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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不开,江听雨只能微微仰头看他,尽量放软语气,哪怕声音早就已经软了,“你明天不是要出席英德的校庆吗?晚上太操劳不好。”

徐洲野重新握住那节纤细的手腕,轻缓揉捏。他并不赞成江听雨的话,给出不一样的见解,“我不觉得操劳,相反,顶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才更会让人瞧出端倪吧。”

“而且你知不知道,你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简直是对牛弹琴!

多说无益,江听雨躺尸一般耍无赖,“我上了一天班,累了。”

“你猜猜我账户里的钱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工作来的?”徐洲野突然想起她跟自己划酒拳的样子,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又不是你动,你累什么累?”

她还是无动于衷,他拍了拍她的屁股,妥协,“行,今晚不进去,但是宝宝,憋着不好,为了你自己,你得帮帮我。”

“谁点火谁灭火。”徐洲野咬了一下她的耳尖,又拍了拍她的腿,“躺好一点,并拢。”

“要是夹不紧,其他地方就有的累了。”

最直接的肌肤碰撞,温度传递也是最明显的。身体本就因情绪地递进变得敏感,更何况这是危险的擦边球。徐洲野好几次都有意无意地临界于危险地邻域。江听雨一哆嗦,自己先败下阵。

更通畅了,徐洲野亲亲她的耳垂,加快速度,“你也就嘴上有点能耐。”

她控制不住,他就手动帮她合拢。大掌箍住她的大腿,结束后上边清晰可见五个指印,可见力道不容抗拒。

怪可怜的。

徐洲野起了“恻隐之心”,亲了亲被她自己咬红的唇,勉强放过她。

隔天一早,两人几乎是差不多时候醒来的。

他穿正装,也不用刻意准备,就穿家里现成的。房间里摆放着一面全身镜,徐洲野站在镜前做最后的整理,正系袖扣时,视线猝不及防和另一个醒着的人对上。

膝盖压在床上,他用指腹蹭蹭江听雨的眼角,“吵醒你了?困的话还可以继续睡。”

亲昵的举动被她躲开,江听雨向来如此,床上床下完全是两个人。

徐洲野摩挲一下指腹,随后掐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上去。这下她终于给了自己想要的反应,挣脱之后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叫他别耽误时间,“你快走吧,我要继续睡了。”

临走之前,徐洲野略显深意地朝这面全身镜看了一眼。

等外面的关门声响起,江听雨就一溜烟从床上跑了下来。

第37章 C37

三十周年校庆, 搞出了三百年的架势。

前门豪车汇集,无数家媒体都将闪光灯对准了金碧辉煌的大门,唯恐错过某个人物。

车子缓缓驶过学校正门, 江听雨对这等场面早有预料, 因此没有自己开车, 打车的目的地也设置在了学校后门。

只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这次校庆的规模, 哪怕是后门也通畅不到哪去。

柏油路上车流如织, 数不清信号灯多少次红绿交错, 网约车还是在后门两百米开外的位置上停滞不前。

左右继续坐下去都是浪费时间, 江听雨拉开车门,提着裙摆下车,“就到这儿吧。”

手机弹出一条自动支付的消息,她并未理睬,只是按着记忆中的方向往学校后门走。

大道没有什么变化,学校后墙沿街种的一排夹竹桃开得正艳, 只是不知道从前的夹竹桃树还剩几棵存活。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味, 像是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让里面的“祸患”跑了出来。

九年前,她慢下步子是因为徐洲野;而现在,她慢下步子是因为想到了那年的徐洲野。

当年昏黄路灯下的一个吻,偶尔也会在梦里出现。

从后门走的人不多,稍微混出点名堂的人都不会放过在镜头前露面的机会,走前门也能制造更多和权贵接触的机会。

江听雨是个例外,她到场的消息跟谁都没说, 今天来这儿只不过是想凑个热闹, 说不定能和江家人碰个面,怼一怼江清影也是极有趣的。

后门的铁栅栏已经换了, 要想进出只能通过指定的小门。江听雨按照指示在来访登记表上签下自己的姓名和从前的班级,习惯使然,她签的名是“沈眠”.

想了想,又在已经写好的“二班”上边多划了一笔,变成了三。

校内布局和记忆中没有差别,只是很多都翻修过,显得更加高大上。到处都是盛装出席的人,她的到来连小风浪都没有掀动。

江听雨提前看了学校公众号,知道今天上午会有一场徐洲野的演讲。

时间显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才开始,她打算提前过去,也能避免之后路上遇见熟人。

报告厅在二楼,上去前会经过一楼的展厅。

原本要直上的脚步,在看见墙上某个熟悉的面孔后停滞下来。

江听雨上前观察着历届优秀学子的毕业照,从下往上,立于顶端的人毫无意外是徐洲野。

这是他高一时的入学照,少年眼里还带着没睡饱时的困倦,额前的碎发遮盖几分眉眼,消减了这张脸上的戾气。

五官还是青涩的,单从气质上来说,根本无法让人联想起高三时和现在的他。

她还在端详,展厅外边就传出了接连按动快门的动静。

周围没什么大的遮蔽物,江听雨刚收起手机,只来得及看见一旁的立形展柜。

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展厅内发亮的瓷砖上,高跟鞋发出的“踏踏声”更紧凑了些,她刚刚在展柜后面站定,徐洲野就在人群的簇拥下进来了。

环绕在他周围的闪光灯从他驶入校门的那一刻就在飞速闪动,不出意外的话,明天财经新闻的头版一定会高挂着他的名字。因着给学校捐了两栋大楼,加上他现在的身价,头衔再高的领导都要恭恭敬敬围在他周身给他介绍学校的变化。

江听雨将自己藏匿在人群里的同时也在看他。

近三十岁的年纪,五官已经不存在一丝少年气,一身商务风的西装西裤和现在的他适配不过。身姿挺拔,从容矜贵,和方才那张入学照相比,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视线没再停留,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洲野身上,她背对人潮,快速迈步离开了展厅。

徐洲野的视线也不着痕迹地从廊外消失的身影上收回,嘴角勾起的弧度明显些许。

她今天穿的可爱,无袖的黑色连衣裙很勾勒腰身,肩上的绑带系成了蝴蝶结的样式,黑色长发自然垂在身后。脚上踩的是一对小细跟,更显得小腿纤细、脚踝脆弱。

手上的提包随着她摆手的动作最后从目光中划走,小巧是小巧,就是提手上系的丝巾很是扎眼。

徐洲野的眼神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江听雨浑然不察。

报告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家都是尽量往靠近舞台的位置上坐,只有她是例外,不仅从后门进,还特地坐到了后排。

