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2 / 2)

强欢 剥月攻星 21521 字 1天前

她蹙眉:“我睡了多久?”

旁侧一直沉默只看着她的男人开口:“五日。”

五日……

竟昏睡了这么久。

玉纤凝又问:“他呢?”

萧长风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目光却不离她:“谁?”

“晏空玄。”他分明知道她问谁,但故意装着不知晓,玉纤凝也不与他掰扯,直接说了名字。

“你倒是挂心他……”初初醒来,不问为何到了清天域,也不问眼前人为何换了白袍,倒是挂念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人。

他阴阳怪气,玉纤凝也懒得同他计较,想起给晏空玄戴上的镯子,立刻抬起右手,看着圈着手腕的晶莹玉镯,注入一道灵力进去。

镯子光芒忽闪一瞬后恢复暗淡,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用来联络感应对方位置的法器,不应该出现灵力发出却全无回应的情况。

玉纤凝坐正身子,接二连三又注入几道灵力,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许是镯子出了问题,毕竟她头一回炼器,还是照着书做的,无人指导。

她指尖亮起微光凑在唇边,正要传音一道。

“他死了。”旁侧人冷漠开口。

玉纤凝动作微滞,没有理会他,朱唇轻启,要将传音发出。

手腕倏然一紧,那温热的大掌扣住她皓腕,将她亮着灵力的指尖生生拉离她朱唇。

“五日前,他死了。”

“你胡说!”玉纤凝手腕用力与他僵持,“他生命力那般顽强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死去!”

“齐云白带人围剿他,你送他的镯子在那日大战中碎裂,若不信我,你可以现在出去问问旁人。”

萧长风说完松开她的手,坐在床边由着她动作。

“不可能,”玉纤凝不相信,但萧长风从不骗她,“他与我同修,修为早已……”

“阿凝!”

萧长风双手紧扣在膝上,喝住她后面未说完的话,拂袖倏然起身,“齐云白提前布下天道之眼,你觉得他还有可能生还吗?”

玉纤凝心头倏然一凛,指尖亮起的光芒徐徐熄灭。

“你将醒,先好生休养吧,我改日再来看你,”萧长风大步离去。

玉纤凝坐在床上怔怔看着手腕上的镯子,指腹反复轻轻摩挲。

镯子照着她眉眼,跟晏空玄的回忆在她眼前穿梭。

仿佛又回到那日她被困魔女洞窟,他孤身赶来,立在不远处噙笑慵懒地望着她。

圣女听到了,怎么不应应我?

回忆若飞花在眼前一掠而过。

一路看来,她与他并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互相深入内心更是少有,他心头有高墙,将她圈在外围,近几日那高墙才裂开些缺口,她只走近看了看,还没来得及真正进入,有人就告诉她,他死了……

心头有些闷,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缠绕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直至余光有人影晃动,玉纤凝这才眼睫轻颤,但视线还未从手腕玉镯移开。

“圣女,吃些东西吧……”

离珠端了整盘她喜欢吃的东西,一一摆在她面前。

玉纤凝没有动作,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

“圣女不要难过……”

离珠话有鼻音,端着一碗花粥往她唇边凑了凑,眼眶红红地望着她:“圣女……”

难过。

胸腔这如同溺水的感觉,便是难过。

看来她体内八重锁灵咒解的差不多了,但为何她没有更多情绪?

是咒未全解的原因?

好半晌,玉纤凝回了神,将离珠的手拨开:“下去吧,我有些乏累,想静会儿。”

她修为高深,不吃这些也无妨。离珠看她执意如此,无奈只得退下。

玉纤凝靠在床头,从博古架上点了本书翻看。

屋内安静,唯有翻书的沙沙声。

她手中的书很薄,但不知为何今日翻了许久,总是看不完。

直到月光从窗口斜入屋内,她手中的书还剩半数未翻。

没有用灵力点亮明珠,屋内光线昏暗,根本看不到书上的字,但翻书声仍旧响起。

她仿佛化为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所有发生的事皆被沉溺于水底,河水表面潺潺,没有丝毫起伏。

等到窗口泄入的月光垂到床榻边缘,玉纤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书随意扣在床榻上,翻身下榻快步行至门前打开。

“圣女大人。”

门前斜倚着一男子,双手环在胸前,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冲着她微微一笑,星眸中满是戏谑:“头一回开门这么快迎我,真是稀奇。”

“我……”

她张口要言语,在外漂浮的灵雾顺着开门带起的风却扑向她,很清凉,扑散了那道身形,也扑散了她面上笑意。

头顶月光清冷,洒落在圣女殿院中。

玉纤凝抬眼望去,不远处便是高耸的红墙。

她像孤身处在高耸的井中,有道声音曾伴她度过至暗时刻,引着她踏出过这高耸的院墙。

而如今那声音消失了……

到这会儿她才恍悟,这是现实。

不是梦。

*

萧长风次日便前来看玉纤凝,彼时玉纤凝正在与离珠聊天。

不知说的什么,玉纤凝坐在桌前,手持杯盏轻拨水面,低眉垂眼,身上却笼罩着一股陌生疏冷的气息,听见他的脚步声抬头,媚骨之相又被那疏冷笼罩,令人趋之若鹜却又高不可攀,睨着跪在地上的离珠。

萧长风恍惚了一刹,旋即抬步跨入门槛。

“在聊什么?”

“在聊我昏睡那日发生的事,”玉纤凝放下茶盏,冲他微笑,“你来的有些不巧了,我正准备去处理一些事。”

“什么事,可需要我去帮忙?”

玉纤凝起身,望着他顿了顿,说了声“不必”。

“随我来吧,”玉纤凝睨着地上跪着的离珠,发丝一甩,提步朝外迈去。

离珠应了声“是”,双手撑地起身,亦不知跪了多久,起身时一个趔趄,险些撞到萧长风身上,慌张冲他一礼,继而跟在玉纤凝身后。

萧长风见状蹙了蹙眉。

离珠陪了玉纤凝这些年,主仆二人感情不浅,他从未见过玉纤凝如此对待离珠。

直觉不对,他提步便跟上,也不知玉纤凝有没有察觉,并没有喝止住他。

合欢宗不知是何缘由又迁回清天域,玉纤凝没问。

她在清天域时鲜少出圣女殿,眼下路也不认识,便让离珠在前方带路。

离珠走得断断续续,时而回头瞥她一眼,玉纤凝却不看她,扫着四下,像是在记路线,又似是新奇这周围风景。

离珠张了张唇要说什么,但终究都咽了回去。

二人就这么默了一路,最终离珠停在了贾青黛的殿门前。

玉纤凝抬眸瞥了眼门匾,提起长裙迈上台阶。

苏叶恰好从屋内出来,跟她正面撞上,后者冲她颔首一笑,绕过她径直入内。

贾青黛正在屋中浇花,听到脚步声后将水壶放下,回头看向玉纤凝。

“你来了。”

玉纤凝瞥了眼她身上衣着:“来时路上听闻宗主死了,宗门上下皆着白衣,你倒是还穿的花红柳绿。”

“我与他并无感情,如此不是情理之中吗?”

“我来不是听你二人的感情纠葛的,”玉纤凝视线从那些花草上扫过,停在贾青黛面前,“我来想问,你让珠儿送到我房里的香……是何用途?”

