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变态”
林蕴穿着丝袜的双腿瞬间并紧了。
让他穿着这些？
低头看了眼霍昭手里的丝袜——几乎在望见渔网中间的那一条细线就移开了眼睛：
“这……这不会很奇怪吗？”
“奇怪？”Alpha打量着他的眼神, “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只是一个Beta。”
林蕴这样说着，身上的丝袜跟着隐隐发烫, 手心潮湿, 试探着开口：“穿这些衣服……会被当成是……变态吧。”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 可是林蕴依然能感受到当初那种跗骨的恶心与害怕。
察觉到Beta眼神中的惶恐, 霍昭几乎一瞬间被刺痛了。
想起那个人发过来的, 林蕴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当初心中要命的心疼在此刻再次蔓延上来。
“变态？”
霍昭笑了下，一只手拂过林蕴的鬓角：“所以你不想试试吗？”
林蕴手指抓着身后的衣架，深吸口气，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不想。
霍昭见过“绵绵细羽”, 现在做这些等于是向他承认自己的身份。
林蕴做不到。
“好，”霍昭微一点头, “那我穿。”
“什么？”
林蕴瞬间睁大了眼睛。
脑子里甚至一瞬间没能明白霍昭的意思。
“我又没有说是给Omega穿的，”霍昭的轻笑了声, 手指揉了把林蕴的头发，“Alpha不行？”
行倒也是不行。
可是……
“你不是说这是给朋友买的吗？”
“是啊。”霍昭伸手将刚刚挑过的几条丝袜拿起来, “但是我这个人很喜欢无中生友，你不知道吗？”
林蕴被这样的强盗逻辑愣住了。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无中生友这种事, 霍昭确实是干过的。
毕竟之前从会展中心回来，霍昭就曾经以此来跟他探讨过对另一半的规划方向。
于是就这么沉默的一瞬间。
林蕴晕乎乎地看着霍昭去自助柜台边结账, 然后……拿起了其中一条, 去了试衣间。
林蕴站在原地，脑子在震惊与崩塌之间，怔怔地看着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Alpha——
健硕的长腿被黑色真丝包裹着, 在若隐若现的白里显出肌肉的线条，明明上半身还是端正的西装，下半身却是被丝袜缠住的双腿……
脑海中幻想的景象视线似乎一瞬间更新了，Alpha穿着西装的上半身掐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却握着他的手，放在那漂亮的衣服上，声音低哑：
“老婆，帮帮我。”
抬手一摸脸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滚烫了。
霍昭、霍昭他……
林蕴心跳很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Alpha穿这个。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霍昭盯着Beta眼神偏移的方向，目光幽深——原来林蕴喜欢这个？
这衣服太紧，对霍昭来说并不算舒服，也不是他会主动喜欢的。
更何况穿在自己身上和看着林蕴穿在身上完全是两种感觉。
但是……如果林蕴的处境因此变得好一点，霍昭并不介意。
Alpha微一挑眉，“怎么，觉得我是变态？”
“没有没有。”
“刚刚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霍昭朝他走了一步，那双被缠附的长腿逼近他，“除了Omega，穿这个的都是变态。”
“我……”
“我是吗……”霍昭靠近他，长腿插入他的双腿之中，“蕴蕴吗？”
丝袜摩擦到大腿，霍昭腿上的温度仿佛能传递到他的皮肤之间，中间那层用来遮掩的宽大裤子好像一瞬间不存在，有那么一秒钟，林蕴几乎想要向霍昭告知他身上一模一样的存在。
“不是，”林蕴双腿紧紧并拢，脚跟几乎地贴着背后的墙面，“你不是。”
“那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霍昭笑了，林蕴要躲，他却偏偏靠近，可说出的话却与他强势的态度好似两个人：“老婆……我一个人害怕。”
林蕴向来是很难拒绝别人的请求的。
为了出门，霍昭还特意搭了一条西装短裤，让那双丝袜在Alpha的身上很像是男生的健美服，但是……林蕴扫了眼周围望过来的视线。
即便是只凭着Alpha这张英俊的脸，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涌上来，更何况是他如今的穿搭。
林蕴悄悄回头看了霍昭一眼，Alpha神色如常，只有林蕴自己掌心潮湿，好像是那些目光一起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看什么？”
“有人，”林蕴往摊位旁边藏了藏，小声道，“有人在看我们。”
“是吗？”
“嗯。”林蕴不怎么敢看那些目光，只是小心地靠近霍昭。
这仿佛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好像之前的许多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是通过霍昭来找到庇护。
但是这一次，霍昭却并不如他的愿了。
“那怎么办，”旁边的Alpha突然开口，“我有点害怕，蕴蕴。”
“你……害怕吗？”
其实霍昭现在的样子跟害怕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按照他自己的脾气，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窥视，更可能的处理方式是直接用威压反击回去。
但是他面前是林蕴，柔软胆小像是兔子一样的林蕴，他用了很大的功夫，才一点点诱哄着他从自己的洞穴里慢慢地探出耳朵。
只剩这最后一步，霍昭无论如何，都要克制住自己。
“嗯，我很害怕，”霍昭说，“我感觉他们都在讽刺我，都要嘲笑我，他们肯定觉得我是个怪物。”
当初那些伤害林蕴的语言，被霍昭换了一个方式讲出来，带着温柔的，询问的语气：
“一个Alpha怎么能穿Omega的衣服——”
林蕴心头一跳，听到霍昭道，“蕴蕴，我是不是个变态？”
“没，没有。”林蕴立刻道，“你不是啊……”
霍昭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对他最好的人，那么厉害那么温柔，怎么会是变态。
像是怕Alpha不相信，林蕴又转过头，非常急切地补了一句：
“你这样……很好看。”
他觉得自己的梦境可能又会出现新素材了。
“这样，”霍昭微一挑眉，却还是道，“但你不是说他们都在看我，那怎么办呢？”
“那， ”林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但就是像是在直播间里一样，他总是想着办法地去安慰别人，“那你不要看他们，你不要在意他们就好了。”
霍昭垂着眼：“不在意，就不会影响到我了吗？”
“嗯。”林蕴点点头，像是自己给自己信服的力量，“你不要想着这些事，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不过是一个多事的路人，看两眼而已，总不能跳过来攻击他们，林蕴咬了咬嘴唇，往霍昭的旁边站了一点，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帮他挡住一些视线。
好像是明明自己的生活都很多糟糕的事情，还是能很温柔地在直播间里安慰其他人，林蕴碰了碰霍昭的手背，轻声说：“你不要总是想着这些。”
霍昭偏头看到Beta清秀温柔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捏住，林蕴这样无意间展示的温柔总让他心中的占有欲再一次疯狂翻滚，霍昭已经非常努力地在抑制这些，只是低声问：
“可以做到不想吗？”
可以做到不想吗？
林蕴知道这其实是很难做到的。
最起码……他并不可以。
很多事情都是只有在劝慰别人的时候才最明白，林蕴很清楚，就算是你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意不应该再想起，知道自己现在很安全他们现在已经伤害不到自己。
可是你却没有办法不去想起那段经历，没有办法不会因为这些事感到难过焦虑。
