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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人人都知道玄枢城所有弟子都是玩偃甲的, 但提起翊麟城,却没人知道封家人擅长什么。

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不知道旁人怎么想,但至少岑无月觉得很奇怪。

问就是封家修什么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社稷帝王道”, 能不能修成还是另论——但这东西说到底只是修心的部分, 难道封家的人只修内法, 不修外法?那他们打架只靠灵力毫无技巧地碾压对方?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抱着这个疑问, 岑无月在前往翊麟城的一路上到处打听了一番, 无果, 最后还是摇了某人才得到了答案。

——玄枢城都是偃修, 而封家人都是魂修。

魂修是什么?太抽象了吧。

被摇来的大师兄抓住机会,立刻嘲笑:“没见识。魂修就是专门研究神魂的,懂吗?他们的神魂比普通修士凝实许多,另外也擅长攻击其他人的神魂。”

解释是解释了,但非要阴阳怪气。

可能魔修就是这样了,堕魔之后总是脑子不太正常。

暂时和他算是半个同盟的岑无月没翻脸, 反而笑眯眯地道:“这么了解, 你栽过跟头?”

被戳中痛脚的大师兄皮笑肉不笑:“你等着,你这一路走下去,未来有你栽跟头的时候。”

岑无月根本不怕栽跟头。

如果能让计划顺利进行,让她每天表演栽跟头给人看都可以。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大师兄最后这么问。

“走一步看一步。”岑无月道,“毕竟还什么都不知道——你在外面混了这么久却什么也没查到,到底每天在做什么?”

“?当然是打架。”

“哎呀,真是莽夫。”岑无月说完, 又话锋一转,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你这么空, 那再帮我去找个人打一架。”

大师兄听完她的安排,眉毛一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在这位几乎已经算是知根知底的大师兄面前,岑无月装都懒得装:“所以你去不去?”

“?去,行了吧?”

大师兄虽然不是个好东西,岑无月也不打算暴露和他的关系,但至少他很好用。

“对了,”大师兄临走前吊儿郎当地说,“小心点,你做那些事要是被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来追杀你。”

还有他偶尔也会流露出一点点的师门手足情。

“等那时候千万别喊我大师兄,我不会去找死救你的。”

但果然还是让这个狗东西早日被邪不胜正吧。

——

有了大师兄这枚马前卒先行,岑无月不紧不慢,又做了好些准备才抵达翊麟城。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前期要尽量以最低调的形式入城、花些时间到处调查鹿云渺的消息。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入城,就在城门外发现了某位可疑人士。

这位排场很大、前呼后拥的可疑人士虽然面目模糊,但他那双眼睛在岑无月的孢子视野里……怎么说呢,像是有人在静悄悄的晚上炸了一座玄枢城那么引人注目。

这还用猜,一看就是星玄度嘛。

星玄度的传闻实在是玄之又玄。

但如果他真的“什么都知道”,那再低调也是没有用的,岑无月干脆就直接上去找他探虚实了。

低调路线行不通,换一条高调路线也成。

——

坏消息是,星玄度可能真的什么都知道——他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她,用那句“我坐在亭里,是告诉你‘停’”。

这立刻就让他成为了岑无月的心头大患。

好消息是,星玄度惜字如金,不常泄露天机。

但是,岑无月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区区“惜字如金”上。

没办法,岑无月只好先把未成形的计划放下,也不对翊麟城进行详细调查。

至少在能解决星玄度这个大/麻烦之前,暂时什么也不去做。

要对星玄度不利,那是一个悖论。

如果他已经知道你要对他下手,那你真下手的时候,他会让你得逞吗?

所以只能将其拆分成两步:首先,让他暂时或者永久地失去预见的能力;然后,再对他动手。

……道理说起来总是很简单,好像天下没人想到过这么聪明的主意似的,哈哈。

岑无月在第一步上就卡住了。

不过在六合书院弟子的带领下,她意外发现了镇灵岩这种天赐之物。

或许也不能叫意外。

因为翊麟城好几处重要建筑的材料中,都掺杂着大量的镇灵岩——包括那几乎被当成了朝圣景点的天梯。

哎呀,这样看来,星玄度真是被翊麟城好一顿严防死守。

想必翊麟城一定是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不能让星玄度知道吧。

仔细一想也很有道理,镇灵岩能完全隔绝灵力,而哪怕是神通广大如星玄度,预见时也需要运转灵力。

问题是岑无月该怎么使用镇灵岩让星玄度从此以后看不见她的未来呢?

她又不是一间密室、一块平台,没法用镇灵岩把自己包裹起来。

岑无月尝试的方法很简单。

——吃下去。

……

俗话说得好,饭不能乱吃。

买了镇灵岩、用沈述的剑将其细细磨碎又全部吞下后,从来吃嘛嘛香的岑无月只觉得自己胃里是翻江倒海。

第二天,为了知道这生吞镇灵岩的莽撞之举是否有效果,岑无月特地去找封不眠问星玄度住哪儿。

什么也不知道的封不眠揶揄她的脸色难看,岑无月实话实说“吃坏肚子”,他还不信。

唉,实话有时候真的更加没人相信。

——

星玄度其实是个相当随波逐流的人。

天下人都把他当成没有感情的预见工具来用,他无所谓。

星家叫他好好当个能带领家族走上巅峰的少主,他就乖乖的当一尊被供奉起来的神像。

明知道岑无月为什么在城门外接近他、又为什么带着一肚子镇灵岩来他面前晃,他仍放任她留下。

岑无月拿“闻者落泪丸”逗星玄度玩时,发现他不太确定她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要知道,一张平常没有情绪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点“疑惑”,那简直和黑夜里蹦出个太阳没有区别——太明显了。