第76章 第 76 章

贾青黛微笑看着玉纤凝, 知晓即便她不说,玉纤凝也知晓,更何况, 现在大局已定, 没有隐瞒的必要。

“助吾主苏醒之用。”

跟玉纤凝所料差不多。再想起贾青黛那般紧张她生死安危, 恐怕她是贾青黛那位主子复生的容器, 所以要扑灭她灵魄心火, 要她成为傀儡。

“我亲生父母何在?”

萧山虽死, 但这些事他应当曾与贾青黛说过。

“亲生父母?”贾青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可没有什么父母。”

不待玉纤凝睨向她,她又拉长语调,满是戏谑,“不,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是有父母的, 只不过你冷血无情, 杀父杀母!连累同族!你本该被千刀万剐,今日还能留一条命稳坐合欢宗圣女之位,享锦衣玉食,全都要感谢吾主!”

她越说语调越是铿锵有力,甚至起身朝着玉纤凝逼近:“你若还有一点善念良心在,就好好侍奉吾主待她苏醒,偿还你曾犯下的罪孽!”

“你这番话,猜我信还是不信?”

“你自然得信, 因为是我指引萧山, 将你从外面带回来的,也是借着你, 我才登上合欢宗宗主夫人的位置。”

玉纤凝抚着茶盏的手微顿,款款站起身来。

“说这么多,不过是拐弯抹角让我照顾好你的主子,”玉纤凝朱唇勾起,识海之中灵魄燃起熊熊火光,将最后那点黑暗瞬间驱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刹那间恍若有明光一掠而过。

“你这戏码,我在话本中少说也看过百回。”

纤纤素手伸出,隔着虚空点向贾青黛的脖颈咽喉:“无论我是不是那般罪大恶极之人,你泯我灭我,后患无穷,今日,你都得死……”

指尖灵力虚光激射而出,正中贾青黛咽喉。

肉眼可见她脖颈出现一个空洞,但却没有丁点血色渗出。

贾青黛面上露出诡异笑容,脖颈空洞忽而似水面波纹荡开,整个身子也跟着扭曲。

“八重锁灵咒已解,你果然又变回原先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幸好我早有准备。”

“玉纤凝,你逃出了八重锁灵咒控制,并不意味着能逃离命运,轨迹早已画好,我就在不远处候着你……”

话音落罢,贾青黛的身形如水墨在池水中晕染消散。

“跑的倒是快……”玉纤凝轻哼一声,扭身离开,瞥了眼还跪在门口的离珠,未做理会,越行越远。

*

云山雾绕的某处山顶,盘膝坐在石前的妇人倏然睁眼,呼吸发紧,抬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丝。

“呵……”旁边传出一声轻笑。

贾青黛移眸望着某个方向:“还笑话我?若不是我早有所觉,眼下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她小时候便那般果决,如今过去二十年,又被八重锁灵咒压制这些年,反弹起来只会更难以压制,预料之中。”

贾青黛从石上站起,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面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难以压制又如何?已拿过她一回,就有第二回……”

她转眼又望向广阔天空:“你我预谋之事,近了……即便玉纤凝不行,还有他呢……”

那头云雾朦胧处又传出一声低笑。

*

玉纤凝没有回圣女殿,眼下八重锁灵咒全解,修为亦深厚,无人能困得住她。

手中掐诀,一道金光自身下乍现,她人便消失在原地。

热浪拂面,炽热的风似烧灼过的蛛网缠绕于身,入目皆是赤色的砂石,不见分毫绿意。

她撑开玄机伞站在绯域烈日下,望着绯域合欢宗的方向。

屋宅还在,里面隐约还有人声传出。

玉纤凝眉心轻跳,提步便要上前,忽而感应到什么,脚步顿住扭身回头。

萧长风一袭白衣立在她对面不远处,与她视线一对之后,转而望向合欢宗曾经的据点。

“那还有人在,但不是合欢宗的人,是其他宗门抽调出来的弟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玉纤凝靠近:“你的东西我都已经让离珠尽数打包好送去清天域了,没有一样落下的。”

深褐色的瞳眸透过伞檐定在她面上,似是在问她还回来做什么。

“我要寻他。”她直截了当。

“看来你半点不信我说的话……”萧长风垂下眼睫,在面上投下小片阴影。

“你是从不骗我,但我不信他会就这么死去,我要亲眼看看。”

她扭身要走,腰间却倏然一紧,垂眸看去,一道幽蓝的灵光如蛇般将她腰身紧紧束住,继而一股大力袭来,她身形不受控制朝后倒飞,直接撞入充斥着月沉香的胸膛。

“你做什么?放开我!我不想伤你。”

玉纤凝挣扎,萧长风却双臂箍住她腰身越收越紧,在她耳畔嗤笑:“不想伤我?你自醒来便一直想着他念着他,即便他死,还要来寻他!半分不问我爹身死、你昏迷,这几日我是如何过来的,这就是你说的不想伤我?”

“可你好歹有苏叶陪着……”

萧长风截断她的话,双手似要陷入她腰身之中:“苏叶?又在提她,果然你是误会我喜欢苏叶,所以才会与晏空玄……对不对?”

他漫吸口气,将胸腔怒意火气竭力压下,下颌抵在她鬓边轻轻蹭了蹭,闭目嗅着她身上味道:“不是她,自始至终都不是她,新婚之夜与你那般说,都是认不清内心的胡言乱语……不过现在也不算迟,我们行过礼天敬地之礼,还是道侣,也没有旁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你现在心中还有他,没关系,那段时日我没有陪着你,你记着他无可厚非,但往后我会每日伴着你,用我与你的回忆将他覆盖,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耳畔声音渐低,圈着她腰身的手臂却愈发收紧。

玉纤凝抬手搭上他圈着腰身的手臂,灵力包裹着素手,坚定又果决的将他推开。

“我只念你是旧友……”

原本圈她极紧的手臂在听闻这话时突然卸力,萧长风默了片刻,忽而低声笑了起来。

灵力汇聚,忽闻长剑出鞘铮鸣清越声。

玉纤凝仍旧朝前走,不过两步,便嗅到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我年幼失去母亲,前几日父亲被晏空玄所杀,宗门弟子守护结界死伤大半,修道则无法入道……阿凝,此间于我已了无意趣……

玉纤凝没有回头,仍旧提步朝前走着,却嗅得空气中血腥味更浓,仿佛血气就飘在鼻尖,浓稠的铁锈味刺激着她的神经。

“阿凝,若有来世,再一起看凤梧树吧。”这一回,定不叫你鬓边叶簪枯萎。

灵风呼啸,玉纤凝握着伞柄的手终是一紧,两指并剑,扭身指着萧长风射出一道灵光。

当啷轻响,他手中染血佩剑被击落在地。

玉纤凝冷肃着脸,扭身大步走向他,抬手狠狠抽落在那张俊逸的脸上。

“年少情谊,只够你这样用一次。”她深看萧长风一眼,转身朝着清天域方向踏去。

萧长风立在原地,脖颈血线顺流而下,染红了衣领边缘。

他浑然不在意,舔去唇角渗出血色,扭身跟上玉纤凝步伐。

*

玉纤凝又回了圣女殿。

离珠从贾青黛的居所跪着,又跪回圣女殿门口。

玉纤凝似阵风一步跨入殿门,她便俯首叩地,低声啜泣,肩头控制不住地轻颤,尽力克制着。

不多时,萧长风来了,垂眸扫了眼地上离珠,说了声“跟我来”,扭身朝着厨房行去,做了玉纤凝往日爱喝的粥,由萧长风端着入殿,离珠则又跪回原位。

“吃点东西吧。”