林蕴的直播之所以会有那么多人观看，大概就是因为他从来不会给人开鸡汤般的空头支票，而是永远会真实的，设身处地地去告诉别人——以他自己的经历。
“做不到的。”林蕴说。
“但是我们可以慢慢地少想一点，慢慢地变淡一点。只要知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慢慢地就会没有那么难受了。”
就像是他现在。
虽然曾经经历过那些，但是林蕴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他现在，有自己喜欢的直播，有无聊但是总算可以糊口的工作。
还有……林蕴望着Alpha的侧脸。
林蕴突然往霍昭的身边走了走，温和得好像是每一个直播时的夜晚：“要不然你跟我说说话吧。”
他说，“这个时候，有一个人陪着，应该会比较好过去一点。”
霍昭突然顿住了。
手指掐进掌心，他忽然在想——林蕴在那么小经历这些的时候，有没有人陪过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但是林蕴还是这样一点一点地长大了。
一个人，把自己养成现在这样温柔善良的样子。
他的蕴蕴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蕴蕴，”霍昭说，“握我的手。”
林蕴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上前一点，迎着众人的视线，牵住了霍昭的手。
“这样，你会不那么害怕吗？”
“嗯。”霍昭说。
Alpha抬起手，将林蕴的手扣紧：“你呢？”
他偏头去看Beta温和的、微微发红的侧脸：“跟我在一起，你会害怕吗？”
林蕴与霍昭十指紧扣，身体里失去的力量和自信仿佛通过这种方式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曾几何时，他也会羡慕霍昭身上这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强势与支配力。
虽然霍昭并不清楚，但是此刻，他和霍昭穿着一样的衣服，站在人群熙攘的市集里，那些声音与目光绕过他，落在身旁的霍昭身上。
掌心隐隐发烫，林蕴手指颤了颤，整个人靠在霍昭身上，很轻地摇了摇头：
“陪着你，就不那么害怕了。”
霍昭深吸了口气：“你说什么？”
“我说，”林蕴声音并不大，但偏偏每一个字都砸落到霍昭心上，“我陪着——”
“老婆，”
Alpha一用力，林蕴便被他拉进怀里。
霍昭过快的心跳敲打着林蕴的耳膜，胸腔里盛满了酸涩——林蕴不说你陪着，却只说我陪着你。
仿佛安慰霍昭陪着霍昭，是比他自己更能有勇气的事情。
他的Beta他的林蕴。
每一天，每一天，都让他不知道要怎么更喜欢才好。
单薄的身躯被他搂在怀中，Alpha垂着眼，目光涌动：“你亲我一下。”
“我……”
“你是不是嫌弃我？”Alpha步步紧逼，可是说出的话却好似可怜极了，“明明嘴上说着没关系，其实心里还是不想跟我走在一起吧，你肯定还是觉得我是……”
“好了！”林蕴猛地拉了拉霍昭的手。
在众人面前穿成这样已经够让林蕴羞耻惭愧，在摊位面前接吻就更是，但是此刻，他看着面前的Alpha，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那两个字出来之前，林蕴眼睛一闭踮起脚尖——
吻了上去。
柔软的，青涩的，好像是心尖最嫩的幼芽，明明外表那样柔软，却一瞬间在扎了根破了土，叫嚣着扎进他的血肉里。
蜻蜓点水的吻，Alpha的视线却一瞬间变得幽深，猛地拉着林蕴来到一处棚户后。
林蕴嗅不到Alpha过分浓郁的信息素，只能听到霍昭过分炽热的声音：“再亲一下，老婆。”
林蕴不说话，他的一只手就缓缓下抚，滚烫的手指跳动着Beta的腺体：“乖。”
身上最敏感的部位被触碰，林蕴的脚趾都在一瞬间绷紧了：“霍昭！”
“嗯，”Alpha应了一声，一条腿蹭在他的双腿之间，强势又温柔，“不是说我穿这个好看吗？”
霍昭一只手扣紧林蕴的手，将他压在墙面上，Alpha的劣根性在此刻显露无余，一只手逗弄着林蕴的腺体：
“再亲一下。”
Beta的眼尾开始泛起潋滟的水光，霍昭眼眸深深：“晚上穿着让你摸好不好，老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穿给老公看”……
林蕴的嘴唇都要麻了。
明明他只是想轻轻亲一下, 可是霍昭非要抱着他，又是亲又是咬，他觉得舌头都快要被卷走了。
像是被烫到一样吐了吐舌头, 转头看到Alpha过分晦暗的目光, 林蕴立刻又收回去了——自以为非常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霍昭笑了, 但为了不一下子把兔子惹毛, 还是收敛了。
只是悄悄伸出一只手。
林蕴走过头, 又把霍昭的手牵上了。
并且十分慎重地警告他：“只能牵手。”
“好的，老婆大人。”Alpha一点头，将他的手给扣住了。
林蕴耳朵又开始有些发红了：“别乱叫。”
“好，”霍昭捏了捏Beta的手掌，“但是你陪着, 我才不害怕。”
林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能力，但是霍昭这样说, 手掌的热度传递到他狂跳的心脏，林蕴也就真的渐渐忽略了。
他说得对, 虽然那些痕迹依然会留下，但是人的感知是会随着记忆而逐渐消退的。
比如现在, 握着霍昭的手一路走来，林蕴已经感知不到旁边的那些视线了。
于是，当霍昭带着他, 看到前方熟悉的，充满设计感的建筑时, 林蕴才猛然瞪大眼睛：“这, 这是……”
“设计大赛的展厅。”霍昭替他补完了后半句，“我的工作还没做完。”
林蕴愣住了，上下扫了眼霍昭现在的穿搭：“你, 你要穿成这样去工作？”
在市集那种都是陌生人的非正式场合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林蕴望着前面人来人往的大门：“这不太好吧？”
“你嫌弃我？”
“不是。”
“组委会有注明过着装要求？”
“没有。”他不是没有见过穿吊带袜高跟鞋的，“只是你……”
“今天所有品牌设计师提交的女装设计作品都会统一预审，一票难求，要不要去看？”
“要！”
只听到这一句话，林蕴就忘记后面要说什么了。
VH这种规模的大赛，多少新锐设计师都会过来，这些衣服下次见到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林蕴当然要去看看！
“我等会儿会去评审席，中途可能不太能看手机，让薛秘书带你转转，”霍昭一边带林蕴认人一边道，“想去观众席坐着看展也可以，想去后台看看也可以，随你。”
Alpha从薛秘书手里拿过来两张票：“给。”
居然还是第一排Svip席位！
他们这种工作人员最后也不过给两张不好售卖的角落位置，林蕴盯着票据上的座次：“你哪来的？我能去吗？！”
“当然，”霍昭笑了，看着林蕴亮晶晶的眼睛，手中的票据轻轻地拍了下他的鼻尖，“你是家属啊。”
岩兰草的信息素沾了一点在票据上，但是林蕴先闻到的却是霍昭惯用的草木香。
虽然说可以去后台，林蕴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观众席，享受着他从来没有的超大视野，望向台上——
“哇Silas，”Vi先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是把人家设计师的衣服穿身上了？”
“我倒是想。”
想起至今还没有回应的消息，霍昭先低笑了声，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人家还没同意。”
不过……应该也快了。
费了这么大的努力，终于等着林蕴一点点卸下心防。
今晚要是不讨一点利息那怎么行——恐怕自己定制的那么多衣服饰品都会在柜子里尖叫。
霍昭拉开椅子坐下来，Vi和旁边的同事对视一眼：“这是……有情况？”
“我早就说他之前在巴黎的时候就经常看老婆照片。”
“哪里哪里，”同事一把就要伸上去，“来来来也给我看看，在哪——”
“别靠我这么近。”
同事的手刚要伸过来，就被Alpha一把拍回去了，霍昭的椅子往后拉了一点错开距离：“我老婆在下面，注意分寸。”
“你说什么？！”
同事惊雷般的声音响在耳边，霍昭一只手翻起旁边的文件，却也没看，只略略一垂眼。
第一排的Svip和评委席只隔了一个舞台。
林蕴的视线正好对上望下来的Alpha，这个角度，好像是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
想起刚刚的吻，林蕴碰了碰脸颊，立刻转回视线，将自己收回注意力，望向台上款款走来的模特。
VH之所以这么有名气，就是因为除了设计师个人的专业竞技，各大设计品牌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将新品进行展出，再由专业评审进行评估，虽然说是切磋，但却是宣传和竞技的好机会。
