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迎来了清明这重大的节日, 许多人在拜山,更多的人在插秧。
他们也不赶着插秧,而是进山摘清明叶。
不知道习俗打哪来, 总之过清明时家家户户门口都插这个, 长得像枫叶。
好像是为了纪念一个古人,春秋时期的介子推, 在晋文公重耳流亡时,割肉救重耳, 重耳当文生, 他归隐山林, 重耳想请他出山,寻不到,就烧了山林, 本是想逼他出来,结果他背着他老母亲被烧死在一棵树上。
所以清晨节是祭祖重节,也是寒食节,但现在没多少吃寒食,就在家门口插清明叶。
可能介子推是死在枫树下吧。
总之清明节前他们都可以在这种枝桠去卖。
他们去得很早,谁知道靠得近些的地方挤满了人,许多人来摘。
还好, 他们之前就探查了好几处长这草的地方。
跟谢非羽一起摘了这些叶子, 又薅了许多空心菜一起去卖。
天还没亮他们就出门,几下就能摘一把,比摘果叶还快, 随意扎做一把放在一旁。
到时候就这样一小把一小把地卖。
没多久,给他们摘了一担。
两人衣服都有些打湿了,却是笑容满面。
来摘叶子的人多, 更多是寻叶无门的人。
昨夜他们就已经将空心菜摘好,今天直接挑出去。
清明叶没有狗蛋儿想象那么贵,但是一文钱两把,价格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不用自己浇水淋粪,而且摆摊没多久就卖完了,比空心菜还抢手。
家家户户都要买,许多人几把几把地买,有用这种叶子做黑糯米饭,又或者炒来作茶叶喝。
一个去邪,一个清凉解毒。
狗蛋儿在家里也煮了些糯米饭吃,不过没有做黑糯米饭,他不懂做。
糯米饭本身就很香,吃起来糯糯的,跟米饭的感觉略有不同。
清明节很忙的,一大早听到外面许多人敲锣打鼓,狗蛋儿出门一看,一群人扛着烧猪舞者师来了,后面跟着敲锣打鼓的,挑着扁担锣鼓,扛着锄头,这是要祭祖。
他们不是本村人,但是他们祖先住山上,比山村还要村一些的山上,九曲十八弯,至于为何会埋在那里,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能那边风水好。
每年他们都如此大动干戈来一次。
不光村里小孩眼巴巴来看热闹,狗蛋儿也要来看看热闹。
这一族人好有钱,过一个村总要放许多鞭炮。
浩浩荡荡一群人过去,他们村子小孩也跟着走了许久。
小山村热闹不多,小孩跟着去浑水摸鱼拜人家祖先也是正常的。
因为拜完祖先之后有饼干糖果分,大人小孩都有。
但绝大多数人是没有那么不要脸去拜人家祖先的。
看完热闹就得去插秧了。
狗蛋儿家的水稻也长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就给它插进田里去。
狗蛋儿拿了两个小凳子,挑着扁担带着猫猫狗狗出田。
许多田地已经插上秧苗,这时带大灰出田就得小心些。
狗蛋儿将大灰牵到一棵树下,捆在这里,让它在周边吃草。
猫猫狗狗倒是不用怕它们踩坏人家的田地,村里的狗子原本就经常会出田来玩耍,没见几只狗子会特意破坏田野。
猫就更加不会了,怕水。
富贵最讨厌出田,它有一双白手套,漂亮的爪爪踩到泥地上一脸嫌弃,走了一步,怎么都找不到下一步往哪里踩,小爪爪探来探去,最后又缩回来冲狗蛋儿喵喵叫。
狗蛋儿就将它放在扁担上,担着它走。
田里许多人,看到狗子叫声纷纷回过头来。
隔壁田的大婶看到狗蛋儿远远就打招呼:“这都是你家狗子啊,你家又养了这么多?”
许久没见的大婶话挺密,跟狗蛋儿说个不停:“你家那男人好勤快呀,这么早就出田来淋菜了,这会挑了有十几担粪了吧?”