只不过当药丸炸开,烟雾喷出的瞬间,那丝疑惑便消失了。

总结一下就是,吃一小块镇灵岩有效,但并不多,还不够。

——

不过后来封晓风慷慨地多送了岑无月一些镇灵岩,岑无月就顺势多吃了几块。

结果胃一点也没习惯,还是一样的翻江倒海。

明知自己被她算计的星玄度倒是很好心,不仅没有生气,还阻止她去喝那壶很有可能让翻江倒海加剧的灵茶。

虽然更像是用那句话告诉岑无月“我都知道,你成功了,我不介意”。

也许星玄度早就被算计惯了。

想象一下,假如你拥有星玄度的能力,世界在你面前一直透明而没有秘密——然后某天你来到翊麟城,发现这里处处都是针对你能力的盲区。

“警戒”这两个字已经写在城门上了嘛。

而星玄度和翊麟城的关系甚至看起来还很不错。

既然如此,想必他肯定也不会介意多一块叫“岑无月”的人形盲区。

——

镇灵岩试验成果斐然,与“岑无月”相关的内容,星玄度都无法再预见。

算是成功了第一步。

但第二步更为重要。

和善良好骗的奚逐云不同,星玄度的能力太不讲道理了,光是放在那里就是个威胁。

岑无月确信自己在玄枢城里做的事、包括未来将要做的一些事早在遇见星玄度前就已经被他知晓。

也许星玄度会永远替她保密,但岑无月从不把这种大事寄托在别人身上。

最优解当然是杀掉星玄度灭口,反正看起来他也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

但岑无月不杀人。

那就只有换个麻烦些的办法。

说到底,星玄度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人相信,是因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可如果某天他不再是那个言出法随的司辰君呢?他说的话还会那样有重量、所有人都会听吗?高高在上的修士们会去听一个凡人的预警吗?

让星玄度变成普通人就可以了。

碰巧,星玄度有一个异常明显的弱点:他身上负有“舍缚”这柄双刃剑。

岑无月无需控制他的全身上下,只需要让所有孢子全力夺取他眼睛的控制权即可。

——

离开翊麟城前,星玄度特地来寻岑无月。

他知道得太多,因此仍然想劝她放弃自己的计划。

搞得岑无月都有些好奇了。

他这样担忧,到底是因为真的为她以后要做的事担忧,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担忧?

这个一辈子没有睁开过眼睛,只用“能力”而非“眼睛”去看世间的人,是不是只有在失去“能力”之后,才能获得自由?

不过,不论星玄度究竟想不想要这种自由,岑无月都没有给他选择权。

她必须摧毁那个能看穿一切的司辰君。

她惋惜地碰他的眼睛,是因为遗憾于这样破格罕见的能力将要因为自己而消失。

但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手开始探寻翊麟城的秘密了。

——

后来,岑无月听封不眠说,失去预见能力的星玄度被星家软禁起来了。

“虽说也算是保护,”封不眠撇撇嘴,“但也就是把他扔在一个地方,不闻不问而已。”

在封不眠——以及其他很多人——眼中,星玄度似乎已经从云端跌入谷底,过得生不如死。

但岑无月收到那块绿水石时便知道,星玄度确实是获得了一些自由。

只是一生都擅长压抑自己内心的他可能尚不知道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什么。

这个擅长忍耐的人给她送来一块虽然颜色不错,但一点也不值钱的石头。

除了岑无月,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封不眠拍桌跳脚地嚷嚷了半天不公平,岑无月笑着看完全场,也没给他解答。

她把绿水石收进储物戒里放好。

银发绿眼,确实是很特别的配色。

第42章 第 42 章

“不去思考某件事”, 这几乎是做不到的。

如果你眼前出现一颗苹果,你能不想“苹果”这个词吗?显然不能。

因此,即使岑无月十分努力不去注意, 但也不免在翊麟城内发现了一些本来她打算晚点再发现的微妙之处。

——

入城第一天, 岑无月去买储物镯与情报。

这倒是早就有的打算。

毕竟把沈述的遗体和吃喝玩乐的东西全都放在一起……虽然小师兄肯定不在意, 但感觉会被师父骂。

此外, 初来乍到, 有事在身, 找个可靠的势力买情报才是正常人会做的举动, 做戏得做全套。

正好又有封不眠这个比大师兄合格得多的冤大头出钱买单,岑无月爽快地挑了好用的储物镯,又在买情报时报了一大串的名字。

售卖情报的负责人秦鲤没有左腿,只有一条假肢。

这对岑无月来说也根本不是秘密,孢子能立刻告诉她那条左腿无法寄生。

那不就巧了吗?岑无月正好对偃甲略知一二,能制造得出比对方现在使用的假肢高明得多的替代品。

必要的时候, 让秦鲤或者秦鲤身边的人知道“岑无月非常擅长偃甲之术”, 对方应当就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当然,那是如果未来用得上秦鲤的话。

秦鲤和封不眠关系匪浅,这也说不定是能用得上的情报。

有时一个人嘴上抱怨另一个人,但这两个人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还得从细节处观察。

就好像狗东西大师兄对她虽然嘴上说得难听……

……

这是个很失败的例子。

——

对于一座数百年来,每年降雨次数都不会高于十次的城池来说,岑无月所经历的翊麟城实在是太爱下雨了。

怪事发生一次是意外,两次也可能是巧合, 但三次绝对事出有因。

第一次下雨, 是岑无月刚入城时,从星家家仆手中收下星玄度给的纸条与竹筒, 收入储物戒中。

第二次下雨,是岑无月回到客栈,将沈述的遗体从储物戒转移到储物镯中。

共同点简直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储物道具即是一个个单独封闭的小空间,只有在被主人用神识打开时才与外界短暂联结。

“神兽”的感知覆盖全城,每每当沈述失去生机的身体气息被它所察觉,翊麟城便会落雨,无形的小兽也会出现。

只需要简单地试上一次,岑无月就能随意操控翊麟城在什么时候下雨了。

但这猜测飞快被证实后,岑无月并不觉得高兴,只想深深地叹息。

要知道,翊麟城中时刻都有人在死去。

如果庇佑着这整座城的神兽会因为沈述的死亡而这样悲伤、会对从未谋面且资质平平的她如此亲近……

……那理由还能是什么呢。

——

入城第二天,岑无月早已和六合书院那几个弟子成为关系不错的逛街搭子。

虽然千嶂夕本人并未露面,也尚不明确千嶂夕身上有何线索,不过从她的同门身上获得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信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可信的情报,往往来自最近的人。