追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身材姣好的模特迈开长腿款款向前，第一批出来是国外一个主打职场的通勤套装，雾霾蓝青春漂亮，以林蕴的角度，几乎可以看到灯光闪过裙身时波光粼粼的碎钻。
Beta目不转睛地盯着走来的模特，霍昭旁边的同事拿笔记录着数据：
“虽然没什么新意，不过今年这配色确实还可以，这套发出去，估计大街上流行色又要换一遍了。”
Vi手臂往后一撑：“是啊，他们家最喜欢营销了。”
“营销？”Alpha冷笑一声，“这套驳领开口至少要再多了1.5公分，才能将人的脖颈线条更好地展示出来，现在这样——”
霍昭手指交叠，淡淡扫过台下：“不觉得很像是掐住脖子的天鹅吗？”
Vi和同事对视一眼。
霍昭一开始邀请的时候就说自己有事不愿意来。
好容易来了又说自己只是充个人场不讲话。
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非要在人前显摆自己？
“还有那一件，”但是霍昭的声音并没有停下，“面料选得确实讲究，260克重的澳洲美利奴，既挺括又有垂感，不过——”
手指敲在桌面上：“我并不认为，急着上班通勤的人，会有心情打理现在的门襟暗扣。”
台下的林蕴赞同地点了点头。
哗啦，旁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林蕴一偏头，旁边的几个像是设计总监模样的人已经翻开本子开始记录。
门襟暗扣藏在衣领之后，虽然会让衣服显得更加整洁舒适，但是扣起来十分麻烦，起码不是行色匆匆的通勤首选。
霍昭虽然犀利，但是他说的确实是都对。
而且……居然注意到了那么细节的东西。
林蕴的注意力渐渐从身材火辣的模特转回到了霍昭的身上，垂着眼的Alpha看起冷淡英挺，笔尖在纸张上勾勒着，没有人知道他吻起来是如何凶猛情动。
林蕴轻轻地扣了下手腕，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台上的模特都已经换了一批，霍昭才终于舍得停下笔抬起头来，有条不紊，审视过每一件作品：“中式礼服——靛蓝到月白的晕染确实不错，就是鱼尾摆量裁得保守了，再放出两寸，走起来应该会更有韵律感。”
“双层醋酸缎的暗门襟处理很聪明，但是省道余量不够的话，坐下来应该会爆线？”
哗啦，哗啦。
旁边几位设计总监笔迹匆匆，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记录着。
倒是身后坐着的几个观众议论纷纷：“这人谁啊，这么牛？”
“他你都不认识，卧槽玄度的董事长啊，上一代苏派大师霍老爷子的孙子！”
“之前在巴黎的时候就主持过好几个设计展了，啧啧，人还这么帅。”
“就是那身上穿得是什么，不会是丝袜吧？一个Alpha？”
林蕴心头猛地一跳，虽然并不在说自己，手指却一瞬间捏紧了。
“那又怎么了，”旁边那人不以为意，十分正常的语气，“人家搞设计师多少有点自己的个性，这不是很正常。”
“就是，我穿高跟鞋的都见过，这算什么，好好听你的就行了。”
“说得也是，确实好专业啊，感觉一眼就能看出来别人的问题。”
林蕴原本攥紧的手指终于渐渐松开了。
心脏还没来得及悬起就落回到平地，Alpha清冷的，淡淡的声音响起在场地，让他觉得安全。
他以为会掀起惊涛骇浪的事情，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蕴抬起头，看着台上微微抬眼，一字一句清晰认真的Alpha。
而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在认真的聆听记录着，就算有关注到霍昭穿着的人，也很快就像是刚刚那几人一样，被他别的，优秀的品质所吸引。
他以为很可怕的事情，原来真的在现实里发生了，却也并没有产生让人死去的可怕后果。
甚至……真的如同他之前安慰霍昭的一样。
那些言语扫过他们，又轻飘飘地过去了。
林蕴捏着手指，套着丝袜的修长双腿轻轻摩擦了下。
如果……如果他也这样站在台上的话。
是不是也会有可能，别人不会注意到一个Beta穿了什么，而只关注他的作品呢？
属于他自己的，喜欢的作品。
一想到这句话，整个人的心脏都变得发软发烫，这是林蕴在梦里都未曾设想过的美好，但是此刻，却好像又无比的接近。
台上的灯光闪烁，林蕴拿起手机切到后台。
再次翻看那条已经看了很多遍的消息：
“我们诚邀您作为这十位设计师代表之一，来到VH的现场。”
“老婆，有时间赴约吗？”
手指在对话框上点了又取消，反反复复，林蕴抬起头，望向前方的评委席。
却见到原本坐得端正的Alpha，微微蹙起眉，按了下自己的胃部。
*
“好的，这一阶段的新品展示就告一段落。”
灯光垂落，主持人握着手卡：“二十分钟之后，将会是国内知名设计品牌Lux的展示环节。下面的时间，让我们先中场休息一下。”
“我说Silas你刚刚——”
Vi的话还没有说完，霍昭就看了眼消息，急匆匆地抓着手机跑了出去。
“嗯对，我已经出来了，就在门口外面的露台，”霍昭一只手握着手机，大步往外走，“你先不要动，我……”
微一转身，便看到Beta抱着手中的东西，朝他挥了挥手：“这里！”
离近了，林蕴才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霍昭：“给。”
霍昭一只手接过来，另一只手上却还拿着刚刚的记录本，看了眼手里饭盒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看你在台上捂了一会儿胃。”
注意到Alpha的细节，林蕴这才想起，自己在直播之前已经吃过了工作餐，而那时霍昭因为易感期匆匆跑过来，也许并未来得及吃饭。
“来不及做了，给你买了点寿司和水果，”休息时间短，也吃不了什么汤汤水水的，林蕴温声道，“你趁现在吃一点垫垫呢？”
原来林蕴换场的时候突然出去是为了这个。
饭盒握在手上，最上面还有一个戴着蝴蝶结的可爱兔头。
这是霍昭以前从来不会选择的款式。
但是以前……一个人在国外工作忙起来，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捂了下胃就跑去买这些。
以前霍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总是催他成家成家。
现在……霍昭望着Beta清隽温和的面容，由衷地觉得——
“老婆，”Alpha轻声开口，“怎么这么好啊？”
“也，也没有。”
林蕴的耳朵唰得一下红了：“你也……帮了我很多。”
霍昭将本子放到旁边的矮桌上，打开饭盒，里面的寿司码得整整齐齐，另一侧放着色彩缤纷切好的水果，甚至还贴心地配了两个牙签。
“我觉得你胃可能不太好，就让他们全用的粗粮做底，还热了一下，”林蕴说，“上面就不用甜虾三文鱼这些生冷肉了，熟食会好一点，就是可能没有那么好吃。”
“如果你喜欢的话，下次我也可以做给……”
“蕴蕴，”林蕴的话还没有说话，Alpha低垂下眼睛，“谢谢你。”
“我不是说你也帮了我……”
“那不一样。”霍昭说。
不管他跟林蕴是什么关系，他照顾林蕴都是天经地义的。
但他从未想过要林蕴去还给自己身上。
“爷爷去世之后，就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了。”
或许还有一个——两年前的林蕴。
在他因为爷爷去世伤心颓废的时候，唯一一个真心安慰他，陪伴他的林蕴。
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但好在现在也没有太晚。
“别难过了，小昭哥哥，”Beta的语气和那时一模一样，连说出的话也很相似，“你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家人的。”
“家人？蕴蕴——”
霍昭深吸口气：“其实我……”
“其实如果你真的想要感谢我的话——”可是林蕴突然小声开口。
Alpha的话停住，看着林蕴上下扫了一眼他的穿着，目光尤其停留在下半身：“其实我觉得那件玫瑰缠丝的也很漂亮，你能不能……”
“不能！”霍昭心中感动顿消，非常迅速地拒绝了。
他为了给Beta勇气试这一次也就够了。
最多也不过以后两个人玩玩情趣。
但是……让林蕴觉得他真的喜欢这个？？
难不成他今天买的六条丝袜是为了给自己试着玩的吗？
“一份盒饭就想换那个？”霍昭微一挑眉，“想得美。”
“想要看缠丝玫瑰，总得自己先拿出来点诚意来啊？”
Alpha扫了眼林蕴的长腿，眼眸深深，“至于盒饭——”
霍昭拿起旁边的记录本，朝着愣神的林蕴鼻尖敲了一下：“只能换这个。”
Alpha手一松，本子便被丢到林蕴的手中。
林蕴急忙捧住看了一眼，和预想的，写满衣服数据和批注的本子不同，上面很简单。
