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萩原警官……”小朋友拖着长音扮可怜,“我确实需要外套,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呀。可以拜托你借我穿一下吗?我绝对、绝对不会弄脏的!”
半长发青年爽朗一笑,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给小朋友穿好。他还特地把衣摆打了个结防止他绊到摔跤,又将衣襟的褶皱细细拉平,随后才放心地对系统炫耀,“看吧,人家小朋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什么心理活动!他还主动问我要衣服呢!”
系统:[……]柯南是在试图用扮可爱来减弱你对他的怀疑!够了,我说够了!主角一出现,每个人都要走向这种画风吗!算了,本系统不管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对了,萩原警官,”小兰生怕他会觉得只和小朋友对话无聊,主动挑起了话题,“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和松田警官在一起,园子一直都记得你们……我是说,园子和我一直都记得你们对我们的帮助。伊达警官今天也邀请了他,对吧?”
萩原点头,“是呀。小阵平要等一会儿才能过来,班长——就是伊达警官哦——拜托他去准备聚会下一站的内容了。”
“下一站……”小兰有点好奇,但看着萩原一副“这是惊喜”的表情,也就体贴地点了点头,“那我和柯南就保持期待啦!”
真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女高中生啊。半长发青年点点头,又追问了一句,“对了,小兰——”
“怎么啦,萩原警官?”
听小兰提到旧事时只说了自己和园子,自然地略过了当时也在场的新一,萩原犹豫了片刻。这种忽略可能是少年人置气,也可能是故意为之的保护。无论如何,在通常情况下,他都并不是一个会特地提起他人回避话题的人。
但想到志保那孩子明知道姐姐在降谷先生那里工作、手里又握着降谷先生当初逃离组织病院的“把柄”,却从来都没有拜托降谷父子做过任何事,只有这次特地要求了诸星大传话,萩原最终还是问了出口,“没什么,只是想起来了当时的另一位小朋友。那个叫作工藤新一的孩子……有点好奇他现在的下落。”
柯南:“……”-
松田离开了售票处。他把买到的几张游乐园票放进皮夹,又从中抽出两张,连着纸币一起放进安室遥手里,“去吧,和你学妹玩得开心一点。如果碰到我们也不用打招呼,装作不认识走过去就可以——世良同学,你的妹妹要不要也出来玩?我可以再多买一张。”
世良真纯下意识摇头,而安室遥愣了一下,没有去接,“这对我来说太贵了……”
卷发青年皱起眉头,他不是很擅长在这种环节推让,“你只说了太贵,没有说你不想去玩吧?”
“……嗯。”
松田合上皮夹,相当清脆的一声,“就当是你带我到这个游乐园的导航费用。如果没有你们两个,我也不知道东京游乐园的情况。”
“胡说八道,”安室遥嘀咕一声,“明明爆处警察经常去那种地方拆弹吧?”
在英国的那几年里,她也并不多么想家。毕竟,她没有什么“异国他乡”的概念,一个人造产品只有产地,没有故乡。她的记忆里只包含常识,没有乡愁。她只知道她读书的地方饭菜难吃、天气难看,头顶的云朵总是灰蒙蒙的;她会打开手机搜索东京的天气预报,想象那两个“哥哥”头顶的天空,但她发现她对东京市也毫无感情。天晓得,她只会嫉妒东/京/喰/种比她吃得好!
……所以她后来改成搜索爆/炸/物处理班,改成直接搜索他们的名字。她的手指划过文字,看他们穿过那些危险。虽说看得人心惊胆战,但每一条新闻她都有用心看完。就好像她担心哪一次没有翻到美满的结局,美满的结局就不会真的到来了似的。
“哦?”松田明显意识到了,“你经常看我们的拆弹报道吗?”
安室遥点了点头。世良真纯帮着她解释,“学姐……很关注你们的。”
“那你怎么不去关注萩的社交媒体?”松田真情实感地问了出口,“然后你就能知道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了。”
安室遥:“……”
“不过,我没骗你。我确实不怎么了解游乐园。”
卷发青年回过头,看摩天轮在视野里慢慢转动。像左轮手/枪的弹/匣那样缓慢转动着准备击发,像肉食动物捕食前的瞳孔那样紧盯着准备捕猎。
“因为只要是游乐园的任务,萩都会自己去,”松田说,“关于这一点,我和你一样好奇。”
他将手中的门票又上前递了递。
“怎么样?”松田问,“算是了解我们的入场券。近距离地去看看今天会发生什么,怎么样?”
安室遥直觉松田还是在骗她。他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此一无所知,但她还是接过了门票。
“我会看好你们的。”她说。
世良真纯为他们的对话沉默了一会儿。侦探的直觉让她感受到了谜题的逼近,但她并不打算在这种时候解谜。
“学姐,在看好他们之前——”她挽住安室遥的手臂,可怜巴巴地道,“先看好我吧,怎么样?”
[人齐了,]系统沧桑道,[别管什么看好不看好的了,现在本系统很看好你们。]
好极了,真是群英毕至、少长咸集!这下子游乐园不出事就有鬼了!-
“你不该拦着我的,”仍旧包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开口,“她想杀掉你的妻子。”
赤井务武:“……谢谢你,但我妻子还健在。她活得好好的,刚才甚至还有人送她票,如果她乐意的话完全可以到游乐园来玩一圈。”
女士尖锐指出,“但现在她的身高,进游乐园也只能买半价票。”
“所以我应该感谢她——感谢那个代号为贝尔摩德的家伙。不是吗?”赤井务武也是豁出去了,他相当幽默地一摊手,“你看,我缺席了我女儿的成长,但没有缺席我妻子的。”
一号系统:【……宿主你说的那是人话吗?!如果你打算激怒二号宿主的话,恭喜你,你现在成功了,非常成功。但是接下来怎么办?】
“好吧,随便你。毕竟很多男人到了这个年纪都想换个更年轻的妻子,你也算是梦想成真,”女人讥讽了他一句,“但即使是这样,也没必要拦着我杀人,不是吗?她该死。”
“但你不该再杀人了。”
“不差这一个。如果你想践行你的正义,可以等她死掉之后再说。”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真在内心评估此时此刻动手阻拦她的必要性。但很快,他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会开枪的,”赤井务武笃定地说,“至少今天,我能保证你不会对她开枪。”
她笑了。压在层层叠叠的布料下,很沉闷的笑声,听起来就像抵着胸口开了一枪。
“你用什么保证?”她问,“枪在我手里。”
这可真是挑战定律的对话了,听起来像挑衅。姓赤井的人到底能不能拦住别人开枪?
