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内恢复平静,对于玉纤凝而言却是又有些微妙变化。
比如原先无视她的那些人,眼下都望着她,目光带着不善与嫌恶。
她不在意,因为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做。
——钻入她眉心的黑气。
她无视众人穿过正院,径直走向藏书阁,在门前看守处填写了出行记录,便推门而入。
寒气霎时扑面而来,但对于现在的她并没有多大威胁,只感觉凉爽。
四下扫了一圈,朝着第一个书架踱去。
停在某处,伸手去够高处的书,身后却贴上温热,手背紧跟着被覆上。
“我很好奇,圣女是铁做的吗?”
第35章 第 35 章
鼻尖又是那薄荷香气。
初次嗅到这味道, 只觉如盛夏胸口落入一粒冰,能让她心脏瞬间瑟缩一下,但现在……
兴许是熟悉了, 那粒冰在胸口被焐热, 与她的体温无异, 没有旁的感觉。
男人将她探出的手拉回, 翻开掌心看了眼, 轻笑:“倒真是铁打的, 看来那位宗主夫人对圣女倒是确实上心。”
玉纤凝偏侧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凸显的喉结与清晰下颌线,稍微抬眼,与他垂下噙笑的眼相对。
只一眼,她又收回视线,将高处的书取下。
“我的事你好像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自然,”晏空玄从她身后绕到旁侧, 随意抽出本书, 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毕竟这宗门内,跟我关系特殊的只圣女一人。”
他信口说来,玉纤凝心口却好似落了一粒火种,烫的她有些发热。
放回手中书,转身佯装无事绕到书架对面,脚下步伐却比平日里迈的大些。
隔着书架缝隙,她只能看到男人齐整交叠的衣襟, 心头逐渐落回平静, 继续在书册之中寻找于她有用的那本。
藏书阁内只闻翻书的沙沙声,片刻之后传来男人百无聊赖的叹息声, 脚步声从那一侧开始朝她靠近。
玉纤凝站在原地,余光瞥见书架尽头处露出的衣角,还待要再近些,门却突然开启。
“唔……孔玄,你也在这儿?”
门口来的不知是哪个弟子,与孔玄有几分熟稔。
晏空玄便停在那处,跟那弟子寒暄几句。
“你来找什么书?头一次来藏书阁吧,可需要我帮忙?”
那男弟子倒是十分热情,脚步声朝着这头靠近。
每个步伐都似踩在玉纤凝心头鼓点,握着书的手不禁开始收紧。
合欢宗内,不许男女修独处一室,尤其她是圣女。
即便没有这层规矩,她身为萧长风明面上的妻子,与其他男人独处一室也是说不清。
“不用,”男人仍靠在书架上,露出来的那片衣角不曾移动半分,游刃有余的回着,“我不过一介懒人罢了,你什么时候见我修习过,外头燥热,我只是来此地避暑罢了,你忙你的。”
朝这头靠近的脚步声止住,那头人笑说:“你总这样下去怎么行?宗主可是开始传唤你过去定省修习了。”
“再说吧。”
那人仍旧笑:“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躲一天是一天。”
翻书声沙沙,没多久门再开启,那人冲晏空玄打了个招呼走了。
屋内重归于静,玉纤凝只觉面前凝结的寒雾都开始流动起来,悬着的心落回腹中,继续若无其事的在书中翻找。
“刚刚好久没听到圣女的呼吸声,圣女点了自己的穴道吗?”
他戏谑她。
玉纤凝翻书的手微微一滞,复又恢复如常:“你与旁人交谈,没仔细听罢了。”
晏空玄并不戳穿她,狭长的黑眸弯弯,要朝她靠近。
“别动,”玉纤凝打断他,翻书的动作却不见停,“待会儿还会有弟子进来。”
晏空玄长叹一声,双手环胸靠在书架上,长腿交叠,仰头望着屋顶。
“那请圣女下回去些人迹罕至的地方。”
玉纤凝:……
她只专心翻书不说话,晏空玄指尖绕着寒雾把玩,许久也腻味,偏头看她:“圣女从刚开始在找什么,这么认真?”
玉纤凝已翻了书架上大半书,但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漫吸口气放下书:“才见过魔物,有些好奇。”
“先前跟你说了,那都是巫族杀戮之心所化的东西,还好奇什么?说来听听。”
玉纤凝视线从书上移开,双目虚无焦距:“好奇魔气这东西,若是侵入人体,会是如何?”
“魔气侵入人体,会令人丧失神志,被杀戮驱使,若是侵入修者灵体,灵气与魔气在体内排斥缠斗,轻者痛不欲生,重者爆体而亡,就这样。”
玉纤凝握着书册的手收紧,指下那页被攥的发皱。
“那如若魔气入体……大抵何时发作?”
“看轻重程度,轻者被灵力净化驱散无所察觉,重者嘛,越重发作越快。”
玉纤凝心中计较着,钻入她眉心那一缕,应当不算多。
她现在丹田灵力澎湃,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自行被净化了。
“怎么了?”
男人察觉她异样,敛了眼底笑意,正色看她:“方才在那结界之中,你被魔气侵染了?”
玉纤凝张口要否认,带着薄荷味的风却迎面扑来,手腕已然被男人扣住,精纯灵力自手腕涌入游走四肢百骸。
没有异常,晏空玄眉心复又荡开轻松怡然,握着她的手却不松开:“无妨,管它什么魔气邪祟之气,夜里等我,都能解决……”
*
修灵院。
萧长风盘膝坐在冰火两重天的八卦台上,闭目眉心紧皱,脖颈衣襟早已被汗水打透,放在身前结印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根根青筋冒起,如陷入梦魇泥沼,在苦苦挣扎。
半晌,掌心结印金光破碎,他两眼蓦然睁开,喉头血腥气直涌,被他咬牙生生咽下,呼吸急促粗沉,心似在怒涛之中激荡,久久才息。
他剑不够锐,最后一缕前尘丝,他又没斩断。
他闭目缓和,眼前却跃出女子一片肌光赛雪的后背,水珠顺着脊骨腰身的曲线悄然滑落,没入水中。
耳畔适时又响起那句话:“往后日日、年年,我都与你如此……”
他徐徐睁开两眼,眼底华光淡去,紧攥着的五指跟着松开。
幽蓝灼红的光芒各披他半身,交错闪动,好半晌,还是各据半数,将他整个人分割。
机关门后,依稀有气息游走,他撩起眼:“是观棋吗?”
四下静了片刻,机关运转咔咔响起,紧跟着有阵法印记亮起毫光,观棋从中迈出,冲着他拱手一礼。
本想斥责他,事先分明与他说过任何事不许打扰,但话到嘴边却又落下,眼底聚起毫光,盯着坐下八卦台。
“什么事,说吧。”
*
若如晏空玄所说,侵入体内的魔气不多,那对她便不会有伤害,许是已被她的灵力扑灭,所以至今她没有丝毫不适。
玉纤凝悬着的心回落腹中,选了一本感兴趣的术法回到圣女院中钻研。
如今有了修为,也不需要刻意避开日头,她就坐在那棵烈焰般的桃树下,借着树荫翻着一页又一页。
得了感悟,她放下书顺势起身。右手虚空一握,点点光芒宛若星辰汇聚,逐渐凝成光剑形状。
“圣女如今灵力突飞猛进,可是已到元婴?!”