萧长风端着热粥行至床前,见玉纤凝手中翻着话本不看他也不恼,一勺一勺舀着粥,吹去上面热气,往玉纤凝唇边送。

“你与贾青黛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现在才知你过去变成那般模样是因为八重锁灵咒,”他垂下眼,掩去愧疚,“是我不好,未曾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咒法,叫你孤身在圣女殿待了这些年,如今重返清天域,喝完这粥,我带你四下走走。”

玉纤凝拂开他手,冷凝着他:“我不想与威胁我之人同游,你不妨跟我说说,我昏迷五日,怎么从前熟悉的人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萧长风端着热粥的手在虚空顿了顿,旋即收回放在旁侧。脖颈上的血色已然结成血痂,染红一片衣襟,明晃晃的扎眼,他却不作理会。

“过去我粗心不曾注意你,现下你亦然忽视了我,我们算扯平了,”他望着玉纤凝微微一笑,“记得年幼时,你与我比剑,那时你好胜心极强,我若赢你一次,你必定要赢回来,然后说一声扯平了,重头再来。”

他说:“现在,我们也当扯平了,重头再来吧,好不好?”

“今时不同往日。”她回。

很熟悉的字眼,萧长风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忆起,他原先在修无情道时,也这样说过。

命运真是滑稽。

他跳过这话题,开始说旁的:“宗门弟子死伤无数,如今只剩下不过十数人,还需再招些人来,你愿同我一并去招新人入门吗?”

只剩下十数人,正中清天城下怀,但饶是如此,清天城的人也不想合欢宗存在,又怎会让合欢宗返回清天域,毕竟这样的宗门若想死灰复燃十分快。

“你是如何让清天城的人同意合欢宗重返清天域的?”

萧长风又是笑笑,笑容很空洞又透着些冷,只有看向她时眉眼才会多分温度。

“我什么都没有,结界若是破裂,我是守不住结界……他们也知道的。”

至于结界怎么破裂,什么时候破裂,就都不好说了。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玉纤凝好似已经接受了晏空玄已死的事实,不再执着前往绯域,闲来无趣便在清天域内闲逛,自然萧长风会跟着,顺带宣传合欢道,广招门人。

玉纤凝本以为萧长风这般堂而皇之的招人会让清天城不满,但没想到,清天城没有分毫动静。

三个月后,绯域传来消息,陨日罩破,绯域失守。

第77章 第 77 章

玉纤凝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消息由镇守绯域的各大宗门抽调弟子发出, 只送往各门派宗主手中。

传音言——焚天渊内横空杀出一人,传言其为前焚天渊前渊主之子,短短三月, 将焚天渊三殿整合为一, 神器陨日罩撑不过那人一击, 绯域镇守的精英弟子未撑住半柱香时辰全军覆灭, 现传音清天域早做准备……

话未说完, 后面声音断断续续, 继而又被一阵撕心裂肺的恐惧尖叫声代替。

萧长风聆听完传音, 容色肃冷,右手发力,将传音咒捏了个粉碎。

余光瞥见门前人影踏入,他未回神,仍旧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库房内上品灵茶被清天城的人搜刮走了,只剩下, 我从匣子里找到剩余的一些, 将就喝些吧。”

苏叶行至他面前,将泡好的茶水送至他手边,看着虚空散落的星星点点的传音咒灵光,她垂了垂眼:“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恰好进门……”

萧长风没回话。

她又说:“焚天渊进犯,想必清天城的人很快就会召你前去商讨御敌之策,届时他们若问起圣女……”

“跟阿凝无关。”

说起玉纤凝,他终于神思回笼, 瞥了眼手边茶水, 将手负在身后:“往后不必为我做这些,再让阿凝误会就不好了。”

眼见门口方向又飘入一道金光咒, 携带着清天城独有的透蓝之光,他伸手接住。

苏叶紧了紧手中托盘:“可圣女已与他人同修合欢道,早已……”

“合欢宗本就如此,”萧长风冷声将她话语打断,“合欢宗原本更加荒诞,阿凝不过与一人同修罢了,更何况还是与我心生误会之后才有的。”

苏叶说不出话来,冲他颔首一礼转身欲走。

“等等。”

苏叶回头,眼底生出几分希冀。

萧长风对着她说:“我助你解开封体阵法,你体内灵力这些时日也未得寸进,若有空,可挑选道侣行合欢道了。”

苏叶胸腔一紧,跟着唇齿中泛开呛心的苦。

她没有应“是”,只是冲着萧长风颔首,便转身退了出去。

清天域的邀请函至,萧长风扫了一眼便不疾不徐地动身前往。

等到那恢弘大殿之上,各大宗门宗主早已来齐,坐在各自位置上面色沉忧,一言不发。

殿内气氛沉闷,恍若置身粘滞的淤泥塘中。

萧长风一袭素白长袍出现在殿门前,宛若淤泥池中落下一片洁净的雪,霎时间招来场中所有人视线。

他恍若不觉,瞥了眼落在各宗门末尾空荡荡的座椅,提步踱去,撩袍落座。

“一个下九流的宗门,弟子也无二两,竟也来参加共伐焚天渊魔头大计?”有人发出嗤笑。

萧长风盯着衣袖上的纹路,指腹摩挲着,听闻此话幽幽开口:“既是如此,那萧某就先行一步了,想来讨伐魔头,诸位早已胸有成竹,无需我这小门派参与。”

言罢,起身欲走,不卑不亢。

“玩笑话,萧宗主怎么还动怒了?”齐渊这才姗姗来迟,提步踏上主位掀袍落座,扫视下方众人,“萧宗主为我等牵制监管着那位巫族,可是我等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难道诸位想在这节骨眼上同时面对巫族跟那刚出焚天渊的魔头吗?”

众人当即抿唇沉默。

过了半晌又有人开口:“萧宗主与那位巫族可是道侣关系,城主当真相信他届时肯为了天下而大义灭亲?依我看,倒不若趁巫族还未完全苏醒,集我等上下之力将其尽快击杀!”

高位上齐渊还未开口,萧长风却是撩起眼,容色如冰山寒玉,眼尾泛着点点绯色。

“尔等有把握在这节骨眼上对付阿凝跟那位魔头的话,我自是无话可说,只是有一点提前告诉诸位,阿凝是那位魔头心上人,若一击未杀阿凝,惹得魔头震怒,他二人站在同一阵线,敢问在场诸位,集上下之力,可有把握将联合起来的二人抹杀?”

场中又是一阵沉默。

很显然,完全没把握。

焚天渊先前分为三殿,恶鬼殿、修罗殿、杀生殿。

三殿统杀焚天渊,随便一殿都可在清天域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而那位新出的魔头三个月将三殿整合为一,更是将绯域眨眼占领,实力不容小觑。

“眼下我等确实不宜再立强敌,”高座上的齐渊幽幽开口,“就有劳萧宗主替我等看管住巫族,将其牵绊,切莫忘了当初约定之事。”

“自然,”萧长风拱手一礼,“合欢宗上下之力皆用来牵制阿凝,魔头之事实在无余力出手,还请城主谅解,若无其他事,我先告辞了。”

也不待齐渊开口回话,他拂袖转身扬长离去。

殿中人有不满,却被齐渊抬手压下,随他离去。

*

清天城开始紧绷戒备,一辆马车却从合欢宗驶出,不疾不徐地抄着小路往清天域边缘行去。

素手撩开深色的车帘,玉纤凝朝外望了一眼,见左右树丛郁葱,不见半点人烟,落下车帘转眼看向坐在对面正烹酒煮茶的萧长风。

“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萧长风将煮好的酒倒出一盏,往上面点缀了两片桂花,推至玉纤凝面前:“圣女殿困你多年,想来你也不喜,我们去从未去过的地方看看,见见不一样的景,散散心。”

玉纤凝不疑有他,盯着他送到手边的桂花酒看了几秒,伸手执起,送入朱唇。

旁侧煮酒的萧长风微微一怔,旋即眉眼化开笑来,问她:“要再来一杯吗?”