只有一幅画。
铅笔速写——那是霍昭勾勒的他。
林蕴并不觉得自己有画上长得这么好看，但是在霍昭的笔下，坐在观众席的Beta微仰着头，脖颈修长，目光澄澈。
四周的人群和模特仿佛都成了褪色的背影，只望见林蕴一双明亮的眼睛。
原来霍昭当时低着头的时候，是在画这个。
握着画纸的手微微攥紧，林蕴抬起头：“你……画这个做什么？”
“那你给我买饭是做什么呢？”霍昭看了眼旁边带着兔头的饭盒，反问道。
林蕴心头一跳，没有立刻回答。
霍昭却也没有再逼问，只是轻轻笑了声，将那个饭盒拿起来：“走了。”
“霍昭！”
可是Alpha刚刚迈了两步，林蕴突然迈步追上去：“等，等一下！”
手上的画纸并握出褶皱——林蕴的确没有霍昭画上的这么好看。
因为画上的他身体劲瘦，衣服合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宽大的衣服里藏着不敢见人的裙子和丝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觉得安全。
霍昭并不知道这些，也许只是以一个画师的标准预估的他的身体数据，但是——
林蕴小跑了两步，叫住霍昭，脸颊因为羞耻和运动变得微微发红，却终于能够有勇气开口：“刚刚，我是想说，”
霍昭回过头，看着阳光抚过Beta的侧脸：“那件缠丝玫瑰丝袜很好看。”
“我，我也很喜欢。”
林蕴手上的画纸握得紧紧的，他知道那上面的人不是他，可是现在这个被套在宽大壳子里的人也不是他。
而现在，他终于稍稍从洞穴里探了出来，深吸口气，开口道：“如果你不是买给别人的话——”
“可以给我吗？”
“我，”林蕴手上生热，掌心潮湿，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他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这样紧张的时刻，也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试图将自己那些压抑和隐藏的倾注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我想穿。”
很轻的三个字，林蕴却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以至于那些携带着时间的重量将霍昭的心脏都撞得一颤，听到面前的Beta说：“盒饭不够的话，我可以买的。”
“行吗……小昭哥哥？”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一件一件地穿上做给我看……
霍昭回到休息室的时候, 满面春风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
那招摇的岩兰草味道连抑制贴都盖不住，Vi一只手扇了扇风：“他怎么了，孔雀开翅了？”
“那叫孔雀开屏。”中国同事忍不住纠正他, 目光却跟着一起望向霍昭手中那个显眼的兔头饭盒, “你这哪来的, 咱们什么时候还发下午茶了？”
Alpha微一挑眉, 手上翻着旁边的礼服单, 到实际连个图也没看进去，只是答得却很快：“我老婆送的。”
“你说谁？？！！”
“怎么，”霍昭像是终于找到了人分享，装模作样合上本子，一副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的样子, 微一抬眼——
“你们没有老婆吗？”
嘶啦——同事手上的书页卷了个边，看样子快要直接砸上去了。
“别理他别理他。”
年长一些的同事拍拍他的肩：“自然界里刚找到配偶的雄性都是这么炫耀的。”
“你这个看着倒是挺好吃的, ”Vi由于早知其事，倒没那么震惊, 只是盯着霍昭的饭盒跃跃欲试，“这个黏糊糊的是什么？”
“哦, 桃胶。”霍昭淡淡道，“我老婆担心我胃不好，特意给我买的。”
他说着尝了一口, 转头问已经把勺子都拿了起来的Vi：“要我把店铺推给你吗？”
“你哪来的老婆，两年前那个不是单相思吗？要不然就你这样子, 能舍得在巴黎待着？”
“就是, ”Vi接过话，“那天是什么纪念日来着——这家伙喝醉了，非要嚷嚷着要找老婆, 我把手机都拿出来了让他打电话他还不去，非要说打了就会离婚，还把我给骂了一顿！”
Vi看着淡定吃着桃胶的霍昭，忍不住恶狠狠地掰断了手中的勺子：“怎么，现在这个是已经离了，还是你……”
啪——一双筷子扔到了他的手边。
霍昭淡淡抬起眼，似乎对其中两个字非常忌讳：“我给你点，重说一遍。”
“……说什么？”
Alpha看了眼腕表：“你知道还有多久到晚上吗？”
“什么？”
饭盒啪得一声盖住，霍昭开口，先回答了他第一个问题：“就说祝我们百年好合。”
*
“这里，这里不行，来不及……晚上回家说。”
林蕴说完话，Alpha几乎是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蕴蕴，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晚上，等我们回去，我也有其他东西要给你。”
林蕴呆呆地点头，事实上自从问出那句话，他的心脏就像是从高峰开始回落，逐渐拔起的反而是霍昭，Alpha握着他的手，明明说了晚上，薄唇却忍不住吻上他的侧脸，掠过鼻尖又咬上脖颈，“后悔过来工作了。”
“知道还有多长时间才到晚上吗？”
Alpha带着些喟叹的，无奈的声音响起，齿尖咬上他的后颈：“真想给你打个标记。”
夏令时，还有三个小时才会开始日落。
林蕴看了眼大屏上方的时间，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后颈。
一个Beta是无法被标记的。
或许霍昭觉得Omega会更好一点？
林蕴不由得想起之前那段被耽搁的离婚。
虽然霍昭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找到新的Omega的迹象，虽然他可以接受他只是他的哥哥。
但是……Alpha吻过的皮肤还在隐隐发烫。
一个哥哥会想要标记自己的弟弟吗？
一个哥哥或许能接受弟弟的奇怪癖好，但是一个丈夫会喜欢自己的Beta妻子穿成这样吗？
想不明白，只有干瘪的腺体还在跳动着，林蕴觉得或许自己应该给霍昭多一点信心。
因为全世界如果只有一个人让他交付信任，那个人只会是霍昭。
或许……他可以问一问霍昭，他们可以再晚一点离婚吗？
又或许霍昭其实也——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林蕴下意识抬头看，这才发现，自己在上一个岔路口找错了地方，不知道时候跑到后台来了。
妆容精致的模特身上穿着各色礼服，本该排着队准备上台，可是此刻，队伍中央突然凹陷一块，一个模特重重倒在地上，几个人试图上前去扶她。
可是刺啦一声——后背的裙身勾上铁钉。上面勾勒的并蒂莲花刺绣猛地从中间被划开。
破损的勾线横亘在莲花的两朵花瓣之间，让那原本在月白纱影中的形状变得狰狞又醒目。
“这，这怎么办？！”
“衣服，是不是我的衣服坏了？”模特的声音带着哭腔，甚至顾不上自己膝盖上的红肿，只踉跄着爬起来，摸着自己后腰的位置，“姐，姐你快帮我看看撞到哪了，坏得厉害吗？”
跟着一起望向那块狰狞，连林蕴都隐隐皱起了眉。
这个时间上去的都是热场的定场模特，身上的衣服也是大牌的成名高定，这件月白色鱼尾礼服便是玄度“新月”系列其中之一。
这种级别的作品连顶流明星都很难借出来，不仅无可替换，恐怕价格也高得咋舌。
如果是坏在别的地方倒还好说，可现在这个勾线在刺绣的位置，这种所耗费的心力和时间，恐怕很难补救。
“这，这……”被叫住的模特面露难色，“小若你别着急，不然去跟总监说一声，说不定能解决呢？”
“我才刚刚转正，完蛋了！主管知道了一定会开除我的！”
“你现在还想工作的事情呢，之前Lux就是因为有一个模特弄坏了衣服，全让人家模特自己赔，现在还在走官司呢！”
“啊，”模特看起来眼睛都红了，“那它，它贵吗？”
不用说也是肯定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模特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惶恐地抓着衣摆：“都怪我，我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啊！走在路上都能摔了一跤！我干嘛要摔跤啊！”
“第三场的——准备好没有，现在已经在开场了！”
“姐，这里怎么办？”
“唉，先去找主管吧，实在不行换个模特！”
“完了，排好的次序又得重新来了，希望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快去！”
“不！不行！”模特一把上去抓住人，“我，我……”