离珠一脚踏出门槛,看到玉纤凝手握光剑的模样,端着点心的手激动到发颤。
玉纤凝“嗯”了一声。
那金灵玉镯她只戴了一次,虽吸走一部分灵力,但与晏空玄同修又补了回来,灵力甚至比先前还要澎湃汹涌。
她已然元婴之境,也不知与她同修的晏空玄如今修为几何,等夜里顺带问问他。
离珠端着点心送到石桌上:“灵力凝剑极耗气力,圣女有玄机伞,无需多消耗那些,那玄机伞为圣女量身打造,更容易上手不是?”
玉纤凝捏碎光剑,对着屋门一伸手,玄机伞便主动从屋内飞出,撑开落于她掌心。
回忆着方才看到的术法,她将灵力灌入伞中,登时灵力化针,顺着伞骨朝着四面八方激射。
伞从手中脱出,蕴着灵力悬浮在空,她从伞柄抽出两指宽薄剑。
灵力气涟激荡,桃树被狠狠撼动,万千赤红的花瓣落成雨。
她穿着嫣红长裙立在雨中,手中剑游走如龙。
一招一式,翩若惊鸿。
她逐渐沉溺其中,到最后已然忘我。
手中薄剑兀地轻鸣一声,归入伞柄,她顺势伸手,伞重回掌心,朝着前方猛然扫落。
劲风激荡,伞面遮掩视线,隐约瞧见一抹靛蓝在眼前闪过,她当即旋身收势,重心不稳,后背撞上男人温热胸膛,脚底跟着踩上男人纯黑软靴。
脑后传来男人压低的轻嘶声,玉纤凝仿佛被刺到,急忙转身冲着男人道歉。
“抱歉,我不知你来,没看清,险些失手……”
“无妨,”萧长风佯装无事,勉强舒展眉头。
桃花瓣似火在空中纷纷飘落,二人一时无言。
玉纤凝问:“少主……怎么来了?”
全然没料到他会出现,方才灵力才没有收住,想必带着灵力踩到他的那一脚非常痛。
少主。
她的称呼依旧没有改变。
兴许往后也都是如此,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
一如原先决定唤他夫君,也如原先应下不出圣女院半步……
萧长风静静看着她,半晌没有回话。
“少主?”玉纤凝见他半晌没有变化,抬手在他眼前晃晃。
“我无事。”他终于开口。
他是玉纤凝在合欢宗接触最多的人,也是玉纤凝最了解的人。
她一眼瞧出,他今日神色不大对。
想问问他是不是闭关练功走火入魔了,但又觉得如此说可能不大礼貌。
见他又盯着她看,玉纤凝还是咬了咬唇:“少主可是练功……出了差错?”
萧长风瞳孔微微紧缩,面色又恢复自然:“是出了点差错。”
“无需担心,我相信以少主的能力,一定能攻克难关。”
萧长风眼底眸光微敛,近似自言自语地喃喃:“我也觉得这难关定是暂时的……”
许久不见,可以说的话也变少了。
玉纤凝不知再起什么话头,只看着花瓣片片飞落。
“少主要不……”
玉纤凝打算找点什么借口脱身,却不料萧长风的声音几乎跟她同时响起。
“我可以留下来用个晚膳吗?”
第36章 第 36 章
话说出口, 二人均是一愣。
萧长风面色倒是无甚变化,负在身后的双手却不自觉地收紧。
来这儿是听观棋说她头次出门被邪祟所伤,本想着来看她一眼, 若是安好他便悄无声息离去, 却不料见她花下舞伞出了神。
现在又鬼使神差说出想留下用膳的话……
他负在身后的手越收越紧, 指节开始泛白, 一直落在玉纤凝面上的视线跟着垂下, 跟着飘摇飞落在地的花瓣游移。
“少主方才……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方才他二人声音同时响起, 她听了个大概, 但是有些不确信。
“没事,”萧长风紧攥在身后的双手悄然放松,有种没被察觉不堪那一面的庆幸,“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看到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他莫不是听说她被邪祟攻击的事特意出关?
大抵是了。
因为她儿时的玩伴萧长风是很好的人。
看着转身踏步离去的那一抹靛蓝, 玉纤凝立在原地, 牵开眉眼。
“阿风。”她唤儿时对友人的称呼。
清脆温柔的嗓音,不同于先前的乖顺死板,似蕴含了春的生机与柔和,随风吹拂至萧长风耳畔。
宛若一声清磬在耳畔长鸣,他脚下步伐猛然一滞,脑海有瞬间的空白。
记忆如繁花过眼,停留在二人相伴的最初。
明珠拂尘,浅淡的光芒重新燃起, 将久远的记忆一一照明, 逐渐清晰。
他脊背端的笔直,如拉满的弓弦紧绷到轻颤, 想回头看看那眉眼,却又怕是幻觉一场。
徐徐半晌,他就这么僵住背对着她,听得那声音再次响起。
“修习之余,也可来圣女院做客。”
耳畔那一声清磬更加嘹亮,如明光霎时晃了眼,看不清前物,只听得有稚嫩的嗓音接二连三从迎面拂来的风中传来。
“阿风,修习结束记得来找我玩啊!”
“阿风今日来晚了些,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圣女殿很无聊……”
“阿风若要报仇,记得带我一起,切不可丢下我一人,独自扛着……”
“阿风……”
“阿风!”
一声又一声,欢喜的、担忧的、抱怨的、真挚的,生动鲜活,落雪般簌簌将他掩埋。
一点都不冷。
应该欣喜她又有了往昔模样,但他仍是不敢回头,朝前踏出一步,便似六神归位,大步流星出了拱月门。
背影狼狈。
桃花纷纷而落,玉纤凝立在其中,望着远去的那抹靛蓝,眼底笑意敛起,若有所思。
天色眨眼擦黑。
玉纤凝坐在镜前梳理长发,手上动作迟缓,两眼看似望着镜中,目光却虚无焦距,神思不在。
印象里萧长风沉稳冷静内敛,今天委实是有些不大对劲。
感觉不仅仅是修习上遇到问题那么简单。
琢磨半晌也想不出缘由,兴许他会告诉苏叶帮他排忧解难。
这样也好,她不必太过担心他。
梳发的动作又开始流畅,她眸底聚起光芒看向镜中自己,却瞧见镜中她的后方,不知何时立了一抹颀长白影。
他双手环在胸前,斜倚在雕花床柱边,狭长黑眸凝着镜中的她,不似往常带着笑意,只是一片深沉的黑。
二人视线对上,他松开双臂直起身朝她踱来。
停在她椅背后,双手撑在扶手两侧,似个牢笼将她困在其中。
修长如玉的手指抬起,对着镜中帮她把勾在唇边的发丝拨至而后,露出她清潋的面庞。
“圣女在想什么,想的那般出神?”
气息微冷,喷拂在她发顶。
玉纤凝看着镜中男子的脸,回道:“想了些事,但回过神来发现并不需要我操心,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回答还算令人满意,晏空玄眉头舒展,多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来了有一会儿了,看圣女想事情出神,实在不忍心打扰。”
他垂眼看着她墨发如缎,发鬓别着一支珊瑚赫的叶形发簪。似是不知名的树叶所做,边缘已有些泛黄。
“旁的宗门女修浑身法器灵宝,偏圣女这般朴素,发簪都旧了。”
玉纤凝摘下发簪,仔细收入妆奁。
抽屉内靛蓝的缎子一闪而过,晏空玄轻挑眉头:“那是什么?”
“一些没用的小玩意儿罢了,”玉纤凝合上抽屉起身回头看他,“你对女子的饰物很感兴趣?”