“用你行走至今的全部动力保证,女士。”
“我的恨足够我杀了她。”
“我没有轻视你的恨意,女士,是它使你成为杀人犯。但你的爱能保证,你不想让‘他的妈妈’成为杀人犯,对吗?”
“——降谷夫人?”
第137章 谐欢宴(十) 纯红的噩梦(下篇)……
柯南裹着萩原的外套, 跟在他身边,被对方提着袖子牵在手里。他双手虚虚拢在衣服里掩盖自己的动作,用指尖感受着他口袋里东西的形状, 还要和他搭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真是压力很大, “萩原警官……”
“怎么了?”半长发青年反应很快地蹲下身来, “是不是我走得太快了?”
走慢了更容易被发现了啊——!柯南连忙诚恳地摇头,眼镜框都快被他甩飞出去了,“没、没有啦, 萩原警官。”
“叫哥哥!”萩原愉快道, “现在的小朋友可真是见外呀……没必要这么拘束啦,柯南。”
小侦探满脑子都是“完蛋了他在调查工藤新一”, 想也没想就点头应声,“好的,哥哥警官。”
萩原:“……”
“系统亲, ”半长发青年忧虑道,“我这两年都没怎么和这么小的孩子相处过……这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包没问题的, ]系统完全看不下去, 都快把深度思考模式关掉了, 只是机械性地回复,[这孩子身体虽然很小,头脑却依然灵活。]
“嗯……”萩原有些茫然,但还是决定要先抓主要矛盾, 按住小朋友的后脑勺轻轻揉了揉,“所以,刚才柯南是想问我什么?”
他推一推眼镜, 抬起头来。那张圆滚滚的小脸上,眼镜片赫然划过一道闪光,如云中的阳光如雨中的闪电如雾中的明灯!
“萩原哥哥,我只是有点好奇,”小侦探收紧下巴,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你为什么要调查工藤新一的下落?”
这孩子问得好严肃……恍惚间,萩原想到了第一次相遇时,工藤新一看着谷仓的表情。燃烧的火光映在他眼底,但他的目光不避不让,比火光还要明亮。他在火堆中找东西,而他也一定能找得到——因为真相是烈火也无法损毁的黄金。
可是,这可能吗?这孩子……
[别犹豫了,宿主。你要是再拖下去,怀疑、找替身演员、解除怀疑、打两个电话、再怀疑、和替身演员同框,能演上一千多集,]电子音冷冷道,[本系统给您透个底吧,你面前的就是如假包换的工藤新一。还记得之前贝尔摩德在糖果里下的毒吗?那时候本系统和您说什么来着?]
这是工藤新一?这孩子是……工藤新一?
虽说只遇上过几次,但萩原很喜欢这个孩子。喜欢的缘由也很简单,作为擅长社交的年轻人,他偏好心思纯净、目标明确、行动力强的同类;作为追求正义的警察,他当然乐意看到正义感极强的同路人;作为一个哥哥或是保护者一样的角色,他期待值得保护的、会保护他人的未成年人长大。
看到弘树,他希望对方能像新一那样可以坚定地选择自己的爱好、开开心心地成长;看到快斗,他会想现在新一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因此擅自感到亲切。就算是志保的请求几乎明示了工藤新一已经被卷进了与组织相关的漩涡里,就算是系统在阴阳怪气地反复暗示,他也选择性地忽视了——
有这么多可靠的成年人警察在这里。到底怎样才会让一个未成年人遭遇如此不幸的命运?告别自己的身份,告别自己通过努力获得的所有东西,被时间和成长同时抛弃,甩到世界背面。就是这种事啊。那种毒药带来的,就是这种事啊。
“萩原……哥哥?”
小侦探有点茫然。他被萩原硬按在了怀里,对方的下巴硌在他的头顶。好在这是一个早年画风塑造出来的结实刚毅的正常下巴,要是新版TV画风塑造的超尖下巴放在头顶,不免有性命之危。对方的发尾扫得他脸颊发痒,他有点茫然地想,原来萩原警官这么喜欢这件外套吗……?
“柯南,”半长发青年问,“已经……已经很可怜了,我就不要再试探你了。你直接告诉我,告诉哥哥,我们在谷仓见过,对不对?”
他认出来了。就像小侦探的手指认出他衣兜里那些来历不明、用途成谜的小零件,萩原警官也认出了他,认出了工藤新一。这是本来的事,人对同类就像对宿敌一样敏感。
他应该觉得紧张的。萩原警官突然调查工藤新一这件事很可疑,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很可疑,甚至硬要深究起来,松田警官不在场这件事也很可疑。但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柯南觉得有点安心。他的身份不可能瞒住所有人,他近乎冷酷地相信着这一点,因为这正是侦探的生存铁律:绝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被永远埋藏的真相。
因此,如果这件事注定会发生……被一位自己全身心相信过的、曾挡在自己身前也曾站在自己身边的警官先生认出身份,好像也要比其他的情况好一点。
就像是被太阳拥抱时风雪中的归人终于脱下紧紧拥着的外套,他愿意向能注意到小朋友额角冷汗的警官先生敞开心扉。因为作为小朋友得到了平等的、满到要溢出来的尊重和关心,所以他也愿意交付“小朋友”这三个字之外的事。
于是柯南点了点头。他等着萩原警官问他更多的事,他也准备好了,任何一个对真相有着足够好奇心的人都会本能地问出一大篇话,甚至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也在反复地用这些问题折磨他自己: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是怎么获得了现在的身份,怎么瞒过别人的怀疑?是谁把你变成这样,还有像你这样的人吗?你真的甘于做一个小学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你的身体有什么样的变化,你接受了吗?