狗蛋儿满脸笑容,卷起裤脚,走下泥泞的田地,小猫咪放在田埂上。
清明早晨的田埂都是带着露水的,湿哒哒,小猫又喵喵叫。
狗蛋儿只能留一个簸箕给它待在上面。
它是个难伺候的小祖宗。
狗蛋儿提着小凳子下田,这就开始拔秧苗。
可不能像拔竹笋那样拔,得悠着点,手指插在秧苗根部,贴着泥地一根一根秧苗的拔,动作熟练可以两根一起拔,三根也不是不可以,但再多就不行了。
连根拔太多会伤到秧苗本身,这时候的秧苗很嫩,经不起如此摧残。
狗蛋儿一两根一两根地拔,拔得很快,都是做惯这种活的,大家拿着小凳子坐在育苗田边拔一个上午就拿去插秧,插完秧再过来拔。
有一些人家田地离得远,一个早上就拔很多,足够搬到其他田插一天的。
狗蛋儿就没这个必要,他随便拔多少都可以,毕竟他的田就在这里。
区区一亩地,他今天就能将整块田的秧插完。
这还是只有他自己的情况,加上谢非羽半天就可以了。
只是谢非羽还没有插过秧,应该不太会也不太熟练。
旁人刚刚开始学插秧都是有些笨拙的,有人还要用扁担来测量,要走这么直的线。
结果扁担放歪了,秧也越插越歪,行与行之间的距离颇大。
其实插秧没这么死,秧与秧之间留一定距离是适合它生长,又好打理。
有时稍微密一些,稍微疏远一些也是可以的,眼睛只能测量大概的距离,插得多了就有经验,下一棵应该长在哪里,手知道。
不过新人嘛,总是要纠结一下的。
狗蛋儿正笑着,那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有人跟谢非羽说话:“这么早就淋完菜了?你家这两垄空心菜,卖了不少钱吧?”
谢非羽嗯了一声。
狗蛋儿看过去,就看到挑着粪桶大步往这边走来的男人,原本就翘起来的嘴角,不自觉笑得更开。
“来了。”
谢非羽嗯了声,一个斗笠又扣在狗蛋儿脑袋上:“大老远就看到你又不戴斗笠!”
狗蛋儿悄悄吐了吐舌头。
谢非羽放下扁担,撸了撸旁边的小猫,卷起裤脚下田。
小猫母鸡蹲蹲在簸箕上,很不满意地冲他喵喵两声。
狗蛋儿拨秧苗的时候,它就不停地喵了,小嘴巴子碎得很。
七只狗子在田间奔腾很开心,主人忙着干活没理它,它自己怕脏了脚又不想走路,就蹲在那里冲狗蛋儿喵喵喵,想要主人多看它几眼。
狗蛋儿一手泥哪里能给它摸头,只能冲它笑一笑继续拨秧。
谢非羽拿了另外一个小凳子坐在狗蛋儿旁边,先跟着拔一下秧苗。
狗蛋儿手把把教他拔,手指勾住一根秧苗的根部就着泥土,将它所有根须拔出来。
带着泥土全须全尾的秧苗是最好存活的。
谢非羽手被小夫郎的手碰着,有一阵心猿意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应些什么。
刚刚淋完菜有些热,现在越发觉得热了,立刻将手抽掉,声音沙哑道:“嗯,知道了。”
他先一根一根地拔,平时拔草都是往上提力,拔秧苗得平移用力。
拔野草的时候往上提力也是可以将草所有的根须拔出来,甚至草还是完好无损的。
但秧苗是不可以如此拨的,秧苗撒种时比较密,根须都纠缠在一起。
不像他们拔野草时,隔几天就去拔一趟,入土不深,好拔。
谢非羽拔了一根,根须都带着,秧苗也是好的,偏头看向狗蛋儿:“是吧?”
狗蛋儿笑着点头,伸手过来,还要再跟他说道说道,谢非羽忙抽回手:“我会了。”
小夫郎嘴巴跟旁边小猫咪一样,有点碎,之前在菜地花生地里一起拔草的时候,不知道说多少次了,野草要怎么拔,秧苗又要怎么拔。
叫他模仿许多次了。
狗蛋儿看他不想听,闷闷地转过去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时不时还转头过来看一眼男人,他真的看不懂这个男人明明对他很好,但是就是好像在疏远他!
旁边小富贵叫得惨,狗蛋儿心中也难受,伸长手臂去抱小猫,富贵自己就会避开狗蛋儿手上的泥,踩到狗蛋儿手臂上,钻到了他怀里,这才止住了叫声。
狗蛋儿低着头轻轻蹭蹭小猫的脸蛋,这才好受了些。
偏头看到男人在看着自己笑,莫名想咬他。
但是见男人不停看自己笑,狗蛋儿心脏软了大半截,冲男人笑了笑。
隔壁田大婶拿着平口耙子平整田地,站着歇口气的功夫,看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没动了,不由好笑:“你们什么时候要小孩啊?”
