然跳下魔驳兽,飞奔向他,“怀真!”
至他身前,莺然将他抱住。他倒也不客气,身子全然压下,伏在她肩头。
压得莺然踉跄两步,差点腿软摔倒。又被他扼在怀中,搂住纤腰,依偎着他站定。
见他仍旧如此有力气,还有心思戏耍她,莺然安下心,嗔怪地捶了下他的肩头。
他拂袖召魔龙,搂她纵身而上,御龙直往圣魔城去。
长风混血雨,拂面而来。
他盘腿而坐,双目轻阖,就地打坐运功,压下沸热魔血。
莺然坐在他怀里,能感受到他的身子时而因痛紧绷,仰面看他。
那咒印深深刻入他骨血里,从皮肤里渗出来。两道血泪自闭起的双眼中流淌而下。
在阴晦天幕下,比恶鬼好不了多少。
莺然抬手轻抚他面容:“你还好吗?”
徐离陵拉下她的手,握于掌中,放回膝头打坐,“三日便可尽好。”
这样严重,比起莺然初见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三日便能好?
他越来越强了。
于魔而言,强大就意味着五衰的逼近。
不过他嘛……
莺然依靠在他怀里,若有所思。
就这般静静陪着他,回到圣魔城。
凌空俯瞰,印象中荒芜的问政宫附近,开出了成片清透如雪海的千丝绊。
那天生地养的小生命,在圣魔城这般荒芜的地方,竟也开得绚烂无比。
莺然心中宽慰,忽想到件事,问徐离陵:“我还没得及去找你,战场那地方也没有千丝绊,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魔龙落在问政宫附近。
徐离陵搂住她的腰,带她纵身跃下。睁眼走于两侧雨幕如瀑的长廊内,领她往通和殿去。
莺然抬手想碰他,可他个子太高。
徐离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仍弯下腰、低下头来。
莺然抚上他的眼:“你若是睁眼不舒服,就闭着眼,我带你走。之前在这儿住了段时间,我也认得路的。”
徐离陵在她掌下合上眼,松开他牵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在她眼前。
莺然不解:“你还没回我话呢,你是怎么知道……”
说话间一垂眸,就见一朵小小的千丝绊,生长于他掌心。
它以他血肉为食,乃万千千丝绊母株。
只要她来,他会比天地更早知道。
莺然摸了摸他的手掌,千丝绊花隐匿入他血肉。
她低头,轻吻了下花生长的地方,含笑牵起他的手,带他回通和殿休息。
一边走,一边与他闲话。
问他这些年过得可还好?听说他这十年都在追杀神女,可有累着?有没有自己偷偷尝试做百花蜜饯?成功了吗……
诸如此类的问话,娇俏温软的声音,逐渐取代了雨水打在檐上的冰冷击打声。
仿佛圣魔城的雨,停了。
徐离陵闭着眼,回答简单。但她说话,都会回应。
就这般走回通和殿,莺然加快脚步,拉他入内殿歇息。
徐离陵:“先沐浴。”
莺然想到千年后,徐离陵外出回家,不沐浴也不会碰床,至多在躺椅上假寐,心说他小洁癖。
可他对她就没有洁癖。
莺然牵他往侧殿浴房去,到门口:“你去洗吧。”
徐离陵:“你不洗?”
莺然:“我先洗?”
徐离陵:“一起。”
莺然沉吟,面颊渐热。
真奇怪,明明和千年后的徐离陵一起洗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可面对眼前这个,她竟还会有初次与他共浴般的退缩与犹豫。
许是因为,她在此,还没同他圆过房。他也一直不信她说的那些有关千年后的话呢。
徐离陵:“我闭着眼,看不见。”
莺然“嗯”了声,应下。
不过——
她道:“我没有备衣裳。”
徐离陵:“我这儿有。”
莺然轻轻“哦”了声,牵着他入浴房。
因他闭着眼,莺然先等他脱衣。
他自个儿解了腰带、褪了袍子,露出布满咒印的身躯。修长清癯,肌肉精悍,黑咒之间,是白如苍玉的皮肤。
有几分妖异,几分邪气。宛若一尊鬼斧神工、天地造化而成的邪佛玉像。
莺然帮他把衣袍放在一旁,回眸看他,有点不好意思,但实在好奇——
那咒印沿伸至亵裤里,那儿当真没咒印?
却见徐离陵没脱亵裤,去冲洗过后,直接下了浴池。
莺然沉默,眨眨眼,就当什么也没想过。
她背对他脱了衣衫,也留小衣亵裤,冲洗后入浴池,与他各倚在浴池一角。
余光忽瞥见他伸出手,似是寻她。
莺然走向他:“怎么了?”
刚靠近,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入怀中。
莺然错愕,微启唇,低呼卡在喉中又被咽下,凌乱了心跳。
她后背毫无遮挡地贴着他的身前。温热流动的泉水,像孱弱的游鱼拂过相贴的肌肤,勾动隐隐酥痒。
莺然僵了须臾,徐离陵没有其他动作。
回头看他一眼,他双眼仍闭着,就只是单纯地搂抱着她,什么也不做。
甚至……
没有反应。
莺然往下瞄,又迅速收回视线,便这般倚靠着他。
因他是魔,泡不了灵泉,这池水只是普通的流动温泉水。
不过即便如此,也能洗去一身疲乏。
泡久了,莺然有些热,还能看见自己胸前渗出些许汗滴,化作袅袅雾气。
新奇又有趣。
她盯着观察了会儿。
耳边忽响起徐离陵的声音:“在看什么?”
莺然侧目。徐离陵不知何时睁开眼,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和她一起低头看她胸前。
莺然沉默。
莺然捂住他的眼,心生隐怒。
不是气他突然睁眼,而是气他竟然盯着她的胸前问:在看什么。
就好像在问“有什么好看的”一样。
莺然忍了忍,没忍住,嗔他:“那你在看什么?”
徐离陵侧倚池边,手撑脸,懒懒地注视她,唇齿开合答她。
莺然闻言一愣,恍然想起千年后他们初次共浴。
那还是在云水县的山间茅屋里。
因他们的浴桶没有浴池这么大,她的身子几乎是与他紧紧贴在一起,坐也是坐到了他腿上。
虽然他没有反应,但他……着实很难叫人忽视。
那时她很害羞,低着头一声不吭。
徐离陵坦坦荡荡,侧倚在浴桶边,以手支颐盯着她。
直到她难以忍受,羞恼:“你在看什么!”
徐离陵嗓音倦懒的回答,与此刻他温缓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在看我的妻子。”
此刻,莺然依入他怀里,一手握紧他的手,一手捂住他的眼,要他将眼睛闭上,好好休息。
徐离陵圈住她的腰,合上眼,伏在她肩头。
她轻抚他的发顶。
无声地告诉他——
我在呢。
*
莺然在池中泡久,倦意上涌。
徐离陵便与她各自穿衣,一同回房。
问政宫很大,侧殿与通和殿虽相通,但仍有些距离。
莺然走到半途不想动,徐离陵就在她身前蹲下,叫她坐上来。
莺然对着他的背疑惑:这怎么坐?
反应过来,面颊带着泡久了温泉的红扑扑与欣喜的神采,跨坐上他的肩头。
徐离陵起身,莺然坐不稳地低呼一声,又被他抓住双手拉稳。
他往通和殿走。
莺然捂住他的眼,神采飞扬:“听我指挥。”
便感到徐离陵眼睫轻扇,合上了眼。跟随她的“往前走”“往左走”的指令而行。
只要她不开口,明知要跨过门槛,他也不跨,带着她一起颠簸。
她好笑又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有门槛。”
徐离陵老神在在:“你没说。”
就这般一路玩闹回到通和内殿,到床边,莺然欢声道:“到了。”
徐离陵将她轻摔在绵软的被子里,莺然身陷温软中,玩得咯咯笑。
徐离陵躺下后,她抱着他的腰与他一同歇。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心绪,渐生困意。
只是一觉睡醒,徐离陵察觉她睁眼,便起身穿衣,要去处理事务。
天宿宫大批精英弟子遭俘,曜境神女现也沦为了圣魔阶下囚。还有天霄仙者,亦被重伤抓来,生死不明。
此番玄道大败,引得一帮玄道修士畏惧不已。
亦引起一帮玄修决意与玄道共存亡。在莺然睡觉期间,已有不少人前赴后继想打入圣魔城,营救神女与上仙。
可如今圣魔城为魔道福地,遍地魔晦魔阵于玄修大大不利,本身就是天然克制。
加上魔道大获全胜,正是兴奋之时,亦越战越勇。
两方在魔城外攻城对战,玄道死伤惨重,也没能撼动城门。
徐离陵要处置的事务,也不是那些玄修。
而是天霄上仙与神女。
他们虽遭俘获,但各有本事。尤其是神女,于此界人而言有些让人无法探查的玄妙异法。
徐离陵自不会掉以轻心。
莺然嘟囔他伤成这样还如此辛苦,但也知那都是正事。
便伏在床边,对正穿衣的徐离陵道:“去吧。但其他不要紧的事都暂时先放下,等以后身子养好了再处置。”
徐离陵穿好玄袍,回身轻抚了抚她的脸。
莺然仰面,习惯性地要在分离前和他亲一下。
然而他转身便走。
莺然:……
忘了这时的他还没这个习惯。
她叫住他:“回来。”
徐离陵反身而来:“怎么?”
莺然抬手,要他弯腰低头,让她好勾住他的脖颈。
仰起脸在他脸侧亲了一下,松开他:“你去吧。”
徐离陵顿了下,忆起那时墨意居中,她醉酒后亦如此。低垂眼帘,唇在她侧脸上轻触一下:“走了。”
莺然“嗯”了声,目送他离开。
而后又躺下。
翻个身,继续睡。
她的魂力损伤睡觉可养,又有见我法杖加持,蕴养魂魄。再次醒来,已觉神清气爽。
反倒是徐离陵那最需要养伤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午间有魔修来送饭,他也没回来。
莺然问:“他在做什么?”
魔修:“大人正与上仙们论道呢。”
论道?
久远前,大花说过上仙被折磨、被洗脑,最后为圣魔所用之事。
想来魔修说的论道,必然不是单纯的论道。
莺然不想去看那惨烈场景,问起神女情况。
魔修颇为得意:“大人将神女关在了缚神窟内。那是当年天霄与徐离城为困大人而打造的囚牢,便是天霄上仙来了,也钻不进去。”
“大人今早进去看了眼,之后就与上仙们论道去了。神女现在还重伤不醒呢。”
莺然思忖:“我能否进去看看?”
趁徐离陵没空陪她,她正好去找神女谈判。
魔修愣了下,答:“可以。大人吩咐过,夫人想去哪儿都可以。”
莺然请魔修稍等,匆匆吃了饭,叫魔修带她去缚神窟。
那地方不在寻常魔牢处,竟是群宫之中的一栋宫殿。飞檐雕栋,皆是奇神异兽。
进殿后,殿中空旷,烛火通明,却空无一物,像被关进了巨大的白箱里,压抑至极。
魔修领莺然往殿深处走。走至九道异门中的一道,进去后,是一路往下的幽暗长坡。好似通往黄泉之路。
莺然走不多时,便觉浑身发寒。
走了一刻钟,终于快到地方。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关押神女之地。
一路走来,魔修已面色惨白。
莺然:“你快出去吧,接下来我自己走。”
魔修应下,急急告退。
莺然迈入门中,但见又是一片空旷无垠的雪白之地。
一入此地,扑面而来的热气让人躁动不适,难受至极。
莺然很快出了层薄汗,四下环望,看见八个巨大兽笼般的牢房。左侧位的囚牢里,正有一人躺在地上。
是神女。
莺然向其走去,一路途径其他囚笼,发觉亦有使用痕迹。想来是关押天霄上仙的。
不过他们现在被带出去“论道”了。
那徐离陵呢?
莺然眉轻蹙,心想:他曾经被关押的,是哪个囚笼?