即使部分视线被遮挡,舞台上的焦点依旧耀眼。

徐洲野在如雷贯耳的鼓掌声中上台,聚光灯追随着他的步伐,最后定格在演讲台上。他敲了敲麦克风,并不急着说话,反而是发出了一声轻笑,勾起的嘴角在灯下很是显眼。

身旁坐着的女生爆发出尖锐的尖叫声,这种声音江听雨再熟悉不过,她在学生时期就无数次听过。微微偏过头去,对方的年纪果然如她所想的不大,应该还在读书。

那声轻笑被麦克风放大,又因为厅内的设计经久不散,江听雨的心跳加快了些,随即抿了下唇,又看见台上那人微抬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是徐洲野。”

他如是介绍自己,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什么前缀,却让底下坐着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待后文。

“今天能站在这里,首先要感谢一个人,给了我往上爬的动力;其次是我自己,感谢我自己努力。”

他并没有念千篇一律的发言稿,看起来就像是随心的聊天,台下因为他的话频频哄堂大笑,就连江听雨都忍不住勾起嘴角。

“……最后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是一棵树,而时间是最好的养分,等我们高于世界,就会有足够的底气为一个人撑起一片天。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社会,希望你们都有向上攀爬的决心,有重遇佳人的运气。”

后排距离舞台太远,江听雨其实并没有怎么看向上边。听见他这段话的时候,明知道看不清什么,但她还是抬眼,隔着茫茫距离往台上看。

视线隐隐和台上人对上,又因为前排人的晃动变得飘渺。

再次看向上方的时候,徐洲野已经走下台了。

之后无非是一些领导之类的人发言,江听雨的视线不再往台上投去,直接玩起了手机。

“不好意思,这个位置可以让给我坐一会儿吗,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江听雨循声看去,就见身旁原本坐着的女同学激动的快要昏厥过去,而罪魁祸首就是刚结束发言没多久的徐洲野。

心跳再次加快,她垂下头,手机界面却不再有变化。

徐洲野落座她身侧,高大的身躯在这个狭小的座位上显得很是局促,但他丝毫不觉,悠闲地支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偏头往江听雨的方向靠去,“我刚刚的发言如何?”

“不知道,没听。”

“是吗?”徐洲野挑起一边眉毛,也不管台上的领导在说什么,光明正大跟她咬耳朵,“江听雨,我是不是说过一句话?‘你真的很不会装’。”

“谁能装得过你。”江听雨翻了个白眼。

他早就猜到自己会来校庆,结果昨晚还在配合她演戏。人不仅被他戏耍了,便宜也给他占了。

徐洲野笑出来,场内的灯光一闪,他眼里的情绪很是生动。

江听雨刻意不看他,恰好发言的领导下场,主持人过渡,用万年不变的欢快语气说,“欢迎知名演员江清影上台发言。”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严肃。

她离开南淮多少年,对江家也就不闻不问了多少年。但消息就像风一样,哪怕不想吹也会刮到你面前。

江家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近几年更是处在破产的边缘摇摇欲坠。江威明早在几年前就把江清影送进了娱乐圈,虽没有大红大紫,但也靠江家费尽心思得来的资源经常出现在荧幕上。

江听雨通过姚念的安利打开过最近几部大火的剧,但都在看见江清影的一瞬间失了兴趣。

男人饶有趣味地将胳膊支在扶手,顺着她的视线托腮看向台上。他复又看回她的侧颜,刻意拖着长长的音调嗯了一声,问,“宝宝不喜欢她,那让她被业内封杀好不好?”

他的报复向来直接粗暴,江听雨无语地舒出口气,转头跟他对视,“她只是蠢,但罪不至死。”

更何况她对江清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只是厌烦对方背后的江威明。

徐洲野撇嘴表示无趣。

江听雨又说:“她现在好歹是公众人物,别动不动就封杀封杀的,网上的人最会捕风捉影。”

“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这是怕你连累我。”江听雨扶额,好不容易和江家脱离关系,她不想再把自己送进去,于是推着他的胳膊让他赶快走,“快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他在这儿坐着就跟夜里亮着的灯一样,什么苍蝇蚊虫都被吸引了过来。眼看原本坐着的女同学双眼都冒出了绿光,江听雨手上又用了点力,甚至有种“你再不走我就要动粗了”的架势。

徐洲野笑得无奈,但还是顺着她的力起身。临走时又感谢了一番让座的女生,这才慢悠悠从后门出去,绕回前门落座前面专属他的位置。

他一走,江听雨也不打算多留。徐洲野来的动静不算大,但周围一圈人都知道他来了,此刻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忍着脸上的热意,拎包从后门离开,下楼时还特地没有经过前门。

下到一楼展厅,手上握着的手机震动一下。

X:“别走太远,外面很多熟人。”

第38章 C38

入夜, 江听雨按照同学群里发的定位来到酒吧。

他们高中那个班,认认真真读书考大学的不少,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人更多。从这些纨绔里边随意拎出来一个, 那人都能把南淮所有的酒吧给你介绍清楚。

长廊里回荡的鬼哭狼嚎声响彻耳膜, 分不清具体从哪儿传出。江听雨抬头查看房间号, 门牌数字随着她推进的步伐不断递增, 最吵嚷的一坨杂音的出处也逐渐明了。

越靠近目的地, 她心里那股不安感就越发明显。

果不其然, 他们那个包厢是万恶之源, 最难听的那道声音就是来源于此。

她来得不早不晚,但已经玩过一轮的同学们早已迫不及待开始了这一场的疯狂。

一推开门,“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和“好男人都死哪去了”的破锣嗓声率先给她一记重击。好几人齐齐向她投来视线,原本构思好的开场白没了用处,江听雨还在思考怎么破局,里边就有人替她解围了。

“还以为你们多关心人家呢, 现在还不是没认出来。”宴绥刚跟别人碰完杯, 听见动静后眼珠子率先转了过去。他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喝完的酒水洒了些出来,被他随意擦了一把,“江听雨,你们前两天不还在群里吵着要见老同学吗?”