千嶂夕也深受神兽喜爱,但这种喜爱很符合过往“神兽喜欢天资卓越之人”的规则。

况且就岑无月自己的见闻来总结,千嶂夕并不令人讨厌。

当然,也有可能是个隐藏颇深的伪君子。

岑无月在六合书院所有人身上都留了大量孢子,但只是静静潜伏。

毕竟比起还没有太多线索的千嶂夕,翊麟城的狐狸尾巴已经快甩到岑无月脸上了。

——

叩开天门那日,岑无月见到了从天门后飞出的神兽。

它美丽、慈悲、充满友善,并且第一时间轻触她腕上的储物手镯,像是在问沈述怎么死了。

而岑无月看着这只恍若扭曲奇迹的巨物,也想问它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一个基本规则是:岑无月的孢子只能寄生在活物身上——譬如虫子、老鼠、猴子、人类。

通过这一标准,岑无月能瞬间判断出某个目标最基本的生死状态。

神魂虽无法操控,但因为属于修士的一部分,所以也是“活的”。

叩天门前典礼上那只在翊麟城上方盘旋不去的神兽幻影就不行,它只是一团被修士操纵的灵气,所以是“死的”。

所以岑无月立刻就知道:从天门后飞出的这只神兽,是和修士神魂相似的存在。

但不仅仅是一个两个修士,是许许多多来自不同修士的残破神魂。

它们被一股庞大的愿力强行捏在一起,形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或许在旁人看来,它十分符合人们对神兽的一切想象,但在打开孢子视野的岑无月眼中堪比魔修试图走邪门歪道飞升的血腥现场。

唯独值得庆幸的是,神兽被某个强大温柔的神魂所主宰着意识,而这个神魂仍旧残留着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记忆”的东西。

岑无月有两个师姐。

二师姐周妲并非是这样的性格。

那只能是三师姐鹿云渺了。

况且,还是一个非常残破状态的鹿云渺。

——

从天门步出的瞬间,岑无月发觉体内作为生命本质的孢子莫名消失了一些,可灵力、识海与神魂却毫无变化。

那感觉非常怪异。

岑无月觉得自己似乎像是一块原本完完整整的糕点,突然被路过的蚂蚁啃下几乎不可见的一小块、又举着搬走了。

而且第二只蚂蚁好像已经举着前肢在赶来的路上了。

接着,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岑无月一抬眼睛,发现从自己身上掉的那一小块糕点被搬到了对面“神兽”的体内,和其他修士被搅得七零八落的神魂混合在了一起。

哎呀。

很难说人突然发现一个持续数百年的骗局时应该是什么心情。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也有持续数千年且尚未被戳穿的骗局,不奇怪。

总之,这大概就是翊麟城设满星玄度禁区的原因吧。

从叩天门的圆台到天门的幻影,处处都有着镇灵岩的存在。

等待许久的神兽第二次过来碰岑无月的手,这次用一种暖融融的力量包裹向她。

意识到它是想将被夺走的那些孢子还回来,岑无月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它。

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呢?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将要跃下圆台时,岑无月询问神兽:“要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下去?”

这句话问的并不仅仅是当日的去留。

但神兽并不愿随她离开,而是选择留在翊麟城。

好吧。

岑无月笑眯眯地想。

反正我也只是嘴上问问你而已。

——

已知封家擅长魂术,封晓月更是顶尖的魂修,他们一家人又一直在用天门做噱头、骗取青年才俊当作养料,试图制造城灵,而你的师姐正是这些倒霉青年才俊中的一个。

问:已经知道这么多的你,接下来该去调查什么地方?

太简单了。

哪怕是再强大的魂修,也无法脱离肉身存在。

如果神兽真是城灵,由一代代魂修推动制造成形,那它的“肉身”就是翊麟城。

它的“神魂”与它的“肉身”之间,一定也有牢不可破的联系。

意识到神兽的本质后,岑无月走在城中、见到到处都是的神兽形象时,都觉得有些背后发凉。

谁知道哪块墙砖、哪块地板、哪块瓦板里就搀着某个倒霉叩门人的骨灰血液?

说实话,翊麟城实在是太大了。

即使如此,岑无月也不得不展开排查。

谢天谢地,鹿云渺有个很明确的死亡时间,况且还很近。

岑无月只需要查最近几十年的翊麟城修缮记录即可。

缩小范围后也仍是个大工程。

为了不引起封家人的怀疑,岑无月还得装作对史馆里的什么都感兴趣,不管是有用没用的书都混杂着看点儿。

同时,还得用孢子操纵老鼠白蚁对城内建筑展开破坏,这里那里都漫无目的地啃点儿,免得被人发现自己是冲着鹿云渺去的。

前前后后,岑无月一共秘密拆走了三十七块城墙、十三块地砖、一百二十张瓦片、甚至还有一只脊兽,才把翊麟城的含鹿云渺量降到了零。

饶是岑无月下山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么抽象的遗体。

相比之下,小师兄真是太让人省心了。

从这些“遗体”内将三师姐分离出来又是个大工程,再者,也很可能会引起神兽异动,岑无月得找一个非常适合的时间和理由来进行分离过程。

这个理由也很快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理由的名字叫封不眠。

看,秦鲤派得上用场的时候这不就来了?