玉纤凝不语,撩开车帘,手支着下颌望着朝后倒飞的景,萧长风也不追问,定定凝了她一会儿,面上笑意不减,继续添火煮酒。

马车内狭小,薪火蓬蓬,酒水香浓。

日头从东到西时,马车终于停下。

萧长风先行下车,回首伸手扶她,她却对他伸出的手视而不见,从马车上轻跳落地,开始打量四周。

这些时日玉纤凝待他一直如此,萧长风也不恼。

他有耐心,让她慢慢重新接受他。

眼前花红柳绿,流水潺潺,屋宅隐于山林之中,灵雾流连,颇有隐居清幽之感。

是玉纤凝喜欢的居所。

余光瞥见抹白衣浮动,玉纤凝开口问他:“此地距离清天域有些距离,正是你招收弟子的关键时刻,为何偏偏带我来这里?”

她目光虽有探究,但却不是怀疑。

萧长风回看着她:“我想试试。”

玉纤凝疑惑不解。

他望着高山流水,风缠绕着白雾在他周身缠绕,仙灵空幽:“想试试在全新的地方,只你我二人,朝夕相处,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若你打的这个主意,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不能,”玉纤凝黑白分明的眼直直望着他,“我曾想过住在这等没有凡尘喧嚣的地方,想过我一个人,也想过跟旁人,但那个人,不是你。”

无视萧长风神情,她提步就要越过他,却被他横臂拦下。

他微垂着眼,压着眼底神色,但玉纤凝略微瞥眼能瞧见他开始泛白的唇。

人近在咫尺,能清晰听到他克制平稳着呼吸。

好一会儿他像是缓过劲儿来,抬头冲着玉纤凝舒眉微笑,眼尾不知何时泛起一抹绯色,似冰上开出梅花。

“无妨,你不愿也无妨,但总归到了这里,比呆在圣女殿回忆那些陈旧过往要好些,就留下来住些时日吧。”

她确实不想待在圣女殿,平日里稍有空便会在清天域内乱逛,有时停在赌坊门前,有时候站在最高的殿宇上空俯瞰下方风景。

她沉默不语,萧长风便知她这是同意了,回到屋内清扫,顺带将带来的日常用品都归置到位。

不多时,他撩开门帘立在门下,额上沁着汗丝,在月光下泛着晶莹光泽,冲着她舒眉浅笑,唤她:“阿凝,快来用膳。”

*

来了陌生的地方,没有被困锁的回忆,玉纤凝面上终于多了点轻松释然。

夜里繁星点点,孤月高悬。

她立在院中,吹着习习凉风,看着不曾见过的新景。

肩头忽而一暖,萧长风为她覆了条披肩:“夜里深寒露重,当心……”

话没说完,玉纤凝就将披肩取下搭在他臂弯:“我不是凡人女子。”

萧长风手搭在披肩上,灵光忽闪,披肩消失不见。

二人并肩而立,月光同照,身影在地面拉的颀长。

四下时而虫鸣鸟叫,时而风穿过树林涛声如浪。

默了一会儿萧长风说:“要比剑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玉纤凝没有回话,一直望着清天域的方向,娥眉忽而蹙起。

只见夜幕一线处,忽而泛起猩红光芒,似火种燃起,转瞬燎原吞噬大片夜空。

黑雾浓云紧跟着腾起,在一片火光中如翻滚的黑龙,满溢邪气。

隔着如此之远,玉纤凝都仿佛能嗅到从风中传递过来的妖邪之气。

“焚天渊结界破了?”她忽而回头盯着萧长风,“你早知今日会如此,所以才特意带我远离清天域的,是吗?”

萧长风不避讳她视线:“是。”

玉纤凝逐渐激动起来:“你是怕我见到什么人,特意将我带到此处的,是吗?”

“见到什么人?一个死人吗?”萧长风面上温度冷却,重新被寒冰覆盖,冷漠中透着疏离,“我带你来此,只是因为合欢宗力微人轻,参与不起这样的大规模厮杀,而且……”

他深褐色的瞳眸望进她眼底深处:“你身上也不能再沾染魔气了。”

玉纤凝喉头一滞,心又落至谷底。

回头重望天际一线处。

红光漫天,仿佛以血染成。

魔气滔天,恍若旌旗猎猎。

那虚空高处仿佛悬着一道颀长身形,只一眼便叫玉纤凝心头悬起,再定睛去看,却好似只是掠过一缕魔气。

她恍惚了……

第78章 第 78 章

清天域。

漫天魔气翻滚在空, 妖魔嘶吼咆哮声此起彼伏,掀起腥风呼啸,将浓云吹却, 露出孤月真容。

月光清透, 洒落在地, 照着地面浩浩荡荡入主清天域身穿獠牙铠甲的魔军。

魔军所过之处, 尸横遍野, 入目皆是血流赤红之色, 恍若化为尖锐的刺直扎人眼。

队伍停下, 两侧魔旗迎风猎猎,妖兽嘶鸣,魔物低吼。

领头中央一人抬脚踱出,纯黑的长袍,衣襟袖角金线掐边。

右手束着箭袖,左边衣袖则宽松随意垂着。

风拂动衣摆似翻飞水浪, 黑靴踏过血河, 溅起血渍点点,顺势抬脚踩在一颗头颅上,脖颈断裂处血.液还在不断往外涌。

却是齐渊的脑袋。

那脚在头颅上碾了碾,像是玩蹴鞠般将之随意踢到一旁。

鹰眸横扫过街道,尽是各类身穿宗门道袍之人的残肢断骸,如若乱葬岗般的场景,薄唇勾起,哼笑出声。

骨节分明的手竖起, 随意掐出个法诀, 前方翻腾魔气忽而从四面八方汇聚,凝成巨大雾镜悬在清天域上空, 映出张俊美不羁的面庞。

“四方宗门听着,我名晏空玄,今日即率领魔军占领清天域,在清天城内,静候尔等入殿俯首称臣,为期三日,三日还不到者……片甲不留。”

魔雾镜中唇红齿白的俊脸牵唇一笑,远山眉轻扬,邪肆张狂。

“清扫干净,这些人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

清天城。

黑白色调的城楼,肃穆压抑的配色。

晏空玄堂而皇之从正门迈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魔军。

门前看守的清天城弟子早已被魔军压住,见着晏空玄前来,有人厉声嘶喊。

“魔头!屠杀正道,你必遭天谴!”