狗蛋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大婶笑道:“唉哟,我看你们感情这么好,趁年轻早点抱大胖小子也好呀!”
旁边好多田地的人听到了都在哈哈笑:“是啊,我看他们感情是真好,一直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的,哎哟!”
狗蛋儿脸蛋瞬间烧起来,悄悄地瞥了一眼男人,男人竟然也在笑,笑声低沉响在旁边,狗蛋儿耳根有些痒,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耳朵。
谢非羽却回了那些大婶婆媳的话:“不急,再等些日子。”
大家又笑起来,狗蛋儿恨不得将自己埋在缝里,太羞耻了,心中又莫名开心,像涟漪一样荡起来,原来他也是要过打算的。
大婶道:“哈哈,是啊,不急,现在正农忙呢。”
“那倒不是。”谢非羽道,同时伸过手来。
狗蛋儿卷起一截衣袖的手臂被他掐了掐,细白的手腕上是一道泥痕:“我夫郎身子不好再养养。”
狗蛋儿晒太阳的地方黑,没晒到太阳的地方却是雪白细腻的。
狗蛋儿愣愣地眨眨眼睛,被他掐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泥迹,冰凉之中裹着男人温热的指腹,让他浑身都烧起来,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他说什么让自己再养养?所以养好了就……就可以了吗?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有钱吗?就养小孩,穷得叮当响,那破木屋随时要塌,还敢养小孩,呵!到时候屋塌了,一屋子砸死就得意了!”
这声音熟悉又恶毒。
不需要看也知道是谁,许久没见的那春梅婶。
狗蛋儿拧眉看着她,脸上满是恶心,不过很快哼了一声,心里畅快惬意起来。
大片的田地就她在耕,这阵子都还在松地呢。
知道为什么就她一个人出田来种地吗?
前不久下的那几场雨,她家后面的山头滑坡,把她家房子压塌了,她老头跟她那幺儿都受了伤,她的宝贝幺儿还砸了腿。
孙子也受惊生病。
听说她不愿意出钱给孙子看病,她媳妇闹着要分家,儿子也嫌父母偏心,个个都要分家。
这几天都吵得死去活来了,谁都不愿意出田种地,就这老太婆来,心中憋着一肚子气,看到他们两个冤种,眉来眼去笑得这么开心,心头那一股怨毒怎么都压不下去,就像满了的粪坑,非要喷出来。
她总是恨,要不是那个黑脸狗男人去她家踢坏了她的泥屋,动了土地神,搞得她家不得安宁,怎么会被泥石流压塌了房子。
其实在此之前她屋后头的山就流过几次了,村长也跟他们说要注意小心,他们不听。
周围田地的人都惊呆了,隔壁田大婶道:“嘴真脏啊,怎么会有嘴这么脏的人,这是刚吃了粪出门的吧!”
谢非羽拧着眉看了一眼,突然放下秧苗,起身往那边去。
“你干嘛?你干嘛?你、这么多人你想干嘛!啊啊啊啊,杀人啦,杀人啦!”
谢非羽自家田地都还没走出,春梅婶就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泥地里,不停地蹬着腿往后退。
谢非羽气势汹汹过去,狗蛋儿担心出事一下子丢了猫,手都没来得及洗,随便擦了擦赶紧上去拦住了他,双手抱着他的腰,脑袋顶在他胸膛上,着急喊道:“别别别!”
谢非羽咬牙切齿地指着春梅婶:“嘴给我放干净点,再有下次!”
春梅婶囔道:“我就讲两句不可以吗?”
谢非羽喝道:“我就在你身上插两刀,不可以吗?”
春梅婶瞬间收声了。
谢非羽却还没解气:“惹到我身上,你是不知死活!再给我听到些胡言乱语,我死没关系,你们全家都给我陪葬!”
旁边听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这种狠话他是真敢放。
怎么说呢,村子里多恶毒的语言都有,这都是小事啦,大家看热闹都看得很过瘾。
还有儿子拿刀砍老爹老娘的,出门不照样跟人嘻嘻哈哈。
春梅婶拌了一身泥,自己夹着尾巴像过街老鼠一样灰溜溜回去了。
谢非羽还是气得心胸膛起伏,狠狠地瞪着她,恨不得将她一刀一刀剜死。
这种人真恶毒,自己过得不如意,就要满口喷粪,各种诅咒别人。
现在有他在,如此忌惮他,都敢如此嚣张,以前他不在的时候,是怎么欺负他小夫郎的?