走至中央,她忽脚步一顿,低眸向下看去。
就在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地坑,如同关押野兽的深渊。
坑中漆黑,刻满猩红扭曲的咒印。坑壁上钉满黑得发亮的锁扣,所有锁扣都已被拉扯得变形脱落。
有五个锁扣,正对四肢与脖子的方位,系着五条断裂异常的残链——像是被用蛮力活活挣断的。
莺然蹲下身,看见那些漆黑的壁上满是泛着黑红的干涸液体,或喷溅状,或流淌状。
有些还黏有早已干涸的细丝,那是已经干到缩瘪的肉。
莺然心猛地收缩了下,手不自觉向地面上的牢门伸出。
恍然看见,那年有个浑身是血、被扼住四肢与脖颈的瘦削少年就站在坑底,披头散发,仰头望着牢门外。
触到冰冷刺骨的牢门刹那,莺然回过神。
她缓了缓神,眸光凝沉,再度向神女方向走去,步伐更加的重。
带着些许的怒意,些许的心疼。
走到牢笼前。
却见神女抬起头,对她殷殷唤道:“师妹。”
*
昔日论道阁,仙云飞檐、仙兽盘柱,灵风穿阁,若九霄云外仙楼。
今日论道阁,魔雨侵蚀,斑驳阴诡,魔雾染秽,若九幽酆都刑台。
雨丝打进来,冲刷满地泛金的上仙之血。
魔修来报:“大人,夫人去见神女了,可要监听她们说了什么?”
徐离陵:“不必。”
魔修应声而退。
楼阁中响起连声讥笑:“徐离陵啊徐离陵,你算无遗策、生性多疑……这令你战无不胜。可如今,这又化作了利刃,刺向你自己了——”
“你成了亲,却已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信任。”
“你监视她,你怀疑她与神女勾结,你怀疑这都是计谋、她会算计你……可你又不敢去听她和神女说了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随沧海极尽嘲讽,放肆大笑。
徐离陵从容走向他,抬起手,瘦长的五指魔气萦绕,握住随沧海的脖颈。
随着随沧海喉间“咕”的一声,他的指尖如利刃刺入随沧海的喉咙,手腕一动。
一颗白发头颅被生生撕扯下来。
猩红在他苍白骨感的手上淋漓,流淌至腕间,淅淅沥沥滴落。
他端起随沧海的头与自己平视,欣赏着这颗面目扭曲、正在发出惨叫的头颅,淡淡而笑:
“是没必要听。”
????????
作者留言:
入v前说过的,再发一遍: 这本文的基调就是夫妻日常。 请不要用其他文或者自己幻想的设定和剧情走向来套这本文,这本文有这本文自己的设定、自己的世界观和发展。 谢谢[求你了] 随沧海(千年前版):啊我的头我的头[爆哭] 其他仙(千年前版):啊他的头他的头[爆哭] 随沧海(千年后版):没关系,习惯就好[好的] 其他仙(千年后版):纯情人头火辣辣,今晚全到灯台上挂,灯台上面全是道友,大家一起笑哈哈[好的] 随沧海(千年前版):[害怕] 其他仙(千年前版):[害怕] 宝们有听过《纯情蟑螂火辣辣》吗[狗头叼玫瑰] 其他仙就是那个调调唱的 祝大家520快乐 88个小红包[抱抱]
57. 第 57 章
莺然惊诧神女所唤。
她记得神女要杀她时, 也这样唤她,且动作产生了一瞬间的凝滞,才让她逃过一劫。
她暗暗思量, 面上不显, 无视神女所言, 开门见山:“你应该能感受到,你中了阴阳道中的咒术。”
神女凝眉,思量片刻:“鹤霄九冥诀的附卷秘术,封魂咒?”
莺然讶异她竟然知道。转念想到神女轮回多次, 知道也不算奇怪。
神女:“是他教的你?”
莺然不答:“你既然知道此咒, 想来也清楚,秘籍只有半本, 上面虽附有咒术, 却无解法。如今, 解咒之法只有我会。”
但莺然心中估算, 过段时间,神女就能用能量磨开此咒。
故而她要趁神女眼下处境糟糕,解决她和神女之间的麻烦。
神女眼神清明而利落:“你想要什么?”
莺然拔出发间之簪, 手掌翻覆间,簪化法杖。
她神态陡然冷厉:“要你死。”
神女瞳眸收缩, 又迅速冷静下来:“曦照神眼和星川奔月,是你在另一个时空趁我沉眠夺取的?师妹, 你真是长大了。”
莺然暗忖神女暴露了她在现实的状况:沉眠。又因神女再度唤她师妹而微微蹙眉。
她步步逼近神女。
神女不躲不避,反倒主动迎上:“师妹,那你便杀了我吧。杀了我, 咱俩一起死。”
莺然警觉:“什么意思?”
神女:“你的系统是不是告诉你, 你能穿越到这个时空, 是因为系统机制?”
莺然蹙眉。
神女:“你们错了,因为你们来迟了。系统的机制,我已经用过了。现在,是第二次时空穿越。”
莺然:“何意?”
大花在那边想到了什么,低呼:“分宇合宙!原来我的系统页面多出的第二道进度条,是分宇合宙……”
神女道:“意思就是,系统给的穿越时空机制,我已经用过了。你所用的穿越机会,是我用分宇合宙道具开辟的第二次穿越。”
莺然心中一凛。
大花向莺然解释:“宇为空,时为宙。分宇合宙,顾名思义,是一种分化时空的道具。可以重启一次系统时空任务机制。”
“如果我们是因系统机制传送过来的,出于保护机制,就算她不愿送你回去,等你遇到危险也会被自动送回,就像你第一次来时那样。但分宇合宙,只有拥有者能掌控。”
大花:“我们不能杀她。道具在她手里,我们若杀了她,会被困在这个时空里,你会死的。”
大花通过莺然质问神女:“你怎么会有分宇合宙?这是总部允许才能使用的东西,你为什么要二次重启此界?”
神女神态悠闲:“当然是因为总部无法已再重启此界。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圣魔是一段灵念,不死不灭。自它诞生,它就不会再消失。若是此界毁灭,它反而能摆脱天地束缚,纵横虚空。”
“它会在轮回中不断成长,越来越强大。每一次重启,它都变得更为可怕。而这一次,已经是总部能压制它的极限了。所以,只能由我使用道具强行再来一次了。”
大花惊呼:“怎会!”
神女冷笑:“对了,你们只知道任务是救世,还不知道,任务要救的是什么世。救此界?不。总部真正的任务,是要救整个大千界。”
“总部怕的,是一旦圣魔摆脱此界限制,大千界都将受到圣魔传播魔念的影响,到时陷入战乱与屠杀的便不只是此界。不然你以为,总部为何对我这么纵容,给我这么多能量,还要屡次保我的命?”
莺然怔愕,瞳孔微颤。
神女轻慢道:“如何?还想杀我吗?有你作陪同死,我不介意。”
莺然凝视神女,若有所思。
总部派神女在此界轮回十万年,神女手上必定有诸多筹码,她本就没想过能成功杀了神女。
来时路上,她就与大花讨论过这事。
大花说按照总部规定,神女要杀她,她反杀是不违规的。
但它早前系统页面上多出的第二道进度条,似乎有点古怪。
那道进度条不是跟随莺然的任务而走的,有时候莺然什么也没做,它也会变动。
而这世界除了莺然,也就只有神女能影响任务进度。
眼下的结果,不过是在意料之中。
唯一出乎她意料是灭世之事,不过,这事急也没用。
莺然平复了心绪,温温和和地恐吓:“我不杀你。作为交换,我要你全部的能量。否则……我们就一起死好了。”
神女眉头紧皱,与她僵持。见她当真无所畏惧般毫不退让,终是不得不低头:“我无法将能量全部给你,至多五成。否则,你我就同归于尽吧。”
莺然:“七成。”
她知神女性情偏激,说要全部本就是给了神女讨价还价的余地的。
神女:“五成。”
莺然:“七成。”
神女:“五成已经很多了!”
莺然不为所动:“那咱们就一起死吧。若没有足够对付你的能量,有你在时刻盯着我的性命,我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
神女瞪着她,牙关咬磨,强忍翻涌的怒气:“好,七成!”
莺然“嗯”了声,要求神女立契约,将能量转给大花。
这么多能量在手,往后神女再想动她,都要考虑会不会被她反杀。
神女神识因封魂咒早已昏沉,是强撑到现在。她慢慢吞吞地操作完毕,又过了一刻钟,倒地不起。
莺然施术为神女解咒。
待神女苏醒,莺然交代:“我这次打算在这里待三十日,请你三十日后再将我送走。你若提前或是不送我走……”
莺然笑笑,不说话。
但神女会意:那就同归于尽。
神女冷呵:“师妹,此前是我糊涂了,我向你道歉……但我想你我的目标还是一致的,你也不想此界被圣魔所灭,对吗?既然你已经得到能量,还望你莫要介怀我先前的糊涂。”
莺然蹙了蹙眉,忍不住想问神女为何一直唤她师妹。
却留意到神女看她的眼神,幽深而极力掩饰着什么。
满心为师妹报仇的人,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失而复得的师妹?
莺然终是没搭理,只道:“你演技不太好。”
神女面皮僵了僵。
*
出缚神窟,外面天色早已黑沉。
虽徐离陵城白天也昏暗,但圣魔城的夜还是更浓黯、更阴冷的。
莺然加快脚步往通和殿走。
大花一路都在莺然脑中兴奋地叭叭它有好多能量了。她都能想象到它手舞足蹈的模样了。
回到通和殿。
殿内烛光暗,不似寻常她来时那般通明。
莺然心疑地走入殿中,见殿中宝座上一道身影,正支颐假寐。
她上前轻声唤:“怀真?你怎么在这儿睡?”
走到近前,徐离陵倏地睁眼,猩红的瞳眸、漆黑的眼白,在昏暗中犹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莺然本能一惊,缓了缓神:“吃饭了吗?”
他身上有股很复杂的味道,是他本身那清冷的香中掺杂了其他诡异之香。
徐离陵:“在等你。”
莺然抚了抚他的脸,唤来魔修点亮通和殿、准备晚饭。
魔修领命而退。
莺然坐到徐离陵身边。这才留意到他身上玄袍兽纹处,溅上了点点泛金的血迹。
他身上复杂的香,正是因为仙血。
猜到是天霄上仙的血,莺然没多问,拍拍他的肩:“去换身衣裳。”
徐离陵便去内殿换了身苍青的袍子出来。
魔修已将晚饭准备好,莺然上前牵他落座。
他问:“去做什么了?回来的这么晚。”
莺然如实道:“去见了神女。再过三十日,我便要离开了。”
徐离陵不语。
莺然轻叹:“我是魂体,在此界不能长留。”
徐离陵:“倘若我有异法叫你长留,你留吗?”
莺然:“什么异法?能叫活人离体几百年也不死吗?”
徐离陵默然一息,倏而闷闷地笑起来,渐笑得身子发抖。
莺然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徐离陵止了笑:“活人离体?”
莺然知他不信她那番千年后的言论,他只会以为她要离开,是回到九幽酆都。但还是不得不说:“我早说我是从千年后来的,千年后我还活着呢。”
徐离陵问:“为何你从千年后来,说是为我,来去与否,却要随神女想法?”
这……
莺然答不上。
她可以骗他:因为我同她做了交易,我来找你,以帮她救人做代价。
但她不想骗他。
莺然思索,该如何解释系统这种天外来物。
徐离陵打断她:“吃饭吧。”
莺然无奈。
他根本不信,不用她解释。
但……
“我三十日后要离开,是真的。”
徐离陵“嗯”了声,没有就此多说。
这对莺然而言是好事,却叫她心中怪异。
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饭后一同沐浴,徐离陵又如昨日那般,将她缚在怀中。
莺然打量他身上咒印,已退了许多。
她心下稍安,依偎在他身前嘟囔:“我要离开,你怎么好像都不在意?”
徐离陵:“在意,你便不离开?”
莺然:……那不能。
徐离陵:“我不喜欢毫无意义的问题。”
莺然默然,心想徐离陵似乎总是如此古怪。
千年后她做的许多事,他未必没有发现。
从早期她与他成亲不久,某日梦见前世爱看的那些法治节目,心中惴惴,胡思乱想,偷偷藏了把小刀在床里侧。
这是她一时兴起,后来她忘了此事,也忘了那把刀。
偶然间重新发现刀时,床里侧尘埃不染,显然他打扫过,早就知道。
可刀仍在床里,他也从未提起。
到后来大花突然出现的异常、他早就知道她发现他是魔的事……
他从来不问,也不说。
所有事情都是她愿意和他说他就听,不愿意说就算了。
莺然回想过往种种,在心里嘀咕他。
忽的,他道:“戳到我了。”
莺然回过神来:“什么?”