封不眠神神秘秘地委托岑无月替秦鲤做一条偃甲假肢,岑无月就毫不犹豫地让这位翊麟城的少城主给自己当大旗。

可谓一石三鸟。

首先,有主动找上门的封不眠做幌子,即使岑无月闭门一个月不出,封晓风封晓月起疑的可能性也极小。

其次,正好岑无月有一个关于偃甲的新点子,可以在秦鲤身上小小试用一番查看效果。

最后,秦鲤暂且不论,封不眠是封家人,还是下任城主,九成九是个魂修,岑无月可以从封不眠身上好好观察一番封家的功法究竟是个什么路子。

为了封不眠能被打得用上真本事,岑无月好好给秦鲤的腿做了点加强工序。

最后的结果嘛……就这么说吧,这不是一条普通的假肢,这是一条能把封不眠脑袋从脖子上踢飞出去的超强兵器。

而封不眠还得谢谢岑无月呢。

当岑无月笑眯眯地和他说“我只是想看看所谓的社稷帝王道打架时是什么样子”时,封不眠的反应又和之前一样,还是不信。

唉,直说了吧,封不眠这人天生就没有听实话的命。

第43章 第 43 章

假如说星玄度是星家的命根子——诶, 这么一说星家放弃他时也没有太崩溃?——那么神兽就是翊麟城的命根子。

有神兽在手,又已经去掉星玄度这枚心头大患,岑无月在翊麟城里几乎可以横着走。

她想钓谁就能出手钓谁。

比如说三天两头召唤雨天小兽, 就先后钓上了封晓月和封晓风姐弟俩。

但其实这也不意外。

毕竟封不眠看起来并不了解翊麟城与神兽的秘密——可能因为他只是少城主——那么凶手就只能在封家那几个掌握着实权的人手里。

目标加起来总共也没几个人。

而除了岑无月自己和千嶂夕以外, 她只见神兽的化身对两个人展现出不同的态度过。

这结果来得都不需要动脑子。

只有一件事让岑无月有些惊讶。

她刚下山的时候, 满以为师兄师姐哪怕是死了, 也该死于一些更为纯粹、更为负面的原因。

可结果从玄枢城到翊麟城, 该为师兄师姐们死亡负责的人, 却没有一个是抱着单纯的恨去杀死他们的。

果然, “人”和“情”这些复杂多层次的东西,她都还有得学啊。

在先后钓上了封晓月和封晓风之后,岑无月已经确定这两人和鹿云渺的死脱不了干系。

接下来的问题是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岑无月进行复仇向来是非常精准且有针对性的。

思来想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换个鱼饵再钓一次鱼。

——

岑无月几乎是放任第一具鹿云渺偃甲丢失的。

风干……哎呀,如果不想风干,那当然也总有别的方法可以进行替代。

偃修对偃甲拥有一切最终解释权嘛。

偃甲果然很顺利地丢了, 岑无月摆足架势在客栈内外找了许久才气哼哼地做第二个。

结果知道偃甲丢失一事的封晓风居然生气了。

好嘛, 那只能是封晓月拿的。

到了这个时间点,可以说岑无月几乎都有点怀疑自己是被封家姐弟联手耍了。

怎么会两个人看起来都动了手,又都有愧疚之情?

那也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性了。

……哎,三师姐,运气值太低了吧。

怎么就一个意外,死在两个并不准备真正杀死你的人手里呢。

看来之后还得去趟紫霄州遗址。

——

辞青瞒着所有人将沈述制成活偃,岑无月就也瞒着所有人把她也变成和偃甲差不多的存在,静静等死。

这是很简单的以牙还牙。

但到了翊麟城这个状况, 就有点超出岑无月的预料了。

她只好把原本只是用来钓鱼的第二具鹿云渺偃甲赠给了封晓风。

这样, 前后两具偃甲都经过封晓风之手,而第一具则经过封晓月之手。

——

接着, 岑无月利用闭门造腿的时间干了许多事。

真得谢谢秦鲤。

虽然她自己不知道,但那条腿早已是岑无月新研发的孢子偃甲术产物——普通的偃甲怎么可能有能流转灵力的经脉?不过是孢子在其中承担了一切串联功能罢了。

完成这一技术后,岑无月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偃修,而是有了自己独门技术、能开宗立派的牛逼偃修。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看过封不眠和秦鲤的一战后,岑无月的一切准备都已经完成。

——

封不眠带着封晓月的礼物上门来送行时,只不过是再替岑无月验证了一遍“鹿云渺的第一具偃甲是封晓月取走”这一事实。

无他,那礼物实在是太过丰盛,到了封不眠讲话都酸溜溜的地步。

“她能给我这么多礼物,当然是因为我值得了。”岑无月理所当然地说。

封不眠撇撇嘴,问:“不过你这么快就要走?去净庭山?”

“对。”虽然从净庭山应该不会得到任何和紫霄州一役相关的情报,不过岑无月有一件事得去那里办。

封不眠皱了一下眉:“听说最近有个很久没露面的魔修出来了,看行进方向似乎正在朝这一带走。出了翊麟城,你一定记得万事小心。”

封不眠倒也能算是岑无月最近新交的朋友了。

不管从朋友的哪个维度来说,他都很有价值。

所以这一句叮嘱里多少是单纯的关心,多少是出于对秦鲤那条腿后续维护的在意,岑无月并不纠结。

“魔修?”她问道。

“苏艺桐。”封不眠脸上浮现回忆的神情,“她几百年前便已成名,犯下过许多滔天罪行,修为了得,至今仍未死。我记得姑母还曾经与她有过一战,说她‘确实可怕’。”

“意思是苏艺桐的修为比她更高吗?”完全不擅长正面打架的岑无月对这个问题相当上心。

“以力破巧”这四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

呃,虽然岑无月至今还没见过那样的人。

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小心才是上上策。

“那倒不是,”封不眠耸了一下肩,“因为姑母的后半句是‘但终究是个魔修’。”

“这又是什么意思?”岑无月追问。

“我怎么知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又不会出城,那苏艺桐即便敢到翊麟城来也自有我家长辈收拾她,我了解她这么多干什么?”

“好吧,”岑无月叹气,“我只好当面去问你姑母了。”

封不眠一愣:“当面?”