晏空玄耸耸肩,跟在她身后朝着床榻踱去。
水到渠成的同修,没有最初的激烈与博弈,没有狩猎场的追逐躲藏,有的只是如浸泡温泉水中惬意放松,想更加全身心的投入其中,更清晰的感知。
两股灵光相继亮起,游鱼般在二人体内穿梭,光芒愈来愈亮,直至明光刺目。
事毕,玉纤凝乏累躺在枕上昏昏欲睡,一只手顺着她的发丝停在她脸庞,轻轻摩挲,勾勒她下颌线,抚过她唇的形状。
她抬眼看着上方男人,问道:“你现在修为到了什么境界?”
“嗯……”晏空玄一手撑着额头稍作沉吟,旋即眉眼弯弯,“大抵这宗门内无人是我对手。”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涉及他的底细就模糊其辞,虚虚实实,不让她摸透。
甚至让玉纤凝觉得在结界内他说的那番话,只是黄粱一梦。
她收回眼不再看他。
“圣女想知道?”他绕上她一缕发丝,在指尖摩挲。
“想知道的话,你会说吗?”玉纤凝重新睁开眼。
晏空玄薄唇轻抿,深沉眸光凝着她,半晌,扯唇笑了。
将柔软腹部敞露给对方,便是把底牌跟弱点交出,主动臣服。
是那些成群结队弱者群体中的生存法则,而非他这类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狩猎者。
玉纤凝看他一眼,侧转过身准备睡去。
身后安静许久,不多时那坚硬滚烫的胸膛又贴靠过来。
“圣女,再来一次如何?”
“今日乏累了。”
“可圣女要修为,不是吗?”
玉纤凝撩起眼在他面上扫过:“我是要,但也有利于你,眼下分明是你更迫切想提升吧。”
晏空玄不予置否,长臂已绕过她腰肢将她转过身来。
大掌从她脖颈发丝穿过,微微用力,将她按向他的唇。
玉纤凝又偏头侧过,那吻就落在她脖颈。
暖帐似春,灵光灼灼……
不知持续多久,直至玉纤凝沾枕即睡。
旁边男子手背顺着她面颊抚落,划过脖颈线条,点在她精致的锁骨处流连。
手中又拿出那块方形玉佩,勾动她体内灵力,在玉佩中流转,直至红光再次消退停止。
还剩两次。
他收起玉佩描摹她眉眼,一路向下,点上他方才没吻到的唇。
洒入窗中的绯色月光悄然撤离,屋内黑暗笼罩,双目不可视物。
他悄然起身,于黑暗中悄然靠近猎物……
诸般神色旖旎,不可说的心思,尽数掩埋在黑暗之下。
瞒过众人,也瞒过自己。
*
“你小子一大早在那雕什么呢?”
伐竹随诸弟子修习回来,踏入门的刹那,就看晏空玄靠在床头,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捏着圆滚滚的玩意儿在琢磨。
他出门前晏空玄就是如此,现在回来了,晏空玄还是这姿势不曾变。
怕又是个宝贝,伐竹好奇地小心凑近,抻长了脖子看,忽地面色瞬变。
“妖丹?!”他惊呼一声,“这精纯度可不差,哪儿来的?!”
“小点声,别把云卓招来了。”
伐竹飞快朝四下张望,不见有人,这才放心坐在他身旁,看他刻刀蕴着灵力直接从妖丹上划下,丹体粉末簌簌往下落,心疼地眉毛直抽。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他心头气愤,从怀中摸出个灵果恶狠狠地啃。
“见者有份,给我分一半。”宗门内灵果稀罕,晏空玄手里也许久不见灵果了。
伐竹坐直身子凑近他,冲着他手里妖丹抬抬下巴:“见者有份,分我一半。”
“晚了,这颗有主了。”
“我只要一半……”
“我说,一整颗都有主了。”
“谁?”
“她。”
“他?”伐竹嚼着灵果的动作顿住,脑海中绕了半天也想不起与晏空玄关系好的“他”,除了他本人还有哪个,最后恍悟,原来是“她”。
是“她”那就很好思考了。
除却圣女不作她想。
“这么精纯的妖丹给圣女?!”
晏空玄淡淡“嗯”一声,仍旧专注手中妖丹。
“你……”伐竹气的说不出话来,“你小子是不是这辈子的抠搜吝啬只用在我身上了?把兄弟我当清天城那帮兔崽子忽悠?”
“还有两次。”
“什么两次?”
“还有两次洗髓玉禁制全解,你我二人就该离开了。”
“那你雕这妖丹作甚?不是说只是有用之人?还想给那圣女留点东西做纪念?你小子该不会要来真的吧?”
晏空玄手中动作一顿,随即将刻刀随手抛在桌上,懒懒地靠在床头转着那妖丹把玩:“胡说什么呢,我若给她此物,必定会从她身上取点什么好处,你还不了解我吗?”
“若是这样那最好不过,只是别怪我多嘴提醒,你你二人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等你过段时日走了,四海天涯再难相见,她自然后脚就找个新的人同修,没多久就忘了你是谁,还雕什么劳什子妖丹,自取其辱……”
旁边人默了片刻,忽而轻声发笑:“我突然想起,上回你与我赌输了,现在我想讨点利……”
他笑得灿烂,眼底却隐有薄薄冷光泛起,伐竹微怔,将啃了一口的灵果飞快堵住他嘴。
“利,给你了,我还有点事去忙,先走一步。”
晏空玄抬手捏着灵果啃了口,眯眼望着伐竹仓皇远去,垂眼又看着手中妖丹。
妖丹已被他炼去妖气,变成夕阳红的珠子。
他指腹转着妖丹,脑海中想起昨日夜里玉纤凝对镜出神的模样,眼底神色逐渐幽深,若有所思。
第37章 第 37 章
第二日夜里。
晏空玄没来。
往日的他太过准时, 甚至会提前到,所以玉纤凝从不在意时辰。
在榻上翻看术法书册,一整本看完, 又在心中默念心法将术式施展至熟练。
微感疲惫, 翻身下榻饮了口茶水, 偏头顺着窗望见西斜的月, 才惊觉早已过了晏空玄该来的时辰。
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 望着窗棂半晌, 玉纤凝浅饮了口茶水, 放下茶盏安静的返回床榻,熄烛歇了。
天明离珠端着早膳进门来,玉纤凝已然梳洗齐整在榻前翻看术法书册。
一页一页翻的仔细,旁边已然放了厚厚一摞。
离珠暗抽口冷气,快步上前将早膳放在桌上:“圣女,你不会一整晚没睡, 都在看这些术法吧?”
“嗯。”
玉纤凝淡淡应一声, 离珠顺势看她的眼,果然在她眼底寻到一片沉青。
“这么修习怎么能行,当心身子啊,”离珠夺下她手中书册,牵着她往桌案前走,“快来用膳,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今日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 圣女安心休息、”
玉纤凝坐在桌案前慢条斯理用膳:“采集过了, 今日我想随云卓出去巡逻结界。”
结界那头能碰到的邪祟妖兽多些,她刚好试试新学的术法。
再者, 云卓不似旁人,若她有错漏之处,他定会出手相助。
“可是……”
离珠还待要再说,玉纤凝却已用完膳起身:“院子里就劳你看顾了,云卓他们出发早,我得快些。”
言罢,手在虚空一伸,玄机伞自动飞入掌心。
她一步踏出门槛,撑开伞朝着正院踱去。
日头初上,夜里巡逻结界的弟子将将从正门回来,面上尽是乏累倦怠之色,闲聊的气力也无,似阴沉沉的一片浓云,朝着弟子院缓慢有序地移动。
玉纤凝就撑伞立在角落,望了眼云卓该来的方向,不见有人,便默念熟悉她昨夜刚学会的术法。
须臾,前方传来交谈与脚步声。
玉纤凝抬起伞檐正身朝前方望去。
云卓领队走在最前,满头发丝以玉冠高束在脑后,远远踱步而来,身材笔挺,周身正气。
见着玉纤凝,他略微一愣,远远冲着她一礼,玉纤凝却撑伞朝他缓步靠近。
“我今日想与你一同去巡逻结界,不知是否方便。”她问。
“圣女要同行,自是方便,只是不知宗主与夫人那边如何?”