看她的人更多了,江听雨认得这些视线,表面客气,实际是打量她的穿着打扮。

在生意场上见惯了这样的面孔, 她此刻并没有表现出无措, 只是把脊背挺得更直,嘴角的笑也更明显且自然。

在修车厂见到的男人最先站出来, 邀着她往里走,“要不是宴绥认出来你,我还真没想到会是你。今天这一身太漂亮了啊,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呢。”

宴绥虽然不是他们班的,但他跟徐洲野走动频繁,连带着和班上其他男生也有不少来往。更何况富少玩的圈子有重合,因此虽然是二班的同学聚会,他出现也不奇怪。

男人还在滔滔说着:“大家伙都来了,就等着你呢。迟到了得自罚三杯!可不能躲啊!”

江听雨的视线淡淡扫过点歌台,并没有点破他的假话,欣然接过了他递来的酒杯,“还以为走错地方了,没有打断大家的兴致吧?”

“哪能啊,还在热场,真正玩儿的内容还没开始呢。徐洲野……”男人添酒的动作一顿,酒水咕嘟溅了一滴在江听雨虎口,他改了口,继续说道,“应该叫徐总才对,他刚才有事出去接了个电话,你们在外边没碰见?”

答案显然易见,江听雨笑着摇摇头,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味道还不错,前调甘甜,后调开始泛酸,勾人的酸刚刚被舌头尝到,还没来得及细品,她就猝不及防和进门的徐洲野对上了视线。

酒水呛进嗓子,紧接着人就克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见她反应,徐洲野阴沉的脸色稍缓,他扯了下嘴角,径直走到宴绥身侧落座,接下对方递来的酒。

“这酒喝起来不错吧?还得是徐总选的!这是第一杯,还有两杯!”

借着剩下两杯酒水,江听雨勉强压下嗓子眼里的躁动,放下酒杯,她向一旁示意,“你们玩,我过去那边看看。”

以江清影为中心的一圈人都在注视着她,她无视那些人的目光,朝自己招手的女生走去。

这边坐着的人只是喝酒闲聊,她的身影逐渐靠近,朝她招手的这个自来熟女同学热情地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江听雨道谢后坐下,听大家聊着她走之后的事儿。

班主任在那年末生了场大病,动了个不小的手术,带完他们这一届高三生就调走了,说是去了集团底下的一个初中当主任。他们班高考的成绩还不错,甭管镀金还是自己考上的,都给学校长了脸。

“你们还记得梁月茹吗?出国之后没回来?谁有她的消息?”

江听雨含了口酒,慢慢抿着品味道,静待后文。

“她啊,早就结婚了,嫁了个老头,年纪比老班都大。我有一回在Miami碰见她了,她那个继子比我们小不了几岁。”

梁家最后的风光也就他们读书那几年,准确来说是大学之前,那时的梁氏还能和徐氏势均力敌,后来就只剩后者扶摇直上,前者只能算是勉强吊着一口气。

“徐洲野啊,他是这个。”说话的男同学竖起一个大拇指,下压的嘴角和意味深长的眼尾暗示他多少知道其中的内幕。

江听雨默默将视线挪到包厢另一边,话题中心正泰然坐在包围圈内摇骰子,腕骨摇动着,骰子甩得格外响。

似是若有所察,徐洲野偏头看她。

从她的角度看,他嘴角噙着的笑就像在报告厅时一样撩拨。江听雨像惊弓之鸟,拿起酒杯故作掩饰,背上都浮起了一层汗。

话题顺其自然挪到了她身上。

大家都好奇她这几年的事,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譬如大学在哪儿读的,这几年在哪儿高就,怎么没和大家再联系。

“去了北京,不是什么清华北大,就是所财经大学,拿到offer之后就一直在公司上班,今年被调来了南淮的子公司。之前的手机掉了,大家的联系方式都在里边,可惜全丢了。”

不远处的徐洲野慢慢转动着酒杯,没有戳穿她“丢东西”这个拙劣的谎言。

他身上的气压低,周围一圈人察言观色,都克制着声音讲些无聊的内容。

宴绥嚷着要垒酒水塔,点完单,仰靠在沙发背上看他,“人都来了,脸色还这么臭,谁又碍你的眼了?”

“没什么,在楼下看见了个脏东西。”

宴绥在脑海里搜索最近触他霉头的人,但酒杯一垒起来,他也就暂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招呼着大家来玩游戏。

听见招呼的人都凑了上去,给江听雨挪座的女同学兴致勃勃,走之前还问她要不要过去。

“你们玩吧。”她没有多待的打算,本就准备趁他们玩上头的时候走。

“你怎么不过去啊,这个时候不该上去舔人吗?”

江听雨抬眸看向江清影,面上波澜不惊,“你还是管好自己吧,趁现在没人抢麦,还不赶紧去给人家唱两首歌助助兴?”说着她还拿起手机,摄像头咔嚓两下拍下她错愕的样子。

放大,她故作惊讶,“你这鼻子和高中好像不太一样诶!你对这一行比较了解,我回去翻翻相册,你看看跟以前的照片一起打包卖给报社能赚多少钱。”

“你!你最好删掉,不然我的公关会联系你的!”

“看你表现。”

等人一走,江听雨就立刻将照片挪到了回收箱,她才不想江清影的照片待在自己的相册里。

时机成熟,差不多该走了,江听雨拎起包,正准备给宋玉珩发消息让他打个电话过来,哪料这边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送,那边的消息就已经发了过来。

宋玉珩:刘秘!我看到刘秘来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刘秘是大老板身边的人,江听雨还没调任的时候,公司里的人都喊他们金童玉女。要说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手段,刘秘跟她比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重要的是,黑面阎王在这儿,大老板八成也在。

作秀的电话也不用打了,她起身,跟攒局的人道,“大家好好玩,我的那一份费用到时候跟我说就好,有点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哪有刚来就走的!不行不行!”喝醉的男同学大声叫嚷着,非要她喝下三杯酒。

只是三杯酒而已,更何况楼下才是十万火急的事,江听雨固然同意。她利索喝完,酒杯磕在桌面上,丝毫不带犹豫。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正好我刚提了辆新车,要不要送你一程。”

江听雨早就料到会有这样装逼的场面,于是早早和宋玉珩串通好。他玩心重,欣然同意帮这个忙,两人一块到场,他人已经在下边玩了有一会儿了。

“不用了,我男朋友来接我。”

走廊的光线比包厢内还要暗,除了门前的标识闪着光,乍一出来还真就分不清出口在哪。离开包厢的江听雨给宋玉珩发消息问他在哪儿,注意力被分散,压根没看见尾随在后的人。

徐洲野随意推开隔壁的包厢门,拉着人就进去。

“你干什么?”