……你怎么能接受这一切的?到底谁能接受啊?
甚至,他可以接受萩原警官对那些人有了解。这也不奇怪嘛,那么坏的家伙,总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在对抗吧?他可以接受质疑、接受调查,然后他会有盟友。这很好,这样很正常。
他等着萩原开口,没注意到自己屏住了呼吸。对方也一动不动,因此他面前的发尾也就平平静静地垂着,简直都不像萩原警官了。
“疼吗?”
最后,萩原警官只问了这种问题。捧着他的脸,带点气急败坏的、又带点小心翼翼的,真像是看着摔伤的小朋友一样的表情。可是明明他不是真正的小朋友,他是个躲在小朋友完好无损的躯壳里,写着无聊透顶的作业、破着再寻常不过案件的成熟侦探。
怎么会……是这种问题啊。
他知道萩原警官是个柔软的人,他很清楚,无论是在谷仓、还是在寺庙的那一次,他都会旗帜鲜明地和不幸者站在一起。但是在这种时候……他也还是会先提出来这种问题吗?
萩原没有想到那么多。什么组织、什么毒药、什么代号成员、什么危险……全没有想,顾不上去想。
他只是看着小朋友的脸,想到他自己曾经历过的意识转移:那种尖锐的疼痛感几乎是要把意识从中间熔断烧穿,把生活一整个割裂开来。
无论作为另一个身份时完成了多让自己满意的事、无论拯救了什么人,到最后迎接自己的都只有铺天盖地的疼痛,而人类终究是无法分割开生理与精神的造物——在剧痛之中,他无可避免地感到沮丧。被命运捉弄的沮丧。
所以,从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变成一个七岁的小朋友,会有多疼?会有多沮丧、会有多割裂?他的共情能力足够强,但他此时此刻甚至不愿意去想。
柯南把头埋在他怀里。世界并没有变化,这是侦探漫画不是亲情童话,他不会因为一句长辈的关怀就原地从青蛙变回王子、从小朋友变回高中生;这样抱着也还是很热,萩原警官的头发也还是很扎,他还是没能弄明白萩原警官到底为什么在调查工藤新一……
但这些都没关系、没关系了。他只是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一样,把头埋进去。此时此刻,心底全部的委屈都翻了上来。
在这个世界里最好的少年名侦探。他到底在受什么苦啊?
“很痛,”柯南说,“是真的……很痛。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心脏像是要炸开一样鼓动,骨头也痛得要融化,我像个核反应堆一样在发白光……”
系统:……虽然很感动,但该怎么说呢,这可真是小男孩的比喻啊!
为了此时此刻难言的气氛,也为了难得能诉说自己委屈的小朋友,它大发慈悲地没有输出,只是看着已经培养出无边父爱的萩原警官静静地哄孩子。
“没事的,柯南,没事的,”萩原说,“会有办法的,一定有。会有人帮你变回去,你信不信任哥哥?”
被他轻描淡写抛出的消息一震,小侦探恢复了几分冷静。他先是觉得这样抱着一位警察先生很不好意思,接着就是有些怀疑:这是安慰的话,还是萩原警官真的掌握了什么线索?
而萩原何等通透,只是被小侦探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秒,就立刻竖起食指来点点他的额头,把原本的台词加了两个字,“你信不信任哥哥的社交能力?”
“嗯!”小侦探立刻点头-
赤井务武相当悲伤地发现,传闻好像是假的。虽说从他打听到的情报来看,这位女士非常反感冠夫姓的习俗,在婚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谁叫她“总裁夫人”她就和谁拼命;但现在看来,即使被叫了降谷夫人,她也毫无反应。苍天在上,她都在调试她的狙/击/枪了!
好在他是个很擅长随机应变的人——都是时势造人才,要是你为之效命的国家说脱欧就脱欧,你也会像这样擅长随机应变——立刻又转换了攻势,“女士。你也知道,今天贝尔摩德的动机没什么好指责的吧?”
“啊,”她满不在乎、旁若无人地端起狙/击/枪,“我当然知道。”
因为她深恨APTX系列药物为她带来的一切,因此也密切关注着雪莉的活动;听到雪莉突然开始向莱伊打听“工藤新一”立刻明白了事态,决定出手阻止雪莉拿到工藤新一的血样和身体数据——这是很正常的、甚至对他们有利的行为。单从这件事来看,并不该判处她死刑。
但这位女士,这位夫人,这位战士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干掉她。
“你恨她吗?她并不曾伤害你爱着的人,更不曾伤害你爱着的土地。我看不出她与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的回答仍然是笑声。满不在乎的笑声,像风从枪管中流过。
“你——”赤井务武仿佛明白了,但他不敢确认,“你是想杀了每一个为组织效力的人?”
她点了点头。
“那么我将阻止你,”赤井务武站直身体,露出微笑,“应该说,我一直都在准备阻止你的行动。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想,怎样才能做到——现在,我终于想到办法阻止你了。”
那名女士饶有兴趣地看向他。虽说她大概已经上了年纪,但从神态来看,仍然能看出年轻时她会是个可爱的、雀跃的、充满好奇的人。
“什么办法?”她问,“像我阻止那些人的做法一样,杀了我?”
赤井务武诧异地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如果我想杀人,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那到底是为什么?”
他笑起来,看向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伪装。不利于说话、不利于行动、更不利于狙击,却一直戴着的伪装。
“谜底就在谜面上,”赤井务武开口,“你能让自己成为杀人犯——”
“但是无法承受,让‘降谷零的妈妈’成为杀人犯。对吗,降谷夫人?”
第138章 谐欢宴(还是十) 萩原,松田,摩天轮……
东京市的天是晴朗的天, 东京市的人民不喜欢。
“再这样晒下去,我感觉我和小降谷的亲缘关系还可以更明显一点……”萩原把小朋友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撑着阳伞, 沉默地向前走, 只能分出一点精力来在心底对着系统口出狂言。
[说出来, ]电子音冷漠道, [有本事你就说出来,让江湖笼罩在血雨腥风之中。]
“那肯定——不行啦!”