“宗主与夫人那边,少主先前已经知会过,允我外出历练。”
“那便无妨。”
云卓克己守礼,但却并不畏首畏尾,落落大方的与她保持距离笑谈。
问过她如今术法如何,又叮嘱她若是碰到妖兽邪祟亦或者魔修当如何站位,切不可冲在最前之类云云。
在宗门中,云卓也是屈指可数恭待她之人,在面对他时,玉纤凝也难得发自内心舒眉浅笑。
气氛融洽。
“瞧见了吗?”
换班巡逻结界的弟子陆续前来,伐竹跟在队伍里从墙角绕出,见此一幕,冲晏空玄使了个眼神,视线重新落在二人身上。
“我说什么来着?”
晏空玄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见一男一女相对而立,谈笑风声。
伐竹的声音还在耳畔:“云卓师兄……虽不是玄阳之体,但资质也是上乘,人还本分些,不会再跟宗门其他女修乱来,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晏空玄收回视线,拂去袖上褶皱,不去看那说话的二人:“你关心的倒是不少,晚上的计划还记得清楚吗?”
前面队伍开始走,晏空玄落在最后,活动了下手腕慢悠悠吊在队伍最后。
那位程牧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行走还是较常人缓慢,落在晏空玄二人之后,眼神怨毒。
“哎,那小子一直盯着你呢,看来是把你记恨上咯。”伐竹悠哉悠哉,浑然不担心,只是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模样。
晏空玄勾勾唇,连回头看一眼程牧的想法也无,漆目只望着前方,似被日头晒得乏困,慵懒的味道更浓一分。
距离结界还有段距离,伐竹了无意趣地四下张望,最终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一抹显眼的云蓝身上。
他手肘轻捅旁边晏空玄:“瞧,被清天城丢下的那一位,云卓竟带着他去结界。”
晏空玄略收了视线看着前面不远处的白淳风。
被左右两位合欢宗的弟子勾肩搭背夹在其中,时不时吃点暗招,本就瑟缩的步伐又踉跄起来。
“出了虎穴又入狼窝,”晏空玄嗤了一声,望着前方带队的云卓,“善心大发将人带回来,怎么不送佛送到西?”
略一抬眼,正好看到云卓走到玉纤凝身边,解下腰间灵水递于她。
白莹莹的手从朱红伞檐下探出,接过那水囊,衬得男人小麦色的肌肤都有些发暗。
灵水喝完,又是一来一往,谈笑寒暄。
绯色的日光刺目起来,晏空玄望着前方眯了眯眼。
终于,隔断焚天渊的结界到了。
日头还未落山,弟子们分列两队沿着结界线东西两头分开而行。
玉纤凝稍作迟疑,还是跟上云卓所在队伍。
结界在白日里肉眼不可见,只修者能感觉到不同的、更精纯的灵力流动。
抬手按上,结界会如荧光闪烁,生出一股强劲的力道将人震开。
若以灵力强行攻之,结界则会加倍返还。
因而,唯有掌握解开结界的秘法,才能自由出入来往,至于修补,也另有特殊阵法。
玉纤凝听云卓与她说着这些,不免感叹一声:“不愧是仙族留下的结界,果真不同凡响。”
“圣女知道?”云卓有些讶异,“我还以为玉纤凝在圣女院中鲜少出来,对这些都不了解。”
玉纤凝垂下眼:“起初是不了解……”
这些都是晏空玄告诉她的。
两人继续朝前走,带队将结界巡逻一圈而后不疾不徐地返回。
“结界没有问题,可是要回了?”
云卓摇头:“焚天渊那头的东西随时会攻击结界,裂缝这会儿没有出现,但不代表下一秒不会出现,所以要一直来回巡逻,直至跟下一队巡逻弟子交接,分毫不能松懈。”
确实是个苦累的活,怪不得清天域那帮人费尽心思要推合欢宗迁来绯域。
瘦死的骆驼有些实力,足以修补看顾结界,顺带又将之困在绯域这资源匮乏之地,终身限制,一箭双雕。
“圣女若是累了的话,还是在方才那棵树下歇息吧,不必随我们来回巡逻。”
“无妨,我出来并不是散心,是想学习些东西,日后能有所帮助。”
云卓闻言舒展眉头,感慨道:“得圣女如此,实乃宗门大幸,他日宗门有少主跟圣女坐镇,何愁不兴?”
玉纤凝只牵了牵唇,将要言语,耳畔却传来道陌生的嗓音。
“这宗门有你是幸,而身于这样的宗门,可是你之幸吗?”
这话音雌雄难辨,在耳畔响着,又好似从灵魂深处传来,嗡嗡如钟鸣。
玉纤凝似被定神,僵在原地不动,许久都未回神。
“圣女,圣女?”
云卓连唤她几声都不见她有反应,道她是初次出来,邪祟之气吸入的多有些不适,口中说了声“得罪”,扣上她手腕。
正要过渡灵力,玉纤凝却突然回神,看向落在腕间的大掌,云卓当下意会将手抽回。
“我没事,只是刚刚想问题一时出神。”
云卓眼底担忧之色并未退去:“圣女还是歇息会儿吧,距离巡逻结束还有几个时辰,圣女歇息会儿再加入也不迟。”
无论玉纤凝说什么,云卓都不肯再让她跟着,无奈只得照着他所言,回到那棵白杨树下歇息。
云卓一路护送她到树前,看她朝着树下走去方才安心带着众人又折返巡逻。
风如热浪滚滚吹来,伞檐被吹得掀起,玉纤凝握着伞柄的手跟着震动轻颤,索性将伞收起。
伞檐落下的刹那,抬眸瞬间恰好对上男人深沉的漆目。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男人坐在树下,屈着一条长腿,手随意搭在膝上,指尖把玩着一颗圆珠。
额前碎发与脑后马尾被风吹得朝一侧扬起,面庞上有散碎斑驳的光影游动。
他只是神色淡然地凝着她,不见笑眼,也没有第一时间与她说话。
二人距离不过几米之远,但此刻之间却像是横亘着一条看不见的星河,无法跨越。
气氛有些微妙。
男人先错开视线,偏头望着远处,玉纤凝也不多说什么,提步上前,绕过晏空玄,安静地坐在他背面的树荫下。
风声止息,二人的呼吸声逐渐漫上。
绯域难得的静谧,像是两股势均力敌的空气在博弈较劲,所以没掀起丁点的风。
玉纤凝望着远方,看着巡逻归来又折返的弟子,不觉四下有异,便闭目开始内视,寻找方才出现的诡异声音源头。
不知过去多久,树的那一头传来石子击打落地的声音。
玉纤凝眉心轻跳,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继续沉心静气寻方才耳畔响起的声音所在。
那头石子敲击的声音还在继续,缓慢且有节奏,衣料摩擦发出沙沙声,紧跟着石子破风而出,几个呼吸之后重重落地发出清脆的响。
那头男人拍去手上莫须有的灰尘:“他给的灵水味道如何?”