“男朋友刚到?宋玉珩在楼下吧,你要不要去问问他来到这儿之后干了什么?或者问问我看见了什么?”

江听雨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着实没什么时间细想,骂了一句神经病就要走。

然而下一秒,手腕被攥住,他逼近,朝着她的唇咬了下来。

是的,咬。

锋利的牙齿咬破唇上薄薄一层皮,殷红的血甚至来不及凝成珠就融在了相抵的唇缝之中。痛感和铁锈味是能体验到的最直接的感受,江听雨吃痛,也不想着逃脱,只想把这一口还回去。

墙体并不完全隔音,旁边的房间躁动,这边的剑拔弩张。

徐洲野的膝盖抵在她腿间,裙摆因为他的动作往上滑动几分,大腿裸露一片,但两人之间完全没有旖旎的气氛可言。

距离拉开的时候,彼此的气息都是乱的,两人唇上更是一片深色。

“把眼睛擦亮些,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男人也不是每个都忠诚。”

“确实,也不是每个男人都是正常人。”江听雨这句话的指向性明显,要是不急着走,她肯定要和徐洲野吵起来。

但现在只是摸了摸唇上的血迹,重重推开他往外走。

沾了酒,徐洲野就是个疯子。

她与宋玉珩在楼下唱台前汇合,后者一眼注意到她唇上结痂的血迹,问她这是怎么了。

“下来太急磕到了。你说的刘秘人呢,在哪?”

宋玉珩指了一个方向,江听雨稳了稳心神,准备带着人一块过去。

“我跟你讲,这家酒吧不错,比我们之前去的那一家要好,那个女DJ可带劲了!我加上了她的微信。”

江听雨一怔,但是一句“闭嘴”习惯性脱口而出。

“哦。”

怪打击小孩的,她舔了舔嘴角,重新整理举措,“好事儿,但是等看看是不是刘秘之后再说。”

刘秘脸上的笑还是万年不变的弧度,标准得像是戴了永久性面具,“小宋总,沈特助,宋总刚落地不久,等着见一见你们。”

江听雨和宋玉珩对视一眼,一是诧异大老板为什么会来南淮,二是疑惑他为什么知道两人在这儿。

刘秘恰如其分回答:“小宋总新发的朋友圈带了定位。”

江听雨:“……”成也宋玉珩,败也宋玉珩。

三人逆着人群往外走,宋玉珩和江听雨之间的距离本就近,他又要和她说话,距离更是压缩到了0。

“你有没有觉得现在阴气很重?”

“没有,是你的错觉。”

“是吗?”

正准备出门的小宋总抬眼一看,正好和楼上靠杆而站的徐洲野对视上了。

宋玉珩:“……”这个地方指定有什么说法。

第39章 C39

宋守节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江听雨心里“父亲”这个形象的空白, 他在生意场上精明有手段,但一旦回归到父亲这个角色上,他的形象又会柔和几分。

会给予物质需求, 也会满足精神需要, 即便他“关注”自己孩子的方式并不怎么正确, 但他确实没有利用这个角色做些违背宋玉珩心理的事。

反而是江听雨在大老板面前扮演的角色心思太多, 导致用“宋玉珩女朋友”这个身份面对他时, 总是觉得不自在和僵硬。

“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 不用称呼这个总那个总的, 放松一点。”

“好的,叔叔。”

结了血痂的唇瓣嗫嚅几下,皮肉再次撕裂的疼痛让人清醒,但江听雨也只能勉强说出这四个字。

僵硬的肩膀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她尝试放松,结果只感觉到濒临抽筋的痛楚。

“你做得很好, 我只是来突击检查一下这小子而已。还想说最近挺老实, 结果一落地就给了我一个‘惊喜’。”

要不是身上还沾着夜店带出来的烟酒味,坐在亲爹旁边的宋玉珩完全就是一个乖孩子。他深知自己说什么都无力,于是疯狂给江听雨使眼色。

然而她坐在副驾的位置,完全看不见身后宋玉珩的举动,所谓的使眼色根本就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好在江听雨的脑子转得快,遇见这种情况并不是完全被动,神色自然地将构思好的措辞说出来。

“我高中那些同学举办同学会,正好几个玩得好的高中同学想见他, 晚上和玉珩吃完饭就一起来了。”

过了下班时间, 这些事情就成了他们的私事,宋守节知道分寸, 自然不会再多过问,“也好,他不给你添乱就行。”

私事点到为止,江听雨还有正事要问。她收起约等于无的松弛,正色询问,“宋总这次来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吗?有什么需要我来安排的事情请吩咐。”

宋守节靠着座椅合上眼皮,胳膊虚虚搭在扶手上敲击着,“小沈,你太紧绷了,有事我自然会通知你。”

江听雨识趣地不再多言,哪怕对方看不见,她还是恭敬点了下头。

但能让大老板亲自出面,这次的事情肯定不会简单。

Eternal周一早晨的例会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众人皆是面色沉重。经过一个午间的休息时间,小道消息已经在各部门内疯传。人心惶惶,一到下班时间,原本巴不得插上翅膀飞的同事都屏息凝神待在工位,眼巴巴看着前去探口风的姚念。

“眠眠姐,公司要被收购的事是真的吗?”