这样想着,萩原又将小朋友向自己的肩膀上托了托, 相当和气地恐吓, “从这里掉下去的话会摔得很惨哦?”
“还、还好吧……”
真·坐在巨人肩膀上的小侦探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坦白来讲,他已经有些后悔方才一时冲动, 向萩原警官说了那么多真情实感的心里话:怎么回事,对方现在完全是在把他当成易碎品在呵护!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提出想要星星, 萩原警官也会试着给他买个派大星的!
[你现在所处的高度可是有一个工藤新一那么高。]电子音阴阳怪气,好在小朋友也听不到。
“所以,”柯南放轻声音, “有必须要去游乐园的理由吗?如果萩原哥哥想要找到‘工藤新一’的下落……你已经成功了吧?”
萩原没办法似的叹了口气。小侦探有点疑惑地侧头看他, 得到他一个无奈的微笑。
“一点前人经验, 仅供参考,”他说得不算大声,语气也很日常,“在刚遇上这种事的时候, 你大概觉得身边每一个人都可疑、自己的每一声呼吸都紧张,做点什么事都希望能尽快看到效果;碰上一点点特殊情况就像是沾湿了尾巴的猫那样来回乱甩,恨不得能像是进了战斗副本一样, 身边只剩下自己和敌人,把一切想要保护的朋友都赶走。”
柯南:……虽然他全说对了,但我不想承认!
“但是,无论生活变成了什么样,‘日常’仍然是存在的,”想着那天小降谷在病房里的演讲,半长发青年微笑起来,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微笑,“这还是一位特别严肃的朋友教给我的。坦白来说,我当时也很惊讶呢。”
总是看起来很严肃的小朋友:“……所以?”
“所以,”萩原拍拍他垂下来的小腿,“之后我会单独约你聊我们身上发生的事。如果你想对我使用侦探技巧,我也很乐意。你可以猜一猜我为什么会意识到你的问题、猜猜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日常’之外的背面。当然了,只是这种问题的话,我也不介意对你公布答案。更多的事就要你自己去探索了,”
他转过头,对着已经单方面燃起斗志的小朋友轻快地挤挤眼睛,“但今天呢,是班长邀请你和小兰过来玩。他不想让你们一直待在成年人的无聊饭局,这是他的好意。我可不想借着别人的场合做我自己的事,更不想轻慢他人的好心,所以——”
“今天是休息日,”萩原宣布,“像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一样,在游乐场开心地玩上一整天吧!”
柯南:虽然很感动,但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在游乐场可是没遇上什么好事!
“感觉萩原警官好像很擅长和小朋友相处呢……”他已经忍不住露出半月眼了,系统对此爱不释手,通过沿路监控拍了又拍,“家里是有弟弟妹妹吗?”
我只有一个姐姐——萩原警官本来是很想要这么说的,他对此也没有心理负担:反正小遥的身份直接挂靠在了降谷先生那边,就算是小侦探之后问到这个借住的“妹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小遥现在也不可能听到,更不会为此伤心。但是……
“嗯,有一个挺可爱的妹妹哦?”半长发青年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她之前都在外面读书,最近才打定主意从国外回来,在东京继续学业。以你在东京活动的频率,没准你以后还会遇见她呢。”
语言是有魔力的。所以,就尽情地说出自己相信的事情吧。让生活听到自己对世界的祝福,也许会有好事发生呢。
系统:[那包有好事发生的,到时候世良真纯往帝丹高中那么水灵灵地一转学,柯南一对账,原来这就是萩原警官说的妹妹!你就有好戏看了!]
“那又怎么样?”萩原现在心情还算好,至少比方才刚刚听到“柯南”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时好上很多,“世良也只是一个挺普通的女孩子吧?”
呵呵,普通。那可太普通了。好得很,本系统就等着看你凭票加入赤楼梦的那一天!系统放弃了劝阻,准备开始看好戏。
“小阵平!”
萩原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游乐园门口的幼驯染。他把柯南放下来,和天气一样热情洋溢地扑过去打招呼,还打算来个拥抱,“我们来啦!快给我票!”
突然就被放在地上的柯南:……人,不养了吗?平成年代最伟大的侦探这就被原地放生了?
“……不要,好热,”松田半推开萩原的拥抱,但没拒绝搭在肩膀上的手,“萩,这孩子是——”
萩原没有错过幼驯染那个怀疑的眼神。什么意思啊!那种“一眼不见你怎么又多捏了个人”的眼神!他勇猛地瞪了回去,准备向他介绍这位借住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小朋友——
“松田警官!”
小侦探丝毫没有顾及“柯南”并没同松田警官见过面的事实,坦坦荡荡地喊了出来,倒把萩原吓了一跳。卷发青年从那过于认真笃定、因此显得熟悉的目光里觉察出了些什么,于是蹲下身来,手臂仍然像是大型犬的前腿那样在身前垂着,没有来个小朋友特供摸头杀的意思。
他抬了一下墨镜,“我们见过?”
“嗯,松田警官,”小朋友也对着他抬了一下追踪眼镜,像是某种奇怪的会晤仪式,“我叫江户川柯南,是个侦探。”
松田有些疑惑。但他发现幼驯染正笑吟吟地看着这边,因此也就抬起手来,和小朋友郑重地握了握——虽说要在萩原的角度来看,有种警犬主动抬爪允许人类享受它的抚摸的美,“你好,江户川柯南。”
小侦探就这样说出了他最熟练的自我介绍,那句只对凶手和特殊人士解锁的终场结算发言。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在作祟,让他于冥冥之中意识到松田阵平是个很重要的NPC;恰恰相反,他有好好地把萩原警官当成朋友去尊重,同时又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意气,觉得真心非得回报上真心不可。
因为你对我足够坦诚,所以我愿意信任你。不止如此,我也愿意将这份信任辐射给你身边最好的朋友。
松田警官是你最好的朋友吧?所以萩原警官,你不用为如何对他解释我的事苦恼。我愿意告诉他。
“谢谢你,”好好地接收到了这一切的萩原轻声说着,仍然没有当着幼驯染的面叫出这孩子真正的名字,“……江户川柯南。”
小侦探仰着头对他笑。松田觉得这画面似乎有点单调,于是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朋友的头-
“还真是傲慢啊,赤井先生。”
狙击手女士显然有她自己的坚持:她不愿意离开自己选好的狙击点。因此,即使是对方发出了类似于“我一定要阻止你”这样的宣言,她也仍然不愿意停下自己的动作。
“你自顾自地圈定了我的行为模式,然后宣称一定要阻止我。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在乎那种事呢?”她伸出手,看起来像是要自己摘下自己的伪装,“毕竟,我的孩子也还在隐姓埋名吧。就算他们真的能调查到我,又能影响他什么?”