玉纤凝闻声徐徐睁眼,不明所以,还未回话,那头声音随着风再次飘来。
“我还是头一次见圣女跟除却那位之外的男子交谈的如此开心。”
看不到树那头人是什么神情,只听得那嗓音一如先前从容随性的慵懒:“圣女大人,云卓师兄,就是你的下一位吗?”
第38章 第 38 章
“什么意思?”玉纤凝问。
树隔着二人, 谁也看不到谁眉眼神情,话音全靠风来传达。
“圣女不是知道我快离开了,开始物色下一位吗?”
“你离开后, 我若物色下一位应当也在情理之中, ”玉纤凝重新闭上双眸:“你说这么多会让人生出错觉, 我记得我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
他守分寸守得好, 不露出分毫过往底细, 不让她接触他内心深处, 也不让她走入他的世界。
前些时日他亲口说了, 二人是随时会终止的短暂关系。
玉纤凝心下明了,也在告诫自己该学学他。
那头默了半晌,玉纤凝闭目寻不到那声音所在,将昨夜学的术法心经默念了一遍,才又听到那头风送来他的声音。
“圣女所言极是。”
*
夜色逐渐暗下。
结界边缘的天与玉纤凝在绯域宗门看到的也有不同,像是污水混入暗朱色的血液之中, 整片天透着混沌迷乱。
邪祟之气逐渐重了, 空气中隐约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魔气。
白日里不显现的结界,此刻化为一道清透的灵力光墙将两片地域阻隔。
玉纤凝睁开眼,就能看到白日里没什么动静的那头,此刻魔气如毒蔓蛇虫,悄无声息地靠近结界,顺着灵力壁垒缓慢朝上攀爬。
砰的声,壁垒明光大亮,骤然震荡, 攀附爬上的魔气瞬间被弹出百米开外。
壁垒萤光流转, 恢复如初。
那头杂乱脚步声靠近,云卓带队归来, 跟另外一队在树前碰头。
听不到交谈着什么,但玉纤凝看到云卓神情逐渐严肃。
伐竹从另外一支队伍中迈出,朝着晏空玄大步流星走来,张口要说什么,前者冲他轻挑眉头,余光瞥了下玉纤凝所在方向。
“你小子每次出来都乐得轻松,可苦了我了,跟着来来回回巡逻那么多遍,脚底都要磨穿了,”伐竹意会,到嘴边的话音一转,探头朝树后的玉纤凝看去,“圣女也在?”
玉纤凝颔首以作回应,望着前方问他:“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头结界出了点小裂隙,不是什么要紧事,基本每天都会有,不是大窟窿,用阵法修补一下就好了。”
碰头的队伍交错开来互换方向,云卓带人朝着有裂隙的方向行进,另一队在原地稍作停留休息。
玉纤凝当下起身,加快步伐跟上云卓。
坐在树下的伐竹瞥向晏空玄:“今日怎么说?”
晏空玄一手撑地起身,顺势将指尖夹着的碎石随意抛出。
“嘶……”
那石子在空中抛出优美弧度,好巧不巧的,正砸中坐在地上才将歇息的程牧头上。
看他捂着脑袋倒竖双眉回头,晏空玄抬手招呼:“手滑,抱歉。”
程牧受伤没有大好,跟着队伍行了一天,再加上这绯域气候极差,他已然心浮气躁。
头上被小碎石砸了一下虽然没有多痛,但扭头对上晏空玄轻松闲适的笑脸,心头登时涌上一股无名火来。
晏空玄说完不再搭理他,跟伐竹有说有笑,快步跟上玉纤凝。
也不离她很近,只落在她身后两步处。
风扬起她长发,他顺势朝前伸手,柔软的发梢正好从他指尖滑过。
程牧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当下起身悄然跟上。
“鱼上钩了。”
听到后方悉索的脚步声,伐竹压低声音与晏空玄说了一句,后者只是笑笑,恍若不知,继续不远不近地跟着玉纤凝。
“我收纳袋不见了,里面还装着十几颗灵石呢!”
留在原地的队伍将要行动,突然有人惊呼出声:“定是落在那边方向了,头儿,我要回去找找!”
前方人摆摆手,示意他去,旋即将身侧白淳风踢到他面前:“带着这个在别人宗门吃白饭的废物一块去,帮你找到,也算他有点作用。”
“得嘞!多谢头儿!”
那人毫不客气勾上白淳风脖颈,力道之大,白淳风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瞧瞧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怪不得清天城的人瞧不上你。”
他这衣服也不知多久没换过,混着血污的臭味,熏得那人当即撒手捂鼻,一脚踹在白淳风后背,将他踹的朝前扑出几米。
“妈的,你多久没洗了,跟粪坑里刚爬出来的一样,你上前边找,上点心,否则仔细你的皮!”
绯域缺水,这等稀罕物自然不能给白淳风一个清天城的弟子。
他从晒了一整日的砂砾中爬起,手臂又添了不少新擦伤,隐约有血色渗出,但却汇聚不成一滴,肤色惨白如纸。
白淳风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饭了。云卓照顾他时少不了他一日三餐,但这些时日云卓很忙,不能时时看顾他,也就无人理会一个外来弟子。
他强忍着腹中饥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拔过聚灵阵内的花草果腹。
浑身发软,那人一脚踹的他两眼昏花,身如浮絮,好久都没爬起来。
挣扎着要起身,那头脚步声靠近,又是一脚踏在他后背。
“偷懒是不是?我合欢宗给你吃了那么多粮食都白吃了?!少装!你们清天城的,没一个好东西!”
谩骂怨咒声接连不断,白淳风强忍着痛楚,站起身子,回头冲着那人低声赔笑:“师兄莫要再打了,我一定找到你的收纳袋。”
“师兄?我呸!”那人似被侮.辱,脸色瞬间涨红,反手一掌抽在他面上,“谁是你师兄!清天城的狗杂种……还不快滚去找?!”
耳内嗡嗡作响,口腔内隐隐显出血气。
白淳风舔了舔干裂的唇,将血腥混着口水一同吞入腹中。
先前清天城的人说了,这是灵血,能让他撑得更久些。
他步伐踉跄,低垂脑袋默默朝前行着,在污秽的夜色下仔细寻找不属于他的收纳袋。
*
朝前又走不久,玉纤凝看到云卓带着的队伍,正站好方位结印准备做阵。
旁侧那流光似的结界如镜面裂开一道缝隙,浓稠的邪祟之气与魔气纠缠,拼命往缝隙内挤压。
玉纤凝仿佛听到结界撑不住,清脆徐缓的碎裂声。
布好修补结界阵法,云卓手中结印,指尖溢出灵光从阵眼流出,细小星河般朝着结界裂隙飞去。
察觉脚步声靠近,他回头看到玉纤凝,将要开口,又看到跟在玉纤凝身后的晏空玄与伐竹。
“你们怎么来了?”
每次修补结界,云卓都不许晏空玄与伐竹参与,虽不明说理由,但手底下人也都清楚。
眼下见二人靠近,云卓眉梢登时沉下。
玉纤凝并不清楚情况,知晓晏空玄二人在身后,也并未多言。
如今看云卓神色不对,也不知怎么回事。
“圣女一个人在结界边缘走动,我不放心,特意送圣女过来,现在人已送到,我去那边歇着了。”
他转身顺势拍了伐竹一下,二人结伴朝着对面远处行去,身形逐渐被夜色所笼。
“圣女在旁侧稍候,我等要全力修补裂隙。”
看得出来这道裂隙修补起来比较吃力,云卓额上已然沁出汗珠。
玉纤凝也朝着对面不远处踱去,跟晏空玄的距离不远不近。
以为他还是会跟先前一样跟他保持距离,没成想这回,他提步朝她走来。
边界的夜色脏污,二人身形笼于其中被模糊。
晏空玄停在她身侧,顺着她视线望着修补结界的方向。
“圣女看的这么认真,日后是想学修补结界?”