徐离陵很自然地拔出她发间用灵绸包裹的簪子,又被灼烫得立刻松了手。
簪子掉入水池中。
莺然立刻握住他的手,见他掌上猩红灼痕正在恢复,松了口气。
簪子魔灵都能用,他是被灵绸灼烧。
千年后徐离陵从未对灵绸表现过异样。这灵绸还是他弄来裹上去的。
莺然实在没想到灵绸原来是会伤到他的。
不过能压制曦照神眼与星川奔月仙神之气的灵绸必定不凡。
想是这会儿的他修为终究不如千年后,才会如此。
莺然要他摊开手,轻轻吹了吹他的伤。
徐离陵问:“那是什么?从前没见你戴过。”
他低身要钻入水里去拿。
莺然止住他,怕他又被灼伤:“我来吧。”
低头,能看见清澈的泉池底,那用粉绿灵绸包裹的簪子。但泉池太深,她不会游泳。
莺然思索着,拉住徐离陵的手:“我屏息下去捡,你拉我上来。”
说罢,她屏息钻入水中。
捡了簪子,徐离陵却久久不拉她。
她一点水都不会,在水中睁不开眼,也屏息不了多久。渐感慌乱地拉着他要起来,在水中却又不知如何使劲,起不来。
她挣扎了几下,再憋不住气息,本能地吸了口气。
却觉,根本没有溺水之感。
莺然一懵。
徐离陵猛地一把将她抱出水里。
她被他半托着坐在他臂上,撑着他的肩头,茫然地眨动着眼。
待迷眼的水流下,她得以完全睁开眼,看见徐离陵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是亡魂,不会溺水。”
莺然心道原来如此,又生气地狠狠打了他两下,“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在水里吓死了!”
徐离陵:“你已经死了。”
莺然瞪他一眼,用力推开他。知他喜欢戏弄她,但还是气他今日这玩笑开大了。
本要同他说簪子的,也不打算说了。
她背过身去,扶着池岸要远离他。
又被他一把握住腰拖回来。
莺然气恼地在他怀里挣动:“放开!”
徐离陵不放,自她身后抚了抚她的面颊,又自上而下,抚到她细嫩的脖颈间。
她有些敏感,身子颤了下。
徐离陵在她身后轻叹:“你怎么是死的呢……”
这说的什么话!
莺然不挣了,回过身来,打了他好几下。
他漆黑咒文渐退的身躯,已显出几分原本的白肤,被她这么一打,多出几道红痕。
徐离陵一声不吭地任她打。
莺然没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握着簪,看到清晰的几道痕渗出血珠,才意识到自己打得重了,停了手。
但还是背过身,不搭理他。
徐离陵一声不吭抱着她,把脸埋在她颈间。
就这般到莺然渐消了气,掰他的手,闷声道:“我要上去了,松开。”
他仍不松手。
直到她掰不动,手搭在他手上,不掰了,徐离陵才松开。与她一起上了池岸。
莺然仍不搭理他,背对着他穿好衣裳,也不似昨晚那般领他回房。
他慢悠悠地在浴房穿衣。
莺然回了内殿,到榻上歇下,过了会儿,他才不急不缓地走来。
他问:“要睡了吗?”
莺然“嗯”了声,见他坐到榻边,又拿背对着他。
徐离陵熄了殿中烛火。
莺然感到身后床铺陷下去,是他躺下了。
过了会儿,他抱过来,脸埋在她颈后道:“我错了,别生气。”
他认错,莺然才和他说话:“万一我不是鬼,我溺水死了呢!”
更何况,她本就不是鬼。只不过在此界是魂魄样。
徐离陵:“我也会死,和你一起。”
莺然一怔。
她原想着,他会说“有我在,你不会死”。
却没想到,他会说他也死。
莺然不再言语,想到此前他就说过要她与他同死的话,轻声道:“别总说这样的话,活着多好。”
徐离陵没应声。
于黑暗中,莺然握住他搭在她腰间的手,合眼睡去。
翌日醒来,徐离陵仍在床上。
见她睁眼,他方起身穿衣。
莺然睡得迷糊,嗓音惺忪:“今日也要去和那些仙人论道?”
徐离陵:“有旁的事要做,午间回。”
莺然应了声,闭上眼赖床。
待徐离陵穿好衣袍,走到近前来,弯下腰。莺然勾住他的脖颈,睁眼近距离地看清他:“你身上咒印褪了许多了。”
在他右眼上落下轻吻。
徐离陵:“今日暮时尽可退了。”
他抚了抚她睡得蓬乱的发,低头,在她唇上一吻。
莺然只觉一缕阴凉气息在唇齿相触的瞬间,流入她口中。是魔气!她一惊,清醒许多。
徐离陵直起身:“怎么了?”
莺然心疑是他咒印未全消所致,抚了抚唇瓣:“有点凉。”
徐离陵轻拍拍她的发顶:“走了。”
莺然“嗯”了声,待他离去,又倒回床上,再赖了会儿,方起来洗漱。
午间,徐离陵回来,陪她一同用午饭。
他身上咒印几乎已看不出来,只剩右眼里还有些许痕迹,左眼也褪色到能更清楚地看见那金瞳了。
莺然瞥着他的眼,想起昨日浴池之事,拔出发间用灵绸包裹的簪子。
徐离陵照常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莺然一边解灵绸,一边留心着他。
他吃十口还不及她吃一口,像个厌食症,真是难为他来陪她吃了。
莺然看不下去:“不爱吃就别吃了。”
徐离陵仍没放下筷子,见她解开灵绸,露出内里星华日曜般的簪,问:“神女给你的?”
莺然:“才不是。”
她将簪子递到徐离陵面前,笑道:“你瞧,簪头里的宝石,和你左眼的颜色像不像?”
何止是像。
这样一比对,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说过他的眼是圣灵显化,这曦照神眼亦是圣灵之物。
徐离陵“嗯”了声,扫了眼簪子,便盯着她。
莺然:“先前在安城外的破庙里,我和你说过的。我夫君给我做了一根法杖,杖中的金同你眼睛一样,便是这根。”
徐离陵问:“你夫君是谁?”
莺然笑嗔:“你说是谁?”
徐离陵也笑:“知道这是何物做的吗?”
莺然:“知道啊。我夫君用从天宿宫圣女那儿拿来的宝贝做的。”
徐离陵:“在你构想的故事里,你夫君将此物赠你,是不是觉着让你杀他,他会比较心甘情愿?”
莺然笑容微凝:“你什么意思?”
徐离陵:“你拿着这东西,问我是什么意思?”
莺然盯了他一会儿,明白过来——
这东西于他而言,不是好物。
以他的视角来看,她先前既是神女派来,不该不知晓此物。
她这样堂而皇之地拿到他面前,就是在对他挑衅。在踩踏他的底线,试探他会不会因此对她发怒。
可这分明是千年后他给她的呀!
莺然低头凝视手中簪头的金,陡然意识到这制作簪子的天材地宝可能与他有关。
殿内沉寂良久。
莺然神思凌乱,有所猜测,但不敢置信,也不愿信。
不知过了多久。
徐离陵握住她的肩头。
莺然抬眸,徐离陵不知何时到她面前蹲了下来,神态温润,轻声道:“此物握在你手中,确实比握在旁人手里好。”
莺然:“我不会杀你。”
徐离陵:“不是得到此物便能杀我,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否则我早就死了。”
莺然不安地问:“这到底是什么做的?”
惹他突然变得像浑身长满了刺一样。
从昨晚在泉池中起,他就很阴晴不定。
是她猜的那样残忍吗?
可千年后,他分明时不时把玩,还时常用它逗弄她。
大花和关熠也都同她说过,这就是用天宿宫与曜境两大圣物做的。
莺然拾起发簪重新用灵绸包裹。
便听徐离陵道:“星川奔月,阴阳道圣物。还有,我被挖出的右眼。”
莺然动作一顿,忽觉这发簪变得格外烫手。
徐离陵轻描淡写从她手中取走簪子,无视灼伤,解开灵绸,把玩手中。
“不过现在,世人都称它曦照神眼。”
????????
作者留言:
小黄:吵架了,真可怕,他们离婚你们跟谁呀[眼镜] 张复弦:毫无疑问,我跟父亲[白眼] 大花:毫无疑问,我跟莺然[哈哈大笑] 小黄:毋庸置疑,他俩不会离[求你了]看到了吗,小狗是这家里唯一不希望他俩离婚的、最忠诚的走狗哦[求你了] 张复弦:……你这样显得很像我俩盼着他们离[小丑] 大花:……你这样显得很像我俩想被徐离陵打死[小丑] 小黄:狗情世故,向来如此[好的] 大花系统页面多出一个进度条的剧情在第13章 88个小红包[抱抱]
58. 第 58 章
莺然眼前浮现出他在破庙咒印发作时的痛苦、神志不清时唤的爹娘, 还有昨日看到的缚神窟,那血迹斑斑、布满挣扎痕迹的地牢……
莺然把簪子夺回,塞入怀中, 不让眼前的这个徐离陵再看见。
徐离陵自她身后环抱住她, 手探入她怀里取出簪子。用灵绸包好, 重新簪于她发间:“戴着吧。”
莺然想要说些什么。
他吻了下她的发,抚了抚她的脸。
莺然便无话可说,点点头,回身握住他灼伤正在愈合的手, 拉他回桌边陪她吃饭。
他没什么食欲。坐下后不再拿碗筷, 只看着她吃。
可看她吃了一会儿,他却又来吃她吃的东西。
莺然便时不时喂他一口。
就这般吃完午饭, 魔修送来一碟百花蜜饯。
说是徐离陵在她没来时做的。
莺然讶异又欣喜, 笑吟吟拿了一片吃。
入口, 酸得她小脸紧皱。
徐离陵稀松寻常地拿了一片含入口中, 没什么反应。
好在花味儿很重,是梨花香,她一向就喜欢花味重的吃食。杏脯也没什么涩感, 过了酸劲,莺然也就适应了。
她缓口气, 问徐离陵:“你不觉得酸吗?”
徐离陵又吃了一片:“不是你说七分酸,三分甜?”
莺然:……
这分明是九分酸, 一分甜!
她怀疑他常年吃无及草,味觉已经变异了。
徐离陵拿了一片百花蜜饯递到她嘴边,要她吃。
莺然不想再吃了, 苦着脸撒娇:“好酸啊。”
徐离陵不勉强她, 拿回来自己吃。
莺然又握住他的手, 将他手中杏脯衔走,含入口中。随后又是酸得皱脸。
她咕哝:“要是大花小黄在就好了,给它俩也尝尝。”
它俩肯定会酸得在地上哀嚎打滚。
但因为是徐离陵做的,一个都不敢吐。
莺然有些坏心思地想,默默笑起来。
徐离陵记得她提过,千年后她与他养了一猫一狗,大花、小黄便是猫狗的名字。
他问:“你很喜欢养宠?”
莺然摇头。
恰恰相反,她不喜欢养宠。
她总怕自己不够耐心、不够好,怕负担不起那些小生命的重量。
养大花与小黄,都是各有缘由的。
徐离陵明了,“哦”了声。
莺然问:“怎么了?”
徐离陵:“你若喜欢养宠,我便多给你找些来。”
莺然欣喜,心想如果有他们一起养的宠物,在她不在时陪着徐离陵也不错。
但转念想到,他不喜欢养宠。待她走了,宠物怕也不能陪伴他,反而讨他嫌。
她摇摇头:“算了。”
吃罢杏脯,她挽着徐离陵到檐下散步消食。
逛一圈,回通和殿门前,她道:“要是有副躺椅放这儿就好了,没事儿可以躺躺,吹吹风,看看雨。”
千年后,她和徐离陵在云水县时,还挺喜欢这样做的。
他们那时住的房子小,没有檐廊。下雨时,就把躺椅放在堂屋里,敞着大门吹风赏雨闲聊。
不过仅限暮春至初秋这段时间,其他时候太冷了些。
此刻徐离陵道:“圣魔城的风雨皆携魔气,你想入魔吗?”
莺然悚然摇头,回殿里。
刚回殿中,就有魔修来报:“拔狱谷那边派人送了东西来。”
徐离陵“嗯”了声,命魔修退下。
莺然心知徐离陵得去处理事务,松了挽他的手:“你去吧。”
徐离陵应了声,往问政宫侧殿去。
因莺然占了通和殿,现下圣魔城议政事都移往那处了。
莺然有午睡习惯,自己回内殿去榻上小憩。
不知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忽听魔修通报:“请夫人往侧殿去一趟。”
莺然应下,理了理衣裙,简单洗漱后随魔修前往。
圣魔城的天色很难分清时辰。
到了侧殿,见殿中只有徐离陵一人,莺然便知自己睡了挺久,拔狱谷的人都已走了。
徐离陵屏退旁人,上前来拉她入内殿。
莺然问:“怎么了?”
徐离陵:“带你看样东西。”
莺然暗暗期待。随他入内殿,却见内殿空荡,只有一具偌大的漆黑棺材居于正中。
棺上刻满冥印鬼兽,似呈百鬼封棺的邪阵。不知是何物制成,于晦暗中散发幽幽紫红光。隐隐逸散阴邪诡气。
莺然一惊,抚着心口跟他上前:“叫我来看这个做什么?给谁准备的?”