“上层还在协商,有最新通知会邮件告知各位。”

她这话不单只是对姚念说的,更是面向打探情况的众人。但公司要被收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一到周三,徐氏专派的财务部门最先接手Eternal原先的财务,与此同时,一封致全体职工的邮件也在同一时间送达到所有人的工作邮箱。

效率快到令人瞠目结舌,按理来说,从商议到完成收购至少需要三个月甚至更长。这次收购这么快就落实到各个部门,其中可能有不为员工知道的隐情,但相较于关心老板是不是早就想把公司卖了,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自己即将面对的考察。

从高层部门开始,徐氏派遣的人资部门将调取最近半个月的视频监控,以及周期为半个月的实地考察作为考核内容。事关之后的公司架构调整和人员岗位调整,每个人都压力感十足。

工作经验多的老员工还能勉强镇定,对于姚念这种刚过实习期的员工来说无疑是天塌了。以往压力大的时候还能去喝两杯释放一下,现在是滴酒不敢沾,唯恐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江听雨安慰她:“平常心就好,劳动合同都签了,该有的权益不会少。”

话虽如此,但她自己绷着的那口气是一点松不下来。

毕竟她也是和Eternal签署的劳动合同,加上职位特殊,上头的领导就是老板,现在公司被收购了,老板不知道何去何从,她更是生死难料。

更重要的是,她实在想不通徐洲野收购他们公司的目的在哪。

现在的发展速度称不上突飞猛进,况且以目前徐氏的地位,就算他们再接连发展五十年都不一定掰得过徐氏的一条胳膊。

联想到徐洲野之前给公司下的绊子,她更倾向于这是徐洲野单方面的泄愤。

因为江清影让他不顺眼,所以他能说出让业内封杀她的话;因为宋玉珩惹他不快,他就会对他的公司下手。

徐洲野的报复只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宋玉珩留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留在公司的目的仅仅在于配合交割,而且新的一周到来,宴绥也跟着来了。

他现在成了江听雨的顶头上司。

“沈特助,我希望你不要带着私人恩怨来到公司。”

宴绥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派人收拾宋玉珩的办公室,他的一举一动落在江听雨眼里都像是有针对性。她抱着文件站在门口,将这段时间的工作汇报给宴绥,嘴角不带一丝弧度。

“好的,有些工作需要宴总您来处理。”

一天下来比一周还累。

办公楼里气氛紧张,每个人都叫苦不迭,只是不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江听雨每天都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下班时间一到,长时间紧绷的脑子都涨得发疼。她下到车库才发现车钥匙没拿,重新上楼之后,正好听见宴绥正在嬉皮笑脸打电话。

心中对于这是个报复的想法越发浓重,上车之后她并未着急发动引擎,重重深呼吸几下才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工作的时候,她都称呼宋守节为“宋总”。

江听雨其实希望宋守节把自己调回去,但对方的说辞让她意识到这个想法不再有可能:“公司在徐氏的接管下会有更光明的未来,你的能力出众,确实需要更广阔的天空。”

心里像是堵了一坨沾水的棉花,沉甸甸的,让人喘不过气。

晚上徐洲野来敲她家的门时候,她正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的红酒瓶已经空了一半。

门一开,江听雨并未给他一个眼神,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好像回到了飙车那晚。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仰头靠在沙发上,眼里好像带着醉意,又好像谁都没她清醒。

他将西服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俯身拿起桌上的红酒瓶。

——是最近两年生产的,度数不高,一模一样的酒瓶电视柜的格子里还摆着两瓶,应该是她之前在网上买回来的,平时睡前喝一杯助眠用。

瓶口覆在唇上,浑浊的酒液倾倒入口,还未来得及吞咽,他就听见江听雨开口了。

“你不打算给我一点解释吗?”

“想要什么解释?”徐洲野细细品了品味道,并没有给出什么评价。他坐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凹陷下去,他的身躯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不是想要解释吗?怎么不问问题。”

“为什么要收购我们公司?”

“现在你心里和言语上应该明确这个‘我们’具体指的是你和谁。”徐洲野的手搭在她的后颈,指尖一弯就勾出被肩膀和沙发压住的一缕头发。

他弯腰,同时将头发递到鼻下,轻轻嗅上边的味道,“没什么解释,因为我想做,所以我就做了。”

“你真是偏执到无药可救。”江听雨站起身,愤愤扯回自己的头发,徐洲野牵着她头发的力道并不大,反倒是她攥着头发的力度太大,扯回时拉扯到了头皮。

明明就痛,但她还是咬牙忍着。

徐洲野勾唇笑起来,他就喜欢看她这副样子,就像高中的时候,她看向他眼里明明就有恨意,但还是咬牙不表现出来。

没有爱的话,恨其实也是可以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恨比爱更长久。

“你有什么意见?你站在什么立场上有意见!他宋玉珩做错什么了你要三番五次针对他?他到底哪里碍着你的眼了?”

“碍我的眼?”徐洲野嘴角的笑一下凝滞下来,他拽着江听雨的手将人带到怀里,手掌掌控住她的胳膊和身体,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他的存在就是最碍我眼的地方。江听雨,你是怎么让他走进你的心的?你告诉我,我一点点把他剜出来。”

他的吻来势汹汹,已经不能称得上是吻,更像是两个动物之间的撕咬。

上次已经愈合的伤口恍若再次被撕裂,不管江听雨怎么打他锤他,他的双手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衬衫彻底乱了,靠近心脏的一颗扣子被扯下,她的睡衣也垂落一边肩膀。喘气的空隙,两人粗重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江听雨还在挣扎,徐洲野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攥着两条腕子高举在她脑袋上。

“你不是爱他?那我给你为他出头的机会,让我看看你有多爱他。”

姿势一变,原本就松垮的衣领更是滑落明显,白花花的皮肤露出一大片。

话虽如此,他却像怕她真的有所动作般抵着她的手腕,让人动弹不得,“江听雨,你看,你对他的爱不过如此。”

金属口的声音格外刺耳,像是粉笔,在她心口平滑的地方生生刺出声音来。

“我抢了他的公司,他应该恨死我了吧?今晚之后再把你对我的恨都加上去,你们最好能真的在一起,最好能一块恨我一辈子。”

温热的唇舌贴在她脆弱的脖颈,徐洲野最终还是没有咬下去,那一处血管突突跳动,他在感受到她滑落的眼泪之后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呼吸异常粗重,攥着她的手指在不可遏制地颤抖。徐洲野喘了口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自嘲一笑。

江听雨滑落的衣领被拉上,即使手上的束缚松懈,她还是躺在沙发上没有动弹。

客厅里静的像是无人生还。

凹陷的沙发回弹,能看出那一处原先压的是膝盖。徐洲野重重呼出口气,将一旁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声音带了些颤。

“以后你就算哭到瞎,我也不会原谅你。”

门咔哒一声响,空间里只剩下江听雨一人。

第40章 C40

这晚之后, 江听雨没再和徐洲野见过面。

半个月的考察在紧迫感中悄然度过,即便如此,大家依旧强撑着一口气。

装着考核结果的邮件抵达每个人的工作邮箱, 跟定点炸弹没有区别, 打开的一瞬间即刻引燃。

江听雨心里都出现了少见的紧张, 碍于人员还没完全撤离办公室, 她作为特助还有最后的交接工作要完成, 属于她的那封邮件只能过会儿再拆。

“就到这里吧沈特助。”