她说了好几遍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虽然知道，这种时候只有求助于自己的上级，可是她更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因为这种事情被换下来，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站在这么大的舞台上了。
明明费了那么多的努力，模特手掌握紧，恨不得现在就想出来一百条解决方案，恨不得自己就是能拥有无数衣服的设计师。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她费了那么多的努力，在意外面前也只有无助的哀求：“姐，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Beta，我能站到这里有多费劲，我……”
林蕴原本往前的步子突然顿住了。
他偏过头望向人群中央的模特，一般这种礼服裙的模特展示都会要求身材高挑的Omega来做，他们骨架更纤细，容貌也往往更为精致。
但是林蕴望着模特后颈散开的头发里，露出的一点干瘪的，小小的腺体。
居然真的是个Beta。
“我知道，但是小若，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职场上没有性别，你要是耽误了展出，别说这件衣服，以后你都别想做这行了！”
“不然我去求求他们换一件，我现在去找设计，我——”
年长的模特却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正要离开。
“等一下。”
林蕴突然上前拦住了她。
“你们还有多长时间上场？”
模特凝起眉，却在看到林蕴身上的Svip标识之后脚步一顿：“二十分钟。”
“四十分钟！”红着眼的模特一把抓住林蕴的手臂，好似把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可以找人换次序——四十分钟！还能拖到四十分钟！”
“好。”
林蕴一点头，温温和和的气质，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显得莫名让人依赖：“如果信任我的话，可以跟我来换件衣服吗？”
“我试试看。”
*
换下的裙子摆在桌上，林蕴将从样衣间找来的针线放下，又将手中的小箱子递给模特：“你腿上的伤，先处理一下吧。”
模特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大腿上鲜红一片的擦伤。
破皮的伤痕终于感受到了火辣的疼痛，可Beta温和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没关系，你不要担心。”
林蕴轻声道：“玄度的衣服都会有保险，你这种属于意外情况，不会让你自己赔偿的。”
但是模特担心的再也不能站到台上的问题，却确实有可能发生——一个在第一场大秀上就出了状况的模特，恐怕主管以后很难再给机会了。
林蕴看了眼模特后颈和自己一样窄小的腺体，从针线盒里拿出工具，垂下眼：“医药箱里还有无痕贴和粉底液，我想你等会儿上台的时候，可能会需要。”
温声细语的声音，却莫名给人力量，像是一场春雨，模特从出事开始就高悬着的心脏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谢，谢谢。”
一般人帮她拿医药箱已经算是细心了，但是眼前的人居然还能想到她上台的时候需要粉底液和遮瑕。
“你真是太好了，”模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一只手哆嗦打开医药箱，“我们根本不认识，但是你还是主动在那么多人面前站出来帮我，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好了。”
林蕴拿起钩针的手一顿。
是啊，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很多人面前站出来的。
那么多的模特和来往的人群，甚至是比当初在会展中心更大的场面。
但是这一次，他居然忘记了害怕，甚至没有像上次一样去找一条丝带。
因为这件衣服是玄度的，所以下意识觉得安全，还是——
林蕴微微垂头，一只手握着钩针挑向裙身，手机叮咚一声。
刚刚那一瞬间想到的人名就发来了消息。
是一张图片：
Alpha的手腕低垂着，表盘旁腕骨突出，旁边放了空了的饭盒。
好像是一种炫耀的报备。
林蕴轻笑了声，但是为了不耽误活儿，手上摸着礼服被蹭坏的绣花边缘，并没有立即回复。
结果对方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老婆，我吃完了。”
略带着磁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林蕴心头一跳，意识到模特刚刚去里间处理伤口，这才微微放下了心。
“嗯。”
“怎么没在观众席上看到你，去哪了？”
“有点事。”林蕴微垂着头，钩针挑掉一截破损的绣线。
“什么事？”
“秘密。”
另一侧的Alpha轻笑了声，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微一挑眉：“跟我还有秘密？”
当然有……淡粉色的线头落在地上，纱裙在手中转了个圈，林蕴垂眼寻找着莲花绣法的纹路。
霍昭并不知道他现在身上穿着的什么。
也并不知道他就是“绵绵细羽”。
只是……手腕调动针线，林蕴耳垂发红，忍不住想——
如果霍昭知道之后，会和直播间的其他人一样看着他穿裙子做绣工吗？
他会讨厌吗，会惊讶吗，会……接受吗？
可是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场景，林蕴却忍不住双腿并拢，穿着丝袜的双腿轻轻摩擦了下。
“行，不说是吧。”
刚刚出神两秒，那边就传来Alpha的声音，温柔又强势的——
“丝袜我让秘书送回酒店了。”
此刻的行为仿佛被撞破，脚趾蜷缩，林蕴心头一跳，便听到霍昭说：
“全部送你，一件一件地穿上做给我看。”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老婆跑了”
“……做什么？”
林蕴刚刚发问, 那边便传来一声低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穿着丝袜的双腿正要收拢，林蕴脸颊一红，又微微地分开了。
“霍老师, 评审这边已经可以准备过去了。”
听筒里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林蕴火速挂掉电话：“我不跟你说了！”
叮咚一声。
可刚刚那人却又发来了信息：
“老婆, 现在还有两个小时二十九分。”
啪！林蕴将手机也扣下了。
真是打扰他工作——Beta一只手握着勾针, 嘭得一声——那被扯坏的刺绣勾线就被他整个挑掉了！
“哎你！”模特从房间里出来, 震惊地看着林蕴的动作，吓得快要跳起来：“你说的方式不会是把这个刺绣给拆了吧？”
如果哪里坏了就拆哪里，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拆完的衣服还能叫原来那件衣服吗？真是这样，他们好搞什么设计，一个人披块布上去不就行了！
这下别说主管骂他, 连设计师都能要了她的命！
“别担心，”但是Beta垂着眼, 即便是在她这样的动作下，手上的动作依然很稳, 钩针挑开被撕裂的线头，“不会破坏衣服设计的。”
模特这才发现, 林蕴还好在弄掉被擦坏的线，可是旁边花叶上的丝线却一点也没有碰到，只是两片花瓣之间的位置, 慢慢地拆出一条细细的空隙来。
Beta垂着眼，纷杂的丝线在他的手中都变得安静乖顺, 那条如同裂痕般的丑陋痕迹竟然就这样渐渐地被理开。
沿着勾线的顺序, 花瓣与花瓣之间不再拥挤，而是渐渐地出现如同本身纹理的空隙，明明是少了些东西, 可是看起来，就好像那朵花更加灵动了一样。
只是远看虽然如此，近看来，那些拆过后的礼服上还是带了上针眼。
模特放下手中的棉签，本以为到此为止了，却又见林蕴拿起旁边的月白色丝线，手中劈丝，指尖将丝线穿过针孔，绣了上去。
丝线在本就月白的布料上并不显眼，可是刚刚拆线留下的痕迹却渐渐被补上了，甚至在那光与影的变幻里，看起来更有层次。
模特眼中的震惊越来越大：
“这是……？”
“苏绣里的水路。”
秀场上，模特转过身来，脊背的并蒂莲花如同水墨画作一样展开，在灯光下氤氲流淌。
霍昭十指交叠，看着那花瓣里落下的空隙，淡淡开口。
“水路，那是什么？”Vi不懂术语，“水上的路？”