“正道?”晏空玄微笑着朝前踱步,余光也不给那人一个,“什么狗屁正道,不过是厮杀出来站在高处的一群披着道貌岸然皮的人罢了。”

他脚步散漫,宽松的袖子被风朝身后拂去,走马观花似的怡然,随即又发出声嗤笑:“不,有些连‘人’都算不上……”

那人闻言登时血色冲上面颊,眼见他行的近了,不知从哪儿爆发出来一股强悍力量,挣脱魔军束缚,手中凝刃朝着晏空玄劈头砍去。

罡风凌厉,近在咫尺,却生生停下,再靠近不得晏空玄半分。

剑光刺目,晏空玄额前一缕发丝顺着胸前簌簌飘落,他转眼盯着发丝落地,复又抬眸凝着被魔气掬住手脚的男子。

“你们正道还真是爱搞偷袭这一套啊?”他露齿微笑,束缚那人手腕的魔气却倏然收紧,攥的他骨节咔咔作响,“其实说到底,咱们诞生于一个世界,差不多的物质组成的,能有多大差别?”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清天城入主此地,改名为清天域,我也得改改名字……”

魔气束着那人将之甩在身后,晏空玄提步悠闲往城门内走,身上散发出来的魔气忽而编织成网,将重重落地那人罩住,忽又化为利刃,将之切成数断,与他被削落的发丝数量刚好一致。

血雾喷溅,听得一声闷哼,晏空玄脚步倏而顿住。

“对了,就叫‘神域’吧……”

魔主神域,听着就十分有趣。

*

黑白色调的殿宇,晏空玄煞是不喜,扫过一眼吐出一句:“死人棺材似的,不怪齐渊死的早。”

一帮魔军以及投诚的宗门弟子立即大刀阔斧开始整修。

琉璃瓦漆红墙,金漆圆柱白玉栏杆,四处透着纸醉金迷。

晏空玄一袭黑袍大喇喇斜倚坐在主位之上,一脚踩地,另一条长腿搭在扶手上,仰头望着穹顶琉璃瓦片,右手勾着酒壶往口中灌去。

透明水色润湿薄唇,色泽比血更艳。

酒气熏人,他漆目蒙上淡淡醉意,视线从穹顶经过,一路扫过殿内琼宇。

身居高位,座下一览无余。

有人从门槛踏入,行至殿中冲他躬身一礼。

“殿主,外头有宗门之人,说前来归降。”

晏空玄这会儿似醉了,身形朝后靠着椅背,指尖勾着酒壶上下轻掂,口中声音慵懒含糊:“传。”

白淳风扭头传令,不多时便有杂乱却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簌簌进入。

领头之人给身后骨干弟子使了个眼色,众人齐齐行礼:“见过……殿主。”

“殿主如今入主神域,为神域之主,可该称‘神主’,”白淳风提醒道。

那些人又抖着拱起的手臂重新见过:“见过神主,浣花派前来归降……”

“浣花?”晏空玄把玩酒壶的指微顿,略微偏头,眼底迷蒙酒气挥之不散,似极力回忆这是个什么门派。

“从未听过……”他纵然起身,指尖染了酒水,酒壶失手从指尖滑坠在地,啪的声,底下人顷刻心头攥紧,闭目不敢再看。

片刻,那宗主喉头艰涩上下滑动:“是……是个无名小门派,不曾传入神主尊耳。”

他睁开眼,见殿上那抹颀长黑影正身形晃荡地走下台阶,一步步朝这边行来。

距离越来越近,能嗅到他身上清凉的薄荷香与酒气,再近了,就嗅到隐藏在那些味道下的浓稠血腥味。

仿佛棉花下陡然透出一把冰冷的刀,指向他的咽喉。

“小门派……第一个来投诚的,竟是一个小门派?”

晏空玄停在那位宗主身侧,低低笑起来。

笑声宛若轻石溅玉,混杂着酒气微醺的慵懒,落在那宗主心头,却似快要拨断的琴弦,发出一声声危险的铮鸣。

他的宗门只是一个小门派,也见识了眼前这位年轻俊美的男子带领魔军单方面屠杀的场景,手段犀利狠辣,掀起一片血雾要染红长天。

历历在目,他惹不起、斗不过,听到可投诚,便冒险前来为门下弟子求个平安,不成想……可是赌错了?

“神、神主……”

“别紧张,”听出来他话音颤抖,晏空玄体贴的抬手拍拍他肩膀,“既然归降,那便是自己人,只是……”

突然一个转音,似是平坦大道陡然截断,那位宗主心又高高悬起,紧绷着心神等着眼前这位新主可以决定他生死的后话。

晏空玄转眼觑着他,搭在他肩头的手指抬起,扯了扯他苍白的胡须。

“宗主上过赌桌吗?”

“何、何意?”

晏空玄:“想给宗主一个……以小博大的机会。”

他倏然收手旋身,未束的广袖甩动,身形恣意。

“我记得清天域有三大宗门,清天城、剑吟阁、玄机宗,清天城城主已死在我手,那位大公子跟二公子尚在逃亡,其他宗门亦重创遁逃在外,宗主眼下是自己人,就由宗主带人前去围剿这些败寇,归来之日,我必摆酒设宴,让宗主成诸宗门之首,如何?”

虽问如何,但下方人知晓,没有选择的余地,垂首应诏。

晏空玄大马金刀坐在上位,望着下方人退下,探手在虚空取酒。

一线入喉,而后化为烈火在咽喉肺腑熊熊燃烧。

他下意识想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抹去嘴边水渍,却忽然忆起少了一条手臂。

盯着空荡荡的袖摆,他兀地又笑一声,灌了口酒。

底下白淳风提步靠近,在台阶下站定与他拱手。

“已派人去过合欢宗,宗门内弟子寥寥,不见萧长风与圣女踪迹,神主,可要派人围攻?”

晏空玄仿佛没听到,看着手中酒壶的纹路。玉色薄胎,能看到内里酒水存蓄的水位。

忽然没了饮酒的兴致,他随手将酒壶抛出,看着其在红绸地毯上炸开,酒水湿了满地,右手撑着下颌,慵懒的姿态望着下方透着光的殿门。

“不在……还偏偏只他二人不在,淳风,你说……他二人去哪儿了,又做什么去了?”

“这……”白淳风不敢妄言。

晏空玄勾了勾唇,面上轻描淡写浑不在意,像在听一部戏曲饶有兴致:“派人去找,尽快。”

“是。”白淳风扭头退下。

“淳风,”殿上人将他叫住,半张俊脸隐在阴影之中,又说,“尽快,懂吗?”

殿内人退了个干净,偌大个殿宇空空荡荡,那上位的座椅仿佛化为个微不足道的点。

晏空玄幽然起身,黑衣笼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游魂。

抬手在殿下挥出一道魔气,阵法在地毯上顿时铺开,有刺耳尖叫声与痛苦恐慌的呻.吟若浪涛般滚滚涌出。

他起身复又迈下台阶,行至阵法之中,任由阵法光芒将他身形吞没。

光芒明灭之间,人已到了地下斗兽场。

环形建筑,入目皆是囚笼,光线昏暗,四下燃着盏盏烛火,似鬼眼跳跃,血腥与不知名的臭味混合在一起散发在空气中,令人倍感不适。

晏空玄身形出现在中央圆形平台上方时,四方囚笼寂静一瞬,蓦地爆发出喧嚣浪潮,若厉鬼索命。

那里面关押的皆是被俘虏的修者,清天城的人占据绝多。

晏空玄听着这声音,眉眼化开愉悦,宛若被万千人簇拥声援,一步步踏上台阶,行到观赏位置坐下,一手撑着下颌,翘起长腿睨着下方。

“开始吧,我们的第一场。”

魔军听闻命令打开两间牢笼,从内缓慢地走出二人,手脚套着冰冷沉重的铁索,行走之间刮蹭地面,发出刺人耳膜的声响。

两人皆蓬头垢面,被魔军驱赶着行至中央,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向对方。

一眼,二人皆瞳孔圆睁,震惊刺痛。

原这二人是至亲手足,如今竟被安排互相残杀。

其中一人当即回头冲着上方晏空玄痛声怒骂:“魔头!你丧尽天良,他日必不得好死!”