领头人也是女性, 四十岁的年龄, 短发工装,穿着打扮和本人的处事风格一样利落。她朝江听雨伸出手,微笑中带着由衷的肯定,“你的工作能力十分出色,期待日后的合作。”

短暂的掌心交握,力量却久久不散。对方迈步进入电梯面对她而站, 闪着银光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割不断那道赞赏的目光。

无影的余光残留在身上,后背泛起的热意连强冷气也吹不散。

江听雨面对完全闭合的电梯门,发自内心想笑。可惜办公室里有人欢喜有人愁,扬起的嘴角还是被压下。

收拾好面部表情。她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云淡风轻地转身回自己的工位。

一直关注着专员动静的员工自然没有遗漏她们短促的对话,有人提前恭喜她要升职加薪了,有人只是混在人群里,但不得不高看她两眼。

“现在说这些话为时过早, 大家共勉, 继续忙吧。”江听雨得体浅笑,坐下后却不急着工作, 而是点开邮箱查看自己那份的那份邮件。

签字笔掉落在地的声响被办公室里的键盘敲击声覆盖,她轻轻拉开椅子蹲下去捡。表面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实际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江听雨在桌底下狠狠地握了一把拳。

坐回位置上时,又变成了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考核结束,之后就是意料之中的架构调整和人员调整。关于她之后的调任通知很快下来,重回南淮不到一年,她从公司总部被调到子公司,现在又被调到了徐氏。

只不过她不再是哪个总的助理或秘书,而是被派遣到各个项目口跟进项目全程。

跟陈媛说起这事儿时,江听雨的语气里难掩激动。

“听不太懂,所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媛将脸怼到了屏幕前,面前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暖汤。

她刚下完责班,脸上一片倦色,好在骑二十分钟的电瓶就能回到家,家里还有现成的饭菜在等她。

江听雨今天刚到徐氏报道,跟项目团队会面也是不久前才结束的事,总体感觉十分不错,团队的目标和分工明确,一上岗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干劲。

她坐上驾驶位,并不急着驱车回家,而是拖着长长的音调“嗯”了一声给予肯定。

固然是件好事,这个机会获得与否全凭本事,她的任职机会来得光明磊落,不带任何的标签和闲话。

“那更好了!你既不用给小男友当保姆,还可以有晋升的空间,之前的谣言不攻自破,现在谁都知道我们家阿姜是妥妥的实力派!那公司是许氏?哎呀不管什么鸡屎牛屎,收购你们公司的人确实有眼有珠。”

做出收购决策的肯定是徐洲野无疑,江听雨舔了下唇后又抿起,有些想法正在脑子里发酵。

她正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些方面误会了徐洲野,陈家母女说话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喝碗汤磨磨蹭蹭的,都凉完了,你还要不要喝了?”

“要要要!这不是和阿姜说话呢嘛。”

陈媛囫囵咽下碗底的汤水,直接用手拎起了里边的大骨头开始啃。陈母给她接过碗,重新添满之后也跟着坐下。

角度稍稍调整,母女两的面孔都出现在了屏幕里。江听雨亲昵喊她阿姨,陈母高兴地应下,将陈媛的话语权全部“夺走”,对着江听雨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换岗之后是不是更忙了?要多注意休息啊,你看你的脸色又差了。”

从公司开始商议收购事宜开始到现在,将近大半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好好休息。工作上的压力是一方面,稍有好转又加重的失眠状况又是一方面。

这段时间之内,她和徐洲野都没有提及那些本就沾染私人感情的合同条款,她宁愿失眠也不联系他,他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主动联络或者来到她家。

上次把局面闹成那样,就算同处一个屋檐下,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彼此?

江听雨那颗在工作上无比清明的脑子,放在生活里直接变成了一坨浆糊,对于一些事更是选择不直面。

“现在刚接触嘛,等适应之后就不会那么累了。”

她借口应付,又机智地把话题转移到陈母身上,“上次跟您说去医院检查一下咳嗽的事怎么样了?可不能光盯着我们年轻人,自己的身体也要照顾好才行。”

“挺好的挺好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陈母眼神有些闪躲,借着夹菜的动作逃离镜头。

身旁的陈媛并未注意,那根大骨头被她啃得干干净净后就丢弃在了桌上。她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大咧咧戳穿陈母的谎话,“哪能啊,她跟她那些小姐妹找了个中医馆,就拿回来一瓶枇杷膏,我看枇杷没两颗,咳嗽一点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你这死孩子!”

吵吵嚷嚷的,即使家里只有两个人也足够热闹。得亏陈媛是个性格活泼的,不然陈父去世后,家里连和陈母说句话的人都没有。

江听雨静静看母女二人吵闹,嘴角也随着不自觉上扬。这个电话她舍不得挂,但一直待在车库等她们闹完显然不太现实,她打了个招呼,挂了电话后开车回家。

情绪在路上被淡化。

家里冷清得像是无人居住。

钥匙被随手甩到入门柜上,连带着小区外面打包的云吞面也是。没打包好,一部分汤水已经打湿了塑料袋,放到哪儿都会沾上油渍。她啧了一声,重新拎起袋子走向茶几,抽了两张纸巾垫在下边。

手机消息框里都是些软件的推送,零零散散藏匿着重要的事情。回了几条工作消息,她看着面失了胃口。

想吃些现炒的,不管是燃气还是电磁炉煮的,只要是热腾腾的就好。

她想起了徐洲野做的饭。

他嫌弃外卖难吃,哪怕口碑再好的餐厅都会被他挑刺,不是特别忙的晚上,他通常会叫助理把新鲜食材送到她家,再亲自下厨做饭。

做的都是些家常菜,江听雨吃了一段时间,上称的时候都发现自己胖了两斤。

饭而已,谁做不是做?出门走几百米就是一条街的小餐馆。她狠狠骂了自己几句矫情,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晚餐。

手机铃声在她放下筷子的那一刻突兀地响了起来,她喝了点水漱口,确保接电话的时候声音不会含糊,“宴总?”

“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吗?是这样的,计划有变,我明天要出差,到时候你直接上顶楼,和徐洲野一起出席。”

他说的是徐氏集团的年中活动,子公司负责人和有生意往来的公司都会到场。

“可是……”

“多的你别问,上面的安排。”

对面挂电话倒是干脆,反倒是接到消息的江听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般像这种商业场合,他们出席都会有固定女伴,宴绥带她还好理解,徐洲野又是何意?