“是我们国家苏绣传统技法的一种啦，”同事说，“中国画讲究留白，绣花也一样。”
“花瓣与花瓣挨得太实太密，反倒失了韵味，苏绣的‘水路’，就是在两朵花瓣留下浅浅的一条缝隙，要均匀，不能太宽也不能太细，要让人远看不觉又有栩栩如生之味。”
“可那不只是留白啊！”Vi瞪大眼睛，看着灯光照射下，花瓣中间出现的淡淡光晕，“那中间不是有线吗！”
“藏针绣？”同事跟着前倾身体，看清之后，啧啧摇头，“刚刚来的时候，就听说外面有个模特好像弄坏了衣服，不会就是这个吧台”
“能想到把坏了的地方拆掉做成‘水路’，又能以藏针绣法用跟礼服一模一样的丝线勾回去，表面上隐于形，灯光下却比原来的还要灵动漂亮，啧啧啧，这个手法和思维——”
“这是玄度的作品吧，”同事转过头看向霍昭，“什么厉害的人都被你们家招过去了，你这是什么运气！”
霍昭轻笑了声，却也没推拒，就那么受了那句夸奖，想起林蕴直播时做劈丝的样子：“补个衣服而已，”
“我们家的设计师会得多着呢。”
“你们家——看你这脸色，怎么着，这设计师也是你老婆啊？”
“之前不是还喜欢什么Omega设计师吗，Salis不是我说你，你确实有点博爱了。”
“哪来的什么Omega。”霍昭不爱提这个，冷淡地敲着桌面，“工作时间，打你们的分。”
话虽然这么说着，手指却下移，轻轻拂过饭盒上的兔子脑袋。
手腕微微侧了下。
还有两个小时，他就能下班了。
两个小时……他就能彻底叫出口。
他的老婆，他的……设计师。
*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还好遇见了您，”模特下了台，几乎快要给林蕴鞠躬，“请问您是设计师吗？”
“我……”
“设计师？”
林蕴眨了下眼睛，想要摇头，却又想起聊天记录里Silas的话，轻声道：“我是一个Beta。”
“我知道啊！”但是模特压根没在乎，“我也是Beta，我问你是不是设计师，这是职业，你说性别做什么？”
是啊，人家问的是职业。
他说性别做什么。
林蕴轻轻笑了声，带着些自嘲的，更多的却是释然。
抬起头，望见台上Alpha冷淡俊逸的面容——和他穿着丝袜，牵着自己的手走过人群熙攘的大街时的样子。
“是我说错了。”
林蕴说：“我不知道。”
“也许……以后会是吧。”
第一批模特下台，林蕴和众人一样，望着台上，抬手鼓掌。
聚光灯在秀场，他只分到了小小的一点光亮，可在这众人不曾望见的角落里，林蕴拿起手机，再一次翻出了当初的那条聊天对话框。
“老婆，有时间赴约吗？”
“好，复赛在什么时间呢，我……”
“下面，是国内知名设计品牌Lux首席设计师程牧的设计系列作品——‘蜕’！”
模特踩着细高跟上台，林蕴听到名字一抬头，正好看到裙身上随着灯光渐变的蓝色。
裙摆如同潮汐一样展开，周围掌声雷动。
啪！
角落里，手机突然摔在了地上。
“感谢大家的认可，”秀场上，设计师接过话筒，“这套裙子，其实是根据我自己的心绪设计的。”
“好啦，谢谢宝宝们的夸奖，”直播间里，戴着白手套的那双手拿起裙子，“给之前那位妹妹设计的裙子做好啦，给你们看看。”
“裙摆上采用波点设计，是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的心情跌入了谷底。”程牧清清嗓子，“因为大赛的事情被人误会，那些流言像是泥泞一样甩向我。”
“裙摆上给妹妹用了波点设计，考虑到她年纪不大，应该会喜欢这种活泼的款式——而且，”主播望着飘过的弹幕，轻声道，“我知道，曾经那些经历过的事情，会像是这些波点一样附着在我们的身上，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摆脱，但是如果人生真的是一袭长满虱子的华美袍子……只要我们用心雕琢，它们也可以变成我们袍子上的装饰，不是吗？”
程牧面带微笑，志得意满望向台下：“至于为什么用灯光下渐变的蓝色，我想这是我自己心里的蜕变过程。”
“至于为什么灯光下渐变的蓝色，是因为我觉得，”屏幕里，主播温和地笑了笑，“我们每个人从不同的角度来看都是不同的，也许左边的白纸，在右边的人看来就是闪闪发光的美丽呢，做这件衣服，就是希望我们的妹妹——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看到自己另一边的闪光点啊。”
一个月前，直播间里弹幕不息。
而此刻，台下掌声雷动。
台上的渐变蓝波点长裙与直播间里展示的衣服几乎有九成相似。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这不是之前那网红设计师做的吗？”
随后，整个场地都开始掀起轩然大波。
人们终于发现，程牧的这件衣服，实在像极了当初“绵绵细羽”的设计。
而就在这个消息爆料的同时，几乎是就在短短的几秒钟，无数新起的小号像是蚂蟥一样涌了上来。
【抄袭？谁抄谁啊，去翻翻微博好不好，程牧早在两个月前就发了新品预告了好不好！】
【就是一个网红设计师，靠着擦边博眼球罢了，不知道怎么火的，居然还能跟正牌设计师打擂台了！】
【我看粉丝都是一群小学生罢了，买得起高定吗你们还谈什么时尚，笑死！】
【估计是脸长得丑才天天戴着口罩吧，前段时间不是差点暴露吗，就这都不出来说一声，估计是个丑八怪吧哈哈哈】
【这程牧也是无妄之灾，被一个网红蹭流量，我看就应该现在封了那绵绵细羽的号！】
【支持封了绵绵细羽！】
【支持封了绵绵细羽！】
赞数像是被背后的手推着一样往上顶，网上的言论在短短数十分钟里实现了一边倒。
霍昭几乎在看见那件衣服的同时就跑下了台。
电话拨到第四遍，得到的英文回应依然是无人接听。
消息停在“现在还有两个小时二十九分”——现在已经还有一个半小时了，夕阳西斜，太阳已经在准备落山。
可是他要见的那个人却找不到了。
“林蕴，你去哪了？”
“老婆，给我回电话？”
“蕴蕴？”
叮咚——消息亮起，霍昭几乎是迅速抓起手机。
不是林蕴，而是当初江逸风找来的那个朋友。
“霍总，你要找的那些人已经查出来了。”
“林先生所在的学校里……名单基本都在这里了。为首的那个叫程牧，现在是Lux的首席设计师，在圈里就挺臭名昭著的，您在大赛的话——现在已经见到他了吧？”
霍昭的手指点开消息，那里面一条一条详细记载了，从小学开始，程牧等人是如何羞辱谩骂林蕴。
他们谎称表演节目将穿着裙子的林蕴关在台上一整晚。
剪碎林蕴的衣服，嘲讽他的身材，并在林蕴分化成Beta之后，将当初拍的图一张一张地洒在他的身上。
林蕴尝试过呼救。
但是没有人管他。
程牧的父亲是上市公司的总裁，没有人愿意为了林蕴得罪他，包括林父和林母。
“没有没有，我本人是不在意这些的，不过是一个博眼球的网红罢了。”
人群里，程牧正微笑望着前来询问的众人，西装革履彬彬有礼：“我个人还是比较相信评委的判断——相信我的分数应该不低的。”
“霍总说呢？”
看到站在的霍昭，程牧笑着走向他：“我觉得这次展出，应该很符合玄度……”
砰！
程牧刚刚走过来，眼前的Alpha却突然冷冷扫他一眼，一只手拎起程牧的领子，将他重重砸在后面的架子上！
程牧身上的西装瞬间崩坏，可Alpha的视线却像是凝了层冰。
霍昭在外面一向冷静自持，纵使生气也不过讽刺几句，这个世界上需要他动手的事情实在太少，从没有人见过他这样疯狂愤怒的样子。
也许只有林蕴在这里，才能发现，Alpha现在的样子，实在和当年在医院里剁了霍宏业的两根手指时太像。
“从现在开始到日落前的每一秒，”霍昭的手指提着程牧的领子，骨节泛白，一字一句道，“你最好都给我跪着祈祷——”
“我能快点见到他。”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别被人欺负，别吃一点苦……
林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
仿佛是人在经受创伤之后, 总会下意识选择安全的地方——穿过狭窄的小巷，走过小卖部、缝衣店、老式面点和蛋糕房。
迈上大路，周围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栋新楼盘, 入住率不高, 但是绿化和高度却比当年好了不少。
奶奶去世之后林父就把这套房子卖了, 后来又被拆迁建了新楼, 林蕴甚至连自己当年住的那栋房子如今在哪片区域都找不到。
“你说你之前住这儿？”保安收走登记本, “每一个租户都说自己之前住这儿呢，走走走！没有认识的住户就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工作！”
被保安推了一把，林蕴感到疼痛，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到了哪里。
“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来这里又能怎么样呢，奶奶已经不在了。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相信他, 会夸奖他有天分，无论如何都会说他漂亮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现在就走。”