赤井务武一挑眉,“我不否认我很傲慢。可能这也算是从英国人身上沾染来的一点习性吧。”
“还好,至少您没有以己度人,”她又笑了一声,目光称得上挑衅地盯上对方头顶的帽子,“比如说傲慢地假定,我佩戴伪装包裹头面部的真实原因其实是我和您、和大部分英国人一样谢顶了什么的。”
赤井务武:“……”
“您的幽默感很有特色,”他无奈道,“不过,我仍然不建议您只是为了同我置气——或者是为了证明您的头发仍然浓密——就揭开自己的伪装。”
“为什么?”
“因为如果您不打算放弃您的谋杀举动,”他冷静地宣告,“接下来,我们两个将成为全场的焦点——”
只是呼吸之间发生的事。赤井先生摆出截拳道起手式,向着降谷女士的伪装悍然出手!
他的话并非虚言。毕竟,降谷女士实在是选了个好地方做狙击点——谁不想看看两个人光天化日在摩天轮上疯狂打架呢?-
“……萩原警官,”安室遥的声音平静中带了些紧绷,“你们到游乐场这里了吗?”
半长发青年在电话对面应了一声,还顾得上同松田用眼神炫耀——虽然是你带着小遥到了游乐场,但她还是会先给我打电话!反思一下你的亲和力吧,小阵平!
接收到挑衅信号,松田毫不犹豫地转头看向柯南,也试图不出声地寻找同盟:你看,他是很幼稚吧?是吧,是吧?
柯南:……首先我现在是小学生,然后我觉得这里其实是你们两个最幼稚!
“到了,”萩原放松道,“你不用非得来找我们,和学妹好好玩吧。是身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遥已经闯进了游乐场管理处,用她的发现成功让工作人员去查看摩天轮上的打架斗殴状况,站在广播话筒前。她没心思注意学妹望着摩天轮的震惊眼神,只是急促道,“萩原警官!摩天轮上好像、好像有点不对——”
……摩天轮。
什么摩天轮啊?喂喂,开玩笑的吧?
擅长社交如萩原,头一次生起了毫无道理地挂断一通电话的冲动。
偏偏松田听见了。他听见了。小阵平已经听见了。
萩原想要捂住听筒。但松田走过来,凑近手机,“哪里不对?”
“——上面,”安室遥深呼吸了两下才说得出来,“有两个人在、在极限挑战啊!”
鼓胀的情绪瞬间就溜走了。萩原微笑出来,很快笑出了声,方才的警惕全像是游乐场里没有被握住的气球一样,一下子就升上了天空:管他是什么呢,不是炸弹!不是爆/炸/物就好,不是就好!
看出幼驯染的心思已经飞走了,松田不出声地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接过手机,“别担心,我们会处理。你在哪里?”
“我在广播室!”安室遥自豪地大声道,“你有什么想要对他们隔空喊话的,都可以拜托我在这里广播!”
系统大声惨叫,[不许隔空喊话啊啊啊啊啊——]
小遥还在警惕地盯着摩天轮,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差点大声尖叫,想到萩原和松田还听着电话、不能让他们担心,硬忍下来转身……只看到神情平静的学妹。
“真纯?”她问,“你有什么事吗?”
世良真纯相当天真地笑起来。是那种只想逗人开心的、无忧无虑的小妹妹的笑。见到家人、见到长辈时希望对方多看自己两眼的笑。
“学姐,”她撒娇道,“能拜托你帮我广播吗?”
“就说——就说,大家请注意,大家请注意,这里有一位世良真纯小朋友走丢了,希望她的家长听到广播能快点过来,到公园管理处带她回去。”
第139章 谐欢宴(十一) 男生女生向前冲……
“好像有两个人影……”
听了小遥的话, 萩原认真观察起摩天轮来。然而他的位置要比安室遥远上很多,再加上没有管理处那特地选定、能观察各个主要设备的好位置,一时之间只能勉强看清上面有两个犯泽先生在跳动, 根本辨别不出男女, 更别说其他细节了。他下意识拍了拍幼驯染, 想叫对方帮忙看看, “小阵平——”
“怎么了?”
卷发青年应声转过头来。萩原就见那副墨镜片上无比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脸,于是默默推着对方的下巴又把脸转过去了,“没事, 问了也是白问。你就帅气地瞎着吧, 小阵平。”
松田:“……啊?”
萩原活动了一下身体,试图再把小侦探托到肩膀上, 借小朋友的眼睛看看上面是什么情况。然而他才俯下身子,就眼睁睁地看着柯南那副在他的审美中真是相当老土的眼镜上默默冒出了一截天线,甚至亮起了荧光定位框——
“请问这位天线宝宝, ”他伸手戳了戳小朋友的眼镜,“这是什么东西?”
柯南也不藏私,干脆地把眼镜摘下来给他看, “萩原警官, 你可以把它当成便携望远镜用。我刚才确认了一下, 摩天轮上的那两个人我都没有见过,也许你能认出什么线索。借你戴一戴,要记得还给我哦?”
[你有这么高速旋转的柯学道具进入游乐园,]电子音继续阴阳怪气, [快记住我柯导给出的原理。]
……听系统亲的口气,这种道具似乎不止一个。好,很好, 他现在基本上知道“沉睡的小五郎”是怎么一回事了。萩原也不追问望远镜到底为什么还带方向标和天线,把眼镜扣在鼻梁上,很快看清了摩天轮顶部的情况。
“看清了吗,萩?”松田也颇感兴趣地凑了过来,然而他的关注点显然全在眼镜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把这个妙妙工具抢过去拆成零件,“所以谁在上面?”