“技多不压身,万一日后能用得到呢?”
晏空玄不予置否地点点头。
余光瞥见旁侧角落有阴影鬼祟靠近,他唇角不着痕迹勾起:‘圣女在这儿看着吧,我就不打扰了,去那边散散心。’
他今日有些古怪,但玉纤凝又说不上来具体何处古怪,轻蹙眉头,又望着那头修补阵法。
暖风拂面,吹得晏空玄额前发丝轻颤,他抬手随意捋了一把,身形忽闪至准备掉头离开的程牧面前。
“我都瞧见了,”程牧咧嘴一笑,“你跟圣女就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要回去告诉少宗主,你等死吧孔玄!”
“回去告诉少主路程这么远,你身上剩余灵力足够回去吗?云卓不就在这儿吗?不如告诉他……”
血月当空,晏空玄背对着那月光,周身被镀上一层绯色光辉,俊美面庞笼于黑暗中,眼底两点精芒闪烁,冲着程牧露齿轻笑。
掌心翻起,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他顺势拍落在程牧肩头。
“去吧……”
他指尖再一点,封住他的咽喉。
察觉到魔气,程牧面色微变张口欲语,但丁点字音发不出来。
看眼前男人还如从前那样冲他笑着,只觉一股寒气似毒蛇顺着脊背爬起。
四周漂游的邪祟之气嗅到这魔气开始躁动,循着味道回拢而来,争先恐后的从他七窍涌入肺腑。
灵力与邪气在体内争斗,似要将他整个人从中撕裂开来。
程牧双眼瞳孔蓦然睁圆,巨大的恐惧如狂风过境席卷全身,不顾一切的朝着云卓等人奔去。
修补结界的阵法正进行至关键时刻,云卓不由得屏息凝神,生怕出一点差错,余光瞥见冲来的程牧,张口欲斥责,却见他周身缠绕灰蒙蒙邪祟之气,眉心当即拧紧。
他是阵眼,若他一动,则阵法失效,修补前功尽弃。
随行而来的弟子灵力已禁不住再修补一次阵法。
但若他不动,难道能眼睁睁看着门下弟子被邪祟缠身死在眼前?
万般纠结,指尖灵力跟着闪烁不定。
“师兄……”旁侧有人担心唤他一声。
正当此时,玉纤凝御风横空而出,朝着往阵法疾奔的程牧而去。
第39章 第 39 章
程牧浑身黑气外溢, 体内灵力被吞噬似粉雾开始随风消散,惊恐与痛楚致使他面目狰狞扭曲,不顾一切燃烧剩余灵力朝着阵法中央的云卓飞扑而去。
速度之快, 玉纤凝竟难以及时赶到, 索性将手中玄机伞先行掷出。
朱红叶片纹路伞面张开, 携着灵力光芒朝着程牧飞射而去。
“去伞下!”玉纤凝高呼。
似被恐惧的阴影所笼, 翻滚的魔气遮挡视线, 程牧毫无所觉, 只认准了云卓的方向, 用尽浑身力气朝云他伸出手。
玉纤凝轻蹙眉头,催动灵力再次提速,却见程牧小腹有明光闪烁,似蝶破茧般开始鼓胀。
有道身影从远处疾掠而来,握住玉纤凝悬在空中的伞,利落旋身一转, 横挡在二人身前。
砰的一声, 后方炸裂。
有人厉声嘶吼程牧的名字。
面前男人持伞挡在她身前,什么都看不到,只嗅到空气中血气与魔气交错的味道。
“他那样的人,也值得圣女去救?”
伞檐将月光遮掩,男人面庞于黑暗中浓墨重彩,顿了顿他又说:“亦或者,圣女是想拦下他,救云卓?”
“我是在救自己、救天下苍生。”
结界破损无法修复, 裂隙持续扩大, 等到无可补救之时,焚天渊倾巢而出, 届时死的岂止一个程牧?
头顶男人点点头,将手中伞合起交于玉纤凝。橙红的月光洒落,照着他清俊容颜:“是我目光狭窄了,圣女勿怪。”
玉纤凝接过伞,视线从他肩头越过望向云卓等人。
这头散落的邪祟魔气冲击,与裂隙那头的魔气开始呼应,逐渐凝成一股,从云卓等人上空漂浮而上,朝着裂隙靠近。
云卓唇色一白,扭头冲着玉纤凝高呼:“圣女!”
玉纤凝应声飞来,玄机伞脱手而出,充沛灵力将游走的魔气与邪祟笼罩,眨眼净化驱除。
“噗……”
结阵中有人力竭口吐鲜血软倒在地,阵法光芒骤然暗淡。
云卓顾不上痛心程牧的死,急忙收势将倒地的人扶起,按上手臂以灵力一探之后才知,方才魔气炸裂程牧肉身时,此人距离最近,受到冲击,受了点内伤。
再加上今日劳累一天,灵力又因结阵飞速消耗。才力竭倒地。
“他可有碍?”玉纤凝上前关切。
云卓摇头:“不是大问题,休息几日就好,只是……”
他抬头望向结界裂隙,修补至一半没有灵力供给,残留的裂隙又朝上下延伸。
“谁还有余力结阵?”云卓看向周围众人。
在场人各个蔫头耷脑,有人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
“师兄,真没余力了……”
“师兄,再来一次我恐怕回不到宗门了……”
“师兄……”
一声声有心无力的回应,尚有余力者寥寥无几。
云卓眉心拧起个结,一筹莫展之时,玉纤凝踏出一步。
“方才结印阵法我看过了,兴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缺位太少,只圣女一人还不足够,”云卓思量传音去另外一队中调遣人来,但一来一往弟子们又消耗不少灵力,即便到了也未必能帮上忙。
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晏空玄二人。
沉吟半晌,他终于似下定某种决心。
“孔玄、伐竹,你二人可否出力修补结界?”
晏空玄没有说话,旁边伐竹冷嘲热讽:“师兄从前压根不让我二人到跟前去,今日没人了倒是想起我兄弟俩了,这算什么道理?”
晏空玄抬手止住伐竹话头,眸光落在玉纤凝面上,重复她方才说的话:“此言差矣,结界一破,你我二人具有性命之虞,救己,也是救天下。”
云卓略去感谢寒暄的话,起身挥散众人,教授起几人修补阵法结印手势。
玉纤凝与晏空玄学的很快,伐竹却是慢半拍,各个手势都会,但连在一起就总出错。
头顶结界咔咔碎裂声接连响起,云卓焦急催促,伐竹手上就更是慌乱无章。
二人额上汗珠涔涔,皆紧绷神经,一边留意结界,一边教授伐竹。
咔的又是一声脆响,宛若琉璃碎裂。
玉纤凝抬眼望去,见结界被那头魔气撬开尾指大小的孔洞,一缕魔气如触手悄然探入,如纸平铺开来,覆盖整个裂隙走势开始蚕食。
“时间不多了,”玉纤凝肃声开口,“我昨夜有在书中看到傀儡咒,一夜修习应当算是熟练……”
旁边晏空玄眉梢轻挑:“圣女昨夜修习一整晚没睡?”