“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哈, ”也许是看他有点失魂落魄，保安又补充了一句, “等联系上住户了再过来，我们有过规定不能放人的。”
“不好意思, 我……”
“你是……那个设计师？！”
林蕴一抬头，看到一双踩着细高跟的高挑长腿，即便是卸了妆, 模特的颜值依旧也很抗打，一把抓住林蕴的手臂：“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家也住在这儿吗？”
“原来是之前的老房子, 那太巧了！”模特听完原委，“我家现在也是之前老房子的回迁房呢。”
“来来来我家在3栋，我爸妈都不在, 正愁没有人陪我吃饭呢——”模特朝着他伸出手，“我叫冉若，你叫什么？”
“林蕴。”
“那我叫你蕴蕴可不可以呢？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我真的是死定了！”
林蕴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就被冉若推着上了楼进了家门。
“我必须要亲自下厨招待你！”冉若一边说一边系上围裙，“你坐坐坐，你等着哈！我马上就好——啊！！！！”
这话说完不过两秒，冰箱里尚未冻死的活虾跳出来，冉若大叫一声，醋瓶子都装倒了。
模特的围裙上一片脏污，地上还有一只正活蹦乱跳的虾，但是冉若的脸似乎比虾更红，不好意思地看着林蕴：“那个……”
“我来吧。”林蕴轻轻笑了一声，站起身。
这样生活化的场景让他心中压抑的一切都仿佛暂时放下了一会儿。
Beta起身来到厨房边，先将弄脏的灶台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又握住那只作乱的虾，动作利落地切头去了虾线。
这样的场景让他的心中觉得安宁，仿佛还是他之前每一次下班之后，自己做饭的场景。
那样千篇一律的生活。
下班、地铁、做饭、吃饭……直播。
想起最后一个词，林蕴手指攥紧，心中突然感到微微的刺痛。
他以后还能直播吗？
“哇！你好厉害啊！居然还能徒手去虾头！”
林蕴一愣，这才发现，因为自己刚刚过分紧张，居然将自己手里握着的那只虾的头给捏掉了。
可怜的虾瞪大眼睛死不瞑目，只有冉若十分崇拜：“你竟然能有两种方式去虾头，不愧是设计师！”
林蕴的嘴巴张了张：“我不是设计……”
“你不会又要说你是Beta吧，”冉若眨眨眼睛，“我也是Beta啊，小时候也有人跟我说Beta不能做礼服模特，我现在不一样也做了。”
“你……”林蕴一只手去着虾线，垂下头，“为什么会选择做模特呢？”
“因为喜欢啊，”冉若冲他眨了下眼睛，“你不觉得站在台上，接受众人惊艳的目光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冉若说，“而且我喜欢穿漂亮衣服。”
“囡囡过来试试，这个裙子喜欢吗？”
奶奶布满皱纹的抚摸他的头：“嗯，奶奶知道我们囡囡喜欢漂亮衣服啦。”
“等囡囡长大一点，就可以自己给自己做衣服了，到时候，我们囡囡一定是最厉害的设计师。”
但是他并没有成为厉害的设计师。
奶奶这辈子没能完成梦想，林蕴以为他可以。
但他似乎很差劲。
如果奶奶看到他现在这样，会不会也有一点失望呢？
穿着漂亮的衣服站在台上，站在……台上。
“当然很好，”林蕴很勉强地冲冉若笑了笑，十分真诚地赞叹，“你长得漂亮，也很适合模特这个职业的。”
“谢谢，”但是冉若点点头，却皱起眉，“不过，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我……”
“我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跟丢了魂一样。”
“但是你真的很奇怪，明明不开心干嘛还安慰我，还过来帮我做这个？”冉若靠近他，示意林蕴手中处理着的虾，“总是在乎别人的想法，你这样会让自己活得很累的。”
林蕴垂下眼睛，扯了下唇角：“没有，我很喜欢做一些这样的琐事的。”
好像能从这样平淡的琐事让自己快速地安定下来。
“好吧，”冉若耸了耸肩，“但是我总觉得，你应该有一些更喜欢的事情。”
林蕴的手还没碰到下一只，冉若就把他推走了：“好啦，看了这么久，我都已经学会了。”
刚刚的虾被他拿去，连同剪刀一起，那些琐事统统离开，留给林蕴的只有一句：
“大设计师，你的手应该在多在花团锦簇，不应该泡在鱼腥味里。”
心脏猛地一跳，林蕴张了张嘴巴：
“我不是……”
“不要又说什么你不是设计师，在我这里你就是，”冉若的学习能力确实很快，不过短短一会儿，他的虾线已经去得很流利了，水流打开冲洗着上面的脏污，却没有盖住说话声，“你今天救了我，不管有一天我站在什么样的舞台上，哪怕是死之前写回忆录，我也要写上，”
“回首我的模特生涯，我要首先感谢的是，是我幸运地遇到了大设计师——”处理好的虾被放在盘中，冉若回过头，笑着说：
“林蕴。”
林蕴手指一颤，那些想要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和所有人带给自己的感觉都不同，冉若身上那些自信的，为了梦想不顾一切的力量是林蕴所缺失的。
又或许，正因如此，他的这番话才显得格外珍贵。
“对了，”见林蕴不说话，冉若又说，“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
“中间最帅的那个评委，他好像看出来你改了这个衣服了，”冉若说，“他还说要签你去玄度呢，那可是国内最好的设计品牌耶！”
霍昭。
最中间的那位……是霍昭。
想起霍昭，林蕴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
如果没有程牧的这件事，他应该会同意参加复赛吧？
他会告诉霍昭他是谁——也许他真的会签去玄度。
霍昭会像今天指导所有设计师一样指导他。
但是现在……想起之前网上涌来的信息。
林蕴偏头望向窗外，太阳已经快要彻底落山了。
手机就在掌心，可他却没有勇气再拿出来。
甚至是再回复一句。
“哎呀我忘问了，”耳边传来冉若的闲聊声，“你家之前在这里的老房子住，在哪一栋啊，说不定我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林蕴小时候朋友并不多，他性格安静，也不太怎么那些活泼淘气的小孩玩，但即便如此，还是报了主持。
谁知道冉若将手中的虾一扔，瞬间拧起了眉：“你家是哪一年搬走呢？”
“零七年，”林蕴轻声道，“那时候我跟奶奶住。”
“你……你奶奶是不是姓赵？”
“虽然知道这有些太有缘分但我还是要说——”冉若深吸口气，“你家当年卖掉的老房子，是我家买走的。”
“当时卧室里还有一个红木的床头柜，里面好像是你奶奶留给你的东西。”
林蕴唰得抬起头来。
“当时看到了就想还给你们的，但是中介说你们全家都搬到其他城市去了。”
看到Beta有些发红的眼眶，冉若手都顾不上擦就跑过来：“你等着！就在家里，我现在就拿给你哈！”
是老旧的信纸包着的一沓东西。
林父和林母当这是不值钱的破玩意儿，林蕴当年又太小，于是阴差阳错隔了快二十年，才重新来到他的掌心里。
交换东西，冉若便识相地关上了门去厨房做饭，让林蕴一个人好好消化。
裁纸刀拆开信纸，一沓照片掉落出来。
由于多年未曾保护，照片已经泛黄，上面的裙身都辨不清色彩，可背后娟秀的字迹却依然清晰。
“囡囡自己用床单做了他人生第一件裙子，拿给我看，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把紫色认成了蓝色，囡囡就跟着我说这是蓝色，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我总担心我走之后，阿严夫妇照顾不好他。”
只这一句话，林蕴就忽然泪如雨下。
“霍兴怀跟我说，要给囡囡和霍昭定个娃娃亲，我同意了。霍昭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么小就没了父母。有霍家在，以后阿严总归是会对囡囡好一点。”
“跟囡囡一起去看霍昭，霍兴怀说他们有缘，霍昭这么多天在房间不出来，偏偏喜欢跟囡囡玩，要囡囡给霍昭做弟弟，死老头子想抢我宝贝孙子，我们囡囡在哪里不讨人喜欢！”
照片越往后翻，时间就越早，有林蕴穿着小裙子站在花丛的，还有他安安静静坐在小板凳上剪花的。
“囡囡一放假就喜欢黏着我学绣花，今天居然绣成了牡丹！我们囡囡真是小天才！”
“剪纸也做得漂亮，囡囡以后最好分化成Alpha吧，B和O我都担心他被人娶了当老婆欺负了去！呸呸呸 ，我们囡囡什么都好，大不了就跟奶奶过一辈子。”