走到棺边,登上台阶,方能看见冥棺内部。
内部铺设了浓紫绣月莲纹的云缎软枕,一眼可知亦非凡物。
莺然嘀咕:“跟张大床似的。”
她思量着给谁用,忽忆起张复弦为弦花准备的拔狱谷寒极棺,低呼:“弦花出事了?”
徐离陵斜她一眼,似疑惑弦花是谁,转瞬忆起:“不知道。”
莺然:“这寒极棺不是为她准备?”
徐离陵:“这不是寒极棺,是封冥棺,有养阴魂之效。”
养阴魂……
莺然默了一息:“给我准备的?”
徐离陵颔首。
莺然神情复杂:“往后,我们睡在棺材里?”
徐离陵:“现在不睡。”
又问:“你不喜欢?”
莺然轻轻摇头,又点头。
这封冥棺确实让她感觉很舒服,也有想睡进去的冲动。
但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也许因为她是凡人,比较忌讳这个吧。
莺然思量着问:“你想睡这里边?”
徐离陵:“你陪我吗?”
莺然:“你若睡在这儿,我自是会陪你。”
毕竟是为她找来的、对她有益的棺材,她也不想拂他心意。
徐离陵唇角扯出笑,牵她下台阶,拂袖,封冥棺盖随即封上。
他道:“日后再说。”
莺然点点头:“拔狱谷的人,专门为送此物而来?”
徐离陵:“还送了些玄门阴阳道的书,你要看吗?”
莺然想看,又顾虑她在此陪徐离陵也就二十几日。
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来,若把时间花在看书上,岂不是没多少时间与他相处?
徐离陵:“你若看,这几日,我们一起看。”
莺然:“搬回通和殿,咱们一起看?”
徐离陵点头。
莺然笑起来。独自看书与和他一起看,那又是另外的说法了。
徐离陵牵她走出侧殿,同她一起绕过回廊,回通和殿。
此时时辰已不早,圣魔城的雨中月升起了。
她倚在徐离陵身侧:“看多了,便觉着圣魔城的景致也挺别有风采。”
徐离陵不语。
入通和殿,命魔修准备晚饭。
莺然:“是不是太早了?”
徐离陵:“我身上祓魔咒印已退,你我大婚还未礼全。你若觉得早,过段时日也行。”
莺然疑惑大婚怎么没礼成?合卺酒都喝了呀。旋即想到一事,眸光闪烁地低头。
哦……
还没圆房。
*
用过晚饭,莺然与徐离陵同去浴房。
前两日同浴,莺然只起初有点羞意,随后便坦荡了。
今日反倒比前两日更紧张,仿佛回到刚刚与徐离陵成亲之日——一切事毕,她沐浴等待徐离陵进房的时刻。
徐离陵很是淡然,没有丝毫莺然猜想的因他这时年轻几百岁,多少会有些羞意。
他如往常般将她搂在怀里。
莺然倚着他咒印刚退、更显雪色的身子,眼睛四处转,就是不看他。
徐离陵忽以手带起些许泉水,点落在她肩头。水珠由他指尖落下,一路滑入莹白之中。
他漫不经心:“你我不是成过亲?”
莺然扁嘴,心知他又在调侃她了。
她嘟囔:“那不一样。”
徐离陵:“怎么不一样?千年后的我,更老些?”
莺然:“当然不是,你一点都没变过。但我们刚成亲时,你没有与我……睡一间房的意思。”
徐离陵拖长尾音“嗯”了声,表示他在听。
莺然回想那晚自己的紧张与诸多心思婉转,含糊道:“还是我同你说了,你才知晓要同我睡一起……”
这么说来,莺然也不紧张了。反再度拾起那时的疑惑:“你说,你那会儿与我成了亲,为什么没想到与我圆房呢?”
她最初以为是他年纪小,不知。
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徐离陵一手拥她,一手懒散地搭在池壁上,身子斜倚:“怕你不愿。”
莺然心中忽而松快,仿若长久以来藏在心里的一颗小石子,忽然间化作风散了。
她问:“不是你不愿吗?”
徐离陵:“我若不愿,便不会娶。”
莺然抿唇温温和和地笑起来,反身趴在他身前,抱着他的脖颈。
徐离陵搭在她腰际的手轻抚了抚。
无衣遮挡,引得莺然身子轻颤了下,无意地低哼一声。
莺然嗔他一眼,按住他的手叫他别乱动。
徐离陵垂眸看她的小动作:“千年后你我成亲之后,多久同房一次?”
莺然面上倏热,抿唇不答。
他问得太直白了。
徐离陵:“那一个月几次?”
莺然低声:“说不准……有时比较少,有时会多些。”
徐离陵:“少些是怎的?多些是怎的?”
他平静得像在谈公事,让莺然羞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矫情。
别过脸去,有种豁出去的架势直言:“刚成亲那会儿,不太熟悉,头天晚上圆了房,一个月都没有过。”
后来他陪她回了趟娘家,在她爹娘面前不着痕迹地维护她。
让她再度记起,她是要和他过日子、过一辈子的。总不能一直不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于是当晚回去,就有了第二次。
这一次之后,也不知怎的,被他带得接连胡闹了好几日,日日都在床上,几乎不下来。
直到她实在受不了,道他该去上工了。
他才消了假,让她歇了几日。
莺然回想着那事,含混地告诉徐离陵。
徐离陵“哦”了声,支颐歪头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莺然:“怎么了?”
徐离陵摩挲了两下她的腰。
莺然又颤了下,拧眉要打他手。
他已先一步侧身走开:“该上去了。”
莺然白他一眼,向他伸手,要他扶她上去:“前两日是我扶你,今日该你扶我了。”
徐离陵“嗯”了身,回身弯腰,倏地一把将她抱坐在他臂弯上。
莺然吓得连忙矮身撑住他的肩膀以坐稳。上半身子撞了下他高挺的鼻子。她险些低呼出声,想捂住只穿了小衣的胸前,又不敢松开扶他的手。
她原是想着,趁他伸手过来扶她,她再顺手打他一下的。这下倒好,失策了。
莺然垂眸嗔他,拿脚踢了下他的腰腹。
徐离陵哄她:“大小姐别乱踢,鄙者抱您上岸去。”
莺然被他逗笑,眸生神采,笑盈盈道:“听说懿王宫里的凡人娘娘,平日走不动路时,是会叫太监背回宫的。”
徐离陵知她在暗骂他,却浑不在意,反倒配合:“娘娘要鄙者背回宫吗?”
他将莺然放到水岸上,便于她擦身穿衣。
莺然故作思量,假装威严:“好啊,小陵子。”
唤罢,她兀自笑出声。
徐离陵上岸来,施法便将水汽除了,随意地套上寝袍,松散地系在身上。拿了布巾走向还在擦水迹莺然:“鄙者先伺候您擦身子。”
莺然大呼一声,叫他别过来。
徐离陵哪会听,老神在在地靠近。逼得莺然连连后退,退着退着连身子也顾不上擦,扯上寝裙套上,便往内殿跑。
没跑两步,又被徐离陵一把勒住腰抱回来。
莺然在他怀里挣扎。
他道:“小心旁人看见。”
平日里通和殿没旁人,莺然没顾上这事,闻言安静下来。
徐离陵也没再要帮她擦身子,只是帮她系衣带。
莺然一动不动让他伺候:“魔修能随意进入通和殿?”
徐离陵:“不能。”
莺然疑惑:“那怎么会有旁人看见?”
徐离陵:“那就没旁人。”
莺然:……
明了徐离陵在耍她,待徐离陵为她系好衣带,回身掐了下他的脸。
徐离陵将她一把横抱。
太突然,莺然还是惊了下,但也没挣扎了,搂着他脖颈,靠在他怀里瞧他。
她杏眸明亮,不笑也像笑。
就这样看着他,走了段路才发觉,他没有带她去内殿,而是往通和殿外走。
莺然又紧张起来,怕他有坏心思:“去哪儿?”
却见灵光一闪,眼前黑暗眨眼间成满目星灿银汉般的亮。
莺然怔然环顾,惊觉这是他曾经的寝殿。
她启唇欲问:怎么到这儿来了?
话未出口又了然。
他终究是徐离陵。
自然,是回徐离陵的寝殿,同她成结亲的大礼。
只是……
走入仙灵之气弥漫的寝殿内,莺然忍不住关切:“你在这儿,不会不舒服吗?”
徐离陵:“祓魔咒印退了,还好。”
莺然便不再多言。
她知他不是没有分寸之人,而她也不愿做扫兴之人。
至寝殿久违的大床边,徐离陵将她放下。
她躺在床上看他。
他亦站在床边俯视她。
殿中明珠满,也照不亮他低垂眼眸中的暗。
他久久不动作。
莺然:“怎么了?”
徐离陵弯腰轻抚她的脸庞,眼瞳如镜,倒映她的模样。
莺然忆起她与他千年后成亲之时,圆房前他也这样看了她很久。
她不懂他在看什么,问他,他也只是笑了下。
她看着他眼中的自己渐被他抚红了面颊、粉了耳廓,心中一横,伸臂抱住他,拉他下来。
就如千年后那般。
虽每每后来是他掌控。一开始,却总要她拉一把。
表明:她准备好了,她愿意的。
徐离陵低下身子,顺手松了床帐。
……
莺然始终还记得,千年后徐离陵初次与她同房时,是生疏的、收敛的。
眼前的徐离陵刚开始时,亦是如此。
他温温和和的,慢慢吞吞、不急不缓。
因她现在有经验,不比千年后初次时羞得躺着不动,全由着他来,偶尔他问时,才低低地说一两句话。眼下起初的一段,皆是由她半引导着。
徐离陵还要问她:“是这儿吗?哦……这样呢……”
她想着他看起来比千年后还要动作生硬些,想来也不会像千年后折腾得那样厉害。
顾念着她和他没多久就要分别,不想他对同房体会不到丝毫乐趣。毕竟就算千年后的徐离陵再怎么折腾,也是会让她欢愉的,只是她自己有时难以承受那样的疯狂罢了。
因而,这会儿她还有意主动了些,陪他放纵了些。反正他初时的那些小动作、或是试探,和千年后已与她成亲近五年的徐离陵比,宛如初学孩童。
就算她会有些不好意思,也能红热着脸配合他。
就在她引导了他两次,满心好笑地想:眼前这个徐离陵真是好哄,什么都由我说了算。想叫他停下休息时。
他第一次拒绝她的引导。轻轻摇头,慢条斯理地握住她想要推开的手,把她的手重按回她身侧。
莺然愣了愣,转念想徐离陵初次时也没那么容易结束,也许他也一样。
还是怀着包容的心态,配合一番。
可他的试探越发突破限度,莺然逐渐意识到不对劲,推拒着将手抵在他胸膛:“我们歇息吧。”
徐离陵仍旧摇头,似笑非笑地握住她的手,让她瞬间想到了千年后的徐离陵。
她这时才意识到:他的试探,不是孩童学步。
而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
床帐内渐传出女子的惊叫或低呼、断断续续的话语或简短破碎的低骂。
然而任她如何骂、如何打,结果也和千年后面对徐离陵时没有任何分别。
他会温温和和地哄着她,手上却强硬地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莺然也温声哄他:“好怀真,好夫君,停下吧。”
眼前这个徐离陵初听她这样叫时,还会顿一顿。
但停顿之后,就如千年后一般,任她什么好话都叫了,也只口中一味地哄,其他的不停。
莺然装着喘不上气:“不行了,我不行了……我……”
若是千年后的徐离陵,知道她是装的,也会暂时停一停,让她喘口气。抱着她哄一哄。
但她现在是魂魄。
眼前这个徐离陵只会恶劣地用手掌捂住她的口鼻,故作疑惑:“你已经死了,怎会喘不上气呢?”
叫她又羞又恼,气得也不推他了,抓着他的手咬。
俗话说本性难移,大抵徐离陵也是如此。千年后她咬他时,他会叫她再用力些。
此刻他亦然,散漫道:“再用点力。”
手任她咬着,也不抽走,反而趁她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时,垂眸观察她:“你不流汗,汗都成了烟气。”
而后视线再往下,故意调侃:“这就叫云·雨吗?”