几乎整夜无眠,翌日她乘坐电梯抵达顶层前还特地补了个妆,将自己眼下的黑眼圈遮了遮。

徐洲野最常用的助理姓李,早已等在电梯外边。门缓缓打开,江听雨看见的就是他金丝框下礼貌微笑的眼睛。

“沈小姐,徐总还有十分钟左右结束会议,请您稍等。”

公事公办的语气,客气得好像他们之前从未见过面。

即使工作了一天,所有人仍旧一丝不苟处理事情。顶层办公室处处弥漫着严肃的氛围,极简的装修风格不带多余的温度,处在这种环境之下,似乎工作才是缓解情绪的唯一方式。

连带着江听雨都莫名焦灼,但她的紧绷不仅是因为环境。

十分钟流逝的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徐洲野冷着脸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眼神没有停留在她身上片刻。他交代李助理几句话,随后迈步朝电梯走去。

江听雨自动跟上,进入电梯无声站在他身后。随后下到车库,上车,流畅得像是流水线上的传送带,无须任何一句交流。

接下来是妆造,她想。

出席这种场合,服装都是相配的。工作人员将裙子递给她,她接下后就进更衣室更换。只不过款式复杂,她耽误了好一阵子才换好。

徐洲野已经在外边等着了。

江听雨第一次对他是个生意人有了确切的感受。

定制西装、昂贵腕表、红底皮鞋,每一件都在无形中标明了价格。头发重新打理过,那双锐利带着锋芒的眼睛最先勾人视线。

听见拉帘子的声音,徐洲野的目光朝她投来,江听雨有种自己是展柜里商品的感觉,连呼吸都不经意放轻再放轻。

“太松了。”徐洲野观察片刻后启唇。

腰身处显得空落落的。

工作人员悻悻解释这是最小码,意思不言而喻:这位沈小姐太瘦,他们也没办法。

但徐洲野吩咐准备的裙子不止这一条,试来试去,最后确定了一条挂脖款香槟色长裙。

妆发就简单的多,工作人员还特地将她脖子上的红绳藏在了挂脖里,并未提出要取下,“这枚平安扣的色泽很好,衬的皮肤都白了一个度。”

江听雨回了句“谢谢”,视线挪到镜子里,她看见身后的徐洲野也往自己的这个方向看,只是没落在实处,可能是在思考事情,眼神也就因之飘忽起来。

下巴被抬起,视线错开,江听雨将注意力放在口红上,没注意到镜子里的徐洲野直直看着镜子外的她。

之后就是前往活动现场。

正式进入会场前,徐洲野微支胳膊,确认她的手已经挽上,随后稳步带她入场。

年中活动是徐氏每年都会有的保留项目,参宴人员除了生意伙伴,更多的就是徐氏内部的员工。

说白了更像是年中动员,给员工更多甜头再打点鸡血,好让大家下半年更加拼命。

正式进入内厅前,江听雨先注意到了展台那边的动静,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味,连带着离开展台的人身上也飘散着一缕淡淡的味道。

不免投去好奇的视线,她全然没注意到脚步的朝向偏移得过于明显突兀。

徐洲野牵着她往那边走,距离缩减,她这才看清上面摆放着一圈圈交叠摆放的花环。

花环小巧精致,馥郁的香味更是填满了这一小片区域。

江听雨第一次参加徐氏内部活动,一开始并不了解拿花环的意图是什么,还是侍应生解释后才了解其中精妙。

——花瓣中间有一片纺织布,上面用丝线绣上了数字,用以之后的抽奖环节。

女士戴花环,男士则是胸花。

抽奖是本次活动最有看点的节目,江听雨不动声色观察场内的人员,视线快速锁定徐氏的几个高层,确认他们身上都有花的痕迹后才低头在桌上挑选。

与她的警惕相反,徐洲野的一举一动都随心。

他随手捻起了一簇胸花,脊背并未用力也没有弯曲,身形在拿花的时候依旧笔挺。那一小簇花被他递到鼻尖轻嗅,随后又被放回原处。

比花更引人注意的是他的手,指尖轻轻捻着花茎,漫不经心地转动半圈。

江听雨的目光不自觉跟随他的动作移动,后知后觉感受到他朝自己看来的目光。

她仓惶看回花环,不过须臾,余光还是向那簇他过拿的胸花转移。

花色和桌上其他的其实都一样,偏偏被他的指尖一摆弄,忽然有了种一定会中奖的感觉。

江听雨选了第一眼落下的花环,有些大,她决定戴在右手,这样借着挽徐洲野胳膊的动作,花环不至于滑落或者松垮垮坠到胳膊上。

她戴好,抬头才发现徐洲野并没有佩戴胸花,不免神色微怔,又很快反应过来——小游戏而已,什么贵的他没见过,奖品对他来说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这边视线抬起,那边他的视线垂下,轻飘飘落在她手腕的花环上。

手腕上忽然有了种束缚感,江听雨的手指蜷了少许弧度,她思考自己是不是浪费了时间,但她的步伐是跟随他的,换句话来说,她会停下戴花环也是因为他。

徐洲野淡然收回视线,牵着她往内厅走,“挺好看的,戴着玩吧。”

有钱人也分三六九等。

内厅不对员工开放,是个完全服务于商务的场所。

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再不济也是公司高层,好些面孔江听雨都有所了解。以往她作为女伴陪同赴宴,提前了解参宴人员、打探他们的爱好和最近的动向都是她的任务。

但今晚,她只需挽着徐洲野的胳膊,时不时微举香槟,那些人就会自报家门。她甚至不用介绍自己的身份,他们看向她的眼神自然会带上几分敬意。

今晚之后,这些她曾经去了解的人,都会反过来主动了解她。

心里蔓延出一股微妙且复杂的感觉,江听雨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千万不要飘飘然,更要记住自己此行的任务,自己只是单纯听从上级安排出席而已。

她陪着徐洲野见了几人,又被他牵着来到香槟前,重新换了一杯半满的酒。

这里只有两人,彼此之间的身高有差距,江听雨的手一直维持一个高度和姿势,到现在难免有些累。刚想抽出胳膊缓解一下小臂的紧绷感,身后传来的声音又让她下意识把手塞了回去。