“安峰主,我记得原先你看我在场中斗殴厮杀看得乐不思蜀,怎么这样的事你做得,偏我做了就不得好死?”

晏空玄眼底泛着讥诮,右手一转,扔了个瓶子在场中。

“我不像你,什么彩头都不给,天品化灵丹,可助人修为拔高一层,胜者得。”

方才还面面相觑满眼痛色的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大哥,你我手足至亲,我绝对不会与你刀剑相向……”

对面弟弟满眼戚戚朝他走来,那人立在原地,张开套着沉重锁链的手:“是,定不能叫这魔头称心如意。”

牵住弟弟的手,还未与之相拥,突然一股大力将他朝前拽去,一道灵光穿透了他的丹田。

沾满血腥的手又蓦地从他体内拔出,根本看也不看至亲手足一眼,那人口中兴奋叫喊着“化灵丹”朝瓷瓶扑去。

迫不及待拔开来看,里面竟空空如也,什么都倒不出来。

场中响起他愤怒又悔恨的嘶吼,晏空玄手支着脑袋闭目听着,宛若听着九曲天籁,手指轻敲着眉骨,口中轻飘飘说。

“下一场……”

第79章 第 79 章

林间风冷, 薄雾在松涛中随风涌动,沙沙声响,如落雨般让人心静。

玉纤凝立在院落中望着山间风景, 视线经过翻滚松涛, 转向清天域的方向, 回想着昨日夜里望见的血色夜空, 还有那道似他似雾的身影……

旁侧萧长风为她绑秋千, 时不时发出敲击的笃笃声, 她恍若未闻。

忽而, 她脚下轻点,朝着清天域方向飞掠而去。

无论是与不是,心中有疑,她需亲眼去看看。

才飞掠至半空,幽蓝光芒如流星忽至眼前,萧长风挡住她去路。

衣袂发丝被风吹得翩翩舞动, 那双深褐色的瞳眸似沉静的水波。

“阿凝要去哪儿?秋千做好了, 不试试吗?”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萧长风,你拦不住我。”昔日情义已被消耗八成,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却神色陌生的脸,她再唤不出那声“阿风”。

“我不拦你,”他垂下眼,脑后发丝被风吹得朝一侧偏去。

分明青天白日,他却似淋了一场大雨:“明日是我生辰, 若要走的话, 可否多留一日……”

他没有抬眼,像是害怕看到玉纤凝拒绝他的模样, 只攥紧了阔袖下的手。

虚空的风很急,吹得他靛蓝衣袍紧贴于身,勾勒出清瘦劲直的身形,吹开挡在肩头的发丝,露出愈发明显的下颌线。

玉纤凝这会儿才惊觉,短短几月,他竟消瘦至此……

右手暗蕴的灵力捏散,她徐徐落回地面,盯着随风晃动的秋千半晌,说了声“好”。

萧长风仍旧悬在虚空,直听到那声“好”,恍若水滴落入平静湖面,整个人惊觉回神,喜色自眼尾荡开至面庞。

他落地便阔步跟在玉纤凝身后:“阿凝,明日想吃些什么?”

“你的生辰,该你做主。”

“那阿凝,要不要试试秋千?”

玉纤凝回头,见他一手捉着秋千,绳索上插.着泛红的凤梧叶,被风扫过轻轻发颤。

她抿唇不语,他便静静在那候着。

好半晌,玉纤凝才踱步朝秋千行去,也不荡,也不需要他在身后推,只是坐在那里,手抚过上面的凤梧叶片,而后双目望着远处。

应该要说些什么,就像他们从前那样自然而然聊起过往回忆。

但不知什么时候,有关二人过去的回忆,竟只剩下苦涩。

话梗在喉头,烂在腹中,一个也吐不出来。

风很轻,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夕阳在山头缓缓垂落……

*

夜里陡然冷了。

夜幕悬挂着清冷,仿佛有霜落在人身上,生不出丝毫暖意。

萧长风在秋千架旁煮酒。火焰被风吹得左右歪斜,三两火星从他面庞飞掠而过,他略微偏头避开,面上阴影跟着晃动。

酒气香浓时,玉纤凝恰好撩开门帘从屋内走出。

萧长风笑:“来的正是时候,可是嗅着酒香馋了?”

“这般煮酒好手艺,惹得人馋不是情理之中?”

过了子时,是萧长风的生辰,玉纤凝难得面对他时,露出点点笑意。

萧长风望着她,唇角笑意逐渐收敛,眉眼被火光映出一抹温情:“你想喝,我可煮一辈子的。”

一辈子……

他二人之间哪儿有一辈子可言。

洒落在身上的霜色好似更重,空气也跟着凝了凝。

玉纤凝牵牵唇,率先错开视线,从门前踱至秋千架下,他早为她准备好了矮凳。

火光同时照亮二人眉眼,玉纤凝弯腰拾起一根火棍挑高火焰,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只檀木盒子,递到萧长风面前。

“生辰礼。”

萧长风怔了一下,冲她说了声多谢,而后伸手接过。

木盒上刻着盛开莲花图案,他指腹摩挲过,稍微用力朝前一推。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叠得齐整的靛蓝发带。

很熟悉。

他曾在玉纤凝妆奁抽屉里见过,她说那原本是新婚要送给他的。

上面飞鹤纹样已然补绣齐全,只是针法好似有些差别,上下部分仔细瞧有些割裂。

但是无妨。

他指腹轻轻摩挲过针线纹路,垂了眼,火光照着他面庞投下一片阴影。

半晌之后,他不着痕迹漫吸口气抬头,手指托着那条发带递到玉纤凝面前。

“阿凝可帮我束一回发吗?”

玉纤凝看看他手中发带,又转回他眉眼,接过发带款款起身。

纤长手指解开他束发鎏金冠搁置在旁,柔软指腹插.入他发丝之中,不疾不徐将发丝捋成一股,再以发带缠绕高束而起。

“好了,”玉纤凝坐回原位。

萧长风挥手幻化出镜观摩新的发带。

身前火堆噼啪炸响几回之后,他方才回神转眼看身侧的她:“我与阿凝绣的发带……相配吗?”

玉纤凝顿了顿,点点头。

萧长风莞尔一笑,挥手收了水镜,满上两碗热酒,一杯递到玉纤凝面前。

热气似白雾缭绕,玉纤凝嗅到淡淡酒气还有些青梅味道。

“青梅酒,”他望着她,眼底跳跃着暖色的火光,眉梢落下,恍惚间玉纤凝好似瞧见当初为她戴上凤梧叶簪的少年。

她伸手接过,浅浅饮着。

萧长风今日却是兴正浓,仰头一盏喝尽,便又接连几盏灌入腹中。

酒气在他周身弥漫,山间的风一吹,好似激发了酝酿的酒意,他眼尾与面庞飘上绯红,动作也变得如水漂浮迟缓。

去抓勺重新舀酒,手在虚空摸了几次还未抓住勺柄的虚影,一只白皙素手从旁侧伸来,捉住木柄,递到他手边。

肌肤不可避免的碰触到,柔软微凉,旋即又渡过来点热意。

萧长风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眼盯着那只探来的手,指尖微动,而后捉上木柄,掌心将她的手覆上。

他盯着面前篝火:“不去找他行不行?”