玉纤凝没理会他,只看着伐竹:“待会儿我用傀儡咒控制你,你只管配合,先将结界修复。”
伐竹点头应“是”。
众人分位站好,云卓口中指挥:“结印。”
玉纤凝手中动作干脆利落,结印结束,指尖亮起莹莹微光。
余光瞥着旁侧被傀儡咒控制的伐竹,与她动作无异,虽然生硬,但动作到位,指尖也跟着亮起微光。
脚下阵法光芒大亮,重新汇聚成一条细碎星河朝着裂隙处修补。
堵在结界处的魔气寸步不让,玉纤凝心神一动,玄机伞腾空飞起,将那缕魔气斩断净化。
精纯的灵力,宛若霞光洒落,泄入裂隙之中。一边与魔气邪祟缠斗,一边将裂隙修补。
须臾之后,裂隙恢复如初,众人收势。
玉纤凝与晏空玄灵力澎湃,修复个结界不算什么,只是云卓力竭,半跪在地以佩剑撑着身子,唇色略微苍白。
其他弟子更不必说。
“结束了,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接下来,等换班的队伍来就好。”
换班的队伍不多时赶来,云卓带着众人返回宗门。
结界壁垒那头,迷蒙黑雾遮天蔽日,有两道身形隐匿其中。
一道魁梧,一道瘦削。
瘦削的人开口说:“方才修补结界的灵力有些熟悉,怕是那位要回来了……”
“你只感觉到一股灵力比较熟悉吗?”
“不是吗?难道还有?”
魁梧那人却不回答他的话,低沉的嗓音染上点点兴奋:“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属于焚天渊的世道就快到了……”
“此话何意?你倒是说与我听啊?”
“走慢点等等我,那位就要回来了,你不想想对策?”
黑气翻涌,二人逐渐走入更深处,将身形彻底掩盖。
*
玉纤凝以玄机伞释放灵力笼罩众人,带着云卓一行人安然返回宗门。
踏入宗门的刹那,原本还有余力搀扶师弟的云卓,骤然心神放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险些吓坏一干弟子。
玉纤凝又帮忙安顿好云卓以及众人之后,方才松了口气,在院中小坐歇息。
有男弟子上前给她奉了杯茶水,一礼之后不等玉纤凝说话就匆匆退下。
玉纤凝已经习惯弟子们只在宗门内对她的恭敬,正好也渴了,端起茶盏欲饮,却瞧见昏黄茶水中漂浮的一颗灵果。
果子皮肉莹亮,瞧着十分新鲜,像是才采摘下来。
玉纤凝定定看了几秒,端着茶盏一饮而尽。
没多时苏叶来了。
一般结界生出裂隙修补情况都要告知于她,再由她转达给贾青黛。
眼下云卓昏迷,无人汇报,同行弟子要么灵力耗尽躺着歇息,要么忙着照顾云卓等人,能回话的,就只有玉纤凝。
将当时情况复述与苏叶,她听完之后问玉纤凝道:“圣女可有受伤?”
玉纤凝摇摇头:“没有,只是我在旁侧还是没能救下程牧,十分遗憾。”
“此事也非圣女之过,人皆有力所不能及之时,圣女尽力了。”
苏叶合起手中小册:“圣女只一晚上时间就学会了傀儡咒,当真令人佩服,此事我会转告给夫人与宗主,圣女辛苦,早些回去歇息吧,当心身体。”
玉纤凝冲她道了声谢。
苏叶表情微微怪异,顿住脚步踌躇片刻,复又提步走远。
乏累一日,玉纤凝确实该休息了。
经此一事,更加切实感受到术法的重要性,日后更不能怠慢。
那盏灵果泡的茶水有些作用,她起身返回圣女院。
前脚从男弟子院门槛踏出,余光瞥见旁侧靠着一人,身形颀长,姿态怡然。
玉纤凝脚步微滞,只当没瞧见,一路前行。
没走出多远,就听得身后脚步声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行一步,那人就跟着行一步,她停下,那人也不再动弹。
“跟着我做什么?”玉纤凝不回头,仍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晏空玄落在她身后,走马观花般看着四下:“有话想问问圣女。”
“什么?”
“圣女昨夜当真一晚没睡?”
“是。”
“为何没睡?”
“在修习术法。”
“修习术法什么时候都可以,圣女为何非要整夜不眠、如此刻苦的修习?”
脚下正好转过偏僻拐角,玉纤凝顿住脚步,身后脚步声这次没有停下,朝着她身后靠近,淡淡的薄荷香从四下围拢而来。
热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拂动她的发丝至男人胸口。
男人伸手想接住那缕发丝,那发丝却又动了,从他指尖溜走。
玉纤凝转过身,抬眸直面眼前男人:“你究竟想听到什么?”
晏空玄双手负在身后看她,染笑的黑眸一如既往:“想听到让圣女一夜未眠的真实答案。”
“方才告诉你答案了,你看起来并不相信,”玉纤凝两眼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什么样的答案符合你心意?”
热风扫过绿叶,带着茎叶的气息拂过晏空玄鼻尖,吹得他额前碎发左右轻颤,映在眉眼的阴影跟着晃动。
他静静望着面前女子,黑目中星星点点的笑意逐渐消退深沉。
“是想听我亲口说出彻夜不眠的原因是你吗。”
第40章 第 40 章
“所以……这是真实答案吗?”晏空玄一瞬不瞬锁着玉纤凝眉眼。
玉纤凝不闪不避, 直直迎上他视线,人淡如水:“真假与否并不重要,于你是如此, 于我更是。”
言罢, 不再给晏空玄说话的机会, 扭身款步离开。
修武场上, 弟子们正在持剑对练。
齐云天送来那块遮影壁, 虽不贵重, 但确实实用, 遮住头顶一片烈阳天,底下修习的弟子们好受多了。
晏空玄靠坐在树下,两眼望着不远处的对练场,手中有一搭没一搭搓捻着颗圆珠子把玩。
身后脚步声靠近,他没有分毫反应,目无虚焦仍旧望着前方, 嘴里念念有词:“到现在我还是想知道真实答案, 于我而言应当是重要的……”
“嘴里嘀咕什么呢?”旁边人一撩荷花袍角大喇喇坐在他身旁,从怀里摸出来颗果子,作势要一分为二,见晏空玄毫无反应,便顺势止了动作,吃起独食。
“没什么,在想事情。”
伐竹懒得深问。怕张口一问,又跟玉纤凝有关, 他不想听。
“有人说云卓醒来寻了你一次, 没寻到人,说不定待会儿还来找你。”
晏空玄收起手中搓捻把玩的珠子, 抬手随意搭在屈起的长腿上,望着距离最近对练的二人。
“找就找呗。”
“你说会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知道程牧死的那夜有蹊跷?”
晏空玄看着从远处走进修武场的身影:“不必费心思猜测,人来了,你很快就清楚答案了。”
云卓在修武场观望一圈对练弟子,进去亲手指点了几人,随即余光瞥见在树下看热闹的晏空玄二人,提步朝这头正正走来。
“你来宗门也有段时日,身上伤应当已经痊愈,今日可有兴趣上修武场与人对练一番?”云卓直勾勾望着晏空玄。
“我说没兴趣的话,师兄今日也不会放过我吧?”
云卓笑笑:“你既已是合欢宗弟子,自然要遵守弟子的规矩。”
他手一伸,远处两名弟子腰侧佩剑铮铮作响,倏而飞来落入他掌心。他随手分出一把抛给晏空玄。
“我来当你的对手。”
晏空玄抬手接住剑柄,三指宽的剑身寒光凛然,清晰映着他眉眼。
“师兄昏迷才醒,身子不要紧吗?”