岑无月勾起那枚精巧的储物戒在封不眠面前晃了一下:“收了长辈这么贵重的礼物,临行前却不亲自登门辞行,也实在太失礼了吧?”

封不眠一听觉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但又皱起了脸:“既然你会去辞行,我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怎么会呢?

虽然不管封不眠来不来送礼,岑无月都会以辞行为借口去见那两人,但他来这一趟却是将很多厉害的东西提前送到了她手里诶。

——

按照从书上得来的常识,岑无月准备先向封晓月辞行,再找身为城主的封晓风辞行。

送走封不眠,岑无月抬头望了一下翊麟城的天空。

上一次自己钓鱼钓到封晓风的时候,三师姐的化身似乎并不希望自己为难他。

人也太好了吧。

基于此,今天就不让小兽出来带路了。

封晓风能出现的地方也不过就是那几个,找他很容易。

——

“离城后要前往净庭山?”封晓风了然道,“若是净庭山不开,你可再回翊麟城来,我替你传信联系离这里最近的云渊守。”

离这里最近的奚逐云——这个叫法听起来怪怪的,让岑无月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他当年虽不在紫霄州,但若有他领路,净庭山应当也不会是禁地。”封晓风说完,又沉吟片刻,问道,“你还没有想好要问我换取的东西吗?”

他说的自然是那个为了交换鹿云渺的偃甲而做出的“什么都可以”承诺。

事实上根本不用等到今天,岑无月早就想明白这个承诺的内容了。

“想好了,”岑无月轻快地说,“不过在那之前,城主能让我再看一眼师姐的偃甲吗?”

封晓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将偃甲收藏得很好。”

岑无月朝他眨巴眼睛,一脸“我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晓风只好起身向某处走去。

岑无月看着他的脚步。

三步,十步,十六步……啊,距离终于够了。

封晓风将密室打开一条容一人通过的缝那瞬间,岑无月运转灵力,驱动早就烂熟于心的某个法诀。

法诀运转的那刹那,她浑身灵力像是破了个大洞,瞬间被向外抽得一干二净,却仍然不够,便开始挤压经脉与识海,引发痉挛似的疼痛。

封晓风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像是一个突然被静止时间的人,卡在了行走过程的半路,呆呆立在原地。

而坐在椅子上的岑无月也没立刻起身,而是早有准备地打开封不眠刚刚送来的储物戒,从里面掏出一瓶上好的丹药塞进嘴里,混着满口的鲜血吞了下去。

丹药一被咽下立刻化作充沛的灵力,滋润开裂的经脉,也缓解了浑身上下的痛。

岑无月这才起身,慢吞吞走向静滞不动的封晓风,绕着圈观察他片刻,有点纳闷:还以为会倒下呢?看来实践和理论仍然是有区别。

只可惜在玄枢城时没有去看一眼实际操作。

不过没关系,大差不差。

岑无月转过头,侧身挤进密室里。

空空荡荡的密室只放了一具精美的偃甲,正如同空空荡荡的天门后只放了三支箭。

“哎,封家的审美不怎么样嘛。”岑无月一手抹去嘴角滴下的鲜血,另一手拿起鹿云渺的偃甲,笑眯眯地和它说话,“你觉得呢,城主?”

这具偃甲根本没有放入核心。

除了出自修士之手、做工十分精妙之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功能。

但岑无月在制作时仍然用了很大的精力,甚至预留出了放置核心的位置。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它成为“偃甲”而非“人偶”。

因为只有对着“偃甲”,才能使用岑无月离开之前从辞青那里要来的那个法诀。

——玄枢城的城主用来惩罚违反门规的弟子,将他们的神魂抽出并塞进偃甲中的法诀。

事实上,在经过简单的了解之后,岑无月就觉得玄枢城完全可以走魔修之路。

这法诀听起来简单甚至还有些正义,可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会知道,它邪得根本不讲道理。

违反一个大活人的意愿抽出他的神魂、再按照自己的喜欢随便塞进一个偃甲里固定,只保留感知,却抹杀力量。

除非施法之人收回,无论偃甲再怎么被拆解、破坏,里面的神魂都无法解脱、无法反抗、无法行动。

太邪门了吧?

不过邪门得刚刚好。

即使双方的修为心境有差距,法诀也仍然能够使用,只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一点反噬而已。

再加上有了灵丹妙药,更不是什么大问题。

岑无月摇晃一下手里的偃甲,心情很好地道:“不过你大可以放心,这毕竟是用我师姐脸做的偃甲,在你手中放一段时间已经很不应该了,当然不会让你永远待在这里面。”

她回头看向立定不动的封晓风,很好心地让偃甲也跟着自己一起朝向那个方向看。

虽然不知道被禁锢入偃甲之后的神魂是怎么“看”东西的,但说不定还是通过眼睛呢。

“能看见吗?你的肉身。”岑无月笑道,“不过你再也回不去啦。”

转头看一看,只能看见开怀大笑的三师姐面雕。

哎,算了。

反派死于话多,速度才是关键。

岑无月把封晓风的肉身拖进密室,摄了把椅子过来将偃甲放在上面,才关上了密室的门。

封晓风就像是一具尸体似的躺在地上。

哦,不过神魂消散对修士来说,本来就是一种死亡吧。

岑无月弯腰打量封晓风几眼,捋起袖子开工。

毕竟这位可是身为城主的大忙人,不能让他失踪太久。

第44章 第 44 章

离开封晓风的住处之前, 岑无月站在原地思考了片刻。

虽说修仙之人天天厮杀得你死我活,切磋时见血也很普遍,但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丹药味去找别人辞行也挺奇怪的。

于是, 她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 最后又从储物戒里找出一盒桂味花生糖, 边吃边走出门。

——

毫不意外地, 封晓月也同意了见她。

这位虽然不是城主, 但权力并不比城主差的封家长辈仍然是一副温和又威严的外表。

岑无月先是礼貌地向她表示了对那一戒指礼物的感谢。

财大气粗的封晓月眉毛都没动:“那些东西, 你都用不上才是最好的。”

哎, 那怎么可能呢,甚至都已经用过了,等下还得继续用。

“净庭山你未必进得去,”封晓月又说起另一件事,“可紫霄州对你来说又太危险了。”

几十年过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其实绝大多数人已经不叫那个地方“紫霄州”, 而是默契地用“灵墟”这个名字。

可封家这姐弟俩却都固执地用着旧称。

因为那是鹿云渺的埋骨地吗?