旁边田大婶劝道:“唉呀,别气了别气了,这种人就是阴沟里的老鼠,都这样的,跟这种人生气不划算,咱们过得比她好,日子红红火火,就让她眼热去吧,说不定还能把自己给烧死。”
旁边田地里劳作的农人也纷纷劝他看开一点,当然也有不少跟着骂的,怎么会有这么嘴毒的人。
狗蛋儿一直抱着谢非羽没有松开。
清晨还是冷的,谢非羽只穿了一件薄薄单衣,看着身材单薄,跟他贴得近了,特别是抱着他腰的时候,结实的胸堂,健壮的手臂,哪一样不叫人心猿意马。
男人身上热乎乎的,狗蛋儿吸了一口,顿时有些迷醉,完全不知道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听过恶毒的话可太多了,自动过滤了,鼻息间浑是男人温热的气息。
他摘的皂叶洗过的衣服,残留一点草木香,此时此刻散发出来越发勾魂。
双手勾着男人紧实的腰,脸蛋贴在男人坚硬的胸膛上,听到他磅礴的心跳,哪里还会生气。
谢非羽低头看到仰头看着自己的小夫郎却是笑眯眯的,愣了愣,莫名心酸。
这么恶毒的话竟也能当做没听到。
没多久他就没心情心酸了,小夫郎的手悄悄钻进他衣摆去了,按在隆起的胸膛上,刚洗过的手冰凉凉的。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特别是这个位置!
真是个色眯眯的财迷小夫郎。
这么多人看着!
他赶紧将他的手揪了出来:“先忙活!”
说着推吧推吧,把他推回去坐在小小板凳上。
狗蛋儿还仰头看着谢非羽,像刚才乱摸的手放在胸前,笑得嘴唇怎么都拢不合。
好暖好强壮!
谢非羽坐在旁边拔着秧苗,被小夫郎看得脸发烫,都不好意思看过来了,没多久实在受不了了,起身扛着锄头说:“我去匀田。”
就这么扛着锄头去平整田地。
将锄头平摆,不平的泥土拨平整,从头到脚要匀一遍。
不然到时一边高一边低,水没不过秧苗根,又或者把秧苗淹死。
水稻喜水,但也不能放太多水,最多没到分叉处。
谢非羽工作努力又认真,狗蛋儿看着他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呆,没多久,噗嗤一声笑出来。
男人匀田很有劲,手臂修长身材利落,但那锄头经不起他折腾,手一甩,锄头从木柄上掉下来了。
这锄头经常掉了,因为竹柄太老旧了,到时候拿根新竹柄塞进去就可以。
狗蛋儿赶紧起身过去看,看到脸上坠了点汗珠的男人,笑着拿出手帕给他擦脸。
谢非羽看看前后左右脸一烫,赶紧将巾帕夺了过来,低声说:“我自己来。”
这竹柄根部太烂了,装也装不上去,谢非羽借隔壁田大婶的平耙来耙田。
平耙生来就是匀田的,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就是晒谷,将堆成一堆的谷子摊开又或者将晒成一片的谷子刮一起。
狗蛋儿的那个平耙坏掉了,到时得买一个。
匀田的时候可以用锄头代替,晒谷时可不好用锄头代替。
锄头太重又太窄,不好将谷子或聚拢或摊开。
出门在外,男人也有害羞的时候,狗蛋儿抿唇轻笑,不理他了,回去拨自己的秧苗。
是他们磨蹭旁人都已经插完田头了,谢非羽跟狗蛋儿才将田匀好,秧苗拔干净。
之前育秧苗的那一块地,现在也变成了硬疙瘩,得用锄头将它再翻一遍,继续匀成泥泞。
谢非羽在那里借别人的锄头翻地狗蛋儿先上去插另外一个田。
秧苗放在簸箕上,在田地上拖动的时候会有深深的痕迹,人在田地上走动,也会有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
一块漂亮的田被这些东西搞得坑坑洼洼,但这是无法避免的。
人不在上面踩,又如何插秧。
插秧的时候就用脚拨一下泥,将田地平整就可以了。
簸箕一般都不会到处拖,而是放在一个地方。
秧苗一大束一大束地往几个角落放。
用到的时候,转身一拿便有。
狗蛋儿先插田头,起好行。
起行也是有讲究,不是一个田固定的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一直数到最后一排。
没有这么工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