隔得近了,她也听见那声故作亲昵的称呼。

“弟弟。”

两批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只不过由于身体上的缺陷,徐观澜面对徐洲野时习惯性先发制人,不至于让自己处于仰视的下风。

常年坐在轮椅上,他的两条腿像干瘪的竹竿,西裤里面空落落的,整个人的气质也阴恻,镜片底下的一双眼睛扫过来,有种被蛇滑过皮肤的湿冷感。

他会来,徐洲野丝毫不意外。他前进分寸,将江听雨半个身子挡在身后,这才轻佻地扬起下巴回视。

明明可以即刻给出回应,但他偏要等对方靠近,这才压下视线开口,“徐副总。”

懒懒散散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徐观澜的笑片刻僵硬,很快又恢复成最初那副真假参半的样子,“毕竟不是在家里,这种场合确实该严肃些好。最近你那块珍珠湾的项目进展飞速,董事长好几次都提到了你……”

“董事长提到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徐洲野说话不留分毫情面,气氛中的火药味也因为他这句话弥散开来。

他根本没有给徐观澜好脸色的打算,这些年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说话都是夹枪带炮的,“徐副总还是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再谈其他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若有似无地扫了眼徐观澜干瘪瘪的裤管。

他这样的态度,饶是助理都看不下去,反倒是徐观澜面上依旧镇定自若,湿黏的视线投向江听雨,他扬起嘴角,一侧弧度比另一侧深,看起来像是歪嘴。

“这位就是从收购公司调来的新项目负责人吧?跟着徐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言罢抬指给了身后的助理一个指示:“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

很刺耳的一句话,江听雨微蹙眉头,第一次不想收名片。但对方的助理显然动作更快,烫手的名片出现在她手中,“徐观澜”三个黑体字怎么看怎么眼熟。

“给你你就收下,免得家里下水管道爆了找不到人。”

徐洲野抬手扫了眼腕表,张扬地带着人离开。不过转身的一瞬间,他就抬手将江听雨手中的名片抽走,随手递给侍应生处理,“这样的东西,留着也是垃圾。”

江听雨不置可否,跟着他的步伐走,思绪却飘到了名片上的名字。

她想起来,这个名字她不止听过,还在不久前见过。

高中时她就听别人聊过徐家的事,自然听过被徐家抛弃的长子,只不过只言片语,她并不熟知这号人物。

上次校庆看的那面荣誉墙,徐观澜的名字也出现在了上面,但由于他那一届过去太久,他的名字被压在很下面的位置,要是不仔细还真就不会注意到。

长子、被抛弃,残疾,有这些前提下,徐观澜还能出现在这个场合,足以说明他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锁芯传来转动闭合的声音,江听雨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徐洲野带进了空无一人的休息室。

“你太容易分神了,江听雨,你还不够敏锐。”

徐洲野将手从门把手上收回,转身直面江听雨。她不解他把自己带到休息室的举动,密闭的环境和他难辨的眼神给她的第一直觉就是危险。

高跟鞋后退,皮鞋步步逼近。徐洲野忽地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拉过来,反扣在怀里。

手腕上的花环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掉落几片花瓣,他不由分手控制住她,不容她逃脱半分。

“——将同伴假想成敌人,把敌人误当成同伴。这就是你最大的毛病。”

徐洲野放轻了手上的力道,指腹揉了揉方才攥着的位置。滚烫的掌心落在她光/裸的蝴蝶骨上,即使察觉到皮肤的颤栗,下移的动作也没有停歇。

喷洒在背上的呼吸炙热,犹如过境的台风。

江听雨的呼吸蓦然加重,她不敢兀自挣扎,又怕他真的在这儿做出惊人的举动,“你一会儿还要上台发言……”

“离徐观澜远点。”徐洲野解开她身后的绑带又拉紧,虔诚的眼神落在她每一寸肌肤上,“我不一定是好人,但徐观澜一定是坏人。”

他会给她把路铺平,但绝对不能出现他掌控之外的状况。

他不想让她碰上任何意外。

徐洲野垂头和江听雨相靠,有些贪恋地嗅她发上的香味。他知道她的抵触,难得没有继续下去,而是松开她打开了反锁的门,“出去吧,活动马上就开始了。”

一直到徐洲野结束发言,江听雨都处在状况之外。

她心脏跳动的频率比平时都快,那些他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一遍遍在脑海重映,把她原本的构想逐渐拼凑完整。只是场内嘈杂的声音太多,徐洲野坐回她身旁,她更是没办法集中精神。

接下来是万众瞩目的抽奖环节,电子大屏滚动着一串串数字,配合主持人不断的热场,场上气氛早已高涨到了极点。

江听雨收回心思,取下手腕上的花环。刚才在休息室里一折腾,花瓣都残破了不少,万幸绣着数字的花瓣是假的,不至于在路上掉到哪个角落。

她拨开花瓣仔细查看了一遍,拿到手的数字是“271”。

第一轮抽中的数字里不包含她。

三等奖的奖品就已经足够丰厚,一系列的家电都包圆了,而一等奖的奖品更是彰显徐氏的阔绰,四五十万的汽车说送就送,简直壕无人性。

只可惜抽奖进行了一轮又一轮,江听雨甚至都没在屏幕上看见“271”的影子,甚至最接近的一次只差了一个数字,她与奖品就这样失之交臂。

江听雨很快接受这个结果,运气这种东西,她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拥有过多少,因此并不觉得惋惜,只要是能靠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费多些心思和精力也没有关系。

她重新将花环戴回手上,在主持人说“掌声恭喜”的时候微笑看着台上。

花瓣随着她鼓掌的动作轻轻震颤,徐洲野收回视线,也跟着鼓起了掌。

年中活动后,江听雨有好几天都没再见过徐洲野。

一场台风彻底席卷了南淮,人人都窝在家里寻求庇护的时候,敲门声显得格外突兀。

江听雨的心脏犹如被风雨拍打的窗,砰砰响个不停。透过猫眼,她清楚看见外面站着的人。

门外不是徐洲野,而是他的助理。

“这是徐总交代我给您的。”男人将东西恭恭敬敬递给她后就要走,江听雨犹豫两秒,还是叫住他。

“他还有说其他事吗?”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她打开滴雨未沾的礼品盒,里面躺着一条镶钻的手链,样式和那晚戴的花环一模一样。

再细看,其中一片花瓣赫然刻着数字“2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