莺然咬他久了,还怕咬伤他。见他视线所在,听他口中所言,知他在戏弄她什么,她脸热得厉害,也分不清是气还是羞了,狠狠一口咬下去。
口中有了血腥味。
莺然愣了下,徐离陵也愣了下。
她张嘴松开他,疼惜地抚抚他:“都怪你浑说。”
徐离陵却笑,舔了舔被她咬出的伤口。
帐中说昏暗,却有帐外明珠照。说明亮,却又有锦帐隔光华。
明明暗暗,光影交错着晃。
他长发披散,唇染朱红,肤染珠汗,叫莺然看了,又羞于直视地移开视线。
徐离陵却掐住她的下巴要她转过脸看他,在她生气之前低下头,用含着他自身血腥的唇舌堵住她。
混乱之中,喂她吃些他的血。
莺然挣扎,瞪着眼睛打他,一看就是要骂。他又及时撤开唇舌,伏在她耳边哄她。
动作不停,嗓音低哑温柔,哄得她晕晕乎乎,似倦而难睡,只觉整个人都如入云端般飘飘忽忽,害怕地紧紧抱住他。
每每同床时,她最受不了的便是这般。好似整个人失了控,说了什么、喊了什么,都一时反应不过来。
待潮水褪去,方渐渐回神。可也只是暂时回神,让她得以知道眼下自己在做什么,眼前人是谁。很快便又再度糊涂起来。
就这般来来回回,直到她在浪潮中也无法晕眩。一边无法控制,一边清醒地看着他,最是难挨慌乱,又是无上极乐。
她的汗不会化作汗,每一缕云气逸散在她眼前,都仿佛是她正荒唐放纵的证明。
起初她还觉得没什么,可听他说着浑话,看他亵·玩着属于她的云烟,莺然越发羞耻难挨。一会儿回以低骂,一会儿撒娇:“别这样……”
到最后看他神色清明,毫无倦意,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只能哄他帮帮她。
可徐离陵哪会那么容易就让自己失了乐趣。
莺然心里想,徐离陵是个畜生。
口中哄了他半晌,趁着控制不住生理性流泪时,装着眼泪汪汪、装着无助地唤他:“夫君……”
他这才出手,帮她止了这鬼魂不会流汗的特性。
霎时,薄汗染身。
徐离陵倒也不觉遗憾,指尖拂了几滴她颈下的汗珠,神情似好奇、似天真地将指尖含入口中。
莺然不用再求他,开口就骂:“你真不是个人!”
哪有人能玩得这样不知羞耻,这样疯!
徐离陵笑:“这话旁人骂我骂得多了,我都没什么感觉。从你口中骂出来,我才觉着这原是句好听的话。”
莺然喉中一堵,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躺着看向帐外喘·息,让自己歇会儿,却仍禁不住他乱来,口中难以自制地哼哼着。
这寝殿很大,从内殿是看不见门的。倒有特制的明窗,关着时也不透屋外的光,但能辨别时间。
夜里时明窗琉璃是紫,白日时明窗琉璃是蓝。即便徐离城成了圣魔城,这般显示也未曾改变过。
这会儿,莺然望见明窗的颜色成了蓝紫交辉,也不知是晨时了,还是暮时了。
她心中惊呼一声,连忙推徐离陵:“你……你看看时辰……”
徐离陵:“不看。”
莺然哄他:“歇歇吧,明日……明日再……”
徐离陵:“你我没多少明日。”
他此话一出,莺然一时又说不出推拒的话了。直到她实在受不了,哪还管他死活,直说要歇。
徐离陵这才停下,放她爬出帐子缓口气。在她要下床前却又将她拖回来。
在她连声说“真不行了”时,道:“在浴池里,你可是说日日都行的。”
莺然喉中一哽,又说不出话来了。
她这时才惊觉:他那会儿问那些事,原来不是在戏弄她或与她调·情,而是在询问她承受的能力。
早知道,就不实话实说了。
可从前就算日日,也不是这样的玩法啊。
莺然只得撒娇道自己瞎说的,徐离陵却是不听。她便又强忍耐着,躺着不动,道自己真不行了。
徐离陵终于停下。
她松了口气。
他却又低身在她耳边道:“你可知晓,我学过医道。”
她行不行,他比她嘴里喊的清楚。
莺然一愣,恍惚又恍然。
忽然明白了,为何千年后的徐离陵,也任她怎么说也不听,却总是能在她真不行前适时停下。
此刻她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迷迷蒙蒙间看到明窗散出蓝辉,心想这般折腾,也只过了一夜?
那确实也还好。
他确实懂她的承受能力。
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停下时都只让她觉着想睡,脑中也飘忽晕眩,不会感到不适。
床榻上的被褥湿漉漉的,早就被扔到一边去。只剩赤·裸的温玉床,也不会硌人,睡着很舒服。
半梦半醒的,莺然感到徐离陵抱她去了浴房清洗了番。之后没回通和殿,就地在寝殿歇下。
悠悠醒转时,莺然下意识去看那明窗。
见明窗是紫辉,心知自己是睡了一整个白日。
徐离陵躺在她身侧,闭目养神。察觉到她的动静,旋即睁眼:“醒了?”
他倾身而来,查看她身子。
是夜里了,莺然怕他再来,抵着他的肩头责怪:“你白天怎么不叫我起来吃饭?”
原是以此借口提防他亲近。
可话出口,莺然真觉得他不够体贴,没把她放在心上,不悦地轻哼声,转过脸去。
徐离陵:“你是鬼魂,休养魂息不比吃饭重要?”
莺然闻言一愣。
忘了自己在这儿是魂魄了。
先前救人时,被困洞窟那么久,她也不觉得饥饿。
如今一日三餐,不过是她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又活回了人的习惯。
明了是自己错怪,莺然眼珠转转,也不认错,干脆错到底。
就让他觉得她无理取闹,他才没心思跟她无理取闹。
徐离陵却也不恼她,自她身后拥住她,手指慢悠悠地轻点着她身子:“你怕什么,你若没休息好,我不会同你怎样。”
莺然这才转眸看他:“那……我没休息好。”
徐离陵笑了声。
莺然心知他在笑话她,别过脸去不理他。
他“嗯”了声以应她,套上外袍起床,出门去。
莺然:“你去哪儿?”
他笑:“给你准备一日三餐去。”
莺然觑他一眼,暗骂他这会儿还笑话她。平躺在温玉大床上,舒舒服服地喟叹一息。
也不知道这床是什么玉做的,比临关城那张天元木床还要舒服。
许因她是魂魄,又或许这温玉床真是个非凡的神仙物。
她歇了这么会儿,竟就不累了。
没休息好是假的。
他肯定看出来了。
可他还是没做什么。
莺然想着,又笑起来。
等了会儿,徐离陵带了夜宵来,是一碗面。
莺然心道他倒是配合她的一日三餐,知道寻常人家夜里吃夜宵,大多是吃面,好克化。
他将一张小几踢到床边,将面放到几上,好让她不下床就能吃。
莺然拿起筷子尝了口。
一入口,就知道面是他做的。
也说不上来他做的饭有什么特别的,但她就是一吃就知道。
莺然笑吟吟地吃,余光瞥见徐离陵盯着她。
想到他总是要和她抢食吃,她给他喂一口。
徐离陵吃了,待咽下,道:“我从不在床上吃东西。”
以他的教养而言,这很没礼数。
莺然:“我以前也从不在床上吃东西,如今也只是偶尔。”
秦焕的教养,注定她不可能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
这偶尔在床上吃的习惯,是从何得来的呢?
莺然斜徐离陵一眼,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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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小黄:什么时候我也能享受一把每天躺在狗窝里就有饭吃的幸福[托腮] 大花:你哪天不是躺在狗窝里就有饭吃[白眼] 小黄(突然开始狗情世故版):没遇到女主人前的每一天[好的] 大花:……hao jian de da sha gou[白眼] 小黄(文盲听不懂拼音版):你在说什么? 大花:夸你[星星眼] 小黄:嘿嘿[害羞] 大花:嘿嘿[好的] 再说一下前文的设定—— 为什么派神女过来在前文有说过。 派过其他人来,全都没了,失败了。神女已经是唯一愿意一遍遍再来的人了。并且这个世界总是在变,而神女以前就是神女,又有无极天神帝父亲,能动用整个玄道上仙的力量,这是换其他任何人来都做不到的。而且她是唯一比其他人都更了解这个世界的人。 还有她一直疯狂地盯着魔头,一直跑回这个世界,是有她隐藏的理由的,前文是有提到过相关的一两句的。 涉及到剧透就不多说了。 88个小红包[抱抱]
59. 第 59 章
徐离陵沉吟片刻, 了然。
大约在她的故事里,她与他成了亲后,每每她累得不想下床时, 他便会将饭菜端来给她吃。
在这些奇怪的方面, 她似乎总是很了解他会如何做。
就连他自己, 都不知道有一日他会将饭菜端来,让别人在他的床上吃,不用起来。
莺然又喂他一口,而后自己吃完了面, 习惯性地等他收拾走, 懒懒地斜倚在床头。心想:
做鬼魂真好。吃了就睡,也不用担心长胖。
她睡了一整个白日, 精神奕奕。
待徐离陵回来, 问他可有事要做。想同他一起做些什么, 打发时间。
徐离陵问:“你睡不着了?”
莺然立刻又紧张起来:“你不是拿了那么多阴阳道的书来?咱们一起看书吧。”
徐离陵笑了声。
很明显在笑话她的紧张。
却也没说什么, 应了她的提议,一拂袖,堆若小山的书籍便在床边显现, 都要将床围起来了。
莺然随手抽了一部看。却不大看得进去,心不在焉地偷瞄徐离陵。
见徐离陵也挑了一部秘籍, 席地而坐,倚在床边看起来。神情专注。
莺然不再胡思乱想, 专心看起自己手上的书。
从前只看徐离陵给她的《鹤霄九冥诀》,她虽知精妙,但说不出所以然来。
如今看其他阴阳道书, 莺然豁然开朗——为何玄道大修明知《鹤霄九冥诀》是圣魔所写, 仍不顾身份偷藏他的秘籍?
因为他所写秘籍, 确实是集大成之作。精炼而不失要点,省去了一切冗余之法。
以至莺然背了他的秘籍,如今看这些,还能点评出些许不易察觉的误区来。
莺然读了会儿,瞥向徐离陵,目露好奇。
徐离陵没看她,但仍在她偷看了他会儿后问:“怎么?”
莺然:“你已写出鹤霄九冥诀,这些书于你而言,还有什么需要学习的呢?”
徐离陵:“字既成书,便有著者独到之处。不同修道之士,亦各有其精妙之思,不以修为或声名来判断。”
“修道之途,最忌心浮气躁,自高自大,自以为得窥大道,便不见微尘。”
莺然沉吟,心生感慨。
他明明是个这样好的修道者,却……
见他长指翻书页,又五味杂陈地想:他看书不似寻常修士。
莺然自到云州后,走走逛逛遇见过不少修士,自然也见过他们看书。
修士看书,大多喜欢两指一并,隔空一挥,轻松翻了书页,又能体现与凡人的不同。
唯有对待珍稀秘籍,才会因怕有损秘籍而不敢动用法术,以手翻阅。
徐离陵却是不管看什么书,都用手,不紧不慢地轻翻。
仿佛一切书在他眼中,皆值得尊重。
莺然眼前倏然浮现他书阁里烧起的大火、他亲手丢入火中的那些书籍……
她放下手中书,倾身,手臂自他身后搭上他的肩头,将他抱入怀中。
徐离陵仍平心静气地看着书:“怎么了?”
莺然摇摇头,笑着亲了下他的脸侧。余光落下,瞥见他正在看的书,是讲如何封魂的。
莺然一愣:“这是邪道书?”
玄道中有邪修,爱练旁门左道、损人利己的招数。
因阴阳道不善武力,尤以阴阳道中,这样的人最多。大多是以邪术对凡人或冤魂下手,炼其为奴,任己驱使。
徐离陵:“嗯。”
莺然想问你看这个做什么?
但想到他说各书有各书之妙,便没问。
陪他看了会儿,实在不喜欢上面所述杀人取魂、或是将游魂炼化掌控的方法,就又躺回床上,定下心神,看自己的书。
她将一本书看了大半,开始忍不住走神,躺着定不下心,就改坐在床边。没看一会儿,终是斜倚着床头犯困,不知不觉睡过去。
醒时,先望见明窗上的蓝辉,心想:是白日了。
垂眸,见徐离陵伏趴在她腿上,一手搭着她裙散乱而微露出的腿肤,一手垂下,手中拿书,姿态随性不羁。
莺然不知他是否在睡,轻轻地调整了一下斜倚的姿势。
就听他道:“醒了?”
莺然:“嗯。”
他问:“歇好了?”