坦白来说,看清之前,萩原的心情还是比较放松的——只要不是小阵平,摩天轮上是谁都行!但现在……
“我好像看到了,”他不确定地说,“短发版本的诸星大,在和一个斗篷人打架?”
即使是松田,脸上的表情也空白了几秒钟,“啊?在摩天轮上打架?”
“嗯,”萩原悲伤道,“跳来跳去的,上下翻飞的,打架。”
松田:“……”
柯南倒没什么反应,年纪轻轻已经有了开着滑板从雪山上往下冲、在大马路上和大货车飙车、一个足球把返回舱闷回太空的气势,处变不惊应对从容,“萩原警官,你说的那位诸星大,他是谁?”
事出突然,他们还没来得及对过情报,萩原并不知道柯南他到底对组织的事情了解到了多少;另一方面,他也不确定上面的到底是诸星大,还是诸星大的什么亲戚。他可是有亲身体会的:就算那是诸星大的父亲,难道那就真的是诸星大的父亲吗?
系统:[……宿主,你是不是突然就疯了?]
“没事,别管了,”萩原一脸悲伤,但他的脑子还在转,相当迅速地为柯南选择了理解起来最短的路径,“诸星大是——他与拜托我调查‘工藤新一’的人相关。所以,你明白了吗?”
柯南凝重地点头,“明白了。也就是说,一旦被他发现我就是工藤新一,不但我的性命不保,就连我身边的人也会受到波及!”
[好耳熟的台词……]系统抓狂,[你快说啊,你说完!一直说到“真相只有一个”,求你了,听不完好难受!你再不说本系统让高山南替你说!]
“高山南?”萩原安抚着一脸严肃的小朋友,还得分心请系统做名词解释,“那是谁?和柯南有什么关系吗?”
[哈哈这该怎么说呢,]电子音听起来有种心如死灰、打算无差别创死所有人的开朗,[高山南和柯南的关系,就像高木涉和高木涉的关系。]
萩原:“……”系统亲,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疯了,这个世界彻底疯了。半长发青年摘下眼镜完璧归赵,他拍拍小朋友的肩膀,又把他往幼驯染怀里一推,“小阵平,我就把眼镜和眼镜架都托付给你了?我得上摩天轮去看看情况。”
柯南:我?眼镜架?
“我和你一起去。”
卷发青年做出了充满友爱的行为:虽说好奇心快要烧起来了,他还是忍痛放弃了近在咫尺的超好玩眼镜,击鼓传花一样试图把柯南往小兰那边推,“就让他跟着他的‘小兰姐姐’去玩吧。萩,我和你一起去。”
“那恐怕不行啊,小阵平……”萩原无奈地一摊手,“你没听到班长说吗,流程一般都是这样的:毛利侦探遇到案子,毛利侦探破案,小兰照看柯南;然后柯南‘啊嘞嘞’‘好奇怪呀’几声,案子就破了。可见小兰恐怕是看不住他的。恐怕你刚把他交给小兰,转头我们就在摩天轮上看到他了。”
系统相当欣慰,[宿主,你悟了!你完全理解了!你已经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真谛!]
“你会吗?”卷发青年充满狐疑地转过头,只见小侦探笑得一脸纯良。
萩原只看了一眼就断定,“他会。小阵平,你以前糊弄我姐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松田:“……”
“那就让班长看着他,”松田直白道,“你自己上去我不放心。”
说得好像摩天轮是什么必须两个人一起上的地方。你当时还不是一个人上去了。
“拒绝!”萩原回答得更是干脆,“你跟我上去,我才会不放心。”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柯南有点尴尬地站在他们身边,以小侦探的洞察力,不难看出此刻氛围很奇怪:松田警官看萩原警官的眼神像是要从他的脸上挖出点什么过去,萩原警官看松田警官的眼神呢,像是要执着地从他脸上确认什么未来。
他不太懂,但本能地感觉到了某种流动的悲伤——什么嘛,明明这两个人都好好地身处于“现在”之中啊。
……总之,这两个家伙完全旁若无人了。柯南其实可以趁这个时候悄悄溜走,到摩天轮去调查那两个还在打斗的身影,他相信自己做得到。
只是,只是啊。他在案件中见识了太多嫉妒、暴戾、贪婪导致的遗憾,因此更珍惜正直的人们之间纯粹的情感。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都是好人,此时此刻他们好像本来就陷在什么困扰之中。如果再用他的擅自行动、用他的安危给他们的担心加码,会不太好吧?
于是,萩原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两下。他反应很快地蹲下身,“怎么啦,柯南?”
“有不用上摩天轮的办法,萩原警官,”小侦探说,“如果上面很危险,你们都不想让对方上去——”
“那么,让摩天轮上的那两个人下来就行了。”
致敬伟大的导演编剧演员一体机,对抗组织的中流砥柱江户川柯南!他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只不过说错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细节——
在他开口的刹那,摩天轮上可不只有两个人啊!-
安室遥相当茫然地看着世良真纯的脸。
“你说什么?”她好像懂了一些什么,又好像还在消化,“你认识摩天轮上的人,想通过这种方式叫他们下来?”
世良真纯点头。没有否认的必要,她已经打算满怀怒意地开展小蝌蚪找爸爸巡回赛第一站了,论你和妈妈出生入死辗转逃难、结果好久不见的爹在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甚至跑到游乐园摩天轮上玩仓鼠跑轮是什么体验,“没错。你可以帮我,或者我自己播。”
“……我当然不是不想帮你,真纯,”小遥叹着气叫她的名字,“我不是个蠢人。对你——连你的妹妹一起,对你们的处境,我很难不产生一些猜测,这你是知道的。”
她的学妹挑眉看她,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得虎牙都露出来,“所以?学姐猜到什么了?”
“没猜到什么,”安室遥却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就算是有可疑的地方,我也刻意绕开了,因为我不想猜测你的隐私。我思考这种问题只是为了理解你,因为你看起来过得很艰难,我不想让你难过。”
看起来过得……很艰难?世良真纯愣了两秒,几乎要笑了。她的个子在日本高中生里称得上鹤立鸡群,头发茂密体健貌端,遇上什么困难一脚就能踢翻,踢不翻就再加两拳。结果这个孤身一人跑去英国读高中的学姐说她看起来过得很艰难?