“无妨。”
晏空玄又看向场中对练之人手中木剑,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慵懒起身。
“既躲不开,那就只能请师兄多多指教了……”
他双手抱剑一礼,云卓回之一礼,脚下倏然轻点,身形掠风稳稳落在修武场中央。
晏空玄紧随其后,脚下若点水,落地无声。
二人遥遥相对,气氛虽不剑拔弩张,却也有股肃气从中蔓延。
左右弟子纷纷停下动作四散开来,观望着场中二人。
“比试,点到为止,不伤同门和气。”
云卓说罢,摆出进攻姿态:“我要上了。”
晏空玄立在原地一甩手中剑尖:“师兄请吧。”
宗门不比从前,地盘小,二人切磋并不使用灵力,只拼剑招。
云卓攻势迅猛,剑刃连连碰撞,炸开火树银花,将晏空玄逼的连连后退。
周遭人叫好声一片,更有人为云卓加油鼓气。
伐竹仍在原地啃着灵果,眉眼闲适自若,丝毫没有为晏空玄担心的模样。
见晏空玄又退一步,他却笑了:“这小子,又当游戏玩了……”
“为何只守不攻?”云卓自然察觉端倪。
晏空玄架住他剑招,与他四目相对:“师兄剑招高超攻的又猛,实在招架不住。”
“油嘴滑舌。”
云卓手上剑刃一震,又与他攻来,晏空玄脚下踏出迷踪步,看的他眼花缭乱,等他回神,晏空玄的气息却出现在身后,当即回首刺向身后。
晏空玄横剑一挡,那剑尖正刺中他手中剑身,抵的剑身滋滋作响。
“昨日修补结界多谢你出手相助。”云卓说。
“师兄已经谢过了,不必再言谢。”
云卓换了剑招再次朝他攻来:“有一事我不解,不知孔玄师弟能否帮我解惑?”
“师兄有问,孔玄必答。”
“昨日程牧朝我奔来求助时,我亲眼见他身上缠绕一缕魔气,但我在附近巡逻许久,并未察觉到外溢的魔气,师弟可知这魔气从何而来?”
“师兄在绯域许久都不能解答这魔气来历,我初来乍到,不了解绯域环境,怕是不能为师兄作答了。”
剑刃击撞,震得嗡嗡作响。
“那我换个问题,程牧奔向我时,像是张口欲语,但却未发出半个音节,师弟觉得此事可有怪异?”
“此事倒确实怪异,人在惊恐之下应当会大喊大叫,程牧师兄莫不是被那魔气侵蚀了咽喉?”
云卓眼底眯起精芒,与晏空玄四目相对:“可惜师弟尸首无存,不然能查将一二,是否为魔气侵染咽喉。”
手中剑气喷薄而出,晏空玄脚下轻点朝后飞掠,云卓单手持剑紧追不舍,直指他咽喉要害。
“昨日我见程牧飞奔而出的方向,与你掠出的方向一致,对此,孔玄师弟有什么要说的吗?”
“无话可说,”晏空玄双臂展开朝后滑行,“天大地大,站在何处是我的自由,亦是程牧师兄的自由。”
退无可退,晏空玄索性停在原地不动,见那剑刃迎面而来,手中长剑抖出剑花挑起云卓手中剑尖,铮铮两声,二人手中剑同时脱手而出,斜插入地。
晏空玄瞥了眼落地佩剑,冲着云卓一礼:“师兄好剑术,孔玄佩服。”
他直起腰身,油盐不进的懒散模样:“若无其他什么事,我先休息了,跟师兄对练实在耗费气力。”
“站住,”云卓唤住他,“我传宗主令,有事要你去办。”
*
周天布星辰。
绯色月华似发酵的池水逐渐漫上圣女院窗棂,屋内不点灯自明。
玉纤凝斜倚在榻前,手中捧着术法书看着。旁边一颗拳头大的明珠散发和光,照的她眉眼柔和。
指尖翻动书页,投射在墙壁上婀娜的影子跟着动作。
空气中隐约传来窗户开启的吱呀声。
玉纤凝眼皮轻跳,继续注视书中内容,权当没听到。
高束马尾的影子被拉长至窗前,薄荷香随性而至,她仍旧面色不改,不抬眼,不出声,全然沉浸在术法世界之中。
半晌,男人终是忍不住出声:“圣女真是专注刻苦,连屋中进了人都全然不知……”
“重要的事,自然得专注用心些,”玉纤凝又翻一页,还是没有看他。
晏空玄双手环在胸前踱至床头,顺势掀帘坐下,从她手中抽出书册。
“什么术法的书能比与我同修重要?”
瞥了眼上面的“易容术”三个字,他随手将书合起放在一边,“圣女真是什么都肯学,学了易容术,想易容成谁?又上哪儿去?”
“学了未必要用,这都是后话。”
书被抽走,玉纤凝也无兴致再看,抬手抽开腰带,露出盈盈一握的腰身。
“开始同修吧。”
又如先前一样,她神色淡然,想没有任何过程的直奔主题。
晏空玄却不动,黑眸凝着她眉眼,寸寸仔细扫过。
好半晌,他才开口:“明日回去要我要仔细与伐竹分辨一番,累的我两日夜里不曾来圣女这儿,圣女待我冷淡不少……”
这话随口说来,却也是解释他两日夜里未来圣女院的缘由。
玉纤凝垂下眼睫,明珠光芒映下一片阴影,恰好将她眼底神色遮掩。
“没有冷淡。”
“没有冷淡的话,那是……腻了?”
他抬手,微凉的指腹穿过拆解开的腰带往内。
仿佛冰粒突然落下,玉纤凝被激的身子骤然一紧,呼吸微微急促。
“同修这等正事,无关、腻不腻……”她话音开始断续,强行按捺压抑着。
“不腻便好,”他一手撑着床榻前倾身子朝玉纤凝靠近,另外一手更加放肆朝上攀爬,气息呵在玉纤凝脖颈,看着被他激起的粟米粒,眉眼荡开怡然笑意。
“圣女说,与我的记忆有些糟糕,但想记忆中的人存在的久些,在情理之中,我深以为然,不若趁现在,再与圣女制造些美好的记忆,最好是能记着一辈子的那种,如何?”
玉纤凝启唇欲语,一股酥麻感如电迅速传至脑海,贝齿急忙咬住朱唇,按住罪魁祸首作乱的手,美目怒瞪他。
“你做什么?!”
晏空玄黑眸眯的狭长:“做我们往常一样、却又有点不一样的事……”
箍着她腰身的手臂如铁索,蓦然发力,她眼前天旋地转躺倒在榻。
男人悬在她身上,长长的马尾自肩头垂落,末梢在她额前扫过,轻微的痒。
指节分明的手抬起,自她唇瓣流连,顺着锁骨婀娜身姿一路往下。
等停下时,玉纤凝美目圆睁,这才知晓他说的一样又不一样的事是什么。
张口想骂一声“混账”,可到嘴边的话音却变得细碎不堪。
她衣衫凌乱,晏空玄以手肘撑在她鬓边黑眸深沉噙笑,衣襟齐整,只有丝毫褶皱,似极了那般的斯文败.类。
“那个答案,我还是想听听……”他看着她意乱情.迷,在她耳畔低语。
“什、么。”
这会儿玉纤凝说话极其困难,硬是咬着牙说出口。
话音不知变了多少,看男人眼底暧昧笑意更浓更深,玉纤凝面上桃花粉,惊觉中了圈套,贝齿死咬着朱唇别过脸去。
似激流湍急,转而变为小溪潺潺,这会儿平缓下来。
晏空玄垂首轻吻在她发鬓,温热的呼吸就在那处停留:“圣女彻夜不眠的缘由,对我好像挺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