唇瓣似是无意,在他抬脸时,轻吻过她的腿膝。
莺然一愣,想了想,终还是点点头:“嗯。”
便见徐离陵一手扔开了书,一手抬起她的一条腿,跪在地上轻吻了下她的小腿,而后是膝、是大腿……
莺然轻呼一声,仰倒在玉床上,在开始前抵着他的胸膛,叫他这次别那样折腾。
徐离陵不置可否。开始了,便由不得她说了。
他还是总能让她见识到一些新的、想叫她骂他像只畜生的花样。亦不只是在床上,还将她抱起,去殿中的雅室、会客室、书房……
那些,都是莺然成亲前在这儿住时所游览过的。
那时她一边感慨此殿的磅礴典雅、一边想着徐离陵曾住这儿时,是怎样生活的。
不过那时他没有进殿陪她,她只能空想。这会儿有他陪着,她又顾不上问了。开口不是骂他,就是声不成调地求他慢些、求他停下。
其他地方还好些,到了书房,她想到他对书的看重,浑浑噩噩间觉得羞耻:“你在这儿……你就不觉着怪吗?”
徐离陵面不改色:“哪儿怪?怪在我曾在这儿读书吗?”
他轻抚了抚她的脸,同她讲起他曾在此生活的事。
从雅室说到书房,只要他同她去过的地方,他都说。
不过说的也不多。
倒不是他隐瞒,而是他从前与亲族不亲近,鲜少回徐离城。在此地,自然也没太多故事。
当他回来时,鲜有亲族来找他,他的雅室与会客室,也就没什么用途。
雅室只用过一次,招待他的爹娘与弟弟。
不过是他弟弟来找他,没一会儿他爹娘就把他弟弟带走,三人都没久留。
会客室用得多些,不过也只两次,一次招待爹娘,一次招待族中长老。
徐离陵说这些时,动作会缓些,多是将她抱在怀中轻抚厮·磨,好让她能清晰地听见。
莺然也得以喘息,趴在他肩头神思渐明,了然他亲族与他的关系,是多么的疏离。
明明是爹娘,却在会客室与他相见,暂留、说完正事便走。
书房与藏光阴,是幼时回家的徐离陵待得最多的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布置,那时的书房书架中,一个放他常看的书籍、一个放他还没看的书,一个放他正在研习的道法秘籍……
他规划得很好,这华宫大殿他也设计得很好。
莺然原只觉精妙,说不出所以然。听他说才知,每一处灵宝仙物、每一处雕刻纹饰,皆是相辅相成的阵法。
除此之外,雅室里会放养灵之花、会客室里会放镇威之兽像、书房里不放杂物,因杂物之气不利于灵书保存……
莺然眸光悠远:“你不常回来,怎么还费心布置这些?”
徐离陵不以为意:“那时总看别的孩子在家住,便以为,待我成了无极天的神帝,便也能得空,时不时回家住住。”
莺然不追问幼时的他还会想着回家的心思,扯开话题,调笑:“你幼时很自信,竟会认定自己能成神帝。”
徐离陵:“那时人人都这么说,我便信了。”
莺然一愣,忆起千年后徐离陵也说过这话,不再问下去。听他说起幼时其他事,随他辗转到琴室。
琴室有一只落地云鹤香炉,莲纹桌案上,还有一把筝。
上回来,莺然就瞧见了。她想,徐离陵成魔后,或许偶尔会来琴室坐一坐。
今日一问,果真如此。
莺然寻到了叫他停下的由头,在他要撇开筝时伸手压住筝:“我想听你抚筝。”
徐离陵手覆上她的手背,一根一根轻掰开她的手指。手一挥,将筝摔到了地上,将她放在了桌案上。
他手下动作不停,疑惑道:“怎么抚呢?”
莺然蹙眉,耳廓染霞,不知他是在说抚筝,还是抚旁的什么。
他幼年在华宫寝殿加起来也没待到一年,过往就这般说完了。莺然也失了休息的时机,再陷混沌失控之中。
只是神飘云端之际,又觉徐离陵罢了手。
他随意套件外袍,松散地系着,不知何时坐在了桌案前。以一件宽袍将她裹住,抱坐在怀里。
素手轻扬,筝便重回桌案之上。
莺然斜倚在他臂弯。于恍惚的浪潮中,思绪渐归,耳边响起清泠筝音。
弦如雨泠,音如玉珠,声声缓缓,不知不觉舒了她起伏剧烈的心、躁动的思绪,如幻如梦间就这样睡去。
不知筝曲何时停的。
醒来时,仍在琴室,是被徐离陵弄醒的。
莺然惊呼着想止住他,说自己已经很累了,却又觉神清气爽,身心皆无疲惫。
是那筝曲,有疗愈之效。
莺然无言以对,手抵住他的肩:“咱们难不成就待在这寝殿里,不出去了吗?”
徐离陵:“你想去哪儿?”
他一动,莺然扼住一声低呼,思绪飘忽间努力地思考着。
又觉他忽然就抽了身:“那便出城玩去。”
莺然点点头,身子不自在地动了动。
虽然停下是她要的,但他停的也太突然了,弄得她不上不下的……
他倒是浑不在意,跟玩似的。
欢愉不在考虑之中,只看玩得有无乐趣。
莺然慢慢吞吞地穿起外袍,调整着呼吸,慢慢压下潮浪将登巅峰又猛然抽离的异样感觉。
却听徐离陵笑了声,自她身后抱住她,忽轻扼她的后颈,将她压在桌案上。
她下意识挣扎:“你又做什么?”
徐离陵:“一会儿就好。”
莺然疑惑,紧接着便感觉到,他在为她疏解。说一会儿就好,便没有同她痴缠,完事就收,利落得很。
莺然心道他这会儿像个机器似的。
还没从桌案上撑起身,徐离陵将她打横抱起,抱她去沐浴。
照料她清洗穿衣,至她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发呆,又拿了一碟百花蜜饯给她做零嘴,打发时间。他则去收拾寝殿那些客室。
莺然想他这会儿倒细心。悠闲地倚在床上,随手拿本阴阳道秘籍翻阅,再拿一片百花蜜饯吃。
蜜饯一入口,酸得她差点龇牙咧嘴。
她皱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无语地看了眼蜜饯。
这盘是莲花味,香得很。
但也酸得很。
想也知道,还是徐离陵做的。
她吃了几片,实在是无法再领受他的心意。将蜜饯放一旁,等他回来喂给他吃了。
他吃得神色稀松寻常,看得莺然牙酸。
这会儿,明窗是紫辉,外边正是夜里。
但徐离陵出行不拘白日黑夜。
在寝殿吃完蜜饯,莺然与他各自穿好了衣裳。
出了寝殿,他给她套上挡雨的兜帽斗篷。搂着她的腰,带她乘风御龙,直飞入云霄,往城外去。
莺然没问他去哪儿,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就这样倚在他怀里,吹着风,驰骋天地。
天地无垠,优哉游哉。
浩空万里,无忧无挂。
去哪儿都行,就这样飞到天涯海角,永不落地也行。
从黑夜飞至白日,日上三竿。
魔龙终还是停下,穿云落地,在徐离陵拂袖间变小,化烟消散。
原本在云端之上,莺然不知到了哪儿,只知自己穿过了许多城池。
这会儿脚踏实地,她环顾四野,发觉这是处山林。
仙灵之气甚浓,松柏成林,兰草奇珍,碧辉雅致,金曦烂漫。
一看便不是凡地。
莺然心猜他是带她到了哪处仙地。
忽眸光流转间,透过林间瞥见山外山,是白雪皑皑连绵山峰,峰上琼宫宇楼,浩气磅礴,巍峨壮阔,惊得愣了愣。
“此地是……乙玄道一?”
徐离陵闲林信步:“嗯。”
千年后与他一起来此,她还会有点紧张,更别提现在。
但莺然不喜扫兴,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走:“此地灵气太盛,你可会不适?”
徐离陵:“还好。”
莺然便不多言,问:“来这儿做什么?散步?”
徐离陵:“找东西。”
莺然挽他的手紧了紧:“找什么?”
徐离陵看穿她心思,轻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不抢旁人东西,也不杀人。”
莺然放轻松了些,嘟囔:“我可没说你要抢物杀人。”
徐离陵笑道:“十岁那年,我曾在此峰埋下一坛酒。我来挖酒。”
莺然好奇:“你那时怎会到这儿埋酒?乙玄道一邀你来除魔?”
徐离陵:“那年乙玄道一成立宗门不久,邀我来做挂名长老,将这座春秋峰给了我。”
莺然讶然:徐离陵同乙玄道一,竟还有这样的渊源。
思索片刻,又有几分了然:
玉虚风因徐离陵而入道,后拜入乙玄道一。直至千年后仍守在此处,或许就是这样缘故——徐离陵算是乙玄道一的开宗长老之一。
而如今和往后的乙玄道一,却又是与徐离陵为敌的主力。
莺然心中感慨,不深谈此事,扯开话题:“乙玄道一有个三试一赛,你知不知道是谁定的?”
徐离陵:“怎么?”
莺然想到千年后三试一赛的折磨,皱着小脸深沉道:“你在这儿没住多久吧?”
徐离陵:“嗯。”
莺然:“你肯定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折磨人。”
若严格按照三试一赛的章程来,每名修士在三试一赛期间,根本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她虽有徐离陵教导,过得已算轻松。
但日日早起上课,一坐就是一早上,下午回去还要练武。若无徐离陵为她揉按,她怕是也早就累趴下了。
莺然向徐离陵讲述,她所见那些弟子面对三试一赛是多么的苦不堪言。
关熠有时都会一脸沧桑地骂:“这还只是上课,考核那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定这玩意儿的,肯定不是人。”
她深有同感。
莺然绘声绘色,时而谈到道友们的课上趣事笑起来,时而又皱起小脸骂两句。
徐离陵含笑听着。
待她说得停下,他道:“我定的。”
莺然表情一僵,满面疑惑:“你……”
徐离陵:“嗯,怎么?”
莺然:……
作为三试一赛的受害者,她实在没有办法对方才的骂语改口。
难怪徐离陵千年后帮她应付三试一赛,是那样的得心应手,比关熠还了解规矩。
原来,规矩就是他定的。
莺然沉默。
莺然深沉。
莺然想了想,憋不住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定?”
这个问题,是所有三试一赛受害者崩溃时的呐喊。
徐离陵回想了一下,道:“定下这等章程前,我是亲身试验过的。那时年幼,觉着我做的很轻松,旁人应也能做。况且我做时日夜无休,课期与考核期全然混在一起,七日完成整个流程。”
“对弟子们,已特意将课期与考核期分开,将全部流程延长到了六十日内,以便弟子们有时间休息。”
莺然五味杂陈:“可是以课程与考核强度,如果是天赋差的人,课外还要自习自练,就算六十日,也根本没时间休息。”
徐离陵:“正是要筛除天赋拙劣者。”
莺然蹙眉:“为何?”
明明他成魔前,对凡人与修士乃至魔修,都无分别心。
为何对天赋差异,却如此不留情面?
徐离陵:“出了宗门,没人会因为一个玄修天赋差,就对他忍让、包容。没人会因为一个玄修天赋差,就在生死关头,不取他性命。”
“固然,给上足够的时间,努力可以在让一个平凡的玄修达到天赋极好的修士水平。然而出了宗门,没人会给他时间努力。”
“往往天赋卓绝者,在危机关头爆发潜力。天赋平庸者,只能沦为刀下亡魂。”
“乙玄道一创立之初便是集结了各方大修的大宗门,入了宗门的弟子,必然也会时常去出那些寻常宗门无法完成的危险任务。”
“若放了平庸之才入内,那不是对他们的包容,是对他们的残忍,是在送他们去死。”
“幼时的我,便是这么想的。”
莺然有所明悟:
至高无上的大道,人人皆想追逐。修士愿殉道而死,这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值得敬佩。
但彼时的徐离陵作为掌权者,不愿将任何人推往那条死亡概率更高的路。
十岁的他便洞明修道之途的无情与残酷,那是经历了多少事才明白的呢?
莺然:“你如今如何想呢?”
如今的他神态平和,唇畔有浅弧,但笑不语。
他不会否定过去的他,但再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莺然静静地挽着他,走在光影交错的林路间。
行至一处桃花树下,桃花冠云如霞,粉瓣纷飞,四季常开,显然不是凡树。
徐离陵停步:“到了。”
他弯下腰,拿出锄头,亲手在树下挖起来。
莺然讶异,竟是桃树下埋酒,她蹲在他身边:“埋的是什么酒?”