岑无月道:“可三师姐在那里战殁,若是能找到办法,我总想进去看一看的。说不定还能找到她的遗物带回山门,让师父也见最后一面。”

封晓月沉吟。

“再者,”岑无月轻声道,“我也想知道,三师姐究竟是如何走的。”

“……”封晓月平静地说,“几十条灵脉同时暴动时, 对任何修士来说都足够恐怖。”

这答得就很巧妙。

总之, 灵脉暴动极度危险,而鹿云渺当时就在那里。

但鹿云渺究竟是不是死于灵脉暴动?那封晓月可没有说“是”。

“若你执意想去……”封晓月稍作思忖, 道,“届时再回翊麟城一趟,我找一个人与你同去。”

岑无月笑了:“城主刚才也和我说差不多的话——两位放心,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封晓月看了她一眼:“你可知能叩开天门的都是些什么人?”

岑无月知道一个正确的答案:倒霉蛋。

不过这肯定不是现在能说出口的答案,于是她只是眨眨眼睛,像个合格晚辈一般乖巧摇头:“不知道。”

“心境极高、身负异能、所谋甚大。”封晓月慢慢地数了三个条件,“其中至少占一。”

孢子算身负异能吗?

想飞升算所谋甚大吗?

心境与修为息息相关。修为高心境不一定高,但心境高修为一定低不了。

岑无月还真不知道自己心境如何。

但她知道封晓月比封晓风强得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她不能简单直接地对封晓月用那个神魂禁锢法诀。

反噬是小问题,但吃了反噬还控不住对方就很致命了。

岑无月不能惊动任何人。

正因如此,她才先去见的封晓风。

——

岑无月起身告辞时,封晓风正好走进门里。

他扫了一眼岑无月,简单地向她点了一下头,步伐未停。

岑无月也只是含笑行礼,便向外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

岑无月走向房门时,听见二人简单交谈几句封家年轻子弟之事,也没什么可隐瞒,因此你一言我一语都尚且能听见些内容。

日常对话结束后,封晓风又起了话头:“对了,还有一事……”

岑无月垂眼扣住手指,悄无声息地运转灵力。

封晓风的话只说到一半。

随后是迅疾的破空声、封晓月惊愕地脱口而出的一个“你”字、大量液体喷出的“噗嗤”声。

屋内的灵气激烈碰撞震荡,像是两名高手短促而全力地交换了一招。

差点被余波殃及的岑无月靠在门口,自储物戒内取出一瓶新的丹药,只是手指微微发抖,倒出时有些费劲。

男人的脚步声从后方接近,行动的风中带着血腥气。

他默不作声地取过岑无月手中药瓶,单手打开瓶口,将丹药倒入她手心里,动作很稳,一粒也没有掉。

岑无月把珍贵的药丸一股脑吞服下去,缓过气来后,才转头看向来帮忙的封晓风。

封晓风也静静看着她。

岑无月看着看着就笑了,道:“刚才交手动静不小,外面定有护卫赶来,你出去时给他们个理由——我这里大概需要四个时辰。”

封晓风朝她点点头,而后离开。

从背影看,他一边袖子全是血迹。

封晓月的血。

岑无月合上门,慢吞吞地原路返回。

封晓月就倒在地上,右肩上一个大洞,半边身子浸在血里,但显然还是在最后关头避开了要害。

有什么办法,正面打不过,只能二打一加偷袭了。

封晓月的双眼涣散,这是因为她的神魂已经不在身体里了。

而岑无月还得想办法把封晓月取走的那一具鹿云渺偃甲找回来。

封晓风是放在密室里,而封晓月又会放在哪里?

其实这对岑无月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

偃甲内有孢子,她可以随时进行感应——不过这有时候也不好控制。

打个比方,有十根手指时,可以想动哪根就动哪根,但如果你有二十万根手指呢?就没那么容易了,对吧。

幸运的是,封晓月不喜生人,这屋里只另外有一处孢子的气息。

岑无月弯腰看向封晓月胸前的储物坠。

储物道具都会简单地同修士的神魂进行绑定,这样便只有绑定的修士自己能使用。

想要抹去也不难,只是需要时间与更强力量。

这两者岑无月都没有。

她只好切换了接下来的两件事顺序。

总之,先挽起袖子、取出偃甲工具。

——

不得不再说一遍,辞青真的是天才。

哪怕修士觉得自己与凡人完全不同,但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偃甲却是由铁石草木做成的。

可辞青却能将人的身体改造成偃甲,可又让他们保留着人的特性。

这听起来和“将肉身的一部分替换成偃甲”听起来似乎差不多是同一件事,但实际上可差远了。

经过辞青之手的尸体,譬如在玄枢城那时的余铮,仍旧能够像生前一样思考、行动,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

从玄枢城离开时,岑无月取走了辞青所有的手记。

研读完毕后,她大概明白了辞青的思路。

岑无月用起这门改造术来甚至比辞青要更为快速容易,因为有孢子作为辅助。

她早就想好要拿封晓风封晓月怎么办了。

两具鹿云渺的偃甲都是陷阱,只是需要受术之人碰过才能触发,因此她才做了两个。

只要她将那两人的神魂禁锢入偃甲中,他们的肉身便等同于是“尸体”,完全可以制成余铮那样的活偃。

不过因为不杀人,岑无月一直没有找到倒霉蛋练手活偃改造术,刚刚第一次实际操作在封晓风身上用得磕磕绊绊的。

好在效果卓越,封晓风现在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任谁都很难看出他只是具披着人皮的偃甲。

实力肯定是比生前差了点,但他一个城主有什么需要动手的时候?