“不行,”玉纤凝回的很干脆,将手从他掌心下抽出,“所以你终于肯承认先前是在骗我了。”

他眼帘垂得更低,看着手中只余冰冷的木柄:“我若不那么说,你会在我身旁留这么久吗?”

玉纤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拂袖起身。

“阿风,做了决定就不要后悔,否则会困住自己。”

生辰已过,她提步行至空旷处,临走前回头又看他一眼,提醒曾经的挚友。

“酒多伤身,保重。”

衣袂破风,声音眨眼便远。

萧长风坐在原位,指腹摩挲着木柄顿了顿,而后又满上一盏。

一盏接一盏,直至将煮的酒尽数喝完。

眼尾不知何时泛起绯红之色,最后一滴酒水入喉,他倏然起身,将酒碗抛入烈火之中。

回头又看一眼院落、秋千。

月光遍渡,恍若蒙尘。

他转身从秋千架上摘下一片凤梧叶,看着全新的叶片,在指尖翻转。

身后风声陡然一凛,空旷的院落凭空多出一人。

“少主,该回了。”

萧长风不语,坐上秋千,如那日夜里玉纤凝一样,望着远处她看过的风景。

*

玉纤凝回到清天域时,清天域已然改头换面。

街头人来人往,不见穿着云蓝轻铠的清天城弟子,多的是穿着沉黑獠牙兽甲的魔兵。

白墙黑瓦的清天城不在,有的只是一座富丽堂皇堪称奢靡的琼楼殿宇。

在云缭雾绕安宁的清天域中,横亘在那,肆意且招摇。

街道上来往的人少了很多,时不时能看到几个,但神色慌张,很快就被魔兵拦住,拉在角落盘问。

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气,很清晰。她垂眼看脚下青石地面,被冲洗过,但缝隙内还有顽固的血渍,甚至再仔细留意,还能看到疏忽没有清理干净的碎肉,像是人的指。

实在不难想象她在山间的那一晚,清天域发生了何等惨烈的屠戮。

她立在原地,望着原本清天城的方向。

原本围着百姓盘问的魔兵调转身子朝她踱步行来,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启唇道:“身上有灵力,宗门之人?”

另一个魔兵说:“凡宗门之人,三日内需入殿见新主归降,否则格杀勿论!”

“那便引我见一见你们的……新主。”

两边魔兵将她夹在中央,御风行至神殿门前。

到底是魔,浑身暴戾,一手冷不防按向她后背朝前蓦然推去。

玉纤凝察觉风动,一股无形灵力屏障张开,将那魔兵反震倒地。

不待那魔兵发难,一柄红伞抵上他咽喉。

玉纤凝望着深长的路:“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合欢宗圣女玉纤凝前来拜访。”

魔兵怎会理会,拼着脖颈抵着的杀机便要起身跟玉纤凝较个高下,空旷的远处却落下一道人影,看不清相貌,声音却远远传来。

“圣女,请。”

那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玉纤凝无心探究,提步朝内迈去。

从前来过清天城,但眼下的清天城俨然与上次前来不同。

道路宽阔,但四下遍布魔兵,甚至她能感受到隐在暗处的杀机。

看似平坦的路,实则危机四伏。

比那日清天城的路更加难走。

她端直脊背,走得不慌不忙,直至停在那琉璃殿宇门前。

金光晃眼,左右魔兵仿佛雕塑般没有分毫动作。

她再朝前踏出一步,紧闭的厚重大门忽而徐徐开启,发出低沉的龙吟之声。

殿内空旷,只上位一把宽椅,铺着不知名的兽皮。

左右两侧漆金圆柱上悬挂烛火,却照不亮这大殿。

似鬼火幽光闪烁,将她的身影拉的颀长。

同宫殿华丽明亮的外表不同,殿内像幽暗冰冷的洞窟,仿佛伏着一头沉睡的兽。

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沉稳且缓,像十分有耐心、智珠在握的狩猎者在朝他的领地靠近。

殿内安静,那步伐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响,也仿佛回响在玉纤凝心头,鼓点似的在她心头跳跃……

第80章 第 80 章

步伐声还在靠近, 殿上台阶左右两边的烛火仿佛感受到了风,左右轻轻摇晃,映出画山水屏风后一道剪影。

身形颀长, 高束马尾, 走路姿态轻慢随意, 广袖随行朝后飘飞。

玉纤凝心倏然高悬而起, 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跟着攥紧, 整个人如溺在水中, 下意识的屏息, 视线划过那剪影轮廓,从上到下,落在屏风下那双散漫踱步而出的黑靴上。

距离屏风尽头越来越近,他却愈发有耐心,步伐更缓,像钝刀, 缓慢割锯着人心。

脚步声也更轻, 似是踩碎一片干枯的叶,微小声响却在安静中炸开,也炸在场中人心头。

在人心如在悬崖迎风摇曳时,最终,他一步踏出。

暖色的烛光倏然爬上他身,照亮那剪影身形。

一袭黑色长袍,金玉带束紧一截劲腰,掐金丝束带扎起右手箭袖, 勾勒手臂流畅紧实的曲线, 左边袖子松散空荡,衣领交叠, 半暗金半黑,飘逸中带着矜贵。

他立在烛光旁,俊脸染上浓墨重彩,望着眼前女子牵开笑眼,唤一声:“阿玉。”

一声落罢,玉纤凝两耳嗡嗡作响,本该落回腹中的心被紧攥一把,脚下已然朝着那虚影大步迈去。

她步伐疾,近乎小跑,裙摆跟着飘飞起来,然而真到跟前看到那熟悉的眉眼,步伐却又倏而放缓。

烛芯噼啪炸开,火焰跟着摇晃,他面上光影跟着晃动,仿佛水波倒影,满是虚幻。

玉纤凝抬手想触他面庞,手至虚空僵住,还未触及,又不自信的要落下。

眼前男人垂眼追随着她的手,在她将将一动收回之际,伸出右手捉住她的手腕。

像从前多少个耳鬓厮磨的夜晚那样,指腹抚过她手腕细腻肌肤,在脉搏跳动处流连婉转,而后顺势往常,修长的指撑开她的掌心,游蛇般趁机钻入她的指缝,与她五指相扣。

“一百九十七个日夜未见,阿玉对我冷淡不少,为什么?”

他指腹摩挲她掌心,勾起丝丝痒意,感受素手轻微一颤,长眉不着痕迹地扬了扬。

掌心有触感,传来的温度微凉,肃冷的薄荷香在鼻尖弥散。

玉纤凝眼底逐渐聚起光华,在他把玩她手的时候,上前一步,另一手拥住他劲瘦的腰身,侧脸贴上他脖颈肩头。

“有人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仿佛一团绵软的云将他簇拥,晏空玄把玩她手的动作稍稍一顿,朝下瞥了眼圈着他腰身的手,听着耳侧声音玩味勾唇。

“有个东西赠给圣女……一百九十七个日夜,为圣女量身打造。”

他右手腕间忽而亮起一圈光辉,光辉腾起,顺着二人紧握的手套在玉纤凝腕间,倏然收紧。

仿佛被猛兽张口咬住手腕,能感受齿关啮合时腕骨吃痛。

玉纤凝蹙眉,看着手腕那光华消逝,露出鎏金点翠的镯子,边缘还坠着一圈铃铛,稍微一动便发出清脆响声。

不适感消失,她眉心复又舒展开来,圈着他腰身的手臂向上欲直起腰身,却触碰到那截空空荡荡的衣袖。

察觉到什么,她面色微变,一把抓住那衣袖企图抓住什么,但落在掌心的,只有被攥皱的暗金广袖。

“你的手……”她直起身抬头看他,急于求证。

他松开与她五指相扣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曲线抚上她面庞,在她眼尾处流连。

“那夜被围剿时遭人暗算,不幸丢了一条左臂。”

他近在咫尺,借着光,玉纤凝看到他眼底积攒着暗沉。

“阿晏……”

他看着她,漆目映上一线橘色明光:“一百九十七个日夜,圣女可有想我?”