徐离陵:“黄酒。”
莺然眸光一亮,笑起来:“我们云水县有习俗,家里生了女儿的,满月时会在桃花树下埋坛黄酒,至女儿出嫁时取出。我爹在我出生满月时,也为我埋了一坛酒。”
在千年后她嫁给徐离陵时,取出来喝了。
徐离陵:“幼时,我正是见了旁人为自家孩子埋酒,以为人人皆如此,才回来为自己埋。后来才知晓,这叫女儿红,单为女儿埋的。”
莺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幼时的徐离陵,原来不只会每日不眠不休、跟个大人似的修道,也会天真得可爱。
不过也是了。
他幼时还会看见别人玩游戏,就偷偷自己和自己玩,研究怎么玩呢。
她笑他,徐离陵也不以为意。
他将酒埋得很深,直挖出了一个坑,才挖出一坛子酒。不过酒坛也很大,有半人高。
莺然惊呼:“你上哪儿买的酒?”
她只看过客栈给别人打酒的酒罐是这么大的坛子。
徐离陵:“自己酿的。”
莺然警惕地默默退后一步。
徐离陵取出酒坛,揭开。
莺然闻到酒味,感受到浓郁灵气,心想还好没变质,是不凡灵物酿的灵酒呢。
徐离陵凭空取出一只杯,舀了一杯递给莺然:“幼时听人说,此酒亦是成亲时要取的,大抵和你那儿规矩是一样的。尝尝。”
莺然不想尝,笑吟吟地避开:“是嫁人时取的。你给我尝,便是你嫁我了。”
徐离陵:“那便我嫁你。”
莺然沉吟一笑,接了酒:“既然我娶了你,那就尝尝好了。”
徐离陵也笑,玩味地瞧着她。
灵酒不似凡酒,又藏于玄都仙树下,放了数百年,灵气馥郁,口感温润。
若会品酒的人,都会说是好酒。
但莺然不会品酒,还讨厌酒。小抿一口就不想喝了,想着是他酿的,他如今不能喝,才一口喝下去。
酒入喉肠,她就开始觉得脸热,脑袋也晕。
知自己是醉了,莺然把酒杯递还给他,顺势倒进他怀里。
徐离陵一手接杯,一手揽她。
他又取了一杯酒。
莺然忙摆手:“我不能喝了。”
徐离陵莞尔,将酒杯递向自己的唇。
莺然心头一紧,伸手阻止他:“这酒灵气太重,你不能喝……”
徐离陵不语,搂她的手制住她的手臂,将灵酒一饮而尽。
莺然仰面担忧地望着他,但脑子不清醒,看不出他有何异常。
他喝了一杯不再喝,将酒封了。拂袖收起,拥她倚在桃树下。
莺然一直看着他,过了会儿问:“你没事吧?”
徐离陵抿唇不语。
莺然蹙眉,攀着他的身子,要他张口,让她查看。
徐离陵仰头避她,同她追躲了一番,压住她的手,低下头来,堵住她一直在说他的嘴。
霎时,莺然感受到了。
血腥味。
她眸生担忧,推开他,近在咫尺地看他,却见他笑。
莺然无奈,抚他的唇,倚在他肩头,醉意浓浓:“叫你别喝,你偏不听。你总是这样……你若是觉着这酒你不喝就没人喝,我以后慢慢喝……”
反正她的女儿红,也是他喝的。
徐离陵注视着她,眸若春夜,温光清浅。
莺然这会儿话很多,一直说他。说着说着,才察觉到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腰际,不知何时,松了她的腰带。
莺然疑惑,仰面对他撒娇似的、懵懵地“嗯?”了声。
徐离陵:“此峰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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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特别说明一下,魔头并不是缺爱人设,说回家住也并不是期盼家人的爱哈。 只不过从前的他是个正常小孩,他看别人小孩都这样所以他也会这样的想法。 就像他幼时看到别人玩游戏,也会自己偷偷玩一样。 之前就说过的,他很清醒且自我,骨子里骄傲到甚至有点狂,是那种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天才的人。他有自己的行事法则,并不能用常规思维来看他。 [好的] 还有疑惑为什么他和小鸟成亲时会喝小鸟女儿红的。 一是请看前文,刚入云州时有提到云州灵气对他有些许影响。 二是—— 小黄:因为他狂,仙酒都喝得满口是血都敢喝,还怕区区女儿红?[狗头叼玫瑰] 88个小红包[抱抱]
60. 第 60 章
莺然犹豫地抚摸着他的手背。
虽然醉着, 但还是一下子听懂了他的意思。
“不会有人来?”
“不会有人来。”
“嗯……”
莺然沉吟,身上因酒而燥,脑中稀里糊涂, 手指开始在他肩头不安分。
徐离陵的手便也拨开了她的衣裙, 身子一倾。
她身上披的斗篷铺在地上, 莺然仰面躺着看他。他身子往下移,看不见他了,就望着桃花间的蓝天。
她想:这儿的风景真漂亮。
但似乎千年后到乙玄道一,未曾见过这样一座峰。是她没留意吗?
想着想着, 思绪混乱起来, 只剩下徐离陵,剩下徐离陵与她肌肤相贴的一寸、一寸之感。
渐渐的, 又什么都想不到。像入了云端, 头顶上的粉云在飘摇, 枝叶在摇晃。
忽有一阵风吹过, 微凉她平时不会露在风里的身子。
莺然攀着徐离陵的肩头,缠着他的腰,这会儿才意识到, 她正与他幕天席地。
这还是头一遭。
千年后的徐离陵与她没这样荒唐过。
本就因酒而热、因欢·愉而热,一意识到这点, 她更热,面飞红霞, 耳染朱色,断断续续地同徐离陵道:“一次……就一次……”
徐离陵不应她,轻抚着她渐散的鬓发哄她。动作却一点不似他口中那样轻, 仿佛要她的命。
莺然更是说不出话, 张着口缓了缓:“我怕……”
“怕有人来?”
“嗯……”
“不会。”
“万一……”
“此峰曾是我住。自我成魔, 众皆避讳,再无人来,已荒废两百年。”
莺然喉中一堵,心中也莫名有些堵,抱紧他不再多言。
过了会儿,又问:“这儿的客人,只来过我一个?”
徐离陵:“你是这儿的主人。”
莺然笑起来,因醉着,神态甚是娇憨。
徐离陵抚了抚她的面庞,忽问她:“你觉着,死在此处可好?”
莺然蹙眉:“怎么又说这样的话?”
徐离陵不答,也不就此问题深聊。他环抱着她,同她倒了个位置,让她坐着。
她坐不住,便只能伏趴在他身上,眼中也再看不见天和粉云。
只能看见他一个了。
她粉绿色衣衫松松垮垮地半搭在身上,像桃花碧波似的,在他雪玉的身子上荡啊荡。
不知过了多久。
她实在是醉了,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也不会像清醒时一样,还没累就开始喊累。全因着自小受到的教育思想,不敢太过放纵,才非要他停下。
她也开始享受着无拘无束的畅快、享受着再无明日般的灭顶欢·愉,时而还会主动。
直至真累了,就趴在他怀里睡下。
身上沾着、手里攥着,被碾烂的桃花瓣。
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
就如同与他御龙而行,在云端漫无目的地飞一般。
只想着,再过一段时日,她就要走了。
时间若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或停在此刻,就好了。
……
待酒醒,莺然脑子清醒些,后知后觉地为这一场地为床天为被的荒唐而脸热。
想到自己也有几分放纵,她低着头没说他。与徐离陵在春秋峰上的灵泉中沐浴。
因是灵泉,二人没泡很久,便再度御龙而去。
乘龙飞入云端之际,莺然拿着徐离陵给她摘下的一枝桃花把玩,垂眸往下瞧。
春秋峰周围满是乌泱泱的弟子。
心中一骇,这才意识到徐离陵原来没有掩饰气息便来了。
惹得满乙玄道一弟子全都在春秋峰外围严阵以待,以防徐离陵启战。
他那样坦荡从容,她还以为没惊动任何人呢。
又想到春秋峰上与他的荒唐,莺然瞪了徐离陵两眼。
徐离陵不明所以般歪了下头。
明白她为何瞪,他云淡风轻道:“春秋峰有阵法,他们什么都听不到,更看不到。”
莺然抓起他的手咬一口,这才消气。重依回他怀里:“咱们待会儿去哪儿?”
徐离陵:“你说呢?”
她仍是不知道,但叮嘱:“这回可别惹来这么多人了。”
徐离陵不以为意,御龙随行,行到哪儿便停哪儿。随意找处小城池,带莺然去逛。
这些小城池多不涉战,虽不如大城繁华,却颇为泰平。人人安居和乐。
不过,莺然也扫见街市上,家家户户门檐下,都挂着一簇正盛开的千丝绊花。
偶然有一天路过时,还听见有邻里间闲聊:“这回那圣魔夫人在此停留的时间倒挺久,已二十多日过去了,花还没谢。”
“听说神女被抓了,她若走了,玄道还抵得过魔道吗?”
“要我说,她一直留下才好……”
……
听她们所言,莺然先是瞥徐离陵一眼,暗暗笑,又恍觉怅然。
她来此已二十五日。
再有五日,她就要走了。
徐离陵神色如常,如同陪她逛其他城那样,白日闲逛、给她买些小玩意儿,买她感兴趣的小吃。
每日饭后,还会有他那酸得要命的百花杏脯吃。
莺然起初不爱吃,吃着吃着,竟也有几分习惯了。
她吃到了桂花味儿的,梅花味儿的。而后又是玉兰香的、茉莉的、木芙蓉的、瑞香花的……
四味花一轮转,一轮转便是一四季。
是她不在的那些岁月、他独自去摘的花,一年又一年地被她品尝。
吃到后来,她尝不出是什么花香了。
徐离陵便一一告诉她,那是云州南原的红笺花、北境的潮信花、东山的燕来花、西岸的金蝉花,甚至曜境州外、琼宇山下的仙灵之花……
有的是他特意去取,有的是他征战途中而摘。
莺然吃着,口中嘀咕:“我还想你找不到那样多的四季花,这番停留,一日尝一味,就能将不同味道的百花蜜饯尝遍。”
徐离陵:“你尝不遍。”
她去了十年。
四十春秋,四十种。
而她在此停留,不过三十日。
除去那些放纵日子中有时没尝,至今拢共尝了不到二十种。
这次的十年,还是除第一次离去外,她离去时间最短的一次。
三界太大,奇花异草无数。
有旧种死,有新植生。
经年累世,岁岁年年,她若不能留下,便永远尝不完。
莺然突然有些悔了。
或许不该告诉他,百花蜜饯是用四季的花做的。
她上次走时说要和他一起做蜜饯的,也至今没能应约。
不做也好。
不做,便是个未完的念想,还能叫人惦记着。
她挽着徐离陵走在热闹街市中。
天渐暗了,因是小城,日薄人稀。
莺然与徐离陵如前几日那般,找处客栈,要间上好的房间。
吃了晚饭,莺然与徐离陵上楼,沐浴歇下。
房中静悄悄。
没一会儿,又天晕地眩,莺然时而温柔低语,时而娇嗔。
至天将明时停下。
徐离陵为她净了身,拥她睡下。
她一时辗转难眠,安静了会儿,他便道:“是不是没上家客栈的床好?”
莺然捂他嘴:“闭嘴,睡觉。”
便感到徐离陵在她掌心亲了下,将她的手握于掌中。
说要睡,可莺然仍是睡不着。
许是成了鬼魂,虽睡养魂,但她对睡没有做人那么渴求。只歇一会儿,就很有精神。
这几日,皆是如此。
徐离陵便如前几日般,抱她去窗台边。
与她坐在窗台上,裹着同条薄毯,望渐升的朝阳,望金灿灿的曦光中、渐起炊烟的人家。
莺然忽想起,千年后,她和徐离陵原本也是那些人家中的一户。
在云水县的小山村里,金曦晨雾中,她家的小厨房会飘起袅袅炊烟。
是徐离陵烧热水,或做饭。
待他忙碌完。他会回房同她说“走了”,她会抱着他,亲他一下。
他出门上工去了,这时小厨房里的炊烟,仍不会立刻散去。
因为灶上会为她热着水、热着饭。
……
晨风拂长发,乱了莺然视线。
莺然握紧徐离陵揽在她腰间的手:“千年后,我们也会是那些人家中的一户的。”
徐离陵:“是吗。”
莺然望着从那些人家里走出的人,望着渐热闹起来的小巷,点点头:“嗯。”
徐离陵:“千年太久,我只争朝夕。”
莺然沉吟,摸摸他的脸,对他笑:“今日去哪儿?”
虽每日不知去哪儿,但她还是会问。
徐离陵也会告诉她大概的方向。
今日徐离陵却答得明确:“去懿王洲云水县,如何?”