“解释一下呗,学姐?”她还是笑着的,声音却冷下来,此时此刻虎牙从可爱的标志变成了捕食者的特征,“不然我要认真地对你生气了。”
安室遥叹了口气。
“世良,我不是要否认你们的自由和追求自由的决心。但是……”
“但是?”
“但是如果你喜欢那些东西,为什么不买下来呢?”
这下世良真纯更是完全不理解了。然而,安室遥认认真真地对她解释了起来,“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和你到处闲逛。你不缺钱,而且爱好广泛:你喜欢漫画、喜欢音乐,遇上了自己感兴趣的全套漫画,还找到了一把喜欢的吉他。可是……你全都没有买下来。”
“是因为在漂泊之中吧?”安室遥问,“因为可能下一秒就要逃走——下一秒就会面临威胁,所以觉得自己没办法持有这些东西,没办法拥有任何东西……是这样吗?”
那么喜欢侦探故事的、来自英国的小女孩,却从来也没有收藏一套福尔摩斯精装书的福气。对音乐那么感兴趣的孩子,从来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吉他。没办法,就算是能拿到手,又要放在哪里呢?
所以才说世良过得很艰难啊。就算是她这从主干上移栽出来的、十七岁时才开始的嫩芽般的人生,也有可以好好停驻的枝头。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几乎连一句商量都没有过,就把客房留给了她,宁可忍着不方便,也要在她短暂回来的时间里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她有一个家。但是世良的家,在哪里呢?
“真纯,你可以肯定或否定我的猜测,你甚至可以斥责我,只要你高兴。无论如何,无论我是对是错,我只是为了能让你更开心。所以,我得说——”
“建议你在事情结束后再叫他下来。让他分心可能会留下遗憾,而且如果他此刻的第一选择不是回应你,就算你心里能理解,也会难过的吧?”
第140章 谐欢宴(十二) 她这个年纪,我这个岁……
赤井秀一动身的时候, 还坚信着自己今天可以完成一个重要的任务。他带上了身边历经患难的同事——天啊,卧底了这么久,卡迈尔被裁员转行以后他熟悉的同事竟然就只剩下朱蒂了——决定去游乐园捕捉不知道为什么落单的野生贝尔摩德。
虽说, 对方落单的原因他也能猜出几分就是了:雪莉只拜托他向降谷正晃转达寻找工藤新一下落的请求, 并没告诉他寻找工藤新一的原因;然而从她拜托的是诸星大、而不是与她自己和降谷正晃关系都更紧密的明美来看, 她寻找工藤新一的原因一定不是心血来潮要追个星, 更有可能与组织的什么危险机密相关,所以她才会把姐姐推开避嫌。
而研究员雪莉能接触到的秘密,无疑与组织的实验有关。再考虑到贝尔摩德对此的特别在意、不带组织相关成员孤身前来查探的行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当然, 诸星大其实并不怎么在乎那个答案的具体内容:反正今天要是真的能抓到贝尔摩德,他们有的是机会听她亲口说。
“感觉如何?”他现在心情不错, 还顾得上问一句身边专心看着游乐场监控的朱蒂,“马上,就要抓到她了。”
朱蒂没抬头, 只是让这句话像香烟的烟雾一样随便飘过她耳边。然而它的回声仍像是散在四周的烟气一样,执着地缠绕在她身边。
——她是谁?贝尔摩德?莎朗·温亚德?克丽丝·温亚德?Boss最亲近的爱臣、用起来最随意的试药人?灭门仇人?组织敌人?女明星?连环杀人犯?
她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抓这个女人、去终结这一切呢?朱蒂当然不至于同情心泛滥到去可怜她,只是命运的指缝里以同样的姿态淌过泪也淌过血, 心底一时之间生出了微妙的感叹。
莎朗放弃自己的名字, 捡起克丽丝·温亚德这个身份, 为了能光芒万丈、理所应当地继续出现在人前;而她也让自己的名字与家人一同埋葬在了那场大火里,隐姓埋名、悄无声息地躲藏在人后,为了向那个女人复仇,也为了……让这世上的光芒万丈是肆意泼洒的阳光, 而非舞台上虚假的镁光、深夜里摇曳的火光。
“感觉,”朱蒂还是回答了他,“今天的阳光还不错。”
赤井秀一点头, “我祖上的英国血也这么说。”
就算是有过往相处积累出来的信任与爱,朱蒂还是恨不得用白眼翻他。考虑到这位是她最后一个熟悉的同事、最可靠的情报来源,最后还是跟了个笑话,“我祖上的美国血让我当心一点,如果被这种不错的阳光晒得太黑,以后遇上警察很难全身而退。”
日英混血、爸爸失踪的美国人:“……”
“所以你的父母是美国人?”拨动方向盘后,他问。
朱蒂挺放松地对他笑,“好了,秀,马上就要去见好莱坞女明星了,没必要表演这个。我知道你看过我的档案。从FBI的职级上来说,你有那个权限。坦白说,我很感谢你。”
这下即使是赤井秀一,也是真的有点感到意外了,“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没有在交往期间,”朱蒂用过去式提到这件事时口角仍然利落,就像拉动手/枪保险那样利落,“用我的本名称呼我。”
仍然留着一头长发的男人笑起来。和朱蒂交往的时候,他还不是什么莱伊、也不是什么诸星大,但也已经有了几个常用的假名。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名字就像价签一样贴在身上,“朱蒂·圣提米利翁”保护了现在的朱蒂,也遮盖了本来的她。他无意像撕开伤口上的血痂那样,撕开她用得最久的一个标签。也许,用那个名字称呼她可以让他变得更特别,但是……
“就像我和你说过的,”赤井秀一还是重复了那句挺残忍、挺真诚的话,“我没有灵巧到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处理两份感情。即使是那个时候,我也没打算把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你对过往的全部情感混在一起。”
通过名字这种咒语把爱情与过去绑定,也太卑劣了。他希望感情能够纯粹一些。
朱蒂理解这一切。所以,她也尊重他的这份尊重。
“无论如何,”赤井秀一看着已经出现在眼前的游乐园指示标,“今天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女探员盯着靠近的摩天轮。那东西也像一只眼睛一样向她回以凝视。自诩真爱的情侣会走上去接受这只眼睛的审视,所以它没准也能称得上是一种命运之轮呢。
“她知道了吗?”在约会圣地越来越近的时候,朱蒂突然问,“你——”
赤井秀一点了点头。靠近摩天轮的时候,他想:还好他没有带明美去过什么摩天轮。不然,日后她视野中被绑定的东西就又多了一件吧?