她点头。

他凝着她,忽而牵唇笑了,暖光映着他眉眼更加柔和,似金尊玉佛。

窗外倏然涌进来一阵寒风,将身侧灯烛嗤声吹灭。

笼在他面上的暖光消逝,从窗口透入的一缕薄霜月光照在他面上,脑后高束发丝被风吹拂扫在她面庞,恍若冰冷的小蛇在面上爬过。

他缓缓俯身,凑近她耳畔,呼吸温热,话音缱绻。

“我也想圣女,一百九十七个日日夜夜,一刻也不敢相忘……”

他稍稍退离些许,温凉的指尖抬起她下颌,而后俯身凑上前,在她朱唇上落下一吻。

很凉的一个吻,像被毒蛇舔过。

从唇瓣上化开冷意,霎时间传遍玉纤凝四肢百骸。

月光下移,只照亮他精致下颌与薄唇,黑眸隐在昏暗,亮着两点寒芒,略微粗糙的指腹在她朱唇上流转。

“日日夜夜想着与圣女重逢,想着要如何撕碎你这满嘴谎言漂亮的唇,剖开你的胸腔也瞧瞧那心脏什么颜色,想着如何将圣女细细拆骨入腹……每每思及此便兴奋到夜不能寐!甚至在杀入清天域时叫我血脉喷张,没有留神就摘了齐渊那家伙的脑袋,叫他那般痛快的死去。”

抚着她唇瓣的指突然加大力道狠狠揉搓,像是要碾碎一片花瓣,挤出鲜红的汁液,看着她逐渐透出血色的唇瓣,眼前男人没有半分怜惜,反而似饥饿许久蓦然尝到血腥味的狼,眸底燃起贪婪快意的亮光。

玉纤凝吃痛开始挣扎,掐着她下颌的手却似枷锁叫她半分动弹不得,尝试调动灵力,但心念一动,才惊觉体内空空如也,仿佛瞬间被放干的水渠,一滴灵力也感应不到。

手腕鎏金点翠的镯子铃铛声清脆响起,她惊觉到什么,转眼看着手腕上的镯子,而后不可置信地望向晏空玄。

“我的第一次炼器,也献给圣女……”

捏着她下颌的手又是一用力,强迫她朝上望着他,再次朝被他搓的红肿的唇上落下一吻。

“精心为圣女准备的重逢话本,本该也撕碎圣女一条手臂,但看圣女的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湛,着实有趣,我改主意了,就让第一话完美落幕,现在我们进入下一话。”

不由分说,他转而攥住她手腕大步朝殿内深处行去,脚下生风,浑然不顾身后女子能不能跟上他步伐。

玉纤凝脑海中嗡嗡作响,看着眼前人凌厉的背影,全然不知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张口问,但回应她是只是一声讥诮冷笑。

他带着她转入宫殿,手上大力传来,将她扯向床榻直直倒下。

那身形不由分说跨上床榻,纱幔狠狠一晃,轻而易举将她制在身.下。

她挣扎,他讥笑:“圣女方才说想我,莫不是也是做戏?还是说,确实想了,只不过是与其他男子同居时,午夜梦回想的我?”

玉纤凝抬手狠狠抽在他面上,啪的脆响,晏空玄偏侧了头,唇角溢出血色,空气也仿佛跟着止了一瞬。

“冷静点了吗?现在仔细听我说,我确实不知你在发什么疯,我只知道,在你出事前一日,贾青黛利用珠儿用不知名的香勾起我体内魔气,我身子被短暂接管,再醒来,已是几日之后,有人告诉我你已死了,我也曾去绯域找你,但那儿什么都没有,也无人再跟我提起你,提起那日。”

怒气与委屈以及茫然混杂在一起,她胸腔剧烈起伏,眼尾泛着绯红水光,倔强的圈在眼眶内没有流出,盯着上方男子。

“你若还记得与我有情,那就想想我曾与你说过什么。”

对旁人使用十分心计、万般作诡,切不可对她使用半分,她亦会如此待他。

不疑真心,坦诚以待。

晏空玄沉默着,额前发丝被她一巴掌打的微微凌乱遮在眼前,听她说完,眼底有异样涌了涌。

他抬手用大拇指擦去唇角血迹,看着指腹沾染的鲜红,舌顶了顶火辣辣的腮,忽而嗤声垂眼睨她。

“情?什么情?做出来的情吗?”

每说一句,他便俯身更近她一分,觑见她眼中水光,便用食指将之勾去,顺势凑到唇边伸出舌尖舔去。

咸的。

“圣女也会落泪啊?那听闻我死讯的时候,可有落泪?兴许受八重锁灵咒困扰没能落泪,亦或者……”

他大掌落在她肩头,掌心下忽而灵力翻涌,她衣裙便化为飞花飘散在四周:“有佳人在侧,整日煮酒相伴,挽发描眉,早已忘了我这么号人。”

他微笑着指尖描绘她精致锁骨曲线,看着独属于圣女的媚骨天成,眼底倏然黯下。

不再给她张口说话的机会,身上透出丝丝缕缕魔气将她身子卷起,反摁在床榻。

长腿挤入她腿间,冰凉的衣料紧贴着她,激的她轻轻发颤。

玉纤凝灵力被封,又见他如此,心头憋着火,冷笑一声:“你不是神域新主,要四方宗门俯首称臣吗?现在是要做什么?君凌臣妻?这便是帝王之姿?!”

“臣妻”两个字一出,攥着她手腕的魔气倏然收紧,男人单手掐着她的腰肢,指节青筋暴起。

“是又如何?属于我的,没有放在旁人那的道理!”

不理会她的嘲讽,声线发了狠,紧跟着狠狠撞开。

“我不在的时候,他进去过吗?”他满怀恶意嘲弄。

玉纤凝紧咬齿关,没有像从前那样被浪潮吞没,用痛感逼迫自己清醒。

“你惯来爱赌,不妨赌一把,猜猜看?”

男人忽而发笑,身上衣袍掀下,余光瞥见空荡荡的左臂,眼底透出两点亮寒。

魔气翻腾,转瞬将殿内烛光瞬间吞没。

“赌要有赌注,你不过是我的俘虏,浑身上下都属于我,生杀予夺亦不过我一念之间,有什么东西可拿出来作赌?”

他眼底压着惊涛骇浪,作势要拉着她一并坠入海底深渊,同被黑暗吞没。

玉纤凝神思逐渐开始被绮念蚕食,咬着齿关说话,却又有异样的含糊。

“晏空玄,你卑鄙下作……你不是个东西!”

“呵,”晏空玄听了反倒愉悦,眼底薄光似雪,更加肆意放纵,像是要坐实这骂名。

“圣女勾我入帘帐时,我就问过圣女,可知晓我是什么人?你明明知道的,是你非要招惹,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