……另外虽然身上有几个地方缝得是歪了一点,但反正他也不会随便脱衣服让别人看见,完全没有问题。

——

一回生二回熟,缝封晓月的时候,岑无月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缝合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她边擦手上的血,边左右打量地上的封晓月肉身。

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伸手向封晓月识海内输入几道命令。

完成这一切,岑无月直起身道:“睁眼。”

封晓月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到岑无月脸上定了会儿,又缓缓落到自己浑身的鲜血上。

“这个?你去换一身吧。”岑无月道,“封晓风有出去解释你们方才动手的事情,怎么解释的我就不清楚了。”

不过作为翊麟城内地位数一数二的两人,他们俩就算没对上口供也无所谓。

其他人自然会在心里为位高权重的人找借口。

封晓月正要走,岑无月又想起来还有一件要做的事情:“把三师姐的偃甲给我。”

封晓月抬手,满是血的手按上胸口储物坠。

岑无月恍然又想到一件事:“别碰到血。”

封晓月便用灵力将偃甲自储物坠内取出,干干净净地交给了岑无月。

岑无月自己也满手是血、擦不干净,于是也隔着灵力接过偃甲,仔细看了一下。

倒是完完整整的,看起来照顾得很好。

她朝偃甲笑了笑:“储物坠里明明不能储存活物,但一个禁锢着神魂的偃甲却能够被存放在里面,是不是很奇妙?照这样算的话,前辈应该是已经死了诶。”

这具同样没有被放入核心的偃甲只是静静地回视她。

岑无月又取出先前被封晓风放在密室里的第二具偃甲,让它们站在桌上对视。

“不过要是问我,我肯定说你们都还没死,”岑无月笑眯眯地说道,“师父不让我杀人的嘛。”

那是接下来的另外一个步骤了。

岑无月这会儿有点累,便坐着歇了片刻,顺便取出錾刀,飞快地用之前做偃甲的边角料雕了两个粗糙的小人像出来。

这两个小人像也面对面放着,和两台鹿云渺的偃甲形成四角之势。

此时距离“四个时辰”结束还有两刻多钟。

岑无月又盯着桌上的四个小东西看了片刻,一手重新捏起那个神魂易体术,另一手握住药瓶以备不虞。

——既然鹿云渺的死,他们一人要负一半的责任,那么就一人算一半的错吧。

两刻钟时间里,岑无月尽可能精细地将偃甲内的两个神魂都切了对半。

切出来的一半封晓风、一半封晓月,分别放进了那两个刚雕出来、没有脸的小人体内。

岑无月先将装着半个封晓月的那一个小人放到案几一角,细心调整角度。

然后把装着半个封晓风的小人交给站在一旁的“封晓月”:“这个就放在封晓风桌上吧。”

这具没有了神魂、却仍因吊诡之术而保留着生前惯性的肉身静静接过小人,开口问:“何时走?”

岑无月没有回答,她起身将桌上两具偃甲都收回储物戒中,才扭头扣住封晓月脉门。

对于自己的“制造者”,即使被捏住命门,封晓月也毫无抵抗之意。

就像先前给封晓风下指令那样,岑无月道:“今日我来向你辞行,辞完便走,你再没有见过我——对了,这两个小人是我送你和你弟弟的礼物。”

“好。”

“另外,终有一日,你和封晓风会将天门和神兽的秘密昭告天下。”岑无月又说。

“好。”

至于是什么时候?这就不是岑无月准备管的事情了。

她要办的事太多太多,翊麟城眼下已经排不上号。

“最后一件事,”岑无月笑眼弯弯地说,“给我一道入禁区的手令吧。”

“好。”

第45章 第 45 章

靠着封晓风、封晓月的两道手令, 岑无月趁夜成功进入了叩门日以外严禁入内的天梯。

此时的天梯平伏,更像是一条天“路”,要攀上圆台也无需像叩天门时那么费力。

岑无月走到圆台, 蹲下身去, 摸了一摸那掺杂着大量镇灵岩的台面。

或许是因为她体内含有大量镇灵岩粉末, 用手指描摹那硬面时甚至还觉得有些亲切。

当然, 也有可能是因为圆台连接着天门, 而天门后的神兽是由她的三师姐主导着意志吧。

岑无月摸出那两个鹿云渺面孔的偃甲又端详一会儿, 才转头对不远处那个不言不语的人影道:“来试试吧。”

等待许久的那人应声缓步上前, 正是先一步离开的封晓风。

他默不作声地站到圆台中央区域,手掌亮起橙黄色的光芒,隔空往某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台面敲了一下。

一块被隐藏的法阵便慢慢浮现了出来。

岑无月弯腰背手看了几眼阵图,勉强靠着对辞青千机房内那个阵法的理解看懂一小半。

这应该就是当年封晓风对鹿云渺用的阵法了。

岑无月一手一台偃甲,把它们都竖起来朝封晓风晃晃:“该怎么做?”

封晓风道:“置于阵上即可。”

岑无月将两台偃甲都放了上去,又举起一个木雕小人:“这个呢?”