“路边的小孩衣服破了，囡囡自己拿着针线去给他补，我们囡囡从小就心软又善良。”
“囡囡自己设计的草稿，我问他为什么礼服上有口袋，他这是给奶奶穿的，奶奶的口袋里要装很多东西——我们囡囡以后成了大设计师，肯定会照顾很多人。”
“幼儿园演出，囡囡说他上去扮演一个被施了咒的公主，虽然学校给的小裙子没那么好看他也很开心，在台下给囡囡拍照，囡囡开心奶奶就开心。”
啪嗒啪嗒，眼泪落在地上，林蕴抽噎不能自已，却又怕泪水弄脏了信纸，只能一边抹着泪一边往后翻着。
其实对童年的记忆很多都已经模糊了。
可是奶奶还在这里替他记着。
那些他忘记的作品，没能完成的理想，只在奶奶这里熠熠生辉。
林蕴吸着鼻子，手指哆嗦，翻开了最后一张：
小小的林蕴笑容灿烂，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事值得他伤心，那些冰霜雪雨尚未落在他的身上。
小林蕴一只手跌跌撞撞扶着桌子，另一只手上，却握着一团线。
“一岁，囡囡抓周。地上摆好的什么都不要，偏偏看中了我放在桌上的针线盒。霍兴怀说，囡囡以后肯定是比我厉害的设计师——”
这段字迹比之前的要潦草许多，但对方还是尽力写得工整，以至于林蕴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每一个字：
“我看他喜欢，从小就一直鼓励他，但囡囡性格太好又太懂事，我很怕他带着别人的期待过日子，早知道自己活不久，我应该多告诉他几遍。”
“分化成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有没有钱都不要紧，奶奶只盼望着——”
“我们囡囡，这一辈子，平安快乐。”
“别被人欺负，别吃一点苦。”
啪嗒，眼泪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砸落在照片上。
落款是零七年五月。
那不是林蕴周岁那年。
那是奶奶去世的前两天。
*
冉若刚刚把炒好的菜端在桌上，房门终于被打开了。
林蕴的眼眶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了。
冉若也不愿窥探别人隐私，只是询问：“米饭马上就煮好了，你还有什么想吃吗？”
“谢谢。”林蕴还是跟他道谢，只是语气听起来，跟刚刚似乎很不一样了，Beta把黑框眼镜取下来，总是呆滞的目光里像是突然染上了生气，“不用了。”
林蕴笑了笑：“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接我用一下你的手机充电器吗？”
因为没电关机所以不去看是他自欺欺人的借口。
其实他很清楚，有些结果需要他去面对。
有些事，也只能他自己去处理。
搞砸了也没关系，就算是失去一切也没有关系。
林蕴像是缺水的沙漠上长大的植物，只要有一点点甘霖就会很开心。
没有也没有关系，他可以独自在漫长的干旱里忍耐过很长时间。
坚韧而又柔软的生长着。
大不了也就是不再直播。
之前没有直播的时候，他不也是那么过来了吗？
如果最坏的结果他都能面对，那么他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嗡！
屏幕亮起，沉寂许久的手机终于开了机。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我要做一名设计师”……
消息和疯了一样的未接来电涌上来。
可林蕴还没来得及回复, 软件推送先弹出了一条热搜——
#程牧抄袭#
发帖的是一个博主，ID醒目且放肆“绵绵已婚是我老婆望周知”：
“正好是圈内，这程牧在设计圈都臭名昭著了, 之前巴黎的设计大赛就用这招排挤走了第一, 相关八卦爆料如下。”
【卧槽什么剑人啊！】
【假装跟人家搞好关系背地捅刀偷了人家创意还倒打一耙！草！这烂人是想用这招欺负我们绵绵老婆吗！】
【业内人士, 听说巴黎那设计师都抑郁症自.杀过一回了, 现在回国还整幺蛾子, 真当我们都死了是吧！】
【草草草我们老婆这么厉害的人还用抄他！老婆每件衣服都是在直播间做的，有种你出来自己做一个我们看看技术！】
帖子下面群情激愤，而就在这个帖子出现没几分钟，一个叫做“小雨”的用户就又发了帖：“大家好，我是‘绵绵’老师口中的那个妹妹, 衣服我收到了。”
小雨并没有提起设计的细节，只是在文中详细地叙述了自己是如何在抑郁的状态下, 因为相貌的问题遭受校园暴力，压抑地喘不过来气的往事。
“我当时都想过要死的, 给绵绵老师留言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能被看到……但是他看到了我，还给我做了这件衣服。”
“这是我收过最贵重、最用心、最好的礼物。是绵绵老师告诉我, 要多去看看自己别的样子，一个人怎么会用无偿送给另一个人的礼物抄袭呢？一个告诉另一个人普通才是生命的常态的人会为了抄袭博名气吗？”
“我最近开始学画画了，我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勇敢了一点, 不知道绵绵老师会不会看到这里，但是我很想跟您说谢谢, 是老师救了我, 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我永远都会相信你。”
小雨把自己抑郁症的就诊记录都放了出来，还有之前在学校里的伤情报告。
林蕴翻着消息的手突然顿住了。
她甚至都没有刻意地要去为“绵绵细羽”澄清或者辩解, 但也许是这样敏感的人总能细腻地察觉到情感，小雨的文字莫名地很有感染力，下面的留言一条高过一条——
【是半年前才粉上绵绵的，那时候工作压力大失眠，只能看着绵绵的视频才能睡着。每次在直播间里聊天，废话很多，只要他看到都会耐心地跟我聊天】
【私信给绵绵发了很多话，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回复了，还跟我道歉说自己工作太忙了没有及时回，当时我就觉得，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敬酒时给老板说错了话，被很多人骂蠢货，只有绵绵一个人安慰我，我不知道你们懂不懂这对一个内耗严重的人的救赎感，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要追随老婆一辈子了！】
【娃衣收到啦！非常漂亮！给大家看一个返图，希望老婆看到这条，千万不要因为网上的言论破坏心情，我和宝宝永远都是你的宝宝！】
【在直播间学会了结粒绣，绵绵教学真的很耐心，老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继续做衣服啊，永远爱你！】
没有华丽的，愤怒的文字，每一个人都只是平静地叙事着自己经历的和看到的事实。
但就是这些真实的富有生命的文字，被顶到了面前来。
林蕴总是喜欢给自己假设到最坏的结果，但是那些事并没有那么可怕。
就像是真的穿着丝袜走在大街上，上了舞台，预想中的伤害并没有发生，预想中歇斯底里的场面也没有——
【卧槽！之前看消息还是以为真是个博眼球的网红，听粉丝说他从不开打赏也不带货，那博眼球为了什么啊！】
【我的天还会免费送娃衣和漂亮裙子吗啊啊啊啊妈妈我可以！】
【绵绵做这件裙子是为了安慰抑郁症的粉丝和其他人经受校园暴力的人，程牧却只是说自己在巴黎被黑——高下立见了哈朋友们！】
【何止，那个博主发的没看吗，巴黎那件事指不定是谁抄谁呢，现在还能拿出来当创伤说了？？？博眼球的是谁还不明确吗？】
【卧槽这个视频里的真的是绵绵吗？啊啊啊啊这个劈丝就算是大牌设计师也很难做到啊，而且身材还这么好，我现在入坑还来得及吗？】
评论像是海浪一样涌过来，并不冰冷，好像是夏日里躺在海滩上。
林蕴悬着的心脏一下子落了下来。
他并没有经历谩骂，羞辱和抵制，按照平台的权重，那些试图冲上来的小号很快就被真实的活人给压了下去。
林蕴一直觉得，直播只是自己释放情绪的一个出口。
可是那些他安慰过照顾过的粉丝们，却在这里为他冲锋陷阵。
哦，对，还有一些别的，林蕴的手指翻了翻——
【杀杀杀杀！！程牧小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要给你扎一百个小人把你做成牛皮鞋悬挂在Lux的门口！！！】
林蕴微微皱眉看了眼ID：“纯情性感武大螂”。
竟然真是程小野。
从会场出来到现在，林蕴终于真心实意地勾起唇角，很轻地笑了下。
*
“霍总，这几个帖子热度很大，评论的风向看起来已经完全逆转了，是我们其他部门的同事在做吗？”
“不是，”Alpha一只手按着耳机，望向车窗不断变幻的街景，“那是……”
霍昭顿了顿才道：“‘绵绵’粉丝自己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