莺然眸光一亮,点头。
*
云水县与他们现在所在,很有段距离。
御龙而行两日半,方才到达。
莺然在此界停留的时间,也只剩一日半。
徐离陵带她落在青衡山,找到她口中的那块巨石。
莺然欣喜地扑向巨石,像回了家似的拍拍巨石:“这就是我们相遇的地方。”
徐离陵望着巨石沉默良久,似思量这儿真的有块巨石。
但这又证明得了什么?
一个背靠曜境的奸细的故事,必会有万全的准备。
徐离陵轻拂巨石,拍拍莺然,叫她别就这么趴着:“这山上无人的痕迹。”
莺然点头:“这儿离云水县里有点远,这附近又有很多座山。云水县的人入了夜就不敢出门了,也许他们还没开路到此地。”
这般想来,她满面笑意。
凡人真是奇妙。
在这妖魔横行的世界,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扩大自己的生存范围。
千年后,城中到青衡山,已有路可走。虽距离不太近,但走大路也很快。
徐离陵在石上铺了薄毯,携她坐下:“此地虽无人,但附近也无杂草藤蔓生长。”
那些山精野怪、妖兽邪修,可不会打扫。
莺然一愣,了然徐离陵是说她造假不够真,无人的地方不该这样干净,蹙眉瞪了他一眼。
徐离陵揽住她的肩膀,抚摸着哄她,与她一起在石上躺下。
来时已过午后,躺一会儿便至暮时。
暮色洒落碧野,林中渐昏暗。
有带湿意的凉风拂过,莺然暗喜地想:要下雨吗?
他们相遇时便在下雨。
和徐离陵在石上等了会儿,终是没下。
夜幕降临,星河漫天,明月高悬。
是个好天气。
莺然第一次对好天气失落。
徐离陵起身,清了块空地,捡了木柴,在大石旁堆起篝火。
莺然讶异:“今晚我们睡在这儿?”
徐离陵:“不好吗?”
莺然摇摇头,透过火光看他。
出了圣魔城后,这一路,他换了寻常衣衫。
此刻银汉迢迢,他儒衫随风,发束锦带。
在这熟悉的地方,他仿佛成了那个她最熟悉的,千年后的徐离陵。
徐离陵取出他们一起游逛各座城池时,在城中买的各城小食、特产。
这都是她说要吃,却又因买了太多,放在他芥子里,一口没尝过的。
这样的吃食,他芥子里还有很多。
过了明日,她就要走了。
但她还没尝完。
莺然不打算尝了,忽拉他起身,往更高处走去。
徐离陵随她而去,到了火光照不到的昏暗处,便以明月星光照亮前路。
直走到一片空旷处,莺然四下环望地寻找。
没找到千年后她与徐离陵建茅屋的空地,也没找到茅屋旁的村落。
现在,这儿还什么都没有。
但莺然还是凭着一丛刺槐林认出了方位。
千年后,她正是躲在那片刺槐林里,发现了徐离陵是魔。
不过此刻,她不说这些。
她指着另一座山刺槐林前,如今还杂草丛生,长着几棵无名小树、堆着诸多碎石的地方:“那儿,便是我同你千年后建家的地方。你在那儿造了两间茅屋,后来我搬进来了,两间就成了三间,还有了院子,鸡舍……”
“我们的屋后,后来还有了一间马棚,一个狗窝,一个猫窝……我们先养了一条狗,它叫小黄,我和你说过的。它其实是一只大荒仙兽,但它是我们家的狗。它浑身漆黑,但尾巴尖上有一簇黄,所以叫小黄……”
莺然同徐离陵说着千年后的一些事。
徐离陵安静地听,倒很配合地同她搭腔:“那猫是花色的,所以叫大花,飞驹是白色的,怎的不叫小白?”
莺然笑:“它叫大白,因为它很大。”
徐离陵轻笑,笑她取名真是雅致又讲究。
莺然白他一眼,知他在嘲笑她。挽着他和他望了会儿空地。不知不觉夜深,方回大石处休息。
大石处的火已经熄了。
时辰不早,徐离陵没重新点燃,就这般趁着夜色在薄毯上躺下,给她身上也盖了条薄毯。
莺然窝在他怀里合眼,与他絮絮低语。
没一会儿,困意还没上来,便觉他的手在她后腰上轻抚着,而后抚到腰侧,再到腹前……
莺然睁开眼,按住他的手:“这是外边。”
徐离陵:“此地无人。”
莺然:“有山野精怪。”
徐离陵:“没有。”
他一来,都跑没了。包括这块大石下,那只最大的。明明因咒所缚,不能跑,此刻也拼尽全力跑到了最远的地方。
更何况他总会布下阵法,不叫任何人瞧见她,听见她。
他想独自欣赏她。
他要独自欣赏她。
将她放在封冥棺里,从此只他一人能看见她。
莺然沉吟,按着他的手没那么坚决了。待他轻轻拂开她的手,她便随他去了。
……
有风过,树枝在晃。
无风过,树枝也在晃。
星河、明月,皆摇晃。
这次与在春秋峰不同。
同是幕天席地,但她的思绪很清醒,此地也不属于他的地盘……不,好像也是属于他的。
这大石下,是他的墓来着。
莺然攀着他的肩,胡思乱想了一阵,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只心中低骂他为何总有玩不尽的花样。
她曾也向他这般骂出口过。
他老神在在地告诉她:“这要感谢前人的智慧。”
莺然骂他不要脸,不多看些正经书,净看这些。
徐离陵淡淡道:“你怎知我看的不是正经书?”
莺然骂他学了这些,怎么可能看的是什么正经书。
后来随他逛店,他不知有意无意,领她去了秘籍藏书处,她方知晓:
道家有练阴阳双·修功的,有言“阴阳两齐,化生不已”;释道有练“空乐双运、以欲止欲”的;而儒道更是有“食·色·性也”之说。
其他门道不用赘述,相关功法秘籍,数不胜数。
他有没有都看过,莺然不知。那一刻只觉自己那样说,倒像是困于世俗,肤浅了。
但肤浅又如何?她自认就是个肤浅的俗人。可比不了徐离陵曾经阅经百道的境界。
弄急了她,她还是骂。
但旁的事他都顺着她,唯独这事上,她骂也没用。
月渐西坠,日又东升。
林中渐亮,照她肌肤,白的雪白、红的浊红。羞得她越发急起来,推搡着徐离陵,怎么骂怎么求他都不听。
最后只能道;“歇一会儿,待天黑,天黑再……”
徐离陵不听,反倒拿出酒来喂她:“喝点酒。”
莺然摇着头:“不想喝。”
徐离陵:“上回在春秋峰,你喝了酒,白日便不觉羞了。”
莺然羞得打他。他实在不肯停,她也仍是不肯喝。
反正林间也没那么亮,树荫还算浓密,斑斑驳驳,洒落她身。
莺然别过脸去不看他,他也没把酒收起,反倒一饮而尽。再低头亲吻她时,莺然便尝到他满口的血腥。
莺然骂他:“你活该。”
他笑。
她又关切:“痛不痛?”
往常徐离陵都会漫不经心摇头,这会儿他却道:“不知道。”
莺然愣了愣,轻抚他的脸,描摹他因饮了灵酒而泛出异样猩红的眼。
他又取出一壶酒来豪饮。
莺然蹙眉呵斥:“你别喝了。”
徐离陵将酒饮尽。
莺然闻到那股女儿红的花香,混杂着他身上的冷香,抚他紧抿的唇,顺着咽喉,抚至胸膛。
他肤光在碧林中胜雪无瑕,灵酒入口,灼舌烧喉。一开口,便有血色从唇间溢出。
莺然打开他的酒壶,勾着他的脖颈亲亲他,抱住他,抚他的背安慰他。
今日的时间,好似格外短暂。
一晃眼,便是黑夜。
迷迷糊糊的,又至月高悬。
徐离陵像野兽撕咬猎物般咬她的咽喉,却忽止了力度。
他直起身,手扼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他总喜这般姿势。
今夜他道:“留下来,好吗?”
过了今夜,她就要走了。
莺然轻轻摇头,望着他,能看到明月光自他身后洒落。
今日是十五还是十六?记不清了。
但是明月皎洁而圆满。
徐离陵慢声道:“魔总是贪婪,我也不例外。”
许因月光在他身后,显得他眸光神色,尤为晦暗,若无底深渊。
坠落与否,由不得她。
莺然仍是摇头,抬手想要抚他的脸,可她够不到。
她便坦然地躺着,任晚风拂身。与他疏远之处微凉,与他紧贴之处浊·热,眼眸在欢·愉中迷离:“怀真,近来我时常想,我好像有些后悔。”
徐离陵默了一息,问:“什么?”
她悔什么?
莺然:“我或许不该与你过早的相遇,不该在不应该的时间,与你过早的成亲。”
她原想着,她要将他带出圣魔的折磨。
可她错了,她带不出他。
后来她又想,她要让他好好地活着,告诉他千年后,他可以有平静悠哉的生活。
可是她好像又错了。
千年真的太长了。
一旦生了情、一旦求不得,这千年岁月,就变得更漫长了。
莺然悔了。
从她意识到,她尝不完他做的百花蜜饯的那一刻。
徐离陵沉默不语。
莺然:“怀真,我想吃你做的百花蜜饯了。”
徐离陵扼住她脖颈的手上移,忽捂住她不笑也显笑的、望着他的杏眸。
我厌恶你望着我的这双眼。
为什么它不能只看着我?
却又泥足深陷,执迷不悟。
无可奈何。
沉默,良久。
徐离陵取出一片百花蜜饯喂入她口中。
她尝不出是什么花味。
温温和和的,似兰香。
徐离陵:“琼宇楚天峰下的灵花,雨霖铃。”
莺然咕哝:“还是很酸。”
徐离陵含了一片入口,没接话,却望向天际:“倘若你不来遇我,徐离陵这一生,便只剩杀戮。”
他俯下身来抱她:“下次,何时来?”
这是她说她要离开后,他第一次同她深问此事。
莺然:“不知道。”
徐离陵拿起用灵布包裹的发簪,为她挽了发。
莺然依偎在他怀中抱他,闭上眼,没一会儿听见神女问:“你可以走了吗?”
莺然应了声,睁眼看徐离陵。
他合着眼,似睡去。
她撑起身子,轻吻他的眼:“我会在千年后等你。”
徐离陵不应,似是睡沉。
至怀中人渐散,空荡许久。他方睁开眼,眸色清明。
天泛着青,无星无月,林中暗沉无光。
正是黎明前,最晦暗之时。
徐离陵起身,穿衣拂袖,沿山林而行。
他没往山顶走,走至山腰林间,余光一扫,却仍能瞧见莺然领他看的那片、所谓千年后他会与她造家的空地。
在那片空地前的茂密野草中,一双绿莹莹的兽眼正畏惧地观察他。
它通体漆黑,翘起的尾巴尖上,有一抹黄。
徐离陵俯视它,忽轻笑,对它勾手:“小畜生,过来。”
*
莺然悠悠醒转,恍惚好一阵,思绪才渐清明。但仍有着久散不去的异物感。
她想:果真待太久对现世还是有影响的。
想要翻身抱住徐离陵睡一会儿。
倏而意识到此刻自己正在床上,让徐离陵揉按。
且她已经同他暗示她会歇息三日,待揉按之后要同房的。
“……”
莺然沉默。
莺然瞳孔震颤。
她在梦里和徐离陵几乎日日放纵,这般胡闹了近一个月,醒来又要继续吗?
她实在是,有点儿力不从心了。
但现世里,她和徐离陵也已一个月没有亲近过了……
这可如何是好?
莺然心虚地瞥了眼徐离陵。
徐离陵神色平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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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早就说过魔头不是好人,不要把他想得太脆弱温良……[狗头叼玫瑰] 还有前文也说过的,穿越到千年前再回来,无论千年前过去多久,现实里也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 这秒吸气穿越,下秒呼气就回来了,呼吸连停顿都不带有的,在现实里不会有任何异样。 88个小红包[抱抱] 关于不同百花蜜饯的花,是从这些诗词里找来编的 红笺花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清平乐·红笺小字》宋·晏殊 潮信花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浪淘沙》唐·白居易 燕来花 ——海棠花发燕来初,梅子青青小似珠,与我心肠两不殊。你知无,一半儿含酸一半儿苦。 《一半儿·青梅》 清·赵庆禧 金蝉花 ——小市东门欲雪天,众中依约见神仙,蕊黄香画贴金蝉。 《浣溪沙·小市东门欲雪天》唐·张泌 雨霖铃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 《雨霖铃·寒蝉凄切》宋·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