那是她在玄枢城时找匠人定制的。

做那两具鹿云渺偃甲面雕时, 还从这个小木雕上参考了许多呢。

封晓风手指一点:“放在另一端。”

岑无月摆好了。

封晓风又说道:“你退开些。”

岑无月倒退几步, 便看到他单膝跪下、开始激活阵法。

一团庞大的、几乎透明的“东西”从圆台中被唤了出来。

正是那日天门后神兽的模样。

只是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岑无月倒没有被它抽走太多生命力。

不过留存的那一点点也就暂时够用了。

神兽疑惑地看看封晓风,又扭头看离得远些的岑无月,接着踏了两步,似乎想要离开阵法的范围。

岑无月朝神兽笑了一下,全力操纵神兽体内的孢子让它留在原地。

神兽停住动作,敏锐抬头,与岑无月四目相对。

岑无月早就准备好了丹药——控制类的法诀, 只要准备不到位或者实力差距大, 就一定会受到反噬——然而神兽却没有反抗,只是安安静静地停在阵法上, 用那双悲悯的眼睛看着她。

像是一只小鹿。

蹄印也像。

在阵法驱动下,两具偃甲内的神魂被一点一点融入神兽体内。

而同一时刻,神兽体内也有一股柔和的光被置换接引出来、注入平平无奇的木雕小人体内。

随着时间推移,阵法的光芒越来越暗,神兽的神情也变了。

悲悯消散,仁慈退去,双眼隐隐发出愤怒的红光,体内那乱七八糟的缝合力量冲撞着岑无月的孢子,竭力想要摆脱控制。

岑无月这才开始吞服丹药。

一开始吃得很慢,但速度逐渐加快。

一瓶,两瓶,三瓶。

其实岑无月自己原先也备了不少丹药,不过若是没有封晓月的馈赠,此时恐怕要卡着昏厥的最低标准抠抠搜搜地数着吃,而不是这样大方地把顶级的灵丹妙药当糖豆一把把吃。

虽说服食丹药也是有利有弊,不过这就放到之后再说吧。

大约三刻钟后,两台鹿云渺的偃甲同时发出“咔”的一声,而后碎开。

听见声音,岑无月只是扫了一眼。

几乎就是下一刻,阵法光芒大作一瞬,随即又飞快收束、完全隐没于一点。

光线完全消失那刹那,岑无月感觉到空气中的那道“门”被关上了。

神兽幻影也不甘地消失了,它大张着嘴,似乎是在咆哮,却没有传出声音。

岑无月弯腰捡起小木雕,好奇地用手指抚了一下它的脑门。

很奇妙地,她感受到了一丝“生气”的情绪。

但又很不严重,大概就是说一句“不要生气嘛~”就能消的程度。

岑无月笑着将木雕上下左右检查一遍,发现几条深浅不一的裂纹。

这只是个普通的木雕,哪怕面容与鹿云渺高度相似,但也很难作为神魂的容器——哪怕只是鹿云渺的一半神魂,那也不行。

若是什么都可以装下高阶修士的神魂,岑无月又为何要用那么多珍贵材料去造两具鹿云渺的偃甲?

说到那两具偃甲——

岑无月转头看向地面。

两台破破烂烂的偃甲已经站不住,纷纷倒在地上。

面色苍白的封晓风正看着它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岑无月想了想,还是上前将偃甲都收入储物戒中,又对封晓风道:“记住,这个阵法在你几十年前用过后便损坏了,只使用过这一次。”

“知道了。 ”封晓风说。

然后岑无月又和他叮嘱与封晓月一样的话:“等时机成熟,你一定会亲自将天门和神兽的秘密昭告天下。”

“好,我会的。”

——

岑无月连夜离开翊麟城。

修士们不需睡眠,白天夜晚都能行动,根本不会有人对她夜晚出行的事感到意外。

更何况这趟离开走了明路。

除了封家人以外,岑无月还有意无意地和至少几十个人说过。

临要离开翊麟城的范围时,岑无月站定脚步,摸了一下腕上的储物镯,等了片刻。

这一次,翊麟城没有再下起雨。

岑无月笑了笑,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巨大的炉鼎。

——

握在手里的木雕震个不停。

那震动的频率很小,因而并不难受,反倒有点痒。

“怎么了,三师姐?”岑无月好脾气地道,“想看小师兄的话,现在还不行。”

木雕上的裂纹越来越深,全靠岑无月用灵力给它续命,手是一刻也没办法松开。

木雕还是震。

“我知道你不想离开翊麟城,”岑无月体会着鹿云渺的情绪,很讲道理地说,“但你仔细想一想,我从来没有说过要答应你,是不是?”

木雕的震动短暂地停了一下,传出的情绪从迷茫到认真思考,最后变成震惊。

“我不打算做的事情,怎么会承诺你呢?”岑无月有理有据地道,“我不可能让你留在那里,用生命成就他们的美梦。”

木雕继续震。

“你是说你不介意?只要能造福天下民众,你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意思?”岑无月笑道,“我知道你不介意,但我介意,师父若是知道也会介意。”

木雕不震了。

“师父吗?可能不太好。”岑无月说完,察觉到鹿云渺都开始“悲伤”了,便转换了个话题,“大师兄要是知道,肯定也介意。”

木雕:“……”

“是啊,祸害遗千年嘛。不过这会儿应该见不到他,应该是忙着在哪儿舔伤口。”

“……”

“碎掉?这只是暂时给你用的载体罢了。我可不想让你完全死掉。”

“……”

“你已经死了,没有不甘?啊,那我换个说法吧——上一次我没能救回小师兄,这一次可不可以不要再让我无功而返?”

“……”

“让我救你,好不好?”

“……”

“三师姐好~”

——

有这么个易碎品捏在手里,岑无月一路上是日夜兼程,一刻不敢停。

终于抵达目的地时,几乎是精疲力尽地把自己整个人摔在禁制阵法上的。

偌大的净庭山被巨大的禁制包裹其中,自紫霄州之变后几十年来,再没有人进、也没有人出。

传言在紫霄州重伤的所有净庭山弟子都在山中疗伤,那一役后,他们同人形的恶念没有区别,光是行走在人世间都会对灵气造成污染,因此在完全恢复正常之前,只能闭山不出。

于是当年因为年幼、唯一一个没有参加的净庭山弟子才开始行走世间。

用的也不是本体,而是几十或者上百具身外之身。

岑无月像是个在沙漠里徒步走了几百里的脱水凡人似的,贴着净庭山硬邦邦的禁制气若游丝地喊:“奚——逐——云——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