……即使是FBI王牌探员,也有自己的视野盲区。比如说,他万万没有想到过,上摩天轮的一男一女不一定是情侣,还有可能是咱爸和不知道谁的亲妈!-
系统小课堂为您解读常见柯学关系:众所周知,一男一女,可以是情侣,可以是宿敌,还可以是兄妹。这一边,赤井秀一注意到自己的父亲、瞳孔地震后果断靠近摩天轮;而另一边,安室遥正苦口婆心地劝她的世良学妹放弃播报寻亲广告。
世良并不是个不听劝的孩子。正相反,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变故,她的接受能力极强;更重要的是,她一点都不反感小遥。这个在她看来太过单纯的学姐,此时此刻正在努力像一杯被加了各种东西的牛奶那样拼命溶解她的复杂。
她很感激。但她摇了头。
“不,学姐,”像是在辩论会的自由辩论环节上接过麦克风那样,世良握住安室遥面前的广播设备,“我并不是想要向他——向摩天轮上的那位熟人、亲人请求爱。无论如何,站在游乐园中心呼唤爱这种事也未免太过幽默了。”
安室遥皱起眉,难得细声细气地讲话,像是连麦克风里的一粒灰尘都不忍惊动,“那你是要——”
“哎呀!尽管安心啦,学姐。”
拍了拍身边的女孩过后,世良真纯干脆利落地按动了麦克风的开关。那个按钮在她指下浮起一小圈红光,像是被按压后泛起血气的皮肤,映亮能寻出一个人来处的指纹。
她知道自己的来处在哪里。
“我相信他不会被我的呼叫动摇心神,就像他也动摇不了我,”世良真纯笑吟吟地清了清嗓子,并非对着麦克风、而是对着安室遥轻声说,“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知道的——”
“我在这里。就像他在这里一样……我在这里。”
片刻后,整个游乐场里都回荡着女孩中气十足的声音。
“各位游客请注意,现播报一则寻人启事!重复一遍,播报一则寻人启事。”
“世良真纯小朋友走丢了!希望她的家长听到广播,能快点过来!”-
赤井家的父子在摩天轮上相对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赤井务武甚至短暂地放弃了扯掉降谷女士伪装的尝试,在自己家儿子的掩护下选择了单方面休战——无论如何,目前为止贝尔摩德都还没到场,阻止这位狙击手对她出手并不是目前最紧急的事态。最紧急的、最要命的情况,显然是……
“那是你家孩子啊?”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降谷女士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开口,“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我都只有一个儿子呢,要是再有个长得像他的女孩子,一定很可爱。”
“哦,那你有一部分得偿所愿了,”妻子的英国血给了他力量,让赤井务武在百忙之中还顾得上回嘴,“我有可信的情报来源显示,你的丈夫名下登记了一个名为‘安室遥’的女儿。恭喜你,和我一样儿女双全。”
降谷夫人:“……”
真奇妙的场景。父子俩相对而立,没时间拥抱,没时间叙旧,甚至没时间打一架。真是有点可笑的情况。
“好久不见,”赤井务武一摊手,刻意控制了角度,生怕儿子会把这理解成一个张开双臂的拥抱邀请,“因为有陌生人在场,我就不叫你的名字了,孩子。”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那好吧,叔叔。”
赤井务武:“……”
“这也不用,”他难得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总之,你得去找真纯,告诉她赶紧撤出游乐场。”
他的儿子坦然地向他一伸手,是左手。赤井务武沉默片刻,摸出钱包,一整个放进了他手里。
“就算你现在向我追讨抚养费,我也只有这么多了,”他说得很凄惨,“进游乐场的时候我们两个还逃了票呢。”
降谷夫人笑得太开心了,即使裹在伪装后面都听得见。她看着他们父子相处,甚至还要插嘴,“谁和你‘我们两个’——没关系,你们这是夫唱妇随。你进游乐场逃全票,世良玛丽进游乐场逃半票。”
赤井秀一:我听见了什么?!不过首先……
“不是要我们兄妹的抚养费,”他慢条斯理地打开钱包看了看,摸出一只应该是沾了指纹的打火机,“只是问你要个凭证拿给真纯,不然那孩子可不会乖乖走掉。”
赤井务武:那你倒是把钱还给我啊?!
“好了,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赤井秀一毫无要帮亲爹劝阻死对头的意思,看他的眼神,似乎还对摩天轮无防护搏斗颇有几分心向往之,“顺便说一句,我亲爱的父亲——”
“刚才看了看你,”他说,“发现我专心狙击,截拳道最近好像有点退步了。”
你没有变老,然后我长大了,学了新东西。我们过得都挺好,这就行了吧?
这就行了-
“你是——诸星大?!”安室遥皱着眉把真纯一整个扯在身后挡着,“怎么是你?”
即使是在她所处的位置,也没看清摩天轮上那家伙的脸。她无从判断那到底是不是代号莱伊的诸星大,不过她看过诸星大对人出手,倒确实都是截拳道。可是,听世良的口气,摩天轮上的是她的亲人?莱伊会是她的——
“嗯。你也猜到了吧?”
面对久别重逢的小主唱,莱伊对她的抗拒视而不见。他向前踏上两步,冷静道,“真纯就是——”
“你的妹妹?”
“我十几岁的时候犯的错误。”莱伊一抹脸,相当真诚地说,“你看,我之前没骗你吧,小遥?我的年纪确实足够做你的父亲。”
世良